第161章
    《鬼新娘》的音乐一直没断过。
    深夜一点、山中老校、寂静空旷的教学楼,布满灰尘、老课桌的长廊,长廊尽头只有黑暗,所有元素都叠加在一起,再配上一首细思极恐的音乐,即便穆昔知道这是人为的,也会毛骨悚然。
    对付鬼怪这事和对付人不同,穆昔选择让应时安表现一次。
    穆昔在应时安身后抓着他的衣服,再三强调,“我不是害怕,我是担心我最近太努力,风头会盖过你,立功的机会必须让给你,不用谢我。”
    应时安:“恩,是我害怕。”
    穆昔安慰道:“鬼不听这首歌,你放心,肯定是人放的。”
    应时安忍俊不禁。
    他压下唇角的笑意,以免显得太不正经。
    应时安抓住穆昔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前,“走在前面会好一些吗?”
    穆昔靠在应时安身上,距离之近,她稍微靠后就能碰到应时安的腹部。穆昔心脏狂跳,紧张感在一瞬间战胜了恐惧感,恐惧之余,穆昔抓紧应时安的手,顺便碰了碰他的腹部。
    硬硬的,有腹肌。
    穆昔眉开眼笑,“装神弄鬼的人呢,出来,让我看看!”
    鬼:“……”
    一秒之前还在怕它啊!
    应时安带着穆昔从教学楼三楼走到一楼。
    学校的学生越来越少,教室几乎都是空着的,只有三间教室仍然还在使用。
    空着的教室内都有桌椅,只不过积满厚厚的灰尘,有的教室黑板还没来得及擦,仍然记录着当天教学的内容,好像时间永远停止在这一刻。
    一楼的音乐声最大,但走廊上只能看到月光,空无一人。
    应时安和穆昔暂时还不想暴露,尽量猫腰走。
    每一间教室他们都检查过,最后只剩下杂物间。
    杂物间是堆放扫帚拖布的,门虚掩着。
    穆昔侧耳听了片刻,摇头说:“没有人。”
    应时安拉开杂物间的门,音乐声更加清晰。
    穆昔在扫帚下方找到一个随身听。
    “放的磁带,有定时,但是不能循环,放过一遍就结束了。”穆昔没有按暂停,她戴好手套把玩随身听,用手电照了片刻,说道,“随身听上指纹很乱,是常用的,磁带快播完了,有定时但是不能自动倒带,如果要每天都放音乐,他必须天天过来。”
    应时安道:“邬江人都知道龙元亮住在校内,他是冲着龙元亮来的。”
    “而且他很熟悉学校的构造,咱们在天黑后就过来了,一直没听到动静,他应该白天就来过。能做到在白天经常出入学校还不引起其他人怀疑,可能是学校内部的人。”
    应时安提议道:“你最开始不想暴露身份,只是想解决老师体罚学生过重一事,现在看来学校还藏着其他秘密,如果不联系邬江派出所,很多事情没法深入调查。”
    “好,明天就去派出所。”
    两人商量妥,将随身听放回原位。
    留下随身听的人总要回来调整,他们只要守在一楼,就能知道究竟是什么在搞鬼。
    邬江有太多怪事。
    穆昔和应时安刚躲好,准备长期奋战,隔壁的办公楼就传来异响。
    先是急促的脚步声,有人从三楼走下来,接着就是木制品滚落的声音。
    穆昔说:“二楼半有一个木桶,是旧的,放的位置容易滚落。”
    应时安走到教学楼后门,这里离办公楼只有两米远,甚至能看到办公楼一楼的部分光景。
    有人下楼了。
    穆昔躲在应时安身后,他们能躲的地方只有门后,位置狭窄,穆昔不得不贴紧应时安,才不会被对方发现。
    方便站立,穆昔顺势搂住应时安的腰,问:“你经常锻炼吗?”
    应时安:“……”
    手感挺好,还想再摸一把。
    办公楼的人走出来了,是龙元亮。
    龙元亮头上仍有绷带,他走出办公楼四处看去,目光定在教学楼上。
    从门缝中,穆昔几乎能与龙元亮对视,她下意识抱紧应时安的腰,往后躲。
    应时安:“……”
    他侧着身子,低头看穆昔。
    办公楼内又走出来一个人,“龙校长,你还不放心我?我保证找到人之后,把他打得落花流水。我已经把我小舅子叫来了,他带着其他警察马上就到。”
    是茅亦,他竟然还没走。
    龙元亮没说什么,转身回了办公楼。
    茅亦冷哼一声,跟着龙元亮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回头看。
    就在这时,在办公楼的另一边又传来声响,这回是石头从楼梯上滚落的声音。
    茅亦骂道:“小兔崽子,不知道爷爷我是干什么的,今天非得给你点儿颜色看看!”
    他越过龙元亮,朝办公楼跑去。
    等二人都消失在视线中,穆昔和应时安悄悄往后退。
    应时安低声说:“一会儿派出所的人会过来,茅亦和他们打过招呼。”
    “咱们得先找到捣乱的人,如果人落在茅亦的小舅子手里,我担心会出问题。”
    应时安道:“我去办公楼看看,你等我。”
    穆昔也想再查查教学楼,点头说好。
    应时安正要走,穆昔恋恋不舍地拽了拽应时安的衣服,“你真的一直都有锻炼啊?”
    应时安:“……”
    他克制了两三秒钟,说:“我有腹肌这件事,你很早就知道。”
    穆昔:“?,什么时候?”
    她绝对不知道。
    应时安的笑容有些古怪。
    穆昔:“……”
    好像有两次喝醉了,难道她做了什么?
    不会啊,她酒品最好了!
    *
    办公楼的战况如何,穆昔不了解,她不太想闹鬼的人硬碰硬,决定把功劳让给应时安。
    而且既然派出所的人都要来了,对方很难完全脱身,穆昔想把随身听取走,提出上面的指纹。
    她担心邬江派出所会有包庇行为,证据还是拿到自己手里更稳妥。
    穆昔找到杂物间,刚打开门,就发现扫帚的位置有微妙的变化。
    她记忆力好,绝对不会记错,虽然变化很小,但绝对不是她和应时安离开时的模样。
    穆昔看了杂物间几秒钟,关上门,冷静的后退。
    就在这时,穆昔再次听到脚步声。
    在楼梯拐角处,有黑影在晃动。
    穆昔看向楼梯的方向。
    楼梯附近没有窗户,黑黢黢的,只能看到一个看似漂浮在空中的黑影上下晃动。
    穆昔摸着胸口,提醒自己冷静。
    那黑影在向穆昔移动。
    它动了一两米,穆昔才看清上下晃动的是头发,黑直发,看不到脸,一上一下的动。
    穆昔头皮发麻。
    那黑影显然知道她的位置,直冲着她“漂”过来。
    穆昔说:“你别吓我,我害怕。”
    黑影不为所动,匀速靠近。
    穆昔道:“你再吓我,我真的会害怕。”
    黑影一言不发。
    穆昔说:“……我最后提醒你一遍,我真的害怕了。”
    黑影好像露出了阴森阴暗的笑容。
    穆昔深吸口气,又叹气,“怎么就说不听呢……”
    她走向黑影。
    黑影:“?”
    穆昔的速度很快。
    黑影:“??”
    它往后退。
    穆昔加速。
    黑影加速后退。
    穆昔小跑,黑影转身拔腿就跑。
    但它哪里跑得过穆昔?为了得到冠军的虚名,穆昔至今位置还保持跑步的习惯,就等明年竞赛再帮棋山派出所拿个名次回来。
    穆昔抓住黑影引以为傲的头发用力往下压,狠狠的一拳砸在黑影长发的下方。
    黑影:“……艹!”
    穆昔咧开嘴嘿嘿地笑,“原来鬼也有腰,还会骂脏话,你们地府的男鬼也爱用这个脏字?”
    黑影:“……”
    此时此刻,他觉得穆昔比她更像鬼。
    穆昔把他丢在楼梯下的空地上,盛气凌人地看着他,“说,为什么吓我?”
    黑影:“……”
    穆昔将他的假发扯下来,露出一张从未见过的男人的脸,但是眼熟。
    “学校的老师?”穆昔说,“我去过乔明的办公室,你的脸应该就在上面……哦,你就是乔明。”
    穆昔想过,攻击龙元亮的可能是学校内部的人,他们之间或许有利益纠葛,又或者有其他仇怨,但她其实没想过此人会是乔明。
    童左说,乔明、茅亦都和龙元亮的关系不错,她相信童左没有说谎。
    穆昔将这理解为小团伙的内部矛盾。
    乔明幽怨地看着穆昔,终于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不是害怕我吗?!”
    打的比谁都狠!
    穆昔点头,“我真的害怕,你看这氛围,多像恐怖片。”
    “害怕我还来追我?!”
    “开什么玩笑,”穆昔理直气壮道,“就是害怕你,才得打死你,我还能让你站在我头上?!”
    乔明:“……”
    这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歪的理!
    乔明用沉默抗拒穆昔。
    穆昔蹲下来,将他脸上的假胡子一把扯掉,“现在看见你这张脸,就不害怕了,长得真挺一般。”
    乔明:“……”
    他要爆粗口了啊。
    穆昔问:“是你对龙元亮动的手?”
    乔明生硬道:“你什么都不用问,我什么都不会说。”
    穆昔问:“我揍你,你也不会说?”
    乔明:“……”
    他很克制地看着穆昔,说:“你只要不管我有没有腹肌,其他我都不在乎。”
    “呀,刚刚我和应时安说话,你都听到了啊,合着你一直在教学楼,是故意把他们吸引走的?那边弄了机关?应时安要扑空了,看来功劳注定是我的。”
    乔明不屑地白了穆昔一眼,“色狼。”
    穆昔:“?”
    “就是说你!”乔明凶道,“就没见过你这种女人,竟然去摸一个男人有没有腹肌,真给女人丢人!”
    穆昔问:“你见过关心女人身材的男人吗?你不觉得他们给男人丢人,是不是因为男人的脸已经被丢完了?”
    乔明:“……”
    穆昔认真打量乔明,“你放心,你长得非常的安全,啤酒肚也很安全,不会有女色狼对你下手。”
    乔明:“……”
    “但男人嘛,出门在外还是要小心些,不要穿得太过暴露,如果遇到男色狼,有些清白就保不住了,男人最重要的嫁妆就是守男德。”
    穆昔把乔明的衣服拢了起来。
    为了吓人,乔明特意批了黑色的床单,刚刚跑得太急,床单散了,胸前都露出来了。
    乔明脸色爆红,很受侮辱。
    他不配合,穆昔也不能真的打他,要打也得等月黑风高蒙起脸再打。穆昔把乔明的手脚绑好,从他身上翻出随身听。
    “我过去看看,如果茅亦找到你了,你就大喊。”
    乔明:“?,喊什么?”
    穆昔说:“喊我这个色狼来救你啊,你放心,在我这,你绝对安全,你要对自己的长相有自信。”
    乔明:“……”
    “我喜欢的是应时安那款,你嘛……”
    穆昔的目光分外嫌弃。
    乔明:“!!”
    他就算被茅亦打死,也不会求救!绝不!!
    穆昔将乔明藏起来,往办公楼走。
    办公楼一楼没人,应时安和茅亦都不在,她走到走廊尽头,看到刚刚滚落下来的石块,上面还沾着燃烧后的蜡烛,大概是乔明做的延迟装置。
    穆昔想去找应时安,余光看到右手边的房间门开着,站在门口确认里面没人后便走了进去。
    门是刚开的,大概是应时安和茅亦其中一人进来过。
    穆昔蹲在地上查看鞋印,确认应时安曾来过。
    这时,楼梯上又传来脚步声,茅亦骂骂咧咧的声音很是响亮。
    “别让我抓到你!被我抓到,我肯定弄死你!我小舅子已经到了,你就等死吧!”
    在茅亦踹开房间门之前,穆昔闪身躲进办公桌下。
    茅亦找了把椅子坐下,就在穆昔面前。
    他把刚捡起来的石块放在桌子上,背对着穆昔打电话,“你什么时候来?赶紧过来把他弄死!气死我了,到现在都没抓到人!”
    “还敢扮鬼,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整个邬江谁敢惹我?!”
    “你当上这个派出所所长也有我的功劳,别跟我摆架子!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不然我让你好看!立刻过来!”
    在茅亦尽情地辱骂小灵通另一边的人时,穆昔将他放在桌上的石块取走——又是一个新证据。
    茅亦骂够了,挂断电话,回手想拿石头,扑了个空。
    茅亦低头看着空无一物的桌面:“……”
    是放在桌子上了吧?
    是……
    茅亦:“艹,真有鬼!!有鬼!”
    茅亦夺路而出。
    穆昔抱着石块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出门时正好遇到应时安。
    应时安问:“他怎么跑了?”
    穆昔耸肩,“是啊,好奇怪,说是有鬼。”
    她紧张地看向废弃的办公室,“真有鬼吗?你看到没,好可怕,我们也赶紧走吧。”
    *
    穆昔和茅亦好像在玩捉迷藏。
    茅亦跑出去后,就失去踪迹,好在穆昔和应时安又重新汇合。
    应时安低声告诉穆昔,“这边的动静是机关,办公楼没有人,我和茅亦都扑空了。龙元亮现在在三楼房间内,他刚才和茅亦说了几句话,其中一句话是,‘要让他闭嘴’,可能指的就是你刚刚抓到的乔明。”
    穆昔毛骨悚然,“乔明岂不是很危险?而且茅亦还让邬江派出所的所长尽快过来……他们还真敢做绝?”
    应时安道:“很难说。”
    穆昔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乔明还没招供,她都没刑讯逼供,茅亦凭什么?!
    就在穆昔打算去找乔明时,教学楼传来凄厉地喊声,“那个女的!救我!快来救我!!”
    穆昔看向应时安,“那个女的?在说谁?”
    应时安:“应该不是我。”
    穆昔说:“也不是我啊,我应该是女侠。”
    应时安好心道:“再不去,真要出事了。”
    穆昔把石头和随身听塞给应时安,向教学楼跑去。
    教学楼内的人数忽然多了起来。
    穆昔赶到时,看到乔明被几个黑影围住,其中一人正拽着他的头发往外走。
    穆昔呵斥道:“你们干什么?住手!”
    茅亦大骂道:“他妈的居然是你,你不和童左好好待着,跑过来干什么?!”
    应时安随后赶到。
    茅亦道:“跑过来偷情?!年纪轻轻不学好,我来教教你好了!”
    接下来是一片混战。
    穆昔也分不清对方都是谁,只知道茅亦先动了手,她还手,然后茅亦垂直倒下。
    接着,那些黑影就都涌过来了。
    乔明:“那个女的,你行吗?你……你行的。”
    他看着茅亦撞在地上的疼,替他龇牙咧嘴的疼。
    这些人都是冲着穆昔去的,有些身手。
    应时安收好随身听,走上前一手钳住一个打算偷袭穆昔的人,将他们的头一齐撞向围墙,再退到一旁给穆昔发挥的空间。
    黑影军团渐渐发现事情不妙,有人高声喊道:“警察办案,你们敢袭警?!”
    穆昔震惊:“我竟然也会听到这句话。”
    茅亦渐渐恢复意识,从地上爬起来,恼羞成怒,“他们是警察,你们想干什么?!袭警是重罪!”
    话音落下,“啪”的一声,走廊的灯亮了起来。
    龙元亮皱眉走过来,“这是在干什么?”
    灯亮了,穆昔才看到和她交手的人都是谁。
    四个穿警服的,还有五个穿普通衣服的。
    邬江派出所一共都没几个警察,这五个没穿警服的大概是普通村民。
    龙元亮走向被穆昔按在地上揍的人,慌张道:“梁所,你没事吧?”
    于旭盯着乌青的眼睛暴跳如雷,对着穆昔骂道:“还不滚蛋!”
    穆昔扯着于旭的警服看了一眼,“警察骂人哦。”
    应时安走过来,把她拉起来。
    其他几人连忙扶起于旭。
    于旭怒不可遏,“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阻止我们办案?!竟然还动手,简直无法无天,你们是邬江人吗?!”
    茅亦的态度比于旭更加嚣张,“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把这里当成什么地方了,竟然还敢对我们动手?你们还想离开邬江?!”
    于旭拧眉看了一眼茅亦。
    茅亦道:“这个女的是余水市来的,童左的女朋友,才十六岁,还是个学生。”
    于旭心里忽然毛毛的。
    从余水市来的?
    童左的女朋友?童左什么时候交女朋友了?他才刚去余水市。
    就算真交了女朋友,有必要这么快就带回来吗?
    还有,十六岁的学生?开什么玩笑,十六岁的学生能压得他爬不起来?!
    于旭冷脸道:“你们跟我们走一趟,去局里把话说清楚。”
    穆昔无所谓道:“去可以,但是先说明白几个问题。”
    于旭:“?,你还敢讨价还价?!”
    穆昔问:“你们邬江的警察办案,都不开灯?”
    于旭:“什么?”
    “你们邬江的警察办案,还要拉着普通人一起?”
    “……”
    “还有,”穆昔看向乔明,“你们邬江的警察办案,是要拖着嫌疑人走的?”
    乔明的脸色很差。
    没人比他更了解邬江的现状,于旭是茅亦的小舅子,很给茅亦面子,经常帮茅亦办事。
    虽然说不上有多坏,但是却不是一个能看得透彻的人,茅亦的要求他都不会拒绝。
    如果茅亦是好人,都好办,可惜茅亦都是。
    现在邬江有多少人对于旭有意见,只有于旭自己没回过味来。
    乔明这次算是栽了,还有这两个陌生面孔,刚来邬江就得罪茅亦,恐怕不能从派出所出来了。
    乔明鼓起勇气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自己做的,和他们没关系,你们放他们走,我交代就是。”
    穆昔惊讶地看向乔明,“你还挺仗义,不过我还是对你没兴趣,抱歉啊。”
    乔明:“……”
    他黑着脸说:“反正这次是我连累你们,我就不多说了,带我走。”
    于旭冷笑道:“你们还玩起梁山好汉的游戏了?袭警是重罪,都得跟我走!一个都别想跑!走!回派出所!”
    穆昔问:“真的要我们跟你们去派出所?”
    “少废话!”
    穆昔说:“你不想先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吗?”
    “这里轮不到你提问!”
    穆昔同情道:“你好可怜。”
    于旭:“?”
    穆昔说:“我打算起诉你。”
    “就你?”茅亦问,“你知道法院的大门在哪吗?回去上你的学吧,就你还想起诉,你连字都写不明白!”
    第162章
    于旭虽然忌惮穆昔和应时安,但也认为她的话很可笑。
    “我们是按正规流程办事,开不开灯都和你没关系,起诉?笑话,你起诉我什么?”
    穆昔看向应时安,求助道:“我应该怎么说?”
    应时安道:“邬江派出所往上算,是归黄岩分局管辖的,你可以说举报他。”
    穆昔重申,“我要去举报你。”
    茅亦不耐烦道:“都和你说了,赶紧回家玩泥巴去,就你还想举报?”
    应时安问:“我有资格举报吗?”
    于旭蹙眉。
    比起看起来还年轻的穆昔,于旭更忌惮应时安。
    应时安一看便不是学生,而且从始至终一言不发格外冷静,普通人难以有此定力。
    于旭问:“你是谁?”
    应时安说:“黄岩分局刑侦队应时安。”
    于旭:“?,谁?”
    茅亦道:“你有病?知道一个黄岩分局就乱吹?”
    应时安拿出警官证,“于所长,需要检查吗?”
    警官证不会作假。
    于旭怔怔地看着警官证,冷汗直流,手脚发麻,竟不敢伸手去接。
    打算英勇就义的乔明也怔住了。
    他看看应时安,又看看穆昔,没从他们身上看出警察的气质来。
    穆昔主动牵起于旭的手,把应时安的警官证放进他手里,“于所长,我就是帮忙递个证件,不是想吃你豆腐,你的脸也不行哈。”
    乔明:“……”
    果然没有警察的气质。
    于旭翻开警官证,上面有应时安的名字和照片,“应时安,应时安?难道你是那位……”
    还没毕业就小有名气的应时安,于旭去余水市开会时听人提起过。
    应时安曾作为代表在开会的大礼堂中讲话,与应时安坐在一排的,都是于旭这辈子都接触不到的人物。
    于旭用力在裤子上擦了擦手,看一眼证件,再看一眼应时安。
    照片上的人与眼前的人一致。
    茅亦道:“管他是什么人,我们抓袭击副校长的歹徒,你们不由分说冲出来就动手,说破天你们也是袭警。你们从市里来的了不起?我要告你们,我……”
    于旭忽然抬手甩了茅亦一巴掌。
    深夜寂静,教学楼空旷,这一巴掌格外响亮。
    嚣张的茅亦错愕地看向于旭,嘴张了好几下,都没能发出声音。
    本欲开口打圆场的龙元亮没再开口,他冷静地看着应时安。
    于旭走到应时安面前,双手将警官证交给他,“应队长过来,是为了什么案子?今天的事就是误会,我们接到报案,有人袭击了龙校长,所以过来埋伏,没想到遇到你们。”
    穆昔说:“于所长还没说办案为什么不开灯呢。”
    于旭:“……”
    茅亦和他都是邬江本地人,小地方的人讲究人情,于旭自然要帮姐夫的忙。
    这次茅亦让他来之前,没说清楚是什么事,他也没多想,抱怨几句就过来了。
    至于开不开灯的……茅亦不让开,说要给对方一个教训。
    于旭没多想。
    于旭挤出僵硬的笑容,“这位是……刑侦队的同事?”
    穆昔笑眯眯道:“我是棋山派出所的。”
    “派出所的怎么和刑侦队的……”于旭的目光在应时安和穆昔身上来回移动。
    穆昔道:“我们啊,来这里度假,没想到会遇到于所长。于所长,我也是派出所民警,我不记得抓人的时候要先动手打人啊?”
    于旭:“……”
    于旭尴尬道:“误会误会,我们没动手。”
    穆昔看向乔明,“没动手吗?”
    乔明:“……你真是警察?”
    穆昔说:“如假包换。”
    乔明在心里犯嘀咕。
    穆昔?警察?腹肌?色狼?这好像是骗局。
    乔明指着茅亦说:“他打我了,他还让我小心!”
    穆昔道:“哦,于所长的确没动手,只是看着茅亦打人?邬江这边派出所的工作内容和我们很不一样嘛,我们那边看到人打架是能说话能阻止的,你们这边需要保持安静?很懂礼貌嘛!”
    于旭:“……”
    一句接一句的,往他心窝上扎。
    派出所还有两个穿警服的小年轻,不太敢说话。
    剩下的年纪稍大些,看起来是于旭的长辈,他粗声道:“乔明偷袭龙校长是事实,龙校长为了学校做了多少好事?现在都直接住在学校了,没有龙校长,我们邬江的孩子怎么办?我看乔明就是欠揍!”
    “立国!少说几句!”
    韦立国凶巴巴道:“我可不管他们是从哪里来的,对我们邬江不好的事,我不允许发生!”
    于旭紧张地看向应时安。
    应时安则看向穆昔。
    穆昔敛起笑容,正色道:“于所长,还有这位同志,我们的确有工作需要几位配合,乔明袭击龙元亮一事,还需要再细查,我们希望这起案子能移交到刑侦队手里。”
    “这是我们邬江的案子!”韦立国道,“为什么要找刑侦队?而且你又不是刑侦队的!”
    穆昔退了一步,说:“既然我们有争执,不如打电话问问郑局长,看他如何决定?”
    应时安拿出小灵通,拨打郑局长的私人号码。
    电话只响了两声,郑局长便接通电话,应时安把小灵通递给于旭。
    于旭尴尬地看着小灵通,不敢伸手接。
    他虽然去市里开过会,但没怎么和郑局长说过话。
    应时安再次示意他接电话。
    于旭擦了擦手,恭恭敬敬拿起小灵通。
    郑局长道:“应时安办案,你们派出所配合好,案子该怎么办,听他的吩咐。”
    “明白明白,”于旭对着墙壁点头哈腰,“都听应队长的,明白,呃,对了,还有一个人……”
    于旭看向穆昔。
    应时安的名声的确响,但他确实没见过穆昔,穆昔看起来像是刚毕业没多久的,但应时安又很听她的话。
    这让于旭心里不太平衡。
    郑局长:“还有人?谁?应时安和谁过去的?”
    穆昔微笑道:“我叫穆昔。”
    于旭报出穆昔的名字,下一秒耳朵就被郑局长的声音震碎,“穆昔?!”
    于旭心中燃起希望,“您不认识?”
    郑局长问:“你的意思是,你们和穆昔有了小摩擦小矛盾?”
    于旭又不太确定了,“都是误会。”
    郑局长的语气很奇怪,很微妙,“自求多福吧。”
    于旭:“?”
    “咳,我是说,穆昔是个很聪明的年轻人,办事……稳妥,她需要你们帮忙,你们就帮,她参与过很多案子,立过功。”
    于旭:“……好。”
    没想到这两个年轻人一个比一个厉害。
    能让郑局长亲口夸奖的人可不多。
    郑局长又说:“我刚刚说的话,你一定要转告穆昔。”
    于旭:“?”
    郑局长:“我完全支持他们的工作,明白吗?”
    于旭:“……”
    就算支持,也不用非要转告穆昔吧?
    挂断电话的郑局长松了口气,嗐,差点儿又要跑十公里了,还好他机灵。
    话又说回来,应时安居然带着穆昔跑到邬江去了?邬江那边比较喜欢搞小团体,这次他们过去……
    郑局长美滋滋地想:又能去了一块心病啦!
    于旭别扭地转达郑局长的话。
    穆昔说:“您看接下来……”
    于旭无奈道:“你们有什么案子,我们全力配合。”
    穆昔指向乔明,“他,我们得带走。”
    于旭:“请便。”
    “这不行,”茅亦抗议道,“乔明差点儿把我们副校长打死,他这是杀人未遂,你说带走就带走?”
    于旭想死的心都有了。
    平时茅亦仗着自己拳头硬,做事高调就算了,现在他还看不清局势?
    余水市过来的人,郑局长亲口夸奖的人,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穆昔没生气,顺口问道:“副校长都快被打死了,怎么不报警?”
    茅亦怔住。
    龙元亮的没越拢越紧,他开口说道:“穆昔……警官是吧?今天在办公室见过,没想到您是刑警。”
    穆昔客气道:“您才是长辈。”
    龙元亮说:“我担心昨天袭击我的人是学生,怕他们会留下案底,所以不想报案。你可能不太清楚,我们学校的学生素质比不了城里,没有几个愿意认真学习的,还有几个行为比较过分,记恨上我不奇怪,以前也有类似的事情。我确实没想到是乔主任袭击我?”
    龙元亮看向乔明,“乔主任,我们之间有过节吗?”
    乔明低下头,不想和龙元亮对视。
    龙元亮收回目光,从容道:“茅老师的性格比较急躁,办案是警方的事,我们无权过问,我代他向你们道歉。今天的事就是误会,到此为止吧。”
    穆昔笑笑,“您说的是。”
    茅亦还是不甘心,尤其对穆昔不甘心。
    今天还说是童左的女朋友,现在就变成警察了,这不是耍人吗?但龙元亮已经发话,他也无可奈何。
    于旭带人把乔明先带回派出所。
    邬江派出所十分简陋,户籍科只占一小间办公室,由韦立国兼任办公,其他人就混在大办公室里。
    说是办公室,其实窗户都是透风的,桌椅是从学校捡过来的,破烂不堪。
    于旭赔笑道:“二位请坐,不知有什么案子我们能配合?”
    穆昔装模作样地坐下,“于所长,先谈谈您的事。”
    于旭:“我?”
    “茅亦是你的姐夫?”
    “对。”
    “茅亦看起来脾气不太好,今天见到他时,他一直说所长是他的小舅子?”
    于旭背后又开始冒冷汗,“这……他确实说话不太注意,我提醒他,一定提醒。”
    “只是不注意吗?”穆昔道,“我们说到底,只是帮老百姓办事的,如果有人借此作威作福,可就本末倒置了。茅亦的话,我会如实反映给局长。”
    “真的是误会,”于旭急道,“这可不是我让他说的。”
    穆昔严肃道:“就算不是你让的,结果就是他仗着你的身份在外狐假虎威,如果每个警察的亲戚都在外面乱喊,以后警察还有公信力吗?你好好想清楚!”
    “我……”
    应时安接着说道:“于所长,我们这次要查的案子,您看?”
    “我一定配合!”于旭说,“有什么案子,你们直说,我肯定都配合。”
    韦立国坐在后面没吭声。
    穆昔说:“十几年前铁矿厂曾发生命案,三名意图抢劫矿厂的劫匪被杀,我需要这起案子的详细资料。”
    于旭一怔,面露难色。
    “邬江高中的老师存在体罚学生的情况,你们派人去摸查清楚,有多少学生被打过,全部带去验伤。是谁下的死手,不管是普通老师还是校长,全部查明白。”
    “这……”于旭说,“邬江的孩子是野了些,老师也是为了孩子们好,他们不听话,小小的惩罚很正常。”
    穆昔问:“你的孩子多大了?”
    于旭:“?”
    “他也被体罚过吗?你在他身上见过严重的伤?”
    于旭:“……”
    当然没见过。
    家家户户都认识,所有老师都知道于旭是派出所所长,谁会去打所长的孩子?
    穆昔说:“严查。”
    “明白,明白。”乔明问,“这么说,你们是为了矿厂的案子来的?”
    穆昔道:“不仅如此,也是为了学校,龙校长为什么要隐瞒被袭击的事,他和茅亦是什么关系,乔明为什么动手打人,这些都要查清楚。”
    于旭听明白了,应时安和穆昔是奔着龙元亮来的。
    “你们可能不太清楚,龙校长这个人是真的很不错,他赚来的工资一大半都给村里的孤寡老人了,而且经常去帮着干活,我是打心眼里佩服他。”
    穆昔看向两个年轻警察,二人吓了一跳,缓过神后连连点头,“是真的。”
    穆昔说:“他如果没问题,自然不怕查,您说呢?”
    “……是这样。”
    穆昔道:“麻烦给我们准备一个房间,我们想和乔明谈谈,您这边只需要给我们准备矿厂案子的卷宗资料,再去查学校体罚的事就可以了,主要是带学生们去验伤。”
    “我明白了,明天就安排。”
    韦立国忽然出声问道:“你们为什么来邬江?”
    应时安说:“童左在余水市犯了点儿事,穆昔看到他身上的伤痕,带他去验伤,发现伤情很严重,已经是轻微伤级别。”
    “就因为这事来的?”
    穆昔反问:“这还不是大事?一个老师管教学生,要打到什么程度,才能造成轻微伤?这已经不是正常的管教了。”
    韦立国没再说什么。
    于旭说:“你们跟我来吧,我们这里有询问室。”
    乔明提前被带到询问室。
    穆昔和应时安坐下,穆昔主动拿起纸笔,应时安道:“我来记录,你问,你的案子。”
    穆昔眉开眼笑,“那我就不客气啦,不愧是有腹肌的人,就是大度。”
    乔明无语地闭上眼睛。
    早知道他也去当警察了,穆昔都行,他也能行。
    穆昔说:“今天好歹也算救了你,就别绕弯子了吧?为什么要吓唬人?”
    乔明反问穆昔,“你为什么帮我?我能信任你?”
    “我帮你的原因?这应该问你吧?”穆昔回忆道,“当时你在喊‘那个女的,救命’,我仔细想了想,在场的人除了我,应该没有其他女性,应该是在向我求救?”
    乔明:“……”
    穆昔态度诚恳,“而且你的声音太凄厉太惨了,虽然你的长相不合我的胃口,但我真不忍心让你挨揍。”
    乔明:“……”
    够了!够了!!这辈子不会发生比这更糗的事情了!
    穆昔问:“你还不交代,是想让我帮你回忆当时是如何求救的?”
    乔明:“我说!”
    “请。”
    “我……”乔明愁眉苦脸道,“你先告诉我,你和童左是怎么回事,童左不是和晴丽去余水市打工了?”
    “他俩犯了点儿事。”
    “晴丽也犯事了?她在哪?!”
    穆昔拧眉,“私生女?师生恋?你还是人吗?”
    乔明无语,“你是色狼,我不是。晴丽是我初恋的女儿,我多关心关心,不正常吗?”
    穆昔:“……正常吗?”
    乔明:“……”
    好像是不太正常。
    乔明烦道:“反正我们清清白白!我就是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想弥补,正好晴丽在邬江高中,我就想多帮几把。”
    穆昔明白了,“你袭击龙元亮是为了史晴丽?龙元亮对史晴丽做什么了。”
    乔明:“你先告诉我,晴丽的罪重吗?”
    “冒充警察行骗,白吃白拿,她现在需要一个立功的机会,明白吗?”
    乔明:“……她怎么会做这种事?都怪童左那个死崽子!和他爸一样,只想不劳而获!”
    穆昔催道:“说原因。”
    乔明唉声叹气,“其实我也不太清楚。”
    “?”
    “一开始做这些事的人不是我,是晴丽。我也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装神弄鬼,龙元亮可能发现她了,我就趁着晴丽不在,再吓唬龙元亮几次,这样就能洗清晴丽的嫌疑。”
    “为什么袭击他。”
    “是意外,昨天布置的时候,龙元亮正好下楼,我担心被发现,所以打了他一下。我没想下死手,但这人吧,有的时候就是有无穷的潜力……”
    乔明当时担惊受怕,手上的力气没处理好。
    穆昔道:“你想好了,确实要这样说?史晴丽装神弄鬼吓唬龙元亮?龙元亮不是一心为学生着想吗?”
    乔明的脸色十分拧巴,想说又不想说。
    穆昔说:“你当时的求救声真的很惨,需要我去和你的初恋谈谈吗?”
    乔明:“……”
    她真的是警察?有这么狗的警察?!
    乔明认栽,“我看龙校长,好像没有表面那么简单,他很奇怪。”
    “据说你们走的很近。”
    “我……我也是没办法,整个学校的老师都听他的话,尤其是那几个男老师,我如果不合群,只能被排挤走。你看茅亦就知道了,跟在龙元亮身后作威作福,也没人敢整他。”
    穆昔问:“他不是仗着于旭的势吗?”
    “派出所所长是不能得罪,但邬江人都知道,邬江最德高望重的人其实是龙元亮,他的话没人敢不听,也就你们两个刚来,不太了解情况。”
    穆昔好奇道:“这么说他做的好事都是假的?只是为了迷惑别人?”
    “也不能这么说,好事他真的在做,但是……”
    穆昔:“挤牙膏呢?墨迹,我看看你初恋的地址。”
    “我亲眼见过他对女学生动手!他体罚学生!”
    邬江高中的几个老师打学生打得特别狠。
    一开始乔明以为这是正常的教训不听话的学生,可慢慢的他发现,不管是多么小的小事,只要被他们逮住错处,他们就会打人。
    再往后他又发现,这几个老师经常去家访,尤其是访问男生,男生调皮的多,很多家长为了让老师多照顾自家孩子,都会送礼。
    他们打人很有针对性,有的人不写作业没关系,有的人交作业交完了,也会被打,后者都是没有送礼的。
    乔明发现有这种情况后,曾经和龙元亮说过此事。
    龙元亮义愤填膺,表示要处理这些老师,不能让学生受苦。
    “我当时也是傻,太年轻,信了龙元亮的鬼话,真以为他能伸张正义。我一直在等,等了很久,发现其他老师的行为仍然没有改变。我又去找了龙校长一次,他说他已经提醒过老师们,他尽力了,没办法,邬江的人都在往余水市走,学校缺老师……”
    乔明说:“我以为这是他作为校长正常的顾虑,为了凑齐老师,他也不容易,便没再多嘴。但是有一次,我亲眼看到他对一个女学生动手,我……原来他也是对学生下手的人之一!”
    乔明曾经很崇拜龙元亮,就和邬江其他人一样。
    他想和龙元亮一样,为邬江做出自己的贡献,在看到龙元亮丑恶嘴脸的一刻,乔明的梦碎了。
    “我没办法,我只能听他们的话,不然我也保不住工作。不过我从来都没动手打过人,我和他们说了,我晕血,他们说我是胆小鬼,但没再为难过我,你可以去问学校的任何一个学生,不管在谁面前,我都能说,我已经尽量在完成做老师的本分,我问心无愧。”
    第163章
    乔明曾看过龙元亮动手打人,他怀疑龙元亮也打过史晴丽。史晴丽在学校算是学习不错的孩子,又是他初恋的女儿,于情于理都该帮一把。
    龙元亮在外人面前从不会表现出异常,乔明不能揭露此事,就只能帮史晴丽洗清嫌疑。
    穆昔问:“你确定龙元亮是动手打人?”
    乔明点头。
    “打女生?”
    乔明说:“也有老师会对女生动手,不只是对男生。”
    穆昔追问:“你是看到龙元亮动手了?亲眼看到?”
    乔明:“……看见了,他推搡一个女生,还打了她一巴掌。”
    “然后呢?”
    “女生哭着跑了。”
    “还记得女生是谁吗?”
    乔明说:“当然记得,很早的事了,就是邬江唯一的女大学生,现在留在余水工作,不在邬江。”
    穆昔看向应时安,应时安拿起小灵通联系刑侦队。
    乔明问道:“你们要去取证?能不能先问问晴丽,让她配合你们,给她一个机会?”
    穆昔道:“你放心,我会回去见她。”
    邬江高中的情况比穆昔想象的更复杂。
    安顿好乔明后,穆昔和应时安回到童左家,现在他们不需要再隐瞒身份,穆昔想和爷爷奶奶道个歉。
    爷爷奶奶已经睡了,穆昔和应时安决定在童家休息,邬江没有旅馆。
    童左在睡梦中被摇醒。
    “你们要住我家?可以是可以,不过只有一个空房间了,哥,你和我挤一挤?”
    应时安瞟了眼童左的小床,“不用。”
    童左爬起来,“打地铺?也行,我给你找被子。”
    应时安说:“我和穆昔挤一挤。”
    童左:“……”
    他没听错吧?
    童左的表情逐渐扭曲,“你俩要挤一张床上?”
    应时安说:“现在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而已。”
    穆昔赞同道:“也对,随便躺躺就好了,明天把乔明带回去,我还是不太放心于旭。”
    童左:“……”
    问题是能睡几个小时吗?!
    童左的表情扭曲成麻绳,“没问题吗?做警察可以这样的吗?”
    穆昔说:“这有什么,案子要紧,别吵到你爷爷奶奶了,带我们去休息。”
    童左:“!!”
    他怎么就没好好学习,做个警察呢!
    童左说的小床只有一米二。
    穆昔睡惯了大床,在大床上能和应时安保持距离,小床就不太行了,她侧过身就能看到应时安。
    天气冷,必须盖被子,童左只找到一床新被子,穆昔和应时安各占一半。
    穆昔侧身盯着应时安看了一会儿,唉声叹气。
    枕头只有一个,应时安枕着胳膊,听到穆昔叹气,便说:“不用太担心,有这么多学生,体罚的事情老师们跑不了。铁矿的案子虽然过去很久,但只要于旭配合,就能找到当事人问情况,没问题。”
    穆昔说:“真羡慕你,只想着案子。”
    应时安怔了一下,“还有其他事吗?”
    “你看我们现在的环境,”穆昔说,“孤男寡女,多不好。”
    应时安沉默片刻才说:“放心,我会老实的。”
    穆昔:“我倒是不担心你。”
    应时安:“?”
    穆昔叹气,“我比较担心我自己。”
    应时安:“……”
    “睡吧睡吧,”穆昔翻身背对应时安,“晚安。”
    正对应时安,和他的距离太近,穆昔好像能听到他的心跳声。一听到声音,穆昔就忍不住胡思乱想,如果不是有案子,她很可能已经偷偷……
    幸好乔明不在,否则又要叫她色狼。
    色狼咋啦,她这个色狼也是有要求的,可不是随便对着谁都能色起来。
    穆昔说:“你不要乱抢被子哦,我睡觉老实,抢不过来的。”
    应时安说好。
    两个小时后,穆昔卷着暖和的被子呼呼大睡,应时安被冻醒。
    他拽了一下被子,刚拿起一角,还在睡梦中的穆昔眼疾手快抢走。
    应时安:“……”
    她睡觉老实,抢不过去的……
    抢不过去的……
    应时安哭笑不得。
    以前真没发现她这么不老实。
    应时安撑着床坐起来,看着睡得十分满足的穆昔。他笑笑,拿出小灵通,翻出昨天刚接到的信息。
    回复了“好”字。
    翌日,穆昔被吵闹声惊醒。
    童家院子里乱糟糟的,爷爷奶奶似乎正在和人争论,穆昔从床上爬起来,穿好鞋赶出去。
    童家门口聚了很多人。
    应时安走出来,穿戴整齐,不像是刚睡醒的。
    穆昔说了声早,“你脸色不太好,没休息好?”
    “挺好的,”应时安若无其事道,“有点感冒。”
    “昨天冻到了?怎么不多穿点儿,这么大人了,还要人操心。”
    应时安意味深长地看着穆昔,“今天回去拿衣服。”
    穆昔叹气,瞧瞧,就是不让人省心。
    院子里的人还在闹。
    “龙校长对咱们有多好,咱们心里都清楚,你们童家不能当白眼狼,领着警察回来算怎么回事?”
    “就是,学校老师教书不容易,一个老师教那么多科目,咱能有个老师就不错了,还奢求什么?孩子不听话,打几下怎么了,这都是我们允许的!”
    “对!做人不能太丧良心!你们不怕遭报应?我看你们和死鬼童正勤一样!”
    童家爷爷奶奶最开始还好声好气地劝着,一听到有人骂自己的儿子,立刻翻脸,“你们骂谁?我儿子怎么了?最后不是没捞着什么吗?而且你们有什么证据说我儿子就是去抢钱的,我儿子人品最好!”
    “呸,人都死在矿厂了,还厚着脸皮说人品好。人品好能去抢劫?三个月工资,是不想让我们这帮人活了!”
    “老童啊,这就是你们不对了,我们平时已经很照顾你们家了,正勤做错事,我们都不怪你,可你不能包庇啊。”
    “我看你们家早就恨上村子了,这次是故意让童左带警察回来的吧?体罚?逮捕?可笑!”
    穆昔对应时安说:“应该是于旭那边开始查体罚的事,他们不愿意了,他们很敬重龙元亮。”
    应时安说:“我去处理,你去派出所拿矿厂抢劫案的卷宗。”
    “不用,”穆昔道,“让于旭送过来好了。”
    她掏出小灵通给于旭打电话。
    挂断电话后,穆昔走到童家爷爷奶奶面前,其他人一看村里的陌生人出来了,吵闹声渐渐小了。
    穆昔抱歉道:“爷爷奶奶,我其实是派出所的民警,是想过来查案,又怕打草惊蛇,所以请童左帮我做个假身份,抱歉啊。”
    爷爷奶奶对视一眼,看向鸡棚。
    公鸡:“?”
    母鸡:“??”
    “不用不用,”穆昔说,“它活的也挺不容易的,让它们多活几年,也好打鸣下蛋。”
    奶奶叹气道:“我就知道童左没这么好的福气,他这小子,能讨到媳妇就不错了。”
    话音刚落,童左举着菜刀冲了出来,“谁骂我爷爷,谁骂我奶奶,谁骂我爸?!”
    奶奶看向童左,改口道:“他这小子,能活下去就不错了。”
    穆昔看向围在门口的其他人。
    大约都不想当出头鸟,没人先开口,但都虎视眈眈地看着穆昔,目光充满敌意。
    好像穆昔一张嘴,他们就准备将穆昔生吞活剥了。
    于是穆昔走进屋,拉着应时安一起搬了几把椅子出来,让爷爷奶奶都坐好,自己也坐下。
    穆昔伸了个懒腰,对应时安说:“别的不说,这里环境是真不错,蓝天白云的,真美。”
    邬江村民:“……”
    不是说童家住着警察吗?
    有人受不了这诡异的安静,问道:“老童,市里来的警察在哪?让他们出来!”
    爷爷看向穆昔,“这不就是吗。”
    “她是警察?!”
    都要吵起来了,不出来调解,坐着看热闹?
    穆昔笑盈盈道:“不用管我,你们先吵着,一会儿于旭就来了,这种事他来处理比较好,你们继续。”
    邬江村民:“……”
    市里的警察好像和他们见过的警察不太一样。
    应时安说:“吵归吵,不能动手,谁忍不住想动手了,别怪我不客气,你们继续。”
    现场一片安静。
    有人还想再骂几句,可是气氛烘托不起来,骂人都没意思。
    好在十分钟后,于旭骑着自行车赶到。
    大家伙儿一见于旭来了,都围了上去,“所长,龙校长是什么样的人你清楚,不能因为外人一句话,就把龙校长带走。”
    “是啊,老师体罚,我们都是同意的,熊孩子不管不行!”
    “不能把校长带走!”
    于旭看向应时安。
    穆昔冷笑,于旭又赶紧看穆昔,“你看这事……”
    穆昔起身走到于旭面前,“于所长,有些话一定要我说清楚吗?”
    于旭说:“我可是全力配合你们工作的。”
    “场面话就不用说了,”穆昔道,“他们口口声声说我们要带龙校长走,这是谁放出去的风?这件事好像只有于所长知道。”
    “我……”于旭说,“我要查,就得多问几个问题,他们猜出来了,我也没办法。”
    穆昔笑道:“一大早,这些人就都猜出来了?学校那么多老师,没猜到要查其他人,就只猜到要查龙校长了?到底是他们猜到,还是有人想让他们猜到?”
    于旭不吭声。
    他的确想让穆昔和应时安知难而退,今天去学校查时就多说了几句。
    对这些普通老百姓,穆昔能有什么办法?
    没想到穆昔小小年纪,如此敏锐。
    “这件事,还是得看我们的办案方式,我……”
    穆昔打断于旭,对其他人说道:“现在于所长也在,我就不藏着掖着,直说了。童左身上的伤都是老师打的,我们去验过伤,已经到轻微伤级别,已经是打架斗殴的程度,和你们说的老师体罚绝不是一回事。”
    爷爷奶奶震惊地看向童左。
    童左撸起袖子,“从我上初中起,就在被打。”
    胳膊上留下的旧伤触目惊心。
    “这些都是旧伤,你们仔细看过孩子身上的伤吗,问过为什么挨打吗,就算对他们的学习成绩没有指望,也都不关心他们的身体状况?”
    童左身上的伤的确夸张了些。
    仔细想想,他们也的确没关心过孩子的身体状况,只认为村里的孩子皮实,打打闹闹很正常。
    穆昔见局势被控制住,接着说道:“童左指认,其中一个打他的人是他的班主任茅亦,对于这几个打人的老师,我们要着重调查,不知道你们从哪里听说我们要把龙校长带走,可能是于所长手里还有其他案子,你们直接问他吧。”
    穆昔关切道:“于所,龙校长为人正直,你们想把人抓走,有证据吗?”
    所有人都看向于旭,一口大锅直接飞到于旭身上。
    于旭:“??,明明是你们来找我说,你们说……”
    穆昔问:“我们说了什么?让你抓龙校长了吗?”
    “说……”
    还真没说直接逮捕龙元亮,于旭是看龙元亮地位高,才添油加醋说了几句。
    于旭:“……”
    穆昔这丫头!!
    于旭已经没时间和穆昔争辩了,其他人的怒火已经喷向于旭,“于所,老师打人怎么会打得这么严重?茅亦也打了?”
    “茅亦可是你亲戚,他平时什么样你最清楚,你该不会想包庇吧?”
    “龙校长被牵扯到什么案子里了,为什么抓他?!”
    这一刻,于旭忽然理解了郑局长说那些话的用意。
    谁能来救救他!
    矿厂抢劫案的卷宗已经拿到手,穆昔和应时安决定先回一趟余水。
    他们要把乔明送过去,还要见史晴丽。
    邬江高中隐藏的秘密、龙元亮的秘密,恐怕史晴丽才是最清楚的人。
    去派出所带乔明时,穆昔遇到韦立国。
    韦立国在所里是老人,马上就要退休,于旭平时对他还算客气,行事我行我素。
    今天他一早来到所里,也没听于旭的吩咐去见邬江高中的学生和家长。
    他继续处理手头的工作,另外两个年轻人倒是卖力的干活。
    穆昔瞥了一眼韦立国拿在手中的照片,韦立国立刻盖住,“别乱看。”
    于旭脸色难堪地跟在穆昔身后。
    他算是见识到穆昔这张嘴,死的能说成活的,还很能煽风点火,他是不想和穆昔作对了。
    韦立国也真是看不清局势,不听市里来人的安排就算了,还当面呛穆昔。
    穆昔如果骂韦立国,他可管不了,他今天已经挨了一年份的骂,不能再挨骂了。
    然而穆昔只是对韦立国客气的笑笑,接着就走了。
    于旭:“……”
    他追上穆昔,“刚刚韦立国故意呛你。”
    怎么还带区别对待的??
    穆昔说:“我看韦哥在看入室盗窃的现场照片,他既然有工作要做,我们就不打扰了。”
    于旭:“……”
    身后的韦立国愤怒地喊道:“于旭你有病吧?几岁了还玩告密这套!”
    回到棋山派出所后,穆昔将在邬江遇到的事报告给唐英武,唐英武要和杭立群商量后再做决定。
    穆昔拿着矿厂抢劫案的卷宗回到办公室,周谨几人围了上来,“你说的是真的吗?”
    付叶生:“真的发生了?”
    穆昔点头,“是啊,孩子们很可怜的。”
    周谨说:“我是问你真的和应队单独睡在一个房间?”
    付叶生:“你们不是假的吗?”
    穆昔:“……”
    安良军路过听到一耳朵,问:“你和应时安有进展了?”
    严绍抬头,“确定关系了?”
    邹念文:“啊?补办婚礼?”
    宗井放下茶杯,缓缓问道:“孩子满月需要准备份子钱吗?”
    穆昔:“……”
    “停!”穆昔说,“再说几句,孩子都能大学毕业进派出所工作了!”
    “NONO,”周谨神秘道,“他可能根本考不上大学,两个学习好的人在一起,生出来的孩子很可能是白痴。”
    穆昔:“!”
    还好她没打算在生育方面努力。
    穆昔把抢劫案的卷宗递给安良军,“师父,你看看,我觉得有问题,很多年前的案子了,当时的情况你比较有经验。”
    安良军道:“刚刚听所长说了几句,歹徒已经在现场被击毙,还有什么疑问?”
    “就是这三人都被击毙,我才……你看他们倒下的位置,有两个人都在外围。”
    安良军打开卷宗。
    卷宗上只保留了三张现场的照片,分别是三具尸体的位置。
    矿厂的作业区和办公区是分离的,财务室在办公区一楼,进入办公区后是大厅,据说当天守卫就在大厅内,歹徒赶到时,守卫正在用炉子生火热饭。
    “你看啊,三名歹徒中,有两人是在派出所挂了名的,都是几进宫的老手。第三个人就是童正勤,是矿厂的工人。只有第一个人是倒在办公小楼门口,另外两人的距离更远,都到办公楼的背面了。”
    安良军说:“记录的弹壳位置也不够准确,还有弹道走向,这些都没有照片。两个警察的证词倒是比较清楚。”
    宗井端着茶杯走过来,“给我看看。”
    安良军把卷宗递给他。
    “哦,是有人发现他们三个人了,提前报警了,打到一半,警察过来,他们没来得及逃跑。”
    穆昔说:“但是他们都没来得及放黑枪,警察的证词说是提前发现他们,但没说清是怎么发现的,我还想再去问问。”
    安良军问:“你怀疑什么?”
    “说不上来,”穆昔道,“就是怪怪的,师父,你工作时间久,看的卷宗比较多,这样的记录正常吗?”
    安良军一怔,看了穆昔一眼,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卷宗,“那个年代不比现在,记录粗糙是正常的,这份卷宗看起来没问题。”
    穆昔松口气,“我真怕有问题。”
    安良军说:“两个守卫是如何得到警示的,的确很奇怪,可以找他们问问。卷宗上说,另外两个人是死在逃跑的路上,两个守卫曾在此处和他们发生枪战,倒也说得过去,不过他们还说,当时天色太暗,他们不清楚是否击中对方,这一点需要和守卫核实。”
    穆昔说:“明白,我去见他们。”
    十分钟后,唐英武和杭立群商量完,走出来说道:“老安,你跟着你徒弟,帮她盯一盯,邬江那种地方,得去个经验丰富的。”
    宗井补充,“主要是必须显老,能震慑住他们。”
    安良军:“……,我没比你大几岁。”
    “一寸光阴一寸金,”宗井说,“你比我多很多金。”
    安良军:“……”
    “付叶生和周谨也跟着,林书琰暂时回不来,小文,你多看着点儿。”
    邹念文:“好。”
    周谨道:“我给老林发消息了,他一直没回我,所长,他联系你了吗?”
    唐英武说:“听说是妈妈病的比较严重,暂时回不来。”
    穆昔低声问:“他妈妈真的病了?”
    “不知道,”付叶生说,“我让我爸去打听了,没听说林家有人突然生重病,说不定是骗老林回去。”
    周谨问:“要不要去给老林搭把手,拯救他?”
    唐英武说:“可以,就凭你们几个大声密谋的智商,一定能把他救出来。去吧,让我看看你们有多英明神武。”
    穆昔几人灰溜溜地走了。
    应时安回到刑侦队后,点了几个人去开会。
    只要辖区内发生命案,刑侦队就可以顺理成章接手案子。
    徐泾也在其中。
    听说应时安是和穆昔单独去邬江,徐泾神色复杂,提醒道:“你们行事,还是要多注意影响,队里这么多人,你得给他们做好榜样。”
    应时安看向徐泾。
    冉兴平:“?”
    谢涟:“?”
    趁应时安去接水的功夫,谢涟问徐泾,“徐副队长,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自从徐泾认识穆昔,就永远的成为“徐副队长”,这个副字再也没摘下来过。
    徐泾说:“他和穆昔都是已经结婚的人,总是单独行动,行为举止还很亲密,传出去影响不好。如果不是担心有人说我嫉妒应时安,我早就和领导反映了。”
    不论男女,结婚后都应该遵从《婚姻法》,决不能有越轨行为。
    徐泾已经找到一些应时安和穆昔交往紧密的证据,只不过不想做打小报告的人。
    谢涟问:“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徐泾还没来得及问,应时安就走了回来,“下面我说说邬江的情况。”
    “以上是我们目前已知的线索,学校老师过度体罚学生的事暂时交给于旭处理,但是他们都是邬江本地人,必须提防他们互相包庇。谢涟,你和徐泾走一趟邬江,继续跟进。”
    谢涟:“好。”
    冉兴平问:“你打算做什么?”
    应时安说:“童左的父亲童正勤就是当年铁矿厂的劫匪之一,我打算再也童家的爷爷奶奶谈谈当年的事。”
    冉兴平随口问道:“你们很熟?”
    应时安说:“昨晚我在他家留宿。”
    “穆昔也在?”
    “恩。”
    “家里蛮大的。”
    应时安道:“挤挤就好。”
    徐泾:“?!”
    徐泾突然紧张,应时安以为他在卷宗中找到线索,问:“徐副队长有何高见?”
    徐泾:“你和穆昔住在一起?!”
    应时安:“?”
    冉兴平激动道:“有进展没?终于开窍了。”
    谢涟说:“希望你俩走到一起后,我的好姐妹能不再折磨我,应队,你可不能和我好姐妹一起折腾我。”
    “世风日下!”徐泾骂道,“你对得起你老婆吗?!”
    冉兴平:“?”
    谢涟:“啊?”
    竞赛那日,田玉琴来看望穆昔,说出了惊人的秘密,全局上下都在吃瓜讨论八卦,徐泾应该是在的。
    但他……
    应时安若有所思道:“应该对得起。”
    徐泾震惊,“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你已经有老婆了,还和同事纠缠不清,你不怕遭报应?如果你老婆和其他男人关系亲密,你能接受吗?”
    应时安如实道:“无法接受。”
    徐泾:“!!”
    “你,你,你居然是这种人,应时安,我看错你了!你们两个、你们两个……”
    应时安说:“我们两个的事,先不用讨论,我记得你在邬江有朋友,你去联系他,问问村子里的情况,把实话套出来。”
    徐泾:“……”
    被发现奸情还能厚颜无耻地坐在这里,他以前真是小瞧应时安了!
    棋山派出所,穆昔和周谨、付叶生一起去见史晴丽。
    在史晴丽被带来之前,三人商量对付史晴丽的方法。
    周谨说:“你去邬江时,唐所亲自和史晴丽谈过,人家就是不乐意配合,一句话都不肯说,小小年纪,定性是真好。”
    “人家可是能装神弄鬼吓唬副校长的人物。”
    穆昔道:“如果她也曾被体罚,或者有其他进一步举动,那她本身也是个可怜姑娘。”
    “这倒是,一会儿怎么审?”
    周谨说:“要不你牺牲一下,用美男计?”
    付叶生拒绝,“我的美色只能给我未来妻子,你来。”
    “我不行,让俞冬月知道,她得扒了我的皮。”
    “?,你俩还有联系?怎么不告诉我??”
    穆昔抬起头,困惑地看着二人。
    付叶生问:“你说我俩谁牺牲更合适?”
    穆昔反问:“你俩谁有美色?”
    付叶生:“……”
    穆昔仔细盯着二人的脸,“美色在哪里?”
    付叶生:“我念书时,也是被叫帅哥的!!”
    真论长相,付叶生和周谨长得虽然不如林书琰好,但都不差,个头和身材都在,都是一米八多的大小伙子,拾掇得很精神。
    有穆昔做同事,还能时不时点评他们的穿搭,就算走在街上,他们也是时髦的。
    穆昔竟然说他们长得不好看!!
    “和我们这些大帅哥做同事,你是身材福中不知福!”
    穆昔笑笑,“和我这种大美女做同事,是你们的幸运。”
    询问室外,安良军和邹念文捂着胸口反胃,“你徒弟脸皮真厚。”
    “你徒弟也是。”
    “你徒弟。”
    “你徒弟!”
    “……”
    史晴丽很快被带过来。
    她仍然是最初的态度,进来后漫不经心地打量四周,发现没有变化后,就坐下来认真地抠手指。
    穆昔看着史晴丽。
    周谨是站着的,他先说道:“史晴丽,配合我们是你唯一的路,保持沉默只会给你带来麻烦。”
    付叶生说:“你做过的事情我们都已经知道了,沉默还有意义吗?”
    面对犯罪嫌疑人,两人秒变严肃,可史晴丽依然没有说话。
    美男计显然不太好用。
    穆昔这时才开口,“乔明托我给你带几句话。”
    史晴丽放下已经啃得坑坑洼洼的手指头,看向穆昔。
    “他为了帮你,做了一些事情,可能面临牢狱之灾,”穆昔说,“你是高中生,学习成绩还可以,很多事情你能明白。事出有因,罪罚可以减轻。”
    史晴丽的表情慢慢有了变化,“他做了什么?”
    好几天没开口说话,史晴丽声音沙哑。
    穆昔说:“他担心你吓唬龙元亮的事情被发现,所以做了你曾经做的事,因为差点儿被龙元亮发现,攻击了他。”
    史晴丽错愕,“你怎么会知道乔明和龙元亮?”
    穆昔道:“童左身上有伤,体罚过重,我们去查邬江高中体罚一事。史晴丽,乔明这么做,是因为你吗?”
    史晴丽神情复杂,“乔主任的确很照顾我,我妈说她和乔主任是旧相识。”
    但她也不知道乔明会照顾到这个地步。
    “这么说,你不否认乔明的话,你的确吓唬过龙元亮?”
    史晴丽:“……”
    穆昔问:“为什么?”
    史晴丽不安地低下头,又在撕扯手指上的倒刺。
    她下手狠,手指都出血了。
    周谨走过去唠叨道:“你不嫌疼?自己的身体都不知道爱护,来擦擦,我这里有纱布,先包上。”
    史晴丽缩回手,“没必要。”
    “你这孩子……”
    史晴丽道:“你没比我大几岁。”
    周谨笑道:“你认识我?”
    “公告栏上有,”史晴丽说,“你们都是才工作一两年的新人。”
    付叶生道:“你观察的还挺仔细,头脑挺好的,怎么不好好学习,走上这条路了。”
    史晴丽烦躁地看向询问室的门,想离开。
    穆昔示意周谨和付叶生保持安静,她问:“你不想救乔明?”
    “没打死,”史晴丽说,“判不了多久,判吧。”
    “你这人真是!”付叶生替乔明抱不平,“人家好歹是为了你。”
    史晴丽讽刺道:“为了我?我听说他年轻时和我妈谈过恋爱,应该是为了我妈吧?你告诉他,我爸还没死,暂时轮不到他。”
    *
    连穆昔都没想到史晴丽的态度会这么冲。
    三人回到办公室,周谨很受伤,“我就这么差劲?我真的只是关心她。”
    付叶生安慰道:“兄弟,就你这张脸,的确很难施展美男计,咱局里能施展美男计的……穆昔,把和你同床共枕的应队贡献出来?”
    周谨补充道:“是出任务还要同床共枕的那位。”
    穆昔拒绝,“他不需要用这一招。”
    “为啥?”
    穆昔说:“他有脑子。”
    “哦,也是……你说谁没脑子?!”
    穆昔摆摆手,往内院去了。
    史晴丽不配合,穆昔还有一个目标,那位邬江唯一的大学生。回来之前,穆昔在邬江派出所查到她的档案。
    项书翠,余水工业大学毕业生,土木工程专业,目前是某建筑公司的造价师。项书翠已经结婚生子,户口移到余水市,好几年没回过邬江。
    她的娘家人依然留在邬江,爸妈总叫她回去,但即便只有两个小时车程,项书翠都没回去过。
    项书翠家里还有弟弟,爸妈偶尔去城里看望她,频率是两年一次。
    穆昔记住了史晴丽所在的公司,通过公司找到项书翠的住址。
    项书翠的丈夫曾经是纺织厂的会计,分了一套小房子,她和婆家人一起住。
    去的路上,穆昔接到应时安的电话,两人约好在项书翠家楼下碰面。
    冬天还没过去,这个月份建筑公司没什么业务,领导比较有韧性,项书翠早早下班,领着孩子下楼玩。
    项书翠有一个女儿,今年才四岁,是最可爱的年纪。项书翠很有气质,女儿也白嫩,母女俩走在一起十分耀眼。
    迎面走来一个男人,笑容满面地抱起小女孩,和项书翠有说有笑的交谈,应该是项书翠的丈夫。
    应时安对比过公司提供的照片后说道:“就是她,走。”
    “等等,”穆昔拦住应时安,“她会说吗?”
    “你担心她隐瞒?”
    穆昔说:“她甚至能做到几年不回家,可以看到她告别过去的决心,我们贸然过去问她从前的事,会不会对她现在的生活造成影响?万一被邻居看到嚼舌根怎么办?”
    如果穆昔被欺负,她一定会选择打回去,但她绝对不会对受害者严苛,想要躲避没有错,错的永远是施暴的人。
    应时安:“你说的有道理,我们……”
    他看见穆昔在解衣领。
    应时安:“你有主意了?”
    脱衣服的主意?
    穆昔又开始弄乱自己的头发。
    应时安:“?”
    弄乱头发的主意?
    靠脱衣服和弄乱头发吸引项书翠的注意?
    对象错了吧?
    最后,穆昔抓住应时安的手,把他的手拉到自己胸前。
    她的距离把控得不够精准,应时安的指尖触碰到她柔软的皮肤。
    应时安心跳漏了一拍,呼吸不顺,比穆昔昨夜挂在他身上睡觉时心跳还快。
    然而应时安来不及胡思乱想,就被穆昔拽到小区的马路上。
    穆昔低声说:“追我。”
    应时安:“?”
    穆昔转身撒腿往项书翠的方向跑,“救命!有流氓!救救我!”
    应时安:“……”
    足足十秒钟后,演技差劲的刑侦队长才上线,“别、别跑?”
    第164章
    穆昔跑的方向,附近只有项书翠一家三口。
    她边跑边酝酿感情,跑到项书翠身旁时,已经是泪如泉涌。穆昔越过项书翠的丈夫,狼狈地捂着胸口,双眸闪动。
    应时安在某一瞬间真的怀疑自己对穆昔做了违法的事。
    项书翠怔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应时安在追穆昔。
    她神色忽然冷冽,瘦弱的身体挡在穆昔身前,对着应时安大声呵斥,“做什么的?!”
    应时安继续往前走。
    项书翠的丈夫站出来,“滚!报警了!”
    应时安深深地看了眼穆昔,转身离开。
    穆昔无力地蹲下,抱着膝盖痛哭。
    项书翠找出手帕递给穆昔,蹲下来安危,“没事的,他已经被赶走了。”
    项书翠的女儿好奇地看着穆昔。
    项书翠丈夫说道:“走了走了,没多大的事,别放在心上。”
    他走到穆昔身边想把她扶起来,“你看你,还哭,有什么好哭的。”
    项书翠脑中断了一根弦。
    她粗鲁地推开丈夫,护住穆昔,吼道:“什么叫没多大的事?走!你也走!”
    男人无错地退到一旁。
    项书翠把穆昔扶起来,温柔问道:“受伤了吗,要不要去医院?如果想报警……我也可以陪你去。”
    穆昔摇摇头,擦干净眼泪说道:“我不敢,他没做什么,我不报警,不能让家里人知道。”
    穆昔看到项书翠虽然努力保持笑容,但手指却在抖。
    项书翠说:“不报警也可以,我们送你回家,你家在哪里?到家了就好了。”
    穆昔摇头,“我坐一会儿就好了。”
    她走到路边花坛上坐下,余光看着项书翠。
    项书翠跟着过来,“其实我丈夫刚刚说的挺对的,你不用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本来就不是你的错,你上心了才是惩罚自己。”
    穆昔低喃,“我好倒霉。”
    项书翠说:“不是你倒霉,是坏人太多。”
    她坐在穆昔身边,轻声说:“真说倒霉,还不知有多少倒霉蛋。”
    穆昔不动声色地看着项书翠。
    项书翠目光悲切。
    穆昔知道答案了。
    穆昔谢过项书翠的好意,独自离开。
    项书翠坐在花坛旁失神。
    女儿小声问爸爸,“妈妈怎么了呀?她好难过。”
    男人牵着女儿走过去,“妈妈心情不好,你去安慰安慰她。”
    小女孩扑到项书翠的怀里,奶声奶气道:“妈妈别难过了,我有糖给妈妈。”
    项书翠搂住女儿。
    男人说道:“我刚刚说不是大事,确实是真心话,我希望不仅是我认为这不是大事,你也是。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你年纪小时遇到了坏蛋,凭什么怪你?我妈总和我说要多照顾你的想法,我不觉得该照顾,这件事根本就不是大事。就是他们老古板,清朝余孽,才害的你多想。”
    项书翠怔住。
    男人走到她身边,牵起她的手,“走吧,去公园玩。”
    项书翠擦了擦眼睛,唇角微微上扬,“好。”
    *
    应时安走在街上,觉得每个人看他的目光都不对劲。
    他现在应该有标签,类似于——色狼、败类、人渣。
    应时安走到旁边的商店里买可乐缓解。
    老板把可乐递给他,他还没来得及掏钱,可乐就被一个女孩抢走,“不卖他,他刚刚欺负小姑娘!”
    应时安:“……”
    色狼?应时安被赶出商店,站在寒风中无措。
    直到穆昔出现,将他拽到车上。
    穆昔说:“我敢肯定,项书翠被侵犯过,很有可能就是龙元亮。史晴丽或许也是受害者,她不愿意配合,可能是不信任我们,茅亦一直嚷嚷着于旭是他小舅子,不管于旭有没有帮茅亦,都会让史晴丽对邬江派出所失去信任,对我们也是。”
    应时安看了穆昔一会儿,轻咳一声,道:“穿好。”
    穆昔:“?”
    应时安扶着方向盘看路,“衣服。”
    穆昔低头。
    刚刚解开的衣领忘记系好了。
    其实她也没露什么,和比基尼相比差远了。
    穆昔把衣服穿好,重新整理好马尾。
    “我得先回派出所一趟,再问问史晴丽,她如果实在不愿意开口,那就没办法了,只能先去邬江。付叶生和周谨大概会跟我一起去,我师父可能也想去。”
    应时安说:“多去点儿人是好事,毕竟是个村子,都向着村里人,如果村里人执意不准我们去查龙元亮,我们又不能真的对他们动手,人多才方便。”
    “那就直接开着警车过去好了,把气势搞起来!先把学校围住,吓死那些收礼偏心的老师!当警察总是不能动手,唉,要不把叶辞叫去好了,余水市的流氓或许更有威慑力?”
    应时安记得叶辞,有一天晚上他看到叶辞鬼鬼祟祟站在胡同里一户人家面前,本以为是要偷东西,走近后发现他在折腾人家放在家门口的自行车。
    链条上塞了好几根杂草。
    “算了,”应时安说,“他在做流氓方面没有前途。”
    *
    付叶生先一步把史晴丽带到询问室,说得口干舌燥,她依然不配合。
    “你想想你的其他同学,他们有没有被龙元亮欺负?你交代了,我们把他带走,他们是不是就得救了?”
    史晴丽继续啃手指。
    付叶生理解这动作,上课无聊的时候他也喜欢啃,老师骂过他好几次,让他请全班同学一起啃啃。
    开玩笑,他只有十根手指,宝贵着呢,这可不够。
    “唉,你能不能说几句话?乔明你也不管了?人家可是为了你才进来的,不然现在还是学校的主任,你们学校又不忙,人家拿悠闲地拿固定工资,不好吗?”
    史晴丽放下手,百无聊赖地看向门口。
    穆昔推开门走进来。
    付叶生委屈道:“你可算来了,她就是不说!!”
    付叶生还没遇到过这么难对付的高中生。
    吓唬不行,好说好商量也不行,软的硬的都没用。
    穆昔说:“我和她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史晴丽瘪嘴。
    “我先和你解释解释黄岩分局的情况。”
    付叶生:“?,咱局里招聘?”
    穆昔说:“邬江派出所和棋山派出所以及你见过的刑侦队成员,都属于黄岩分局。黄岩分局下一百多个派出所,我们之间并不是互相都认识,尤其是邬江。”
    付叶生:“……”
    当然不认识了,他们哪有空挨个去派出所打招呼。
    “我们最多在开会的时候会遇到,哦,还有每年的竞赛。但说实话,除了那几个特别优秀的,其他人很难能记住,我应该是被记住的。”
    付叶生嘴角抽动,“咱这会儿能不能……”
    “咦,我说的不对吗?”
    “……,对。”
    先不提穆昔跑赢刚退伍的左星华这件事,就说她有胆子让所有领导跟着一起跑十公里,她都能名震余水市。
    穆昔继续说:“邬江太远也太小了,你们那位所长真的没有名气,你认为我们会包庇他真的多虑了。”
    穆昔言辞恳切,通篇思想只有一句——他不配。
    作为派出所所长,让自己的亲戚打着他的名义作威作福,已经是错误。
    付叶生:“说这话也有用??”
    还真有用。
    史晴丽问:“你是在哄我?”
    “哄你干什么?”穆昔说,“如果不是你和童左装警察招摇撞骗,我连邬江这个地方都不知道。”
    穆昔拿出小灵通,“你记性好,我们的公告栏上有黄岩分局的办公电话,还记得吗?”
    付叶生:“这谁能记得?”
    他天天路过公告栏,他都不记得。
    号码都存好了,他也不需要记住。
    史晴丽准确地报出一串数字。
    穆昔说:“完全对,以后记得参加高考。”
    她走到史晴丽面前,拨通号码。
    值班警察接起电话,穆昔托他找郑局长。
    十几秒后,郑局长的声音传来,“哪位?”
    穆昔:“局长您好,我是棋山派出所的穆昔。”
    郑局长:“……最近没竞赛,也没开会吧?”
    他都很小心了,穆昔怎么又找来了?
    不怪郑局长担惊受怕,穆昔只是普通民警,一般不会直接和局长联系。
    穆昔说:“是为了邬江的案子。”
    “哦,这事全权交给你和应时安了,有需要随时报告,是查出问题了?”
    “有关邬江派出所所长于旭的问题,”穆昔问,“他的姐夫茅亦作为老师有收礼的嫌疑,还体罚学生,伤势严重。茅亦在邬江总说把于所长的名头搬出来,这该如何处理?”
    郑局长奇怪道:“查明白后一起处理就是了。”
    有必要单独打电话询问?
    郑局长意识到有问题,脑瓜转了转,说:“必须严惩,撤了他的职务,停职反省,我这边派人去查他和茅亦。”
    穆昔:“谢谢。”
    挂断电话。
    郑局长:“……”
    他配合的多好啊,还指望着被表扬呢,穆昔也太冷漠了!
    达到目的穆昔完全没有和郑局长聊家常的想法。
    她对史晴丽说:“你听到了,我是按照你说的电话找的人,完全没有提前串通。更何况于所长是邬江人,依你来看,于所长在余水市有靠山吗?”
    史晴丽说:“但是龙元亮……”
    “他就更不用说了,在邬江,他或许很厉害、德高望重,但在余水,他和我一样,都是普通人。”
    付叶生小声嘀咕,“你可不普通。”
    可是能让整个分局的领导谈及色变的大人物。
    穆昔指着付叶生说:“他有钱,家里开公司的,父母和余水市市长是好朋友,有他在,你放心。”
    付叶生:“……”
    史晴丽看向付叶生。
    付叶生挺起腰板,“对,我上面有人。”
    不过……这么说符合程序吗??
    付叶生左右看看,发现询问室内只有他们三人,而且穆昔始终没有记录。
    付叶生:“!”
    穆昔果然一件好事都不干!
    然而这却是最直接的办法。
    史晴丽犹犹豫豫后终于说道:“他欺负过我。”
    邬江村总共有五百多户人家,互相之间几乎都认识,尤其是老一辈。史晴丽作为老史家的孩子,其实没什么特殊的,史晴丽除了成绩好一些外,其他方面都很普通。
    但是升入邬江高中后,史晴丽的生活完全变了。
    刚升学的第一年,史晴丽就被龙元亮注意到。
    “他对我……我不太懂,我也不知道算是到什么程度,能不能生出孩子,我爸妈没讲过这些。”
    穆昔问:“很多次吗?”
    史晴丽点头,“他经常把我单独叫到办公室,威胁我不许说出去,说就算被别人知道,也没人会相信我,如果我说了,他就让我们家在邬江混不下去。”
    史晴丽的父母都是普通人,哪能和龙元亮比?
    付叶生心疼道:“衣冠禽兽,道貌岸然!你刚到余水的时候,就该报警!”
    穆昔问:“你逐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决定报复?”
    史晴丽摇头又点头。
    “我哪里说的不对?”
    史晴丽吞吞吐吐道:“我是发现……”
    穆昔认真听着。
    史晴丽沮丧道:“我发现我姐为什么会死了。”
    付叶生惊讶:“你还有个姐姐?”
    “读高中的时候自杀了,当时我才几岁,只记得姐姐每天都失魂落魄,而且身上有奇怪的痕迹。我一直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问我爸妈,他们也说不清楚,只说我姐姐一直情绪低落,说她原本就是内向的人,可能遇到什么事想不开。可我明明记得,姐姐以前特别活泼好动,姐姐根本就不内向。”
    “他欺负了你姐姐,还不放过你?!”付叶生气愤地走过来,“我要把他抓起来,这种人,枪毙十次都不够!”
    史晴丽说:“我读高中以后,就知道姐姐为什么自杀了,一想到姐姐因为这种人走了,我就不甘心,我想杀了他,但是我不敢。”
    “所以你就吓唬他?”
    史晴丽说:“其实不是我。”
    “是乔明?”
    “也不是他吧,”史晴丽说,“我也不知道是谁,我是偶然发现的,有人在放音乐,办公楼一到晚上就阴森森的,龙元亮每天气色都不好。但是没持续多久,这种情况很快就没有了,龙元亮的气色也好了。”
    史晴丽不甘心。
    凭什么她姐姐去死,龙元亮还能好好活着?
    史晴丽选择继续吓唬龙元亮。
    继续之后,龙元亮每天的起色更差劲了,史晴丽觉得自己走对了路。
    “可惜被乔主任发现了,不过他人还不错,平时虽然也附和龙元亮,但没欺负过我,也没动手打过其他同学,如果他不总挂脸,我们不会不敢和他接触。”
    乔明的性格其实并不严肃,只是每次来到学校,都会心情沉重。
    付叶生道:“我怎么没听明白,你说最开始吓唬龙元亮的人不是你?那还有谁?”
    史晴丽冷笑,“他作恶多端,恨他的人也不少。他还和我提过,让我从下学期开始和他一起去饭店吃饭,说有几个经常照顾学校的客人想见见我。”
    穆昔说:“所以你才和童左一起来余水市?”
    “总不能任由他摆布,反正我爸妈对我学部学习也不感兴趣,他们巴不得我能早点儿赚钱。”
    付叶生问:“还有其他学生被欺负吗,会不会是他们做的?”
    史晴丽犹豫道:“其实我在办公楼一楼捡到过一张照片。”
    “有什么特别的吗?”
    “是在杂物堆里捡到的,应该是有人不小心落下的,当时我正在想吓唬龙元亮的新方法。照片上有四个人,其中两个我不认识,但有一个是龙元亮,还有一个人眼熟,我看不出来。”
    “眼熟的人也是邬江的?”
    史晴丽肯定道:“肯定是,我在来余水市之前,从没离开过邬江。但是照片太旧了,是很多年前拍的,还是黑白照片,所以我不太敢肯定。”
    付叶生激动道:“说不定和闹鬼的事有关,照片在哪?”
    “……被茅亦拿走了,”史晴丽无奈道,“我想找几个同学一起研究照片,正好被茅亦看到,他把照片抢走了。”
    “太可惜了!!”
    付叶生总觉得这张照片能把邬江的秘密翻出来。
    穆昔说:“照片肯定已经回到龙元亮手里,最开始吓唬他的,应该不是邬江的学生,看起来像是和龙元亮有恩怨的人。”
    付叶生说:“他和学生也有恩怨。”
    “他对学生是单方面的欺负,这种恩怨应该说……”穆昔斟酌道,“是一个与他势均力敌,能让他感到害怕的人。”
    穆昔将史晴丽的供词记录好。
    供词里还有好几处奇怪的地方,得回邬江才能查。
    史晴丽配合是好事,起码他们现在能肯定,龙元亮绝对不是好东西。
    而且史晴丽的姐姐是因为龙元亮自尽,她一心报复,愿意报案。
    有人报案,才有转机。
    *
    穆昔和应时安离开后,于旭一直不安心。
    他卖力的去查老师体罚一事,却接到医院院长的电话,“老于啊,咱都是老朋友了,邬江高中那几个老师你都认识,都是旧相识,他们能留在高中教书就不错了,你把他们一锅端了,去哪里再找老师?”
    这已经不是第一个给他打电话的人。
    除了医院院长,还有曾经粮站的站长,如今虽然没有职位,但在邬江也是能说得上话的。
    于旭唉声叹气。
    他这些年,其实还算兢兢业业。
    派出所一共只有四个民警,他没机会偷懒,该值班就值班,从没让人代劳。
    但生活在邬江,总要处理一些人情世故。
    两个年轻民警不知所措。
    韦立国偷偷观察于旭。
    邬江高中校长再一次打来电话,“这些年我都熬过来了,更何况是你?我马上就要退休了,别再给我留污点了,他们不是已经回去了吗?上面的人看不上咱们邬江这点儿事。”
    于旭犹豫不决。
    韦立国突然说:“他们还会回来。”
    于旭道:“人都走了,还能回来?他们已经把锅甩给我们了。”
    韦立国说:“你忘了他们还要查铁矿厂当年的案子?”
    “这有什么好查的,”于旭奇怪道,“该查的都查清楚了,三个人全部归案,他们还想再查什么?”
    韦立国道:“这我不知道,但我感觉他们和你不一样。”
    于旭:“?”
    “尤其是那个小姑娘,看起来是能办实事的,年纪虽然小,但做事雷厉风行不拘一格,前途不可小觑。”
    于旭说:“这倒是,她办事是挺利索……我和他们不一样??”
    说谁不能办实事?!
    韦立国一点儿都不带心虚的,他的声音铿锵有力,“当然不一样了,你一个月出去喝四五次酒,能一样?有人愿意查查挺好的,好好清算清算,我早就看龙元亮不对劲。”
    于旭:“……”
    这日子还有法过吗?!
    于旭电话不断。
    不光是医院院长几人,就连村子里的老村长、老大队长都来打电话询问了。
    于旭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说:“违法行为必须得处理,他们应该不会再回来,我们先查,您放心,肯定给您一个交代。”
    于旭精疲力尽,“活阎王可别再来了。”
    韦立国:“活阎王是谁?”
    “那个女生,”于旭悻悻道,“年纪不大,折腾人有一套,她不是活阎王谁是?”
    然而村里其他人却不打算放过于旭。
    邬江这么多年还没发生过大事,这次他们齐齐找上门了。
    派出所瞬间热闹起来。
    医院院长和粮站站长穿的最好,像城里的暴发户。
    “小于啊,咱们几个做兄弟多少年了,你的年纪虽然最小,但我可是最喜欢你的,不能让我失望啊。”
    粮站站长说:“余水那俩警察不会再来了,差不多就行了。”
    此刻,邬江的半壁江山都聚集在派出所。
    每个人都十分有范儿。
    于旭说:“可我看过法医的验伤报告了,打得确实太过分,这不能不查。”
    “提醒几句,让他们别再犯浑就是了,还真抓进去关?”医院院长变了脸,“实在不行你就送进去一个,把事情了结就得了,你还真想彻底清算?算得过来吗?”
    于旭狐疑道:“什么叫算不过来?”
    他这会儿终于反应过来,这些人好像不只是因为人情才来劝他。
    他们分明还背着他做了其他事!
    韦立国在一旁直摇头。
    他不乐意和这几个人说话,没一个好东西。
    至于于旭,虽然没有坏心思,但太看重人情,谁的面子都想给,什么事都办不好。
    看来这次还是和以前一样,要被这几个老家伙搅黄了。
    韦立国有些惆怅。
    也不知在他退休之前,还能不能看到邬江的晴空。
    于旭忽然爆发,“我够给各位面子了!你们不只是为了几个老师才过来吧?你们做什么了?跟着他们一起收礼了?!”
    医院院长冷笑,“话不能乱说,我们只是不想让学生没有老师。”
    “这种老师留着有什么用!”于旭吼道,“只知道打人,只知道收礼,全都被开了才好!我看你们几个也不干净,走,快走,我一起都查!”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凭你,你以为你能做什么?!”
    于旭气得发抖。
    医院院长是所有人中关系最硬的,在余水市都有关系。
    至于其他几个人,都只是在邬江有话语权而已。
    几个人冷漠地看着于旭,和平时亲切的模样完全不同。
    年轻警察不敢说话,没有人站在于旭这边。
    于旭孤立无援,有些绝望。
    就在这时,韦立国忽然说:“你这个傻子,终于搞明白了,还天天跟着他们瞎喝酒,什么好处都捞不着,光被利用了。”
    韦立国没想到于旭会奋起,他防止于旭又被压回去,决定踹他一脚。
    “你怕什么?”韦立国说,“你忘了那俩年轻人和郑局长是什么关系了?打电话的时候郑局长和他俩客客气气的!”
    于旭这才多了些信心,“对,一定要查!你们不同意也没用,这是我们派出所的事情,轮不到你们插嘴!”
    “你!好,好!”院长怒道,“我就看看那两个人还会不会往邬江这种小地方跑!”
    一时兴起来到邬江,嚷嚷着要查老师,能坚持多久?
    两个年轻人而已,都有自己的工作,回到余水市后还能想起邬江?他们能斗得过他们这些老家伙?
    说句不好听的,他们吃过的盐都比那两人吃的饭多。
    院长说:“我们走,让他去发疯吧!我倒要看看他得罪整个邬江后,那两个人还记不记得给他撑腰!”
    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开。
    就在这时,发动机的声音越来越近。
    院长疑惑地看向村子唯二的两条路,三辆车警车向邬江派出所开了过来。
    警灯明亮。
    第165章
    警车开往邬江的路上,穆昔与其他人商量对策。
    目前的情况来看,倒是不必担心邬江那几个“领头羊”,他们要顾虑的是极有可能被煽动的普通人。
    穆昔说:“我们必须选出一个代表,能震慑住所有人。”
    周谨表示:“咱们几个,安哥资历最老。”
    安良军扯了扯肩章,腰背笔直。
    付叶生道:“但安哥太混了,没有正气。”
    周谨赞同,“确实没有唐所的气质。”
    穆昔叹惋,“带师父来是错的吗?”
    安良军:“……”
    “回头我把你们一个个都收拾了!”
    三辆警车停靠在路边。
    其余人下意识往院长的方向靠向靠拢。
    车门打开,穿着警服的几人陆陆续续下车。
    穆昔主动给安良军打开车门,恭恭敬敬站在一侧,付叶生和周谨也像极了跟随大佬的小弟。
    安良军:“……”
    刚才还嫌弃他没气势!!
    安良军板着老脸下车。
    他看向派出所门口,目不斜视地走过去。
    院长一边在心中想对策一边走上前,安良军却径直走过去,院长的手被晾在空中。
    其余几人亦是冷若冰霜,队伍肃穆。
    气势一下子就起来了。
    院长心里毛毛的,其他人更是不吭声。
    听到声音的于旭走出来,安良军瞟了一眼他的肩章,开始起范儿。
    警局现在用的是95式警衔,唐英武的资历较老,现在已经是一级警督。
    安良军比唐英武差一点儿,于旭工作年限不够,和安良军一样。
    安良军正颜厉色,安良军冷酷无情,“于所长,你好。”
    付叶生竖起大拇指,小声蛐蛐,“安哥真能装。”
    安良军回头。
    穆昔说:“师父真棒!”
    于旭紧张地看着安良军。
    安良军自我介绍后,说:“郑局长已经了解到邬江高中的情况,孩子是祖国的未来,邬江高中是公立学校,教育局那边,郑局长去交涉,将来是否需要新的老师,也由市里负责。”
    到底是工作失误,于旭脸色铁青。
    院长走过来,于旭说:“我来介绍一下,这几位是……”
    “不必,”安良军打断他,“我只谈案子,不相关的事、不相关的人,于所长自己处理。”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安静的几人,向屋内走去。
    院长再一次被晾在一旁。
    穆昔几人跟着安良军走进去。
    刑侦队在后一辆车,都习惯了不穿警服,路过院长时,应时安停了一下。
    “你是?”
    院长僵硬的表情终于有所缓和,他试图翻出自己的关系,“我表哥是市里……”
    应时安平静地看着他,“名字。”
    院长:“……”
    他从眼前年轻人的眼中读出了压迫感。
    应时安对徐泾说:“查他的关系,查清市里那位是哪来头大的领导。”
    说完转身离去。
    院长呆呆地看着应时安。
    徐泾冷哼,也走进去。
    邬江派出所室内,两名年轻民警忙着倒茶水。
    于旭忐忑不安地与安良军热络,“您看,您年纪比我大,我该叫声哥,安哥,咱们今天过来是……”
    “于所长,废话不多说了,你们邬江的案子,你最清楚,外面那群人?”
    于旭心虚道:“他们是……来报案的。”
    韦立国冷笑,“都这会儿了,还帮他们掩饰,真不知道你是不是蠢!”
    安良军对直爽的韦立国倒是有些好感,“这位老哥对邬江的情况应该很了解?”
    韦立国说:“我就直说了,那几个人天天凑在一起抱团,我早就看不惯了,包括那个龙元亮,你们要是想彻查,我尽力帮忙,如果只是做做样子,就赶紧回去!”
    付叶生道:“我们人都过来了,怎么可能轻易走?”
    韦立国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于旭也下定决心道:“确实需要彻查了。”
    安良军依旧是把学校体罚一事交给于旭,应时安调了两个人和于旭一起。
    安良军和周谨去查龙元亮,确认史晴丽交代的是否属实。
    这种事本该有个女警察去,和女同学交谈时比较方便,但穆昔对铁矿厂的抢劫案感兴趣,安良军就叫了邬江当地的女民警一起。
    其他人领到任务陆续离开,穆昔还在看笔记。
    沈砚坐在穆昔附近看邬江派出所从前的卷宗。
    他是自己跟过来的,名义上,他还是应时安的徒弟,人家说想学习,应时安不带他不太好。
    应时安走到穆昔旁边坐下,“有一个很巧的事。”
    沈砚拿着卷宗走过来。
    “当年是有人提前报案,打乱三名劫匪的计划,他们才失败。报案的人是史晴丽的父亲史大海。”
    穆昔放下笔记,“和史晴丽有关?史大海也是铁矿厂的工人?”
    邬江村所有男人都在铁矿厂工作,史大海也不例外。
    “铁矿厂晚上留有两名工人值班,工人有自己的宿舍,史大海不是值班的,他称自己会去厂里,是去找女儿掉的发卡。”
    穆昔问:“史晴丽?”
    “是史晴丽的姐姐,史晴玟。”
    穆昔算着二人的年纪,“当时史晴丽应该和童左差不多大,至于史晴玟……在读高中?她的发卡怎么会在铁矿厂?”
    “矿厂周围没有栅栏,据说本地的孩子经常跑上去玩,而且他们的父母都在铁矿厂工作,可以说是从小在矿厂长大的,会去不奇怪。不过像史晴玟这么大的孩子还去,确实少见。”
    应时安说:“你的想法,应该和我一样。”
    穆昔其实挺怕这种猜测。
    她问:“见过当时的守卫了吗?”
    “负责看守厂子现金的是两名警察,特意派过去的。我见到还活着的那位,他说是有人用手电给他打信号,他才发现对方。不过事后没人承认。”
    穆昔若有所思:“没人承认?这就有意思了。今天我们还是先去见史大海,至于……”
    她看向笔记。
    史晴丽的口供,似乎还有不妥的地方,应该能说明某个问题,但穆昔现在想不通。
    穆昔几人往史家走去。
    史大海家就在童家附近,村里人已经知道市里的警察来了,都在注意他们的动向。穆昔几人刚开车出现,便有人围了上来。
    付叶生和沈砚走在最后,“兄弟,你还惦记穆昔?人家喜欢应队,不喜欢你这样的。”
    沈砚淡定自若,“我不认为我比任何人差。”
    付叶生说:“你的脸皮的确比所有人都厚,人家应队是你师父,怎么也比你强,不然怎么当你师父?”
    “他的资历比我老,”沈砚不为所动,“我不喜欢做第二名。”
    “牛,”付叶生朝他竖起大拇指,“但就算比厚脸皮,你也只能当第二,第一是我们穆昔的!”
    沈砚笑笑,“就算是比厚脸皮,我也要当第一。”
    “第一”二字戳动穆昔敏感的神经。
    她迅速回过头,“第一?什么第一,谁是第一?局里的第一只能是我。”
    付叶生指着沈砚。
    穆昔退到后面,说:“沈砚同志,你脸皮也太厚了,堂而皇之要当第一?”
    沈砚说:“你不也是吗?”
    穆昔义正言辞,“我是基于事实,你是基于想象,这是不对的。”
    沈砚:“……我也是基于实事。”
    付叶生捂住耳朵,他怕再听下去,会脚趾扣地,替他俩抠出三室一厅。
    穆昔劝道:“不是的,你不是,办案时你也没什么建设性意见,说抓罪犯吧,你也没抓过谁,好像也没立功?你肯定不是。”
    沈砚:“……”
    穆昔拍拍沈砚的肩,“好好和应时安学,现在除了我自己,我最看好的就是他。至于你……现在后面慢慢排着吧。”
    穆昔走进史大海家。
    沈砚无声地看着她的背影,对付叶生说:“你说的对。”
    付叶生:“?”
    “在厚脸皮这方面,我永远也当不了第一。”
    *
    史大海对当年的事记忆深刻。
    他是个普通工人,邬江再乱,也没见过枪,从没想过居然还能看到枪战。
    “是守卫的警察先动的手,他们发现那三人了,守卫在里面,他们在外面,躲在掩体后互相攻击,枪声持续很久,我是真害怕,附近有宿舍,我躲在宿舍不敢出去,当时留下值班的老王他们也都在宿舍。”
    刚被穆昔鄙夷过的沈砚试图证明自己的优秀,他问:“你看到有人被击中了吗?”
    “有,肯定有,刚开打,在外面的一个人就被射中倒下了。他们三个只有一把枪,枪在另一人手里,他一个人和两个警察对打。”
    “是童正勤?”
    “第一个死的不是他,拿枪的好像也不是,太远了,我没看清楚。”
    沈砚问:“双方谁赢了?”
    “不太清楚,后来都停火了,应该是没子弹了。不过那个人枪法挺准的,两个警察都有受伤,后来派出所的警察过来了,能听到警笛声,他俩想跑,警察没立刻追上去。”
    这点卷宗上记录得很清楚,当时办公楼内还有两人,两名警察都有受伤,同时也要保护两名厂工人,在未排除危险之前,没有贸然追击,这是无可厚非的,毕竟歹徒手中有枪。
    两名警察安顿好二人后,前去追击,与赶到的派出所民警形成包围之势,双方都有开枪。
    但天色昏暗,他们不能确认两人的具体位置,随后看到一人倒下,走过去后发现两名歹徒的尸体。
    穆昔没给沈砚留面子:“这些卷宗上都说过了,研究研究就能知道。”
    沈砚:“……,你想问什么?”
    他不认为自己的提问有问题,分析战况,能知道现场的情况。
    应时安牵唇。
    沈砚:“师父,你知道她想问什么?”
    应时安道:“史大海,你刚刚说是警察先动的手?”
    史大海点头。
    穆昔接着说:“但听你的意思,你似乎没给他们报信。”
    “我是跑到宿舍那边才有电话报警,能报警就不错了,哪有时间给他们通风报信?”
    穆昔道:“两名警察中,有一人已经去世,我们来之前联系过其中一人,他说有人用手电筒打信号提醒他。不是你?”
    史大海惊讶,“对啊,可以用手电筒打信号!我都忘了!”
    打信号的人确实不是史大海。
    穆昔弯唇,“这就有意思了。”
    沈砚:“?”
    “有人提醒,守卫才没被偷袭,但是事后却找不到这个人,不奇怪吗?”
    这可是做了好事,不论是对两名警察,还是对所有铁矿厂工人,都是好事。
    如果能找到此人,事后肯定会嘉奖他。
    “但是这个人消失了,就算他为人低调,也不至于藏着掖着不肯说。”
    沈砚一惊,“难道是……”
    穆昔说:“你才想到?你是垫底的笨蛋,不是第一。”
    真正没想法的付叶生:“……”
    假装有思路假装有思路。
    沈砚神情复杂。
    他的确没想到这一点,但穆昔和应时安都想到了。
    不甘心。
    付叶生小心翼翼问:“那个,先说明白我不是笨蛋哈,我只是想确认,你们说的,和我想的一样吗?”
    什么都想不到的付叶生这样说。
    穆昔道:“你怕什么,你又没厚着脸皮说自己是第一。”
    沈砚:“……”
    他决定不喜欢穆昔了。
    穆昔解释,“如果发生这种情况,对方肯定没法承认是他通风报信。”
    “哪种?”
    “他已经死了。”
    “什么?!”
    穆昔说:“他就是在现场死亡的三人之一。”
    “那三个可都是歹徒!为什么要提醒警察?!”付叶生惊道,“你的想法太大胆了。”
    应时安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还需要再查,稍后去铁矿厂,和厂长谈谈。”
    厂长一直没换人。
    当年抢劫案发生时他还年轻,现在已经是快退休的老人家,只比韦立国小几岁。
    史大海说:“对,去问我们厂长,厂长知道的更多。”
    穆昔问:“他好相处吗?”
    “对我们不错,没亏待我们,有一年我老丈人重病,还是厂长借钱给我,让我带老丈人去余水看病。”
    沈砚道:“我们现在就去铁矿厂。”
    “等等,”穆昔阻拦道,“我还有问题没问。”
    沈砚已经不敢问穆昔了,他担心又被说笨蛋。
    穆昔问史大海,“史晴玟是你的大女儿?”
    史大海怔了一下,点头,“怎么提到她了?”
    “听说你当时去厂里,就是去找她的发卡。”
    “哎,是,”史大海叹气道,“我这女儿,不知道抽的什么风,非闹着要发卡。那个发卡是我丈母娘过年时送给她的,她说掉在矿厂了,非要我去取,我没办法,只好去了。”
    “为什么会落在矿厂?”
    史大海说:“不知道啊,应该是去玩了。”
    “她经常去铁矿厂吗?”
    “小的时候经常去,小学四五年级之前吧,经常过去找我,后来就没太去了。大点儿的孩子谁愿意天天往铁矿厂跑?”
    穆昔问:“既然如此,你不觉得奇怪?她为什么会去铁矿厂,又为什么非得在晚上拿到发卡?”
    “你们有所不知,我这个女儿是自杀的,她有些奇怪,头脑不太正常。也怪我们,没及时带她去治病,那会儿没经验啊,现在想想,可能是精神方面的急病,怪我见识少。”
    史大海至今仍然不知道曾经发生在他女儿身上的事。
    穆昔想到什么,声音忽然冷下来,“她们和你诉过苦吗?”
    “啥?”
    “你觉得龙元亮怎么样?”
    “龙校长,挺好的啊,认真复杂。”
    穆昔问:“史晴丽和史晴玟和你说过有关龙元亮的事吗,她们有没有说过她们不喜欢龙元亮。”
    “……晴丽上个月还在闹,说不想看见龙元亮,不想上学。”
    “你没问她发生了什么?”
    史大海不在意道:“能发生什么?孩子不爱学习呗?也无所谓,有几个能考上大学的?她想去打工就去,早点儿步入社会,我们也能轻松点儿。”
    穆昔感觉到无力的愤怒。
    两个女儿都曾向父亲求救,可身为父亲的史大海却认为孩子只是不爱学习。
    他抚养两人长大,却不曾真正听她们说几句话。
    穆昔蓦地起身。
    付叶生脾气急躁,“你知不知道她们……”
    沈砚捂住付叶生的嘴,“小小年纪就走了,很可惜。”
    史大海茫然地看着几人。
    几个人变得怪怪的,尤其是女警察,目光好像能吃了他。
    但晴玟自尽的事能怪他吗?他每天在铁矿厂工作,还要抽空去种地,为了这个家,他有多久没好好休息了?
    他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离开史大海家时,穆昔几人的脸色都不好。
    他们忍不住在心里幻想,如果史大海相信女儿的话,如果他能为女儿站出来,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起码史晴玟还有活下去的可能。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这时,童左扶着爷爷奶奶走过来。
    老两口看到穆昔和应时安就要下跪,穆昔连忙走过去,“您这是做什么?”
    爷爷声音颤抖,“听说你们在调查当年的抢劫案。”
    穆昔没有否认。
    她虽然不想打草惊蛇,但在邬江村这种地方,消息传播得格外迅速,她来找史大海的事,早就传开了。
    奶奶老泪纵横,“我们家儿子,真的是个很好的人,不是我偏袒他,他一直认真努力的生活,他还爱看书,文质彬彬,我们最后悔的事就是没能让他继续读书。他成绩很好,当时家里比较困难,他退学去帮我们干农活赚钱,养活几个弟弟,他……”
    童左眼睛红红的。
    从小到大,他听到的有关童正勤的评价都是负面的。
    村里人痛恨童正勤,他们认为童正勤勾结外人来抢劫,是要断了邬江村人的活路。
    他们还认为,没有连童家人一起清算,已经是他们大度。
    爷爷奶奶也不敢说儿子的好话,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帮儿子说话也没用。
    在家里,爷爷奶奶几乎不会提到童正勤,这是案发后童左第一次听到有关父亲的事。
    他还以为爷爷奶奶一直怨恨父亲。
    穆昔没法保证童正勤没参与抢劫,她说:“我不知道结果如何,我会调查下去,如果最终结果是……我也会告诉你们。”
    爷爷哭着说道:“只要查就好,只要查,我们儿子就不算白死!”
    将童家人送回家后,穆昔的心情比刚刚更沉重。
    童左追上来,“警察姐姐,我能不能跟你们一起去办案?”
    付叶生打趣道:“扮警察扮上瘾了?是不是想偷学经验,以后出来了继续骗?”
    童左没有生气,他认真说道:“我喜欢做警察,做警察很好,可惜我以后没机会了。这次案子和我爸有关,我想做点儿什么。”
    沈砚道:“带着你不符合规定。”
    穆昔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可以跟我们一起走,但不能乱跑,我们谈话的时候,你要在外面等着,可以吗?”
    童左连连点头。
    去铁矿厂走路只需要十几分钟。
    铁矿厂在一个小坡上,远远的便能看见几栋楼。
    近几年铁矿厂重新整修过,办公楼比以前气派,但生意其实不如从前,早有颓势。
    铁矿厂的厂长朱牧已经在办公室等待他们。
    朱牧虽然比韦立国年轻,但精神气却不如韦立国,头发花白,胡子也是白的。
    他十分有气场,但不会令人恐惧,说话时甚至有些慈祥。
    “几位是为了抢劫案来的?想调查什么尽管说,我能记得的,都会告诉你们。”
    厂长办公室不大,但有长桌和木沙发。
    穆昔几人坐下,应时安问:“当年的事,您还记得多少?”
    “七七八八的都记得,人一辈子难得碰到这样的大事,我能忘吗?”朱牧说,“案发时我不在厂子里,听到枪声后,我从家出来看,看到铁矿厂有火光,其实我也不太能分辨是枪声,毕竟这是矿厂,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所以听到巨响后,我第一时间就往铁矿厂走。但我的速度没有警察快,我到的时候,派出所的警察已经过去了,到了以后我才知道死了三个人,虽然都是歹徒,但真的可惜。”
    穆昔问:“童正勤是厂子的工人?”
    朱牧点头。
    “您对他还有印象吗?”
    第166章
    童正勤曾被誉为邬江的“选矿设计师”。
    他的学历虽然不高,但见解独到,很受厂长重视。
    朱牧说:“其实我有意提拔他做副厂长,他的才华是盖不住的,但是他太心急了,可能是缺钱?竟然参与抢劫,还是持枪抢劫,性质有多严重,不用我多说。不过我们开过会后还是决定给童正勤的父母一笔钱,都是一个村子里的,能帮帮就帮帮,老两口为人实在,没什么错。”
    穆昔问:“童正勤和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问于旭比较直接,当时警方来调查,好像没提过这件事。”
    穆昔说:“我的意思是,从您的角度看,童正勤接触到他们的途径是?”
    朱牧想了一会儿,歉意道:“我好像想不到,在我的印象里,正勤只去过余水市区,平时就在邬江,那两人都不是邬江人。”
    另外两人都有案底,而且不是邬江人,童正勤需要一个和他们有接触的机会。
    穆昔笑着问道:“朱厂长记得那二人是哪里人吗?”
    “似乎是具县的。”
    “依您看,当年厂子里哪个工人有机会去具县?”
    朱牧微怔,“你这是……”
    歹徒一路轻车熟路,说没矿厂内部人带领,没人相信。
    正因如此,童正勤的出现才被认为是合情合理。
    朱牧说:“以前走动都不方便,除了后来因为工作搬到邬江住的,其他人基本上都没离开过邬江,最多去一趟余水,你说的情况,不可能。”
    穆昔说:“您不用急着回答,好好想想。”
    应时安接着问道:“您和龙副校长关系如何?”
    朱牧更诧异。
    除了诧异应时安会问到龙元亮,还诧异应时安对龙元亮的称呼。
    “我们这边一般直接称呼校长。”
    谁会特意给人找不自在,还要加个“副”字。
    沈砚说:“我们队里规定,必须叫全称。”
    朱牧:“?”
    不愧是刑侦队,真严禁!
    付叶生:替徐副队长心塞。
    “我和元亮认识很多年了,我比他大一些,按理说是他的老大哥,但他太会做人,一般都是他来照顾我。”朱牧笑道,“说来惭愧,这些年我还真少不了他的照顾。”
    穆昔说:“您和他经常私下约饭局?”
    “私下没有,和其他朋友们倒是经常在一起喝酒,小于也会去,这些你直接问小于就好了。”
    经常和于旭聚在一起吃饭的人,除了医院院长几人外,还有龙元亮和朱牧,在邬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穆昔问:“您对龙副校长还有其他印象吗?”
    “你们问哪方面?他是个很有学识的人,工作非常努力,经常为了学校的工作加班加点,而且很有见识,八几年时经常出门游历,我是挺佩服他的,这些我都做不到。至于其他的,应该都没有了。”
    *
    朱牧对龙元亮为人评价极高。
    穆昔几人离开厂长办公室。
    下楼的路上,付叶生说:“看来龙元亮骗过不少人,说什么一心扑在工作上,还有把学生救出火场,估计都是假的。”
    沈砚道:“该和安哥说一声,龙元亮究竟欺负过多少女学生,要把名单记录下来。”
    “就怕她们都不愿意站出来,其实这种事,可恶的是龙元亮,偏偏有一堆爱嚼舌根的人,目光都聚焦在女性受害者身上,他们就不能跑到龙元亮面前看看对学生下手的恶魔长什么模样?”
    穆昔说:“我们联系媒体,写篇报道,文章就叫《震惊!三星堆时期出现至今的恶魔竟然是他!》。”
    沈砚:“……”
    像是销售喊的口号。
    付叶生道:“不如就叫《聚焦恶魔》,做成系列栏目。”
    “找电视台?”
    “我可以让我爸妈投资这个栏目。”
    沈砚:“……”
    他俩还真能讨论起来。
    办公楼外有骚动声。
    穆昔下楼后看到童左被几个工人围住,童左抓着一个年轻男人的领子,已经举起搬砖。
    付叶生跑过去,“童左!干什么?和你说过的话都忘了?!”
    “他不承认!”童左气恼道,“他刚刚说过的话就不承认!”
    付叶生说:“那你也不能打人。”
    付叶生想让童左松手,却被穆昔拦住。
    穆昔走到童左旁边,打量男人,问:“他说什么了?”
    童左说:“他刚刚和那几个人说看到龙元亮奇奇怪怪的往山里走,我过去问他,他又说自己没说过!”
    穆昔问:“你说过吗?”
    年轻男人拼命摇头,“没有,没有!你快让他松手,你不是警察吗?!”
    穆昔说:“他是未成年。”
    年轻男人:“?”
    穆昔蹲下来,诚恳道:“我怕我的话惊到他,他会因为应激做出伤害你的举动,为了你的生命安全着想,我现在都不敢大声说话。”
    年轻男人:“??”
    沈砚看天,付叶生看地,都不忍心再看穆昔胡诌。
    应时安牵唇淡笑。
    “你还不知道吧,童左他是未成年,有《未成年人保护法》,就算他真伤了你,可能都不会受惩罚,所以我完全是在为你考虑啊!”
    年轻男人:“……”
    好像哪里怪怪的。
    “那你,那你,”他磕巴道,“那你也不能不管我。”
    穆昔说:“放心,我当然管你。”
    她看向童左,“只要他不应激,我就管你。”
    童左:“……”
    他大叫:“我应激了!”
    年轻男人:“???”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穆昔无辜道:“我也不太清楚,你问问童左,问他想干什么。”
    童左立刻接话,“说,你看到龙元亮做什么了,说清楚!”
    年轻男人:“你!!”
    他看看童左手中的板砖,再看看穆昔关切的目光,认命。
    “我就是看见他大晚上的往山里跑,我觉得很奇怪,所以和朋友说了几句。”
    穆昔问:“哪天,晚上几点。”
    “具体是哪天记不清了,已经很久了,凌晨三四点吧,我们两家挨着,我出来起夜,看见他拖着东西往山上走,我们家后面就是山。”
    “为什么忽然提到?”
    “这不是说要查什么体罚吗?我想起来了,就随口说几句。”
    “刚刚为什么不肯说。”
    “你们是警察,哪敢随便说,”年轻男人嘀咕道,“万一给龙校长带来麻烦怎么办,都是邻居,而且如果被龙校长知道我说出去这些,我能捞到好处?在邬江办事不还得靠他们几个。”
    穆昔说:“你放心,以后办事都靠规章制度。现在我还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
    “你说龙副校长拖着东西,他拖了什么,是人吗?”
    年轻男人怔住。
    童左和铁矿厂其他几人也愣住。
    凌晨三四点,拖着人往山上走,这意味着什么,穆昔清楚吗?
    年轻男人吓傻了,“不不不,是个袋子,黑乎乎的,具体是什么,我可不知道,怎么可能会是人?”
    如果是人,那可就是谋杀了。
    *
    穆昔又问了几个工人,原本是想知道谁会和具县产生联系,最后都问到龙元亮头上。
    龙元亮与朱牧关系好,经常来铁矿厂。
    “这个龙元亮,和什么都能扯上关系,”付叶生说,“他半夜跑山里去做什么,肯定是干见不得人的事,咱去找找?”
    龙元亮有家,但平时很少回家。
    邻居能看到他,大概是因为他家在山的入口前,或许是他选择了最熟悉的上山路。
    穆昔说:“邻居说应该是几个月前的事,你们还记得几个月前发生什么了吗?”
    付叶生:“啥,龙元亮欺负史晴丽?”
    沈砚道:“有人装神弄鬼吓唬龙元亮。”
    穆昔问:“这两件事会不会有联系?”
    所有奇怪的行为都集中在一个时间段,很可能是有关联的。
    应时安思忖道:“龙元亮被人吓唬,又出现在后山,拖着东西,很容易往一个方向想。我记得你说史晴丽的口供有问题,她的口供给我看看。”
    穆昔把笔记本递给他,“我好像知道是哪里的问题了。”
    付叶生急着问:“快说快说,是什么问题?”
    “史晴丽曾说过,龙元亮要带她去见人。”
    “是说过。”
    应时安:“难道龙元亮是在……”
    “史晴玟的发卡落在矿厂,史晴玟吵着要史大海去找,史大海才在大半夜出门。”
    史晴玟这么大的孩子,不会有兴趣去矿厂玩儿。
    就算发卡落下,也可以请史大海第二天下班时带回来,为何会因为一个发卡又哭又闹?
    穆昔说:“龙元亮不仅自己侵犯学生,他很有可能还把女学生当作交易的工具,史晴玟出现在铁矿厂,还落下发卡,又情绪激动,很有可能就是龙元亮所为,他带史晴玟去见了其他人,就像他也想带史晴丽去见他们。”
    付叶生浑身冒鸡皮疙瘩,“难道这些人,难道他们……蛇鼠一窝!”
    沈砚问:“去铁矿厂会去见谁?朱牧?”
    穆昔说:“这可能就要问其他女同学了,我想,他要做交易的,起码是些能够帮助到他的人,无权无势的人,他应该不感兴趣。”
    穆昔几人心事重重。
    学校、铁矿厂、医院等等都是有关联的。
    于旭可能不知道这些事,也有可能知道。
    邬江村对女学生来说就是巨大的牢笼,项书翠飞出牢笼后,再也不愿回来。
    付叶生说:“但这些事都只和龙元亮有关,直接报告给安哥就行了。”
    “你们刚刚有没有注意到,其实龙元亮经常来铁矿厂,一来就是厂长接待,他和厂长是好友,很多厂内的事情他可以知道。”沈砚说,“而且厂长说过,八几年时,龙元亮经常出门,其他铁矿厂的工人倒是没有离开邬江或者余水的。”
    付叶生:“?,联系那两个抢劫犯的人也是龙元亮?不会吧,那童正勤是什么情况?”
    沈砚问:“抢劫犯总要有内应,才能了解邬江铁矿厂,我现在敢肯定,童正勤不是抢劫的人,向守卫发出预警的才该是他。否则当时不可能找不到预警的人。”
    付叶生的三观都要被颠覆了。
    如果童正勤是被冤枉的,事情就太严重了。
    童左在三米之外的树旁看着穆昔几人愣神。
    付叶生不太忍心看他,低声道:“但是史大海看到他们了。”
    “史大海只说是三个人,没说一定是童正勤,”穆昔说,“事实上现场尸体的位置也很奇怪,抢劫犯就一定是童正勤吗?他没有前科,也没有和具县二人接触的机会。”
    付叶生说不出话,讷讷问道:“我们该怎么办?”
    应时安说:“查,查矿厂每一个工人,包括已经退休或者死亡的,其中一定有抢劫犯的内应。查所有离开过邬江的人,查两名抢劫犯的行动轨迹,只要有重合,立刻带到派出所。”
    万事都有源头,两个具县人与铁矿厂内部人合谋,他们总要有认识的机会。
    于旭主动找上门。
    “各位,我知道我从前可能有一些……我也明白我做的不对,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应时安客气道:“您说笑了。”
    于旭局促不安地搓着手,大约是努力扯出来的笑容,显得很古怪,“我明白,我都明白,我也不是孩子了,以前的事我有不对的地方,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绝无怨言,不过我也看得出来,你们真正想查的其实是铁矿厂和龙元亮,我好歹和他们关系不错,应该能帮上忙。”
    沈砚冷笑道:“有关龙副校长,于所长能提供什么信息?”
    “龙副校长,不对,龙校长他表现出来的,起码没有太多问题。”
    “他和朱牧也会参加你们的饭局吗?”
    “……不能说是饭局,只是老朋友聚在一起吃吃饭。”
    “除了吃饭,你们还做什么?”
    于旭诧异道:“还能做什么?”
    穆昔问:“有没有其他交易?”
    “这话我就听不懂了,我们几个之间,互相帮忙是有,你要说交易可没有,没人收过钱。”
    穆昔说:“派出所扫过黄吗?”
    于旭明白穆昔所说的交易在指什么了,他神色微变,“这里是有行为不太检点的,但这几年要说做这种交易的,这可真没有,没必要。”
    看于旭的神色,不像在撒谎。
    穆昔道:“关于这件事,可能要麻烦于所长了。”
    “你说。”
    “去和方才在派出所门口闹事的几人套话,确认他们是否有和龙元亮做过交易,主要是邬江高中的女学生。”
    于旭脸色渐渐苍白。
    体罚和强迫学生交易,性质完全不同。
    他严肃地点头,“我知道了。”
    “有其他人在场,他们可能不会说实话,于所长可以先把姿态放低,和他们站在一条战线上,再去套话。”
    “我明白了。”
    沈砚问:“我们能相信你?”
    穆昔打圆场道:“于所长是有觉悟的。”
    “我懂,”于旭说,“我这里有一个录音笔,是所里的,我会全程使用录音笔,等我回来,会把录音笔交给你们。”
    有录音笔在,虽然无法作为直接证据,但能证明于旭是否参与他们之间的交易。
    穆昔说:“那就麻烦于所长了。”
    调查铁矿厂工人和村民一事交给韦立国。
    他熟悉邬江村,早有铲除毒瘤的心思,只是于旭一直和他们交好,韦立国也无法做什么,现在终于等来机会,他比谁都积极。
    在没有嫌疑人之前,抢劫案没有进展。
    应时安试图联系具县两名嫌抢劫犯的家属,想询问犯人的情况,但目前为止只找到他们的现居地,还需要具县派出所的配合,需要时间。
    穆昔提议道:“我们去学校?或者去龙元亮家里看看,不是有一张被茅亦抢走的照片吗,神秘的四人组,或者去山里找找,说不定能找到被龙元亮拖到山里的东西。”
    沈砚说:“现在去龙元亮家里,会不会打草惊蛇?他不会允许我们搜查他的家。”
    穆昔脱掉警服外套。
    沈砚:“?”
    穆昔说:“你不说,我不说,他不说,他也不说,把童左赶走,谁知道?”
    沈砚:“……我们是警察。”
    穆昔道:“我们是需要逮捕犯人的警察。”
    付叶生称赞道:“不愧是你,把歪门邪道说得正义凛然。”
    穆昔抬头挺胸,“我十分正义!”
    沈砚蹙眉,问应时安,“这也是被允许的?”
    应时安说:“我最近不太舒服,你们刚才说什么?”
    沈砚:“……”
    所有人都以为应时安一心扑在工作上,是天才是劳模,实际上的他,一点儿都不守规矩。
    沈砚忽然觉得,他输就输在太守规矩上。
    沈砚:“走,去龙元亮的家,翻个底朝天!”
    付叶生:“又疯了一个。”
    几人最终还是没直接杀到龙元亮的家,主要是怕打草惊蛇。
    付叶生很庆幸他们还需要再调查,不然看那三人的势头,感觉都要把整个邬江拆了。
    穆昔决定去山里。
    往山上走的路上,他们遇到梅梅。
    梅梅穿着厚重的大棉袄。
    她在家不受重视,衣服都是捡的家中长辈的,棉袄很不合身。
    看到童左,梅梅激动地想挥手,但她很快又看到穆昔。
    梅梅板起脸,低着头往前走。
    穆昔对童左说:“这个小姑娘好像喜欢你。”
    童左:“喜欢我?大家都挺喜欢我的。”
    穆昔:“……和我就不用装了吧。”
    “装啥?你不信?”童左努力证明,“我在我们班人缘最好,下课他们都来掏我的……”
    穆昔认真听着。
    童左:“……”
    应时安捂住穆昔的耳朵,将她拽走。
    穆昔:“??,掏什么?”
    童左强调:“反正我们班的人都喜欢我,梅梅喜欢我也很正常,我可是帮过她的。”
    应时安松开穆昔,“你帮过她什么?”
    童左挠挠头,“有一次看到有个男人追她,我帮她把男人打跑了。”
    穆昔几人同时停下。
    童左吓了一跳,“见义勇为也要抓我??”
    穆昔严肃道:“是什么人在追梅梅?”
    “我不认识,好像是村里的,但那些老家伙长得都一样,我认不全。”
    “穿着如何,看起来有钱吗?”
    “穿什么样是有钱的?”
    “……年龄呢?”
    “比我老。”
    穆昔:“……”
    她还是头一次听到如此认真且无用的证词。
    穆昔直接问:“梅梅是不是被他欺负了?我指的是男女方面的事。”
    童左怔住。
    穆昔:“你该不会连男女之事都不清楚吧??”
    “当然知道,”童左红着脸说,“但是梅梅怎么会?我只记得她当时很狼狈,至于其他的,应该没什么吧?好好地穿着衣服……她的衣服不太整齐。”
    穆昔明白梅梅为何会对童左有好感了。
    对梅梅来说,童左可能是她的救命恩人。
    穆昔改变主意,说:“我去见梅梅。”
    梅梅不太喜欢穆昔,他们说穆昔是童左的女朋友。梅梅喜欢童左,不想看到他身边有其他人。
    梅梅裹紧不合身的大棉袄,沮丧的往家里走。
    穆昔追上梅梅,“来聊聊。”
    梅梅瘪着嘴巴,不愿意见穆昔。
    穆昔说:“谈谈童左。”
    梅梅停下,“你是童左的女朋友,为什么来和我谈童左。”
    “我是警察,是为了案子才扮演他的女朋友,实际上我们最多是警察和嫌疑人之间的关系。”
    梅梅怔道:“真的?”
    穆昔在心中叹惋。
    好好的小姑娘,可惜是恋爱脑,只听到她不是童左的女朋友,没注意到童左还是嫌疑人。
    不过如果梅梅真的是被男人欺负,这种情况下,的确容易对救她的人生出好感。
    穆昔保证道:“我和童左绝对清白,他的长相性格都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梅梅信了,“确实,他长得真一般。学习也差劲,只能说脾气不错,不过容易被骗被鼓动。”
    不远处的童左:“……”
    “你们不是说她喜欢我吗??”
    怎么全身上下的缺点都被翻出来了!
    梅梅拉着穆昔兴致勃勃讨论童左的缺点,两人激情讨论了十分钟。
    梅梅意犹未尽,“童左其实还蛮好的,除了傻乎乎外,都挺好……他让你来和我谈什么?”
    穆昔说:“听说他救过你。”
    “那件事……”
    穆昔道:“你是大孩子了,刚刚和你聊过天,我能感觉到你其实很成熟。”
    梅梅羞赧地笑笑。
    穆昔说:“其实我们在查你们学校的老师,我们发现可能有女学生被老师欺负过,已经有女生报案,只是为了保护她,我不能告诉你她的名字。”
    梅梅怔住,“已经有人被欺负了?”
    穆昔沉重道:“你们只是高中生,我也不愿看到这样的事发生,你能告诉我,童左救你那天,欺负你的是什么人吗?还有,有没有其他人欺负过你?”
    梅梅犹豫地看向童左。
    “不要怕,我们这次来,就是想彻底解决这件事。”
    “我……茅老师的确找过我。”梅梅吞吞吐吐道,“茅老师说,有一个叔叔想和我一起吃饭,如果我去了,可以给我两百块,还不知告诉我的爸爸妈妈。”
    梅梅是家里的老二,她还有一个姐姐和弟弟。
    父母的注意力都在弟弟身上,没人关心她这个老二。
    梅梅连一百块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我没同意,我想着,不可能有人平白无故给我钱的,我爸在铁矿厂上班,一个月工资都没两百块,人家凭什么给我钱?后来茅老师对我就不太好了。”
    穆昔心疼道:“他们有强迫你吗?”
    梅梅摇头,“老师没有,但商店老板有。”
    童左救下梅梅那次,梅梅就是被商店老板追着的。
    这是取消供销社后,邬江的第一个商店,老板赚得盆满钵满,在邬江也有些名气。
    “我去买东西,他忽然叫我梅梅,还说就是我不知好歹,然后他就对我动手动脚。”
    “他还说过什么吗?”
    “还说……”梅梅回忆道,“说大哥不是谁都看上的,是我不知好歹。”
    穆昔猜测,老板口中的“大哥”就是当初想用两百块买下梅梅的人。这个人应该不是龙元亮,龙元亮是直接和史晴丽接触的,他没必要再通过茅亦。
    而且龙元亮对史晴丽是直接强迫的。
    在他们之中,还存在另一个领头人。
    或许是医院院长,在派出所门前,他的态度最嚣张。
    穆昔问:“你愿意指认吗?”
    梅梅看向童左,“如果童左需要……”
    “不是为了童左,就为了你自己,你可以去指认,也可以拒绝我,如果你拒绝我,这件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梅梅怔怔地看着穆昔。
    她不理解事情的严重性,但她能感觉到穆昔的真诚。
    梅梅坚定道:“我愿意,不是为了童左,我也愿意。”
    安良军重新分配侦查任务。
    曾经对梅梅下手的老板和茅亦被先带到派出所,由安良军审讯。两个人都是小团伙的中流砥柱,一旦开审,就藏不住了。
    安良军调付叶生去监视邬江村几个重要人物。
    穆昔几人被派到山里碰运气。
    童左解释道:“山里有野菜,我们秋天经常上山,除了能挖野菜,还能砍柴火过冬,我小时候经常跟爷爷上山。但是现在不行了,现在要护林,不让烧柴火,我们都烧煤块,上山的人就少了。”
    “冬天有人上山吗?”
    上山的小路上没多少干枯的杂草,看样子经常有人走。
    “有人会去抓野鸡、野猪,现在都不让抓了,但会有人偷偷上去。警察姐姐,我们要找什么?”
    穆昔说:“找龙元亮带到后山的东西,如果你发现异常,不要自己去看,叫我们去。”
    “我还不能看?”童左嘀咕道,“什么好东西要藏到山上?”
    穆昔心中其实有猜测。
    龙元亮曾因有人装神弄鬼精神不振,但在史晴丽开始之前,他曾短暂的放松过。
    是装神弄鬼的人被摆平了?
    有可能是拿钱摆平,也有可能是直接摆平对方的性命。
    可惜邻居已经记不清时间,如果时间能对上,会更好办。
    邬江村四面皆是山,山川绵延。
    若走山路,要翻过四五个山头才能去隔壁市县,山虽不算太高,面积却很大。
    如果不是挨着余水市,邬江的经济到现在也发展不了。
    一路上,童左都在期盼自己能发现什么,但始终没看到所谓的“异物”。
    两个小时过去,几人一无所获。
    沈砚叹气道:“其实我们没证据说他真上山抛……他可能只是刚好带着东西出门。”
    穆昔看着四周若有所思。
    山路很窄,树枝光秃秃的,要到明年开春才能看到绿色。附近有不少大石块,在犄角旮旯处还有不少村民留下的陷阱,是用来捕捉猎物的。
    应时安见状,道:“下山问问?”
    “现在就走?”沈砚关切道,“师父,您累了吗?果然上了年纪的人,体力不太好,要不你回去休息,我和穆昔继续找。”
    童左敬佩地看着沈砚。
    不愧是刑警,真懂礼貌,还很照顾同事。
    应时安道:“如果你想,可以继续找,但穆昔要跟我一起下山。”
    童左:“?”
    好像有点儿冲。
    沈砚说:“穆昔就算了,她和我一样,还年轻,不像您,需要多保养。”
    童左:“……”
    他哆哆嗦嗦问:“你们警察……都这样相处的吗?”
    沈砚轻描淡写,“尊老爱幼,传统美德。”
    应时安看向穆昔,“走吗?”
    “走,”穆昔挎上应时安的手腕,“沈砚,你想继续找就留下,我们得下山问点儿事,如果没有结果的话,我们再来找你。”
    沈砚拧眉,“你对应队也太偏爱了吧,他去休息,你也要跟着?”
    “不是休息,是要找龙元亮丢掉的东西,”穆昔认真道,“你看,你现在只能当倒数了,还是跟着你师父好好学习吧。”
    沈砚:“……”
    下山去找龙元亮丢的东西,难不成他把东西丢在山下了?
    沈砚想,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做不来这样的事。
    童左给沈砚鼓掌,“你们警察之间的关系,真是太奇怪了!!”
    不仅能一男一女睡在一起,还能互相阴阳怪气,正义的警察都在哪里?!
    *
    穆昔拉着童左一起下山。
    “村里肯定有人经常上山,那些陷阱都是谁做的,你知道吗?”
    童左不太清楚,但是童家爷爷门清,他年轻时就经常上山。
    童左带穆昔回家去问爷爷,爷爷立刻带他们去找村里经常上山的人。
    穆昔去商店买了一篮子鸡蛋拎着。
    童左:“穆昔姐姐,你想吃鸡蛋,我家里有,刚下的,新鲜的,明天我给你煮鸡蛋,不用买。”
    穆昔笑道:“这鸡蛋是用来破案的。”
    童左问:“鸡死之前,看到龙校长了?”
    然后托付给它的蛋了??
    穆昔拍拍童左的肩膀,“孩子,别走学习这条路了,换条路。”
    童左的脑子,基本上告别高考了。
    穆昔拜托童家爷爷把所有人都叫到健身器材旁。
    健身器材建在一块空地上,是刚刚建好的,听说是龙元亮提倡让老人多锻炼。
    穆昔特意叮嘱童家爷爷,叫人的时候,最好把夫妻俩都叫过来。
    应时安看着穆昔提着的鸡蛋,弯唇笑笑。
    也就穆昔能折腾。
    所有人都聚到一起。
    现在毕竟不许上山,出来的人或多或少都在抱怨,但看到其他人也被童家爷爷薅出来就放心多了,法不责众。
    穆昔先表态,“私自上山捕猎一事,这一次我们绝不追究。”
    有人问:“你能代表派出所?”
    穆昔反问:“你想找谁代表,于所长?”
    接着便有人说道:“我看于所长很怕她,说她是活阎王。”
    “活阎王?说话管用吗?”
    “都阎王了,能不管用么!”
    穆昔喜提新绰号:阎王。
    穆昔把应时安拽出来,“这位是分局刑侦队队长,一切后果他来承担,他用前途向你们保证,绝对不追究。”
    被迫失去前途的应时安:“……”
    童家爷爷问:“小穆啊,你叫他们过来,到底有啥事?”
    “很简单,各位都是经常往山里跑的,最近有没有在山里发现需要报案的东西?如果有人能提供线索,我个人奖励他两百块。”
    应时安说:“五百。”
    有人惊讶,有人跃跃欲试,也有人沉默。
    “真给五百?什么事需要报案?”
    “别傻了,你做的事就需要报案,你还问?”
    这话一出,跃跃欲试的人又老实了。
    穆昔把鸡蛋篮子提到他们面前,“五百块钱,加一篮子鸡蛋。”
    女人们双眼放光。
    五百块钱不知能不能拿到手,但这一篮子鸡蛋可就在眼前。
    穆昔又从口袋里翻出一百块零钱,然后朝应时安伸出手。
    应时安把钱包交给她。
    应时安的钱包里倒是躺着几张蓝色钞票,穆昔先取出四百,想了想,又把自己的零钱收好,再取出一百。
    “这是五百块钱,如果有人发现,他会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只要带我们去找它,这一篮鸡蛋,还有应队长私人赞助的五百块钱都可以拿走。”
    童左:“?”
    刚刚穆昔不是说她出二百吗?
    童左忽然悟了。
    原来当上真的警察,就可以名正言顺的骗钱了!!
    一篮子鸡蛋和五百块钱的诱惑不小,这下子没人再泼冷水,纷纷表态道:“山上野鸡、野猪位置我都知道,你们想抓什么我都能去。”
    “肯定不是找这些,我在山上见过蛇,特别粗,是找它吗?”
    “找蛇干什么?怪吓人的。我在山里见过大黑熊,我还记得位置,熊可能已经去冬眠了,但估计熊粪还在。”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出自己的“违法行为”。
    穆昔认真观察每一个人的反应,始终没开口。
    童左问穆昔,“这样找真的能找到?”
    穆昔说:“他们经常上山,发现后可能不敢报警,碰碰运气。”
    就在这时,一个不起眼的人缓缓举起手。
    第167章
    午后的山中暖和了些。
    几名警察跟随一个穿灰色带补丁棉袄的男人上山,男人沉默寡言,但路过重要位置时会解释几句。
    “在这里,我第一次见到。”
    又往山中走了一个多小时,男人说:“这里,第二次见到,或许还在。”
    这是山上相对平坦的地方。
    前方有高台,能看到四周的山峰与山谷。
    冬季枯树多,山中风阴冷,警察们裹紧棉袄、扛着铁锹,在男人指着的地方挖掘。
    最上层的泥土已经被寒冷的天气冻结实,付叶生吐槽了几句土层太硬,收起铁锹后随便敲了敲旁边的土,比他刚刚挖过的地方还要硬。
    付叶生不吭声了,继续专心挖坑。
    三十分钟后,一个巨大的尼龙袋子出现了。
    *
    “发现死者的村民不认识死者,”穆昔对其他几人解释道,“他第一次发现尸体,很害怕,但当时他不太方便报案,所以选择离开。后来他处理好后,又回到发现尸体的地方,发现尸体被转移。他第一次发现尸体是在两个月前,因为尸体被转移走,他有意识的在找尸体,十天前,他再次发现尸体,但仍然没有选择报案。”
    穆昔说:“师父,他在上山很有可能打到保护动物,但我们答应过这次不追究他们上山的事。”
    安良军点头,“做好防护工作,以后不能再犯。”
    应时安已经把刑侦队的法医小组调过来,他们会在邬江村验尸。
    虽然已经过去整整两个月,但因天气寒冷,尸体又被掩埋在地下,尸体的保存状况比预想中要好。
    “没人认识死者,这太奇怪了,”沈砚已经走访过不少村民,得到的答案很统一,“好像是一个人莫名其妙跑到邬江村被杀了。”
    安良军问:“有没有可能是附近村子的人?”
    “离邬江村最近的就是余水市,早年邬江村是有小村子,但是邬江的铁矿厂生意做得红火,其他人都往邬江这边走,几个小村子已经没人了。而且第一次发现尸体的地方,其实离邬江村很近,不太可能是外村人所为。”
    安良军看向应时安,“小应怎么看?”
    应时安说:“与龙元亮异常的时间吻合,查龙元亮。”
    安良军又看向穆昔。
    穆昔举双手赞成,“必须查龙元亮。”
    安良军无奈道:“我是不太明白,他好好的副校长不做,为什么要杀人,杀的还是个外村人。”
    穆昔眼睛动了动,她问应时安,“你联系过两个抢劫犯的家属,他们有回应了吗?”
    “原本今天下午会给我来电话,但一直没有,可能要等到晚上。”应时安知道穆昔不会无缘无故提到他们,“难道是他们?”
    穆昔说:“还是再联系联系吧。”
    沈砚不满地看着二人,“有什么话直接说出来好了,打什么哑迷?”
    穆昔道:“你不是想争第一吗?我们直接说,你怎么争?动动脑子吧。”
    沈砚:“……”
    穆昔是要一遍又一遍地打他的脸。
    沈砚很无奈,上学时他的确是最优秀的,而且没调回余水市之前,领导也十分欣赏他,怎么回到余水市就……
    错的不是他,是这个世界。
    穆昔总结道:“无论如何,我们现在必须监视龙元亮,已经闹出人命,不需要再有任何隐藏,我们可以直接和他们硬碰硬了。”
    *
    龙元亮早就发现学校附近有警察在。
    期间他尝试给于旭打电话,但于旭的态度不冷不热,说是在和老肖他们谈话。
    这让龙元亮更加不安,他不知他们几个是不是要舍弃他。
    平时相处,龙元亮绝对是中心地位,但大难临头各自飞,那几个可不是多有义气的人,一旦被警察拿住把柄,他们会立刻把他供出来。
    龙元亮站在窗口,看着走来走去的警察。
    他们看似在调查老师体罚一事,但龙元亮知道,他们每一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他们是奔着他来的。
    其他事还好说,唯独那几件事……
    龙元亮转身去收拾行李。
    他的行李不多,最重要的是要带着钱,带现金最稳妥。
    龙元亮准备了一书包的现金。
    准备完毕,龙元亮走到办公桌前拿起话筒,片刻后说道:“你必须帮我。”
    “这几年,你拿的钱可比我多。”
    “当初也是为了你,我才走到这一步。”
    “我让你给我准备的车,备好了吗?”
    “废话!现在外面全是警察,没有车我怎么走?靠两条腿吗?!你放心,只要我能走,你就没事,如果我被抓住……呵,你也跑不了。”
    挂断电话,龙元亮又给学校老师打去电话,不一会儿,三个女学生走了进来。
    三人胆怯地看着龙元亮,下意识抓着自己的衣服,不敢靠近。
    龙元亮和颜悦色道:“别害怕,老师只是有事需要你们帮忙,你们都是好孩子,会帮忙的,对吗?”
    *
    徐泾被应时安派到学校监视龙元亮。
    他厌恶龙元亮这种人,想到他的所作所为便恶心。但不论如何,他都得完成任务,盯紧这个人渣败类。
    谢涟是徐泾的搭档,自然也要来。
    “徐副队长,我怎么觉得我这几次都是在给派出所干活?”
    徐泾冷哼道:“你如果争气,我们也不至于沦落至此。”
    谢涟又说:“不过给我的好姐妹干活儿,也没什么,大家都是姐妹嘛。”
    徐泾:“……”
    “就是周谨比较烦人,因为一个女孩记恨我那么久,真讨厌,我其实都快把她忘了。对了,周谨喜欢的女孩是诈骗犯,徐副队长你记得不?”
    徐泾忍无可忍,“记住我们的任务!!”
    谢涟以前还算是个好少年,也不知是跟谁学的,越来越奇怪!!
    谢涟吓得不敢说话。
    不一会儿,谢涟又疯狂地拽徐泾的衣服,徐泾不耐烦道:“又干什么?”
    “徐副队长,不是我想打扰你,你看,有情况,刚刚有三个女学生来办公楼,她们又走了,感觉她们的书包和进去时不一样了。”
    徐泾猛地起身,“这话要直接说!”
    三个女学生正往校外走。
    她们每个人都背书包,但现在还是寒假,她们会出现就很奇怪了。三人的书包鼓鼓囊囊的,看起来像是塞了东西进去。
    徐泾和谢涟匆匆往外走。
    还没追上女学生,徐泾忽然又停下,他面色古怪地掏出手机。
    谢涟:“徐副队?”
    “你先去,”徐泾拿着小灵通往一旁走,“我马上就过来。”
    *
    龙元亮没法背书包,背书包实在太显眼,好在他提前准备了支票。
    村里人都不太了解支票,他知道,他去过很多地方,包括其他制度的国家。
    龙元亮拎着黑色手提包,翻过办公楼一楼的窗户,走到学校栅栏外,沿着小路往前走。
    他知道瞒不住了,他必须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在邬江经营多年,不会轻易消失。
    然而龙元亮还没离开学校范围内,就遇到一个女生。
    他盯着女生看了一会儿,眼熟,很熟。
    梅梅的双腿发抖。
    她已经知道龙元亮的真面目,每次见到他都会害怕,她应该远远地躲开,他们之间的距离没那么近。
    但梅梅看到龙元亮的手提袋,还有他选择的绕远却人少的小路。
    梅梅朝龙元亮走过去,“龙校长,我妈让我来找你,她想邀请你去家里坐坐。”
    龙元亮神情冷漠。
    他看了梅梅片刻,朝她招手,“过来,一起走。”
    *
    邬江派出所,穆昔和应时安接到消息,龙元亮可能要跑路,有三个奇怪的女学生从他办公室里出来,谢涟和徐泾正在追赶。
    穆昔问:“指控他的证据够了吗?”
    “现在完全可以将他带回所里配合,但就怕还有漏洞。”
    应时安道:“商店老板已经招供,至于另外几位,于所长还在接触,会有答案。”
    沈砚问:“你们真相信于旭?他可是邬江人。”
    “但于所长也是警察,他不会这么糊涂吧?”
    “在我们来之前,他可一直是那边的人,”沈砚讽刺道,“我会信任你们,但永远不会信任他,让他去见那些人,是冒险的举动,如果他通风报信怎么办?如果他们相处一套应付的措辞又该怎么办?”
    穆昔沉默片刻,说:“我看过他的录音笔,时间上足够了。”
    沈砚:“?”
    穆昔道:“如果他交给我们的不是完整的录音,我不会相信他,但……我想他是个可以信任的人。”
    这纯粹是穆昔的第六感,于旭的茫然和愤怒不像是假的。
    但穆昔没法给于旭打包票。
    说曹操曹操到,穆昔刚说完,于旭拉开门走进派出所。
    他垂头丧气,没什么精气神。
    应时安问:“已经确认了?”
    于旭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录音笔,交给安良军,“他们的确有交易,他们……每一个人都有。”
    “医院院长,粮站站长,铁矿厂长,龙元亮?”
    于旭怔了怔,说:“朱厂长年纪大了,他不喜欢这些,我们平时虽然一起吃饭,但他和其他人走得不近。”
    沈砚诧异道:“他们没提到他?”
    于旭说:“邀请过,但朱厂长拒绝了,朱厂长和妻子的感情很好,朱厂长原本是余水市人,是下乡来到邬江,他妻子帮了他很多,后来他为了妻子没有回余水市,他不可能参与这些交易。”
    穆昔轻轻拧眉。
    “还有好人?”沈砚道,“我不太相信。”
    穆昔忽然站起来。
    应时安问:“怎么了?”
    “龙元亮要逃跑!”
    沈砚说:“刚刚已经说过了。”
    “他不可能用腿跑!”穆昔往派出所外冲,“他需要一辆车!”
    沈砚茫然起身,“就算需要车,她跑出去做什么?”
    应时安看着沈砚笑笑。
    沈砚:“?”
    应时安道:“徒弟很聪明,不需要我来解释。”
    沈砚:“……”
    他想听到答案,但不想问应时安,赌气地看着他。
    应时安竟真不打算解释,他拿起外套要走。
    “等等!”沈砚说,“你解释解释。”
    应时安反问:“为什么?”
    沈砚:“……你是队长。”
    应时安:“你在教队长做事?”
    沈砚:“……”
    应时安面无表情看着他。
    安良军低声问付叶生,“他俩又怎么了?”
    付叶生解释:“你可以将这理解为穆昔身边的人都不正常。”
    “有道理……等等,我们不也是穆昔身边的人吗?”
    付叶生说:“安哥,你也不正常。”
    安良军:“??,那你?”
    “我,”付叶生摸着胸口,“坚守本心,是派出所最正常的人!”
    安良军:“……”
    的确,从加入派出所到现在,付叶生都能坚守本心——坚持想用撒钱的方式解决警情纠纷。
    真别说,有钱还真可以解决百分之六十的警情。
    沈砚的一口气憋在胸口,最终没能争得过应时安,他压着声音说:“师父,我想知道。”
    应时安微笑,“从我们今天进入邬江村后,整个村子只看到四辆车。三辆车分别是医院院长、粮站站长和朱厂长的。只有一辆车曾经移动过位置,而且停放的位置都是公共区域,穆昔要去找这辆车。”
    沈砚愣愣地看着应时安,“你怎么知道……”
    “不光我知道,穆昔也知道,你去问安哥,他或许也能知道。在没有确切的案发地前,邬江村对我们来说就是大现场,你进入现场后,不观察吗?”
    沈砚:“……”
    沈砚没观察。
    他自认为记忆力不错,查案时也仔细,但从没想过要观察邬江村停了几辆车。
    有私家车很正常,这几年余水市的汽车销售量越来越高,马路上的私家车越来越多。
    但在邬江,这其实不正常,邬江村没那么富裕。
    不正常的事情自然要被注意,只是沈砚没发现这是不正常的。
    沈砚心情复杂。
    “兄弟,多学着吧,”付叶生说,“我和老林还有周谨现在人手一个小本子。”
    沈砚:“?”
    “记录穆昔的言行举止,用心学习。”
    沈砚:“……”
    “还有一个好处,”付叶生低声说,“记下来她的言行举止,发现她都没有被批评,以后我们也可以用这个方法,如果她被批评了,我们就不用。”
    付叶生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交给沈砚,“我还有一个空白的,来吧,加入我们的队伍!”
    沈砚:“……,走开。”
    *
    龙元亮一手掐着梅梅的胳膊,拖着她往村口走。
    梅梅急红了眼眶,“校长,不是去见我爸妈吗,现在要去哪?我家已经过了,我……”
    “闭嘴!”龙元亮道,“再吵,我就把你做的好事说出来。”
    “我什么都没做过。”
    “你被他盯上过!”龙元亮恶狠狠道,“这件事被捅出去了,你以为你还能摘干净?就因为那些警察,所有人都会认为你已经是烂货了!将来你嫁不出去,你生不了孩子,都怪他们!”
    梅梅忽然抱住龙元亮的胳膊,用身体的重量拖住他,“不是!你说的不对,错的是他们,我没错!”
    龙元亮紧张地看向四周,确认没人后才冲梅梅凶道:“你以为会有人相信?你敢说出来,你就是不清白的!就算你清白,我也会让你不清白!让你爸妈都知道你是什么德行!你勾引男人,不要脸!”
    龙元亮时常吓唬那些学生。
    她们都才十六七岁,被龙元亮吓唬后,每个人都只敢躲起来哭,甚至不敢向父母揭发此事。
    有人同父母说过,要么是不被相信,要么是被痛打一顿,然后被父母要求不能和别人说。
    不说,名节还在。
    说了,名节不保。
    龙元亮气愤地吼道:“你不明白这个道理?!”
    梅梅一边流泪一边哭着吼了回去,“我们的名节,不是这种事能左右的!她们是受害者,她们干净得很,脏的是你们!”
    这是穆昔告诉她的。
    梅梅扭头朝身后喊道:“有人吗!龙校长要跑了!快来抓住他,他要跑了!”
    龙元亮没想到梅梅竟然能说出这种话。
    他大惊失色。
    就在这时,徐泾从房屋后跑出来,他已经没法再跟踪下去,他担心梅梅会被牵连。
    龙元亮惊得浑身发抖。
    他出来前明明已经看到徐泾离开,为什么又?!
    龙元亮一脚踹在梅梅的胸口,拎着手提袋拔腿就跑。
    车就在不远处,他们没有准备,他就还有机会,他开车的技术很好,只要上了车,他就有一线生机!
    与此同时,一辆白色桑塔纳对面的屋子里,站着一个人。
    他听说有警察从学校离开,应该是龙元亮有动作。
    龙元亮这人,心眼小得像芝麻,只顾着自己的利益,这种人在顺风时勉强能搭同一条船,逆风时,绝不能留。
    他盯着跑过来的龙元亮,看着龙元亮上车。
    “蠢货,跑路还带着累赘,有命赚钱,没命花钱的蠢货。”
    龙元亮坐到驾驶位上。
    他眼中升起期盼的光芒。
    只要一步,就只要一步,龙元亮就能被解决掉,一切就都和他无关了。
    龙元亮发动车子,桑塔纳迅速倒车后退,转进大路。
    他错愕地看着桑塔纳。
    不对,不该如此,应该发生的事情,没有发生,为什么?
    就在这时,两个警察模样的人走到马路中间,拦住龙元亮离开的路。
    他大惊失色,迅速收拾好东西,悄声离开。
    *
    穆昔站在路中央,看着龙元亮狰狞的脸。
    坏人总是会把自己的坏表现出来,尤其是长期伪装暴露后。
    龙元亮的表现,实在没看头。
    说什么从普通老师做到校长,说什么有能力有手腕,也就是没碰到真正厉害的人。
    龙元亮也就是个人渣而已。
    穆昔出示警官证,面无表情道:“龙元亮,和我们走一趟。”
    龙元亮发出咆哮声,他下定决心,挂好档,猛踩油门。
    就算再加两条性命,他也拼了!
    付叶生紧张地看着这一幕,“穆昔和应队不会有问题吧?”
    沈砚没说话。
    桑塔纳的发动机发出巨大的声响,像咆哮的山林猛虎,但这气势只持续两秒钟便断了。
    声音骤然消失,桑塔纳悄然无声,一切都结束了。
    穆昔把玩着手中的瑞士军刀,松口气。
    她还是第一次对汽车下手,后世修车可贵,她不舍得折腾自己的车。
    沈砚无奈道:“他们怎么会出事,他们什么都知道。”
    付叶生说:“这倒是,应队就算了,工作这么多年了,穆昔怎么会什么都知道?”
    沈砚的心很乱。
    他实在不想承认自己低人一等,可与同为新人的穆昔相比,他的表现太差劲了。
    龙元亮被拽出车,应时安给他戴上手铐。
    他怔住足足一分钟才回过神,剧烈地扭动身体,应时安压住他的肩膀,都没见应时安如何发力,龙元亮便痛哭地惨叫起来。
    应时安特意按住会让他痛的位置。
    沈砚叹气,他不想比了。
    沈砚走到穆昔身边,酸酸道:“都是同龄人,你的想法总和我们不同。”
    “没听说过一句话吗?”穆昔大言不惭道,“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我们虽然同龄,情况可不一样,再说我还聪明,聪明是没法学的。”
    没有父母的生活,穆昔不得不去学习一切。
    面对恶意,她不得不依靠自己解决。
    后来她还成为福利学校的“大姐头”,“大姐头”不打架,主要负责和老师交涉,为其他学生争取权益,还要修班级里的吊扇、多媒体。
    穆昔乐此不疲。
    她见过的不要脸的人,可太多了。
    沈砚:“穷人家?”
    付叶生:“你家穷??”
    穆家虽然没开公司,但哪里和穷有关系?看看他们一家人穿的名牌……卡通衣服,都不知道多有钱!
    他们如果算穷,余水就没几个富人了!
    穆昔意识到不对,她沉默片刻,郑重道:“对啊,真的穷。”
    “???”
    穆昔说:“我每天晚上做梦,都梦到自己一无所有,我要在梦里当家,你们不知道有多累多苦,唉!”
    付叶生&沈砚:“……”
    二人对视片刻,同时问:“她有病吧?”
    第168章
    此时此刻,在梦中过贫苦生活的穆昔将龙元亮带到邬江派出所的询问室。
    邬江派出所是年久失修的典范,询问室甚至还有漏风的窗,窗户木框都已被腐蚀。
    安良军与应时安坐在龙元亮对面,穆昔几人在旁边站着。
    付叶生问于旭,“你们这窗户,不怕有人闹事?”
    轻轻一碰都得烂一半。
    于旭尴尬道:“平时没什么大案子……”
    他不敢继续说。
    邬江派出所存在的意义更多是为村民办理户籍相关的业务。
    再就是谁家吵架、谁家打起来了,他们过去劝劝架,是纯粹的鸡飞狗跳,一点儿大案都没办过。
    但现在连尸体都在山中被发现,于旭知道自己这个所长是做到头了。
    他没有怨言,只能怪他自己。
    安良军又在起范儿,神态严肃,说话铿锵有力,“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
    穆昔一个箭步走到安良军面前,“师父,您别生气,咱慢慢审。”
    付叶生说:“安哥,咱还是按照程序来,虽然邬江是小地方,但……总之,咱慢慢来。”
    安良军刚板起来的脸差点儿松垮。
    他无语地看向穆昔和付叶生。
    俩人已经不管安良军了,他们一齐看向龙元亮,“你想清楚了再交代,你做的那些事,我们已经知道。”
    “还有尸体,已经挖出来了!我安哥脾气可不好!”
    一副“不要招惹我大哥”的架势。
    龙元亮已经从癫狂中冷静下来。
    他踩下油门时,是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可车没有走,熄火了。
    来派出所的路上,他的血液仍是沸腾的,闭上眼睛看到的都是穆昔满身是血的画面。
    但是没有,穆昔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
    直到坐进审讯室,龙元亮都在盯着穆昔看。
    热血渐渐冷却,龙元亮开始胆怯。
    这种时候,安良军的气势一上来,龙元亮就更慌了。
    安良军道:“你会逃跑,是知道自己已经走投无路,你应该明白,你现在的路,只有配合我们,争取从宽处理。”
    “……我只是想出去逛逛。”
    “车是偷来的吧,没有车牌号,黑车。”安良军问,“龙副校长喜欢坐黑车?”
    “我是、我是……”
    “车没有上锁,龙副校长是从草丛里摸出车钥匙的,龙副校长放钥匙的地方挺独特,是身上的兜不够吗?”
    “……”
    徐泾目光古怪。
    安良军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
    他以前也这样审人??
    应时安翻开材料,“在邬江开小卖部的赵林交代,在过去十年里,他曾与多名高中女生发生关系,都是通过茅亦联络。茅亦交代,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受你指示。”
    安良军说:“龙副校长,依你看,以茅亦的性格,他会选择替你隐瞒,还是把所有事情都推给你?”
    “如果该查的,我们这边都查清楚了,龙校长再想配合,可没机会了。”
    龙元亮声音凝重,“你们想知道什么。”
    “一切,”安良军说,“从学校说起。那三名女生愿意配合,龙副校长,不用瞒了。”
    “我们……都是自愿的。”
    龙元亮说,他们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这样的交易已经持续十多年,参与的大多是邬江村有身份或者有钱的人。
    邬江高中的学生都是亲朋好友的孩子,大多数人都不敢走这一步,但他们几个敢。
    “我曾经喜欢上一个学生,她也喜欢我,但我知道,这是不被世俗允许的。我们只能偷偷在一起,她最后没有选择我,嫁给了一个普通人,他配不上她。”
    “其他学生……也有自己喜欢的人,也有家长请我帮孩子介绍男人,她们大多是读不了大学的,只有嫁人一条路可以走,我是想让她们的路能多一些。”
    龙元亮厚颜无耻的美化所有罪行。
    安良军脸色越来越臭。
    不是穆昔和付叶生夸张,他现在真想抽龙元亮一顿。
    “龙副校长,看来你不太想配合,”应时安收起笔记本起身,“想起来再找我们。”
    龙元亮嘴角勾出笑意。
    穆昔忽然说道:“你在等救兵吗?”
    龙元亮:“?”
    “桑塔纳不是你的,是有人给你准备的,通信公司可以调查你座机的通话记录,不过看你的反应,查到的号码应该查不到对方。”
    龙元亮说:“我能有什么救兵?我已经认罪。”
    付叶生恼火道:“你是在胡编乱造。”
    龙元亮微笑,“句句属实。”
    “你还嘴硬!”
    穆昔拦住付叶生,道:“龙副校长,有件事你可能不是很清楚。”
    龙元亮说:“你们说的事,我的确都不清楚。”
    穆昔道:“那辆桑塔纳是黑车,是被偷的,不知为何出现在邬江村。”
    “你刚刚已经说过了,”龙元亮厚颜无耻道,“可能是村里谁做了小偷小摸的事,我敢保证,一定不是我的学生。”
    “我也认为不会是你的学生,”穆昔微笑,“你的学生应该不会使用炸弹。”
    龙元亮:“?”
    沈砚把黑色塑料袋递给穆昔,穆昔拎着它走到龙元亮跟前,打开袋子,“汽车是我破坏的,我比你更早找到桑塔纳,我还在车上发现了有趣的东西。”
    穆昔倒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是自制的□□。
    龙元亮一惊,下意识起身躲开。
    穆昔道:“放心,现在已经无法引爆,但如果我没有拆除它,你坐上车,启动车辆,就不好说了。”
    龙元亮的表情急剧变化着。
    呆愣、错愕,最后是愤怒。
    龙元亮声音颤抖,“我不信!”
    穆昔微笑,“你可以不配合,也可以不说,不过汽车没有爆炸,他或许会猜,你可能已经招了,你招供,下一个遭殃的人就是他……他也会选择跑路吧?”
    龙元亮紧张到声音尖锐,“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穆昔说:“我们不强迫你,你自己好好想想,想通了,随时叫我们。”
    她逼近龙元亮,“最好是在他逃跑以前。”
    只等龙元亮不是办法,穆昔几人离开询问室后,又开始翻看审讯其他人的笔录。
    徐泾严肃道:“你们怎么能和犯罪嫌疑人说这种话?”
    穆昔:“我们说什么了?”
    付叶生:“只是陈述事实啊。”
    徐泾:“……如果有人说你们刑讯逼供,你们是要受处分的。”
    穆昔惊讶道:“徐副队长,你要举报我们?”
    徐泾:“我怎么会做这种事!”
    付叶生左右看看,“没别人了啊。”
    徐泾:“……”
    “而且我们刚刚都没碰到龙元亮。”
    “众所周知,打人需要与对方接触。”
    徐泾:“……”
    唐所长是怎么忍受这几个人的??
    穆昔拿起茅亦的笔录,“茅亦真是一点儿骨气都没有,交代的彻彻底底,连龙元亮和哪个学生发生过关系都说明白了。”
    应时安说:“龙元亮跑不了。”
    穆昔问:“他说照片的去向了吗?”
    史晴丽曾在办公楼捡到一张四人合照,只认出龙元亮,还没研究明白,就被茅亦抢走。
    “他说照片交给龙元亮了,他只能认出龙元亮,”应时安笑道,“照片上的人数,也很巧合。”
    穆昔怔了怔,看向应时安。
    应时安道:“有些想法,但不能确定。”
    付叶生问:“什么想法?我不能知道吗?”
    安良军冷笑道:“都不告诉我,还能告诉你。”
    “安哥,你可是穆昔的师父,你应该拿出做师父的架势,拿皮鞭抽她!逼她说!”
    穆昔看向付叶生。
    付叶生:“……,安哥,你不能欺负穆昔,不然我和你不共戴天。”
    安良军的白眼直接翻到屋顶。
    穆昔锁起眉,神情严肃,“联系两名劫匪的家属了吗?是不是少了一个人?他们能过来吗?”
    应时安道:“有一个人愿意过来,我们已经请当地派出所的同事去接他。”
    穆昔说:“请他带上劫匪的照片。”
    穆昔看过了,卷宗里三名死者的照片都不算清晰,有的还是趴在地上,无法辨认。
    当年留下的照片太少,现在就不会出现这种错误。
    付叶生真的好奇了,“带照片做什么?”
    “请史晴丽辨认。”
    “认啥?”
    穆昔说:“我怀疑照片上的四人……有很大的关系。”
    付叶生:“废话!”
    没关系的人,谁会聚在一起拍照哦!
    *
    龙元亮算得清账,很快表示要配合。
    这一回,他利索地交代了在学校做的勾当。
    “参与过的人都有谁?”
    “除了于旭,都有过。于旭太装,假正经,总说些不中听的话,我们不愿意带他。”
    “确定?”
    “我保他有什么好处?”龙元亮反问,“他现在自身难保,还能保我?”
    应时安问:“朱牧参与过吗?”
    付叶生低声问穆昔,“不是说朱厂长和妻子特别恩爱,没玩过吗?”
    龙元亮忽然冷笑,“他?他最疯狂。他偷偷去做生意,与很多人有来往,经常把人带回来。邬江村能有什么好东西招待人家的?还不是要和我合作。”
    付叶生愣住,“你,你难道……”
    应时安说:“你用学生和他们交易?”
    “对,就在工厂,”龙元亮冷漠地笑着,“震惊吗?老好人朱牧,背后竟然是这样的货色,不光是他的合作伙伴,他自己也是,曾经看中梅梅,但梅梅机灵,跑了,他为此发了好大的脾气。”
    朱牧就是他们口中的“大哥”。
    “这件事只有两三个人知道,他要维持他的形象,他不敢让娘家人知道,当初他可是靠着娘家人才站稳脚跟的,没有他老婆,他什么都不是。”
    应时安皱眉,“还有其他没交代的吗?”
    龙元亮看向门口,“她怎么不在?”
    “谁?”
    “那个机灵的女孩。”
    “为什么问她?”
    龙元亮诡异地笑着,“朱牧就喜欢她那样的,不如你们把她送过去,看朱牧怎么说?”
    付叶生呵斥道:“乱说什么?!”
    龙元亮耸肩,“实话。”
    询问室陷入安静。
    付叶生很想一拳打过去,沈砚低声制止,“他已经逃不掉了,别找麻烦。”
    应时安突然站起来,挽起袖子。
    付叶生:“应队?”
    应时安走到龙元亮面前。
    龙元亮挑衅道:“我都配合了,你还想怎么样?职位不想要了?”
    应时安附身,握住龙元亮的胳膊,轻轻上提,惨叫声响起。
    惨叫持续很久,龙元亮嘴唇血色全无,额头冒冷汗,应时安才松手,又顺便帮他接好骨头。
    “啊!!”
    叫声比刚刚更惨。
    应时安重新系好袖口,慢条斯理道:“我这个人,不太在意职位,也不会在意工作,尽管投诉我。”
    与付叶生二人一起站在门口的徐泾怒道:“应时安!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也跟着穆昔胡闹?!”
    恰好于旭推门进来,“应队长,小穆好像快到余水了,她……呃,你们怎么了?”
    大气都不敢出的付叶生:“……”
    沈砚说:“刚刚龙元亮摔了一跤,胳膊脱臼了,应队长帮他接好。”
    于旭:“?”
    付叶生抢着说:“应队技术很好,放心。”
    安良军道:“你们的询问室也太不靠谱了。”
    于旭:“……,你们是说,龙元亮坐着摔了一跤吗?”
    于旭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徐泾。
    这几个人里,就徐泾看起来最正经。
    徐泾沉默片刻,说:“于所长,请尽快更换桌椅。”
    于旭:“……”
    龙元亮的痛劲还没过去,龇牙咧嘴道:“于旭,别信他们的,你帮我上报,去投诉他们!他们这是刑讯逼供!他们……”
    于旭说:“你看你,坐的东倒西歪,能不摔吗?我给你换个好椅子。”
    龙元亮:“……”
    付叶生感慨,穆昔的感染力可真强!
    不过穆昔也就嘴上说说,还真没动过手,刑讯逼供是大忌,穆昔挨了多少次骂,有多少因为她是女人侮辱过她,她都只用骂人秘术回击,没动过手。
    应队……
    可怕的男人。
    *
    穆昔把所里的破车开到最高时速,赶回派出所。
    派出所有传真机,可以传来文件和照片。
    穆昔联系到具县派出所,请他们将劫匪本人和劫匪亲属的照片传过来。
    有家属配合,这些都很顺利。
    接下来只要等他们到余水市,一切就都真相大白,龙元亮想隐瞒都不行。
    但在此之前,穆昔先去见了史晴丽。
    她把热敏纸交给史晴丽,“是传真机传过来的,不是特别清晰,你看看,有眼熟的吗?”
    史晴丽茫然地看了一会儿,将热敏纸转了好几圈。
    手指不小心划到照片上,留下一道黑色印记,与她曾捡到的黑白照片倒是很像。
    史晴丽看着黑色印记,惊呼:“就是他们!!”
    *
    不敢硬碰硬的龙元亮老老实实,他在学校有点儿小权利,他最清楚自己做过什么,也担心有人把他做过的事情,施加在他身上。
    “确实有过这方面的交易,朱牧也有,于旭……”
    龙元亮很想骂几句于旭那个二百五,这种情况竟然不帮他,但现在他不敢胡乱咬人。
    “我们最开始是想邀请于旭一起,有他在,我们办事会方便很多,但他总是扯什么做警察的使命,我们去余水市的洗脚房喝点儿酒,他都不同意,就没带他一起了。”
    但还是会经常一起吃饭,维持表面上的友谊,方便办事。
    应时安神情冷静,好像刚刚的一切都没发生,“尸体的事,交代了吗?”
    付叶生十分佩服。
    如果是他动了手,估计现在还浑身发抖呢,应时安就像个没事人。
    龙元亮道:“这我不清楚,我是爱财爱权,但不爱人命。”
    “有人曾看到你在凌晨去山中。”
    “我?看错了吧,”龙元亮坦然道,“我不太可能去山里,我对山里的情况可不熟悉,山里有很多大型野生动物,每年都会有人送命。”
    安良军道:“你难道没见过他?”
    龙元亮反问:“他是谁?我应该见过吗?你们已经确认他的身份了?”
    “你还嘴硬?!”付叶生无语,“真是一点儿都不老实,有人在学校吓唬你,你忘了?说,是谁吓唬你!”
    龙元亮无辜道:“这是你们该调查的事,而且你们都已经把他抓走了,不是乔明吗?”
    “你明明知道他只去过那几天!”
    “那就是哪个恨我的学生?”龙元亮说,“她们不敢面对我,就用这种龌龊的手段,唉,现在的学生呦。”
    付叶生明白了。
    龙元亮只配合说学校那部分的事,这件事他已经无法抵赖,但有关尸体、杀人的,他一概不认。
    应时安问:“你敢肯定,我们手里没有你杀人的证据?”
    龙元亮说:“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当然不存在证据。”
    他身体靠后,倚着椅子靠背,道:“这位警察,刑警是吧?办案要讲证据,把证据拿出来,什么都好说,如果没有证据……你还想和刚才一样,只能说明你无能。”
    应时安没有生气,“我的确是无能的刑警。”
    龙元亮讽刺道:“说你无能,你承认,说她符合……咳,说到她时,你反应如此强烈,原来脑子里只有女人。”
    “我是无能,”应时安重复道,“但你说的女人,不太无能。”
    龙元亮说:“那就让她把证据拿出来。”
    应时安道:“她很快就回来。”
    “但我必须提醒你,”沈砚冷冰冰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现在是在抗拒。”
    龙元亮强调,“我已经陈述完所有事实,我是在维护自己的权益。”
    场面僵持。
    但询问室内没有一个人着急。
    应时安气定神闲地浏览卷宗,安良军打着哈欠想趴下睡觉,碍于徐泾在才收敛。
    付叶生和沈砚面对面完翻绳。
    “错了,笨,你怎么当的警察?”
    “和你一样,都不是凭智力。”
    “……”
    只有徐泾还在担心。
    他走到应时安身后,板着脸说:“该审就审,别被他拿捏。”
    应时安道:“等穆昔。”
    “她万一没证据怎么办?怎么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个女人身上?”
    所有人都看向徐泾。
    徐泾:“?”
    沈砚说:“徐副队,先说清楚,一会儿穆昔来了你得证明,这话只有你说了。”
    付叶生道:“我们姐妹之间必须互相信任。”
    安良军说:“我可是完全信任我的女徒弟的,我带了这么多新人,就这个女徒弟最聪明。”
    徐泾:“……”
    有必要集体当狗腿吗?
    徐泾低骂道:“没想到就剩下你最正常。”
    被夸赞的应时安抬起头,“我完全相信她。”
    徐泾:“……”
    徐泾想把他们脑袋里的东西倒出来,看看有没有小穆昔钻进去。
    一个女民警而已,至于吗?
    他说女人,又不是瞧不起女性,他只是因为女警察少见而已。
    “女性在出外勤方面,天然有劣势,她……”
    所有人集体噤声。
    徐泾:“?,我说错了?”
    整个询问室,最急的人是龙元亮。
    最开始他还能保持冷静,可他发现应时安几人都没有与他继续对峙的打算。
    他不知道那位女警察能拿到什么证据,这几天发生的事,已经让他极度不安。
    “你们有什么就说什么,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干什么?审我需要这么多人吗?喂,你们有证据就拿出来,不要冤枉好人!”
    话音刚落,询问室的门被推开,穆昔走进来。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徐泾,再看龙元亮。
    他们看徐泾和龙元亮的目光是一样的。
    徐泾:“……”
    有种变成罪犯的感觉??
    穆昔先朝应时安笑道:“和我们想的一样。”
    徐泾:“?,你们想什么了?”
    应时安说:“一样就好,这样就不缺证据了。”
    徐泾:“?,什么是证据?”
    穆昔道:“现在就可以把龙元亮带回余水。”
    徐泾:“?,局长说的?”
    应时安:“的确不需要再审了。”
    徐泾:“你们听不到我说话吗??”
    龙元亮比徐泾先一步抓狂,“喂,凭什么不再审?你们到底有什么证据,你们说啊!”
    穆昔看向龙元亮,保持着明媚的笑容,“龙副校长,你不愿配合,我们也没办法,回余水市再说吧。”
    “你们没有证据!”龙元亮撕心裂肺地吼道,“你们是想屈打成招!”
    “龙副校长不用着急,”穆昔道,“晴丽已经认出照片中的人,照片中的四人,除了你和一个面容模糊的人以外,剩下的二人……”
    “就是当年的劫匪。”
    第169章
    传真机的热敏纸不如正常打印清晰,但史晴丽还是认出对方。
    “这两个人挺难忘记的,他们都长的很凶,不像好人,我第一眼看到时挺害怕的。”
    具县两名劫匪都是多次出入监狱的,抢劫、打架斗殴、偷盗都有,二人都是凶相。
    他们目光中流露出的凶狠不是假的。
    穆昔说:“你似乎还想挣扎,可惜那二位的家属已经赶往余水,据说有一名家属失踪了,不知是不是在邬江挖出来的这位,你想隐瞒,无非是人命案更加严重,让我想想,照片中第四个人是谁,一定是邬江人,和铁矿厂有关……”
    “龙副校长,该不会是有人监守自盗吧?”
    铁矿厂的工资都是上面拨款,若有盈利,也不属于个人,全厂上下包括厂长都是拿死工资的。
    付叶生说:“是朱牧?!”
    潜伏在龙元亮内心深处的恐怖在这一刻冲出牢笼。空气凝滞,面前的每一个人都面带微笑,好像在指引他通往地狱的路。
    沈砚冷漠道:“果然是他,你的大哥也是他,想害死你的人,还是他。”
    穆昔说:“带他回余水,剩下的,继续查。”
    几人同时收拾东西。
    龙元亮的声音挤出喉咙,“等等,等等!”
    他摸了一把半白的头发,“现在说,来得及吗?”
    *
    “那件事,确实和我有关。”
    当年的龙元亮,刚参加工作没几年。
    他是邬江村人,家里普普通通,没有背景。原本做个普通老师也挺好,那会儿他已经是正式工。
    但龙元亮喜欢四处游历,他说他喜欢徐霞客,八十年代走动方便,他就用微薄的工资买最便宜的绿皮火车车票。
    龙元亮去过很多地方,走遍大半个国家。
    他见识到繁华后,无法接受平庸的生活。
    尤其是那些兜里有钱又对他吆五喝六的人,龙元亮不能满足现在平庸的生活。
    他开始尝试寻找其他赚钱的方法。
    余水市的红灯区一直火爆,龙元亮也去过,每次十几分钟结束,对方就能收很多钱,做个几次就比他一个月的工资还多,龙元亮很心动,也不想花钱。
    他看着学校里正是青春貌美的女学生,想到自己曾因她们心动,于是选择了这条完全利己的路。
    “最开始我怕被发现,做得比较隐秘,后来认识朱牧。他在外人面前装得挺好的,实际上就是个老色鬼,他还把人弄进医院过,在那边认识了院长,当时我只是普通老师,就因为和学生接触比较方便,他们才乐意和我来往……”
    往后一发不可收拾。
    朱牧是最看重脸面的,除了龙元亮,其他人都不知道他也参与这些事。
    就连去医院给女学生看病时,也是以龙元亮的“名义”,朱牧做事很小心,凡是坏事,全都推给别人,和其他人相见时,永远是慈祥老大哥的模样。
    “我和朱牧接触最多,他很信任我,他关系挺广,慢慢我就当上了主任。”
    “做副校长也是他帮忙?”
    “不全是,”龙元亮说,“我也有自己的手段,总之,我们算是相互成就。”
    穆昔纠正:“你们是近墨者黑。”
    龙元亮不敢反驳,“男人嘛,就是那点儿事呗。”
    穆昔看向屋里其他男人们。
    沈砚&安良军&徐泾:“……”
    安良军声明:“我和黄赌毒不共戴天。”
    沈砚说:“利用别人最卑鄙,还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不知道害了多少无辜的女学生,别把我和你混为一谈。”
    徐泾:“……我不赞同你的说法。”
    画面好像似曾相识?
    只有付叶生最机灵,“穆昔~他们臭男人真讨厌~”
    徐泾:“……”
    这句话也很耳熟。
    应时安问:“铁矿厂的案子,是你做的?”
    龙元亮心虚地摸了摸鼻尖,“会判死刑吗?”
    穆昔说:“死刑不是最糟糕的结果。”
    穆昔目光冰冷。
    面对龙元亮,她实在无法摆出好脸色。
    如果不是身上这身警服……
    穆昔又开始羡慕叶辞,能光明正大做个“坏人”,虽然他没有做坏人的潜力。
    龙元亮现在有些怕穆昔,他只好说道:“是我先认识的他们,在具县认识的,他俩花钱大手大脚,一开始我以为他们是富商,后来发现只是混混。”
    龙元亮的心里很不平衡,就连混混都比他过的好。
    他带着鄙视与他们结交,熟悉后得知他们的钱都不是从正地方搞来的。
    龙元亮没有唾弃他们,反而打开了捞钱的新思路。
    “朱牧找到我,说最近很缺钱。我也不知道他缺不缺钱,他手脚一直都不干净,但是我也想搞点儿钱花。”
    朱牧和龙元亮一拍即合。
    铁矿厂每年都会压工资,年前会运来一大笔钱。
    数额巨大,每次都有警察来保护,直到现金完全发放。
    发工资前的会计都是高危职业,更别说这里有整个厂子三个月的工资。
    “都是朱牧说的,他问我有没有能用的人,最好和邬江没关系,我就想到了他们俩。我是真没想到他们还有枪,我们原本的计划是,偷偷上去,走小路。我们还在附近准备了手推车,打算先把钱都运到手推车上,然后藏起来,等风头过去了再去取,结果运气不好,被发现了。”
    “史大海?”
    “不只是他。”
    穆昔问:“还有童正勤?”
    龙元亮点头,“没轮到他值班,不知道他为什么去厂子里,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其他人都没发现他,他先看到我们,就拿手电示警,我们被守卫发现,他俩直接就把家伙掏出来了,我真的是吓傻了,赶紧躲起来。”
    “朱牧在哪?”
    “他只负责提供厂子的平面图,还有就是要把放现金的地点告诉我们,他不愿意露面。”龙元亮冷笑,“老奸巨猾的狐狸,贪婪自私,还总想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龙元亮不满朱牧,但朱牧还能给他带来利益,所以他一直顺着他。
    “后来就比较严重了,我见情况不对,趁乱逃走。没办法,我是邬江人,随便哪一位都能认出我,我不走,只有死路一条。”
    穆昔问:“史大海看到的三人中包括你?”
    龙元亮没有否认,“当时天气不好,他可能没看清楚,在枪战以前,我们都是在一起的。”
    “童正勤怎么会死?”
    “他太傻,”龙元亮说,“打完信号,守卫发现了,我们也能看到,他是被揪出来的。后来估计是被警察的枪击中了。”
    穆昔不语。
    龙元亮坦然地看着她。
    良久,穆昔问:“他们究竟是被警察击中,还是被你击中?”
    龙元亮:“……”
    “持枪的人是谁?”
    龙元亮的眉头跳了一下。
    他面不改色道:“是他们,我没碰过枪,枪上面没我的指纹,不信你们可以去检查。”
    案发多年,龙元亮笃定他们无法查清。
    时间是良药,对他来说的确如此。
    若是现在,他恐怕是逃不掉的。
    付叶生隐隐动怒。
    劫匪逃命,怎会特意带走童正勤?现场最在意童正勤的人是龙元亮。
    童正勤认识龙元亮,他活着,会把一切都说出来,他必须死。
    当时的情况,更可能是第一名劫匪已死,另一名劫匪与龙元亮一起将童正勤带走,然后……龙元亮灭口。
    但多年前的事,他们的确没有证据。
    沈砚与徐泾的脸色也不好看。
    他们都能看出龙元亮在说谎,但都知道,找到证据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作恶之人逃脱罪责,这是他们最不愿看到的。
    穆昔冷静道:“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警察没查到我,有史大海的证词,童正勤被当作抢劫犯。”
    “然后你们继续做那些勾当?”
    龙元亮说:“是寻找合适的方法晋升。”
    “持续到现在?”
    “他们年纪虽然大了,但永远喜欢年轻的女孩,不知廉耻。”
    付叶生:“你不也是不知廉耻?!”
    穆昔说:“不知廉耻的龙副校长,能否解释解释照片?”
    提到照片,龙元亮终于无法再保持轻松的姿态,他安静了好一会儿,才悔恨道:“这是意外。”
    “哦?”
    “我不知道是他来找我,他没有露过面,只是一直在吓唬我。铁矿厂的事我们谁都不愿意再提起,我挺害怕的,发现有人过来,就一直在想该如何解决,有一天晚上,我又听到怪动静,我想和他谈一谈,他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他,但是……太暗了,我太害怕,他突然冲过来,我俩打起来,刀是防身用的,我反应过来时,刀已经刺进去了。”
    “然后你就去埋尸?”
    “他跑了,躲起来了,我找到他后,接着把尸体运走。刚开始是埋到山上,后来觉得太近,可能会被发现,又转移了。”
    付叶生说:“已经腐烂的尸体你还能再转移,心理素质不错。”
    “我也害怕,”龙元亮轻轻拧着眉,“我现在想想都很后怕,拎着袋子出来时,还在滴尸水,但是没办法,我得保命。”
    他恳切地看着穆昔和应时安,“真的是意外,我是为了自保,这算正当防卫吗?”
    穆昔问:“算不算,你不清楚?”
    “我想报警的,”龙元亮急切道,“但是没办法,报警就得说清楚我们的关系,我哪敢报警?”
    付叶生道:“谁让你干了这么多坏事,你心里有鬼!”
    穆昔看了龙元亮片刻,问:“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都被抓进来了,当然奇怪了!”
    穆昔说:“你不报警,是知道他是具县那两人的亲人?”
    龙元亮怔住。
    付叶生反应过来,“对哦,你见过他们?你认识他?”
    当年和龙元亮联系的只有具县那两人。
    那二人的家属还没赶到,警方都无法确定死者的姓名。
    “还是说,他们给你看过亲人的照片?刚好就被你认出来了?死者也就二十多岁,发生抢劫案时,他才多大,你还能认出来?”
    龙元亮怔了好一会儿,才说:“最开始好像没认出来,就是不敢报警。”
    穆昔总结:“坏事做得太多,连自己得罪了谁都不确定。”
    龙元亮道:“但是后来……”
    后来发生了什么,让他敢肯定对方与具县二人有关?
    后来……
    “茅亦找到一张照片,说是在办公楼发现的,”龙元亮说,“一看就是他留下来的,他想威胁我。”
    那张合照是龙元亮将具县二人引荐给朱牧时照的。
    最开始他们各怀鬼胎,只说要做个朋友,一起在余水市吃过几次饭。
    有一次吃完饭,龙元亮提出一起拍张照片。
    他的目的很简单,他要有能拿捏朱牧的东西,他不想一直被朱牧牵着鼻子走。
    对于另外三人来说,这张照片就是合作的象征,朱牧虽然不情愿,但不想得罪那二人。
    四人一起拍了照片,胶卷被朱牧拿走。
    事后朱牧其实向龙元亮索要过照片,都被龙元亮搪塞过去,后来龙元亮家中失窃,照片也跟着不见了。
    “其实当时洗了不止一张,他们也像留个底,照片可能是他们邮寄到家里的,那会儿离动手还有一段时间。”
    穆昔笑容玩味,“你刺中他,他逃走,你又去找了一会儿,才发现尸体。”
    “你最开始不知道他的身份,看到这张照片后,才敢确认吓唬你的人是具县二人的后代。”
    龙元亮问:“有什么不对?”
    “没有,”穆昔收起笑容,“还有其他事要交代吗?”
    龙元亮咬咬牙,说:“有关朱牧的事,我全都说!”
    *
    龙元亮要交代的案子太多。
    有安良军审龙元亮,穆昔离开询问室。
    她一走,其他人都跟着走了出来。
    穆昔:“……,你们跟着我做什么?”
    “不知道,”付叶生说,“总感觉你不怀好意,还要去做其他有趣的事情。”
    穆昔:“?”
    不怀好意是这样用的?
    沈砚道:“看看你还能搞出什么花样。”
    就连徐泾都跟着走出来,“你刚刚话里有话,照片有问题吗?”
    穆昔:“……”
    “我这就去查,查完会通知各位。”
    三人同时摇头,“我们一起去!”
    穆昔:“……”
    犯罪的是龙元亮,被看管的却是她。
    穆昔又去了一趟学校,拿着胶片相机,对着教学楼和办公楼拍来拍去,主要拍龙元亮交代的反杀死者以及发现死者的地方。
    三个人探着小脑袋看来看去,没看明白。
    徐泾说:“冉兴平在来的路上,这些工作交给他就好。”
    穆昔看向三人,无语道:“法医还在验尸,条件艰苦,你们实在闲得慌,去帮帮他好不好?”
    三人又齐刷刷摇头。
    沈砚:“我喜欢看你。”
    付叶生:“我喜欢看你瞎捣鼓。”
    徐泾:“我喜欢……”
    穆昔看着徐泾。
    徐泾:“……,你继续。”
    穆昔在心中痛骂三个跟屁虫。
    不过她来医院也有收获,发现好几处疑似是血迹的地方,穆昔标注出来,等冉兴平来了,要试着检测。
    随后,穆昔开车去找法医,三个跟屁虫乖乖上车。
    邬江这种小地方,没有专门解剖尸体的场所,于旭给他找了一个空房间,搬来几张课桌拼凑到一起,就是法医们临时的解剖室。
    房间没有暖气,也没生火,冷得很,旁边有一个火炉在烤,但尸体还未完全白骨化,温度一上来,气味又难闻。
    穆昔走进小屋,气味涌上来,三个跟屁虫一齐后退一步。
    付叶生是不常见尸体的,他主要负责派出所乱七八糟的小事。
    但沈砚和徐泾都是刑警,两人是下意识后退。
    穆昔鄙夷地看着他们。
    沈砚&徐泾:“……”
    丢人,又输给穆昔了。
    穆昔屏住呼吸走进去,“辛苦啦。”
    法医面无表情,“心不苦,命苦。”
    越是偏僻的地方,越容易发生命案,他们经常往乡下或者山里跑。
    每次来到偏僻的地方,验尸环境都不好,需要克服的困难很多。
    法医已经习惯了,但看到穆昔后,他又不太习惯。
    总觉得这个死丫头一直在帮他找活儿干!
    好像全世界的尸体都是她挖出来的!
    依他看,最该查的人就是这死丫头!看看她是不是动画频道播的死神体质!
    穆昔讨好道:“法医哥哥,查的怎么样,确定死亡时间了吗?”
    法医怪声怪气道:“我这年纪,你该叫叔。”
    “真的吗?”穆昔表情夸张,“看着就和我哥差不多大诶!哥,怎么保养的,能不能教教我?”
    法医怒容褪去,眉开眼笑。
    徐泾震惊,“这也相信?”
    沈砚道:“男人,缺爱。”
    法医指着门口,“把他俩给我赶出去!”
    穆昔来找法医有正事要做。
    “死亡时间没法太精细,不过大概时间能估计出来。”
    穆昔问:“差着几天能查出来吗?”
    法医不语。
    徐泾问:“什么叫差几天?”
    “时间久了,太确切的,咱法医的技术……”
    法医看向付叶生。
    付叶生说:“咱法医的技术,一定能查出来!”
    法医冷笑,“说你们几个笨,就是不如穆昔。”
    沈砚问:“哪方面?”
    “方方面面!”法医看向穆昔,“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的确有。”
    穆昔问:“致命伤呢?还有凶器。”
    法医微笑,“和你想的一样。”
    付叶生:“?”
    他们到底想什么了??
    *
    邬江村最近不太平。
    从童左和史晴丽离开村子去打工后,就一直不太平。
    朱牧坐在家里,电视正播新闻节目。
    邬江的生活其实算不上好,安有线才没多少年,朱牧家里的大肚子彩电才派上用场。
    大肚子彩电很笨重,当时和电冰箱一起搬到家里,朱牧笑着对来看热闹的邻居说,以后随时可以过来看电视。
    昨晚还有人挤过来看《西游记》。
    妻子正在做饭。
    朱牧的妻子生了三个孩子,身材早已走样,就算是年轻时,她的样貌在邬江村也排不上名次。
    朱牧听到炒菜声走到厨房,见她又在炒白菜,眼底涌出嫌弃之意。
    多少年了,还是一样穷酸拿不出手。
    朱牧摆出笑容走过去,“你休息会儿,我来。”
    妻子一听,立刻说:“不合胃口?你回来的太晚,现在这个点儿都快吃晚饭了,你先随便垫垫肚子,晚上我爸过来,再好好做饭。”
    岳父还在世。
    朱牧在心里痛骂一句,离开厨房。
    他对现在的生活不满,又无法改变。
    朱牧回到电视机前,看到电视上播放的刚被逮捕的犯人,突然心烦意乱。
    几分钟后,妻子端着饭菜走过来,“吃饭了。”
    她给朱牧盛好米饭,见他冷着脸看电视,催道:“先来吃饭,别看了。这几天警察天天在村子里跑,你就老实一会儿行不行?”
    朱牧怒火中烧,“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没有我,你能过上现在的日子?!”
    妻子说:“我是担心你出事。”
    “龙元亮如果头脑清楚,就不会乱说话,把我扯下去,对他没好处。”
    虽然朱牧这样说,但想到今天发生的事,心中不免犹豫。
    龙元亮已经被带走,万一供出了他……
    朱牧放下筷子起身,“去收拾行李。”
    妻子惊道:“现在?”
    朱牧说:“提前准备好,以防不测。”
    这时,远中挂着的铃铛响了几声。
    铃铛连着大门,有人推门进来,铃铛就会响。
    朱牧的心一紧,匆匆走到窗前,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面孔,他们就已经走进屋子。
    穆昔笑眯眯地看着朱牧,“朱厂长,才吃饭?”
    朱牧热情地笑道:“吃了没,来一起吃点儿?”
    “吃饭就不用了,但确实有事需要朱厂长帮忙,”穆昔侧身,“朱厂长和我们走一趟?”
    朱牧妻子惊恐地看着他们。
    朱牧保持镇定,道:“龙元亮的话,不能当真。”
    穆昔笑笑,“朱厂长,我们没提龙元亮,你怎么知道他被抓起来了?”
    *
    龙元亮已经被安良军带走,回余水后,要接着审他。
    朱牧坐在龙元亮曾经待过的位置,脸拉得很长。
    朱牧的妻子被一同带到派出所,她慌张地解释,“我家老朱人很好的,你们是不是误会了?老朱不会犯这种错误。”
    她被安排在另一个空房间。
    穆昔和应时安来到询问室。
    穆昔问:“朱厂长应该知道为什么被我们叫过来吧?”
    朱牧黑着脸说:“和学生有关?我和龙元亮早有矛盾,他是诬陷我。”
    “我记得上次见面,朱厂长说与龙元亮关系很好,好到要帮他逃跑。”
    “……”
    穆昔说:“那辆桑塔纳是你搞过来的,对吗?”
    “我不知道什么桑塔纳,我家只有一辆车。”
    穆昔问:“你说的学生又是怎么回事?”
    朱牧看了穆昔一眼,想从她眼中找出端倪,可穆昔的目光中只有讽笑。他能看出,穆昔瞧不上他。
    “他们在一起搞那些勾当,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这和我无关。”
    “那我们就说点儿和你有关的事,铁矿厂。”穆昔道,“铁矿厂的抢劫案,朱厂长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吗?”
    朱牧震惊地看着穆昔。
    龙元亮怎么敢……
    穆昔道:“如果朱厂长忘记,我帮你回忆。”
    “我确实失职,但是我已经受过惩罚!当年罚了三个月的工资!”
    穆昔微笑,“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
    朱牧瞳孔震动,他越来越琢磨不透穆昔。
    明明对方只是个年轻人,可他好像完全掉进她的陷阱里。
    穆昔说:“我们先来谈谈发卡的事。”
    询问室外,付叶生看向沈砚,“什么发卡?”
    沈砚说:“史晴玟的发卡?”
    “和抢劫案也有关?”
    沈砚:“……不太清楚。”
    付叶生摇头道:“你的智商,也就和我一个水平了。”
    沈砚:“……”
    穆昔拿起一个天蓝色的发卡。
    “这是史晴玟的遗物,我从史家拿过来的,她爸妈其实不愿意给我,说她很喜欢这个发卡,自杀前不久,史大海就是为了找发卡才回到铁矿厂,意外看到龙元亮带着两个劫匪进厂。”
    朱牧脸上的细纹变化微妙。
    穆昔问:“你应该很熟悉,记得吗?”
    朱牧:“……”
    门外传来清晰的讨论声,“朱牧熟悉史晴玟的发卡,真是禽兽。”
    “禽兽不如。”
    朱牧:“……”
    穆昔道:“你把史晴玟带到铁矿厂,在铁矿厂你们发生关系,或许是和你,或许是和你的合作伙伴,史晴玟受到刺激,回家之后发现发卡不在,才会坚持要史大海拿给她。史大海因为一个发卡回到铁矿厂,没想到破坏了你的好事。”
    “你是准备拿钱的,结果因为一个发卡,钱没拿到,反倒摊上命案。朱牧,那三人是谁杀的?”
    朱牧脸色苍白:“我听不懂。”
    “龙元亮已经招供,”应时安说,“而且他为了拿捏你,没将照片销毁。”
    朱牧:“……什么照片。”
    “你们四人的合照。”应时安淡淡道,“办大事,的确要有仪式感。”
    穆昔微笑,“所以如果你能提供童正勤遇害的线索,可能还有减刑的机会。”
    朱牧:“……”
    他没料到龙元亮交代得这么彻底,心乱如麻。
    铁矿厂的事是最严重的,又过去这么多年,警方根本没有证据,他以为龙元亮为了自己也会守口如瓶。
    这个人,还是不中用。
    朱牧痛快道:“你们怀疑童正勤是被龙元亮杀的,我也怀疑。”
    “你看到了?”
    “我在山下接应龙元亮,他下山时戴着手套,身上能闻到火药味。但我没问过他,有些秘密,心照不宣是最好的。”
    “还有吗?”
    朱牧说:“剩下的就要你们查了,我能肯定的是,我始终在等待接应,与守卫发生冲突的人中没有我。”
    穆昔说:“你不说出点儿有用的线索,对你不利。”
    朱牧不语。
    “行,那我们谈下一起案子。”
    朱牧蹙眉,“还有其他案子?”
    “是最近的案子,”穆昔说,“我们在山里挖出一具尸体。”
    门外三人耳朵贴在门上偷听。
    于旭和韦立国几人站在不远处,邬江事多,他们刚忙完回来。
    韦立国问:“市里来的警察都这习惯?”
    徐泾:“……,我这门是不是该换了?”
    两个年轻警察:“我也想调去市里!!”
    朱牧听到穆昔的话,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有人杀人?是谁?”
    穆昔说:“龙元亮承认,人是他杀的。”
    “他还敢杀人?”朱牧佯装愤怒,“他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一定要把他逮起来判刑,死刑!”
    穆昔问:“朱厂长也认为龙元亮是凶手?”
    朱牧不自然道:“他不是已经承认了?”
    穆昔笑道:“可我看,凶手另有其人。”
    付叶生听得一头雾水,他低声问:“龙元亮已经认罪了,他会替人顶罪?不可能啊。”
    沈砚推了他一把,“听着。”
    朱牧道:“龙元亮想顶罪?不太可能,他是个自私的人,不会做这种事。”
    穆昔道:“朱厂长,我认为龙元亮是被凶手骗了。”
    “?”
    “你可能不太了解尸检,尸检能查出很多信息,譬如死亡时间、死亡方式、还有凶器的大小。”
    朱牧不动声色地说道:“我不是警察,不需要懂。”
    “法医查到几个很有意思的事情。”
    朱牧说:“这和我没关系。”
    “您别急,听我慢慢说,”穆昔走到朱牧面前,先把发卡交给他,“法医查出,尸体有被冷冻过的迹象,这可以在死亡时间上作假。尸体上的致命伤在腹部,也就是龙元亮说的他刺伤对方的位置,但死因是失血过多,也就是没有及时救治,这和龙元亮说的很快找到他带去山中掩埋不符。”
    朱牧把双手放到桌下,“可能是龙元亮记错了,这件事你们应该去问他。”
    “看来朱厂长是真的不想和我好好聊,”穆昔说,“吓唬龙元亮的不是死者,另有其人。这个人出于某种原因杀了人,为了摆脱嫌疑,才想到嫁祸龙元亮。吓唬人的事是他做的,案发当天,他故意往龙元亮的刀子上撞,可能是提前准备好的血包,也可能是真的受伤。”
    穆昔看向朱牧的腰部,“恐怕要请朱厂长去医院做个检查了。”
    *
    朱牧伤在腹部。
    他准备不够充分,龙元亮的刀子刺穿血袋,刺入皮肉。他提前换好与死者相似的衣服,但在搬运尸体时太过匆忙,没能及时处理好伤口,又不敢去医院,回家后只是随意包扎,留下一道疤痕。
    在朱牧家的冰柜中找到了和死者一致的人体组织,朱牧没有清洗干净。
    龙元亮丢弃的凶器也在山中找到,与死者的伤口不符,刀身上绝大多数是鸡血,但刀尖的血液属于朱牧。
    付叶生却高兴不起来,坐在邬江派出所里伤神,“竟然还杀人案都躲过去了,龙元亮还能判几年?”
    当年的抢劫案还不清不楚,龙元亮极有可能是杀人凶手,但案子久远,没有足够的证据。
    现在龙元亮又摆脱了杀害抢劫犯家人的嫌疑,恐怕进去蹲几年就算了。
    穆昔道:“他做了这么多事,说不定还有我们没发现的。”
    付叶生翻出卷宗,“我要把龙元亮的祖宗十八代都翻出来查!”
    应时安递给穆昔一份口供,“这是其中一名已经毕业多年的女学生的口供,你还没看过。”
    付叶生坐到穆昔旁边,“一起看。”
    这位女学生与其他人不同,她对龙元亮只有赞美。
    付叶生念道:“龙校长特别和蔼,特别亲切,尤其是对他们这些学生,关心他们的学习和生活,比爸爸妈妈还要关心他们……什么情况?”
    沈砚跟着看了几眼,道:“她是对龙元亮有其他情感,还是被龙元亮骗了?”
    应时安道:“你再仔细看。”
    “她是龙元亮曾经救过的人?”穆昔说,“当年因为一场火灾,龙元亮救出被困的学生,但当时还有一名学生在火灾中丧生……”
    火灾发生在学校,一个平日放杂物的教室起火。
    教室的面积只有正常教室一半大小,放学后女学生不愿意回家,躲在里面休息,结果发生火灾。
    她与父母的关系不好,心理有些问题,当时是躲在柜子里。
    穆昔说:“杂物间停用很久,起火原因是烟花爆竹,但是学校附近的人家离着有五十多米远……被烧死的女学生有做过尸检吗?”
    应时安道:“女学生的父母接受学校的赔偿,没有做尸检。”
    付叶生怔了一会儿,起身道:“我去查!”
    后续还有许多工作需要整理,安良军已经带龙元亮先离开,穆昔几人也要送朱牧回余水市。
    几人商量后,决定先回余水市向唐英武汇报。
    于旭依依不舍道:“现在就走?”
    韦立国笑道:“他可舍不得你们,你们走了,他就要挨训了。”
    于旭唉声叹气。
    应时安说:“于所长放心,我们会据实禀报。”
    “那更完蛋,”韦立国说,“他更害怕了。”
    于旭:“……”
    以前韦立国可不会阴阳人的,这都是和谁学的?
    沈砚抱着整理好的卷宗想先放到车上,一开门,先愣了一下,然后看向应时安,“你们恐怕得出来一趟。”
    第170章
    派出所门口人山人海。
    三四个人围在一起,这样的小圈子有十几个。
    邬江人分布在各处交谈讨论,没有人大声喧哗。
    穆昔几人走出来,看到的就是成群结队的村民,他们一起看向门口。
    有人带头说道:“听于所长说你们今天就要回去,我们想来送送你们。”
    其中有不少曾阻拦过他们的村民。
    “幸好有你们查案,才还我们清静的日子,没想到龙元亮他装了这么久,如果不是你们,我们还被蒙在鼓里。”
    童家爷爷奶奶提着大包小包走过来,“我们老两口没什么钱,这些都是自家种的,鸡蛋鹅蛋都是新鲜的,你们拿回去吃,等明年地里收成好,我再让童左给你们送过去。”
    童正勤曾经是家里的顶梁柱。
    他懂事、听话,心疼父母,八九岁帮忙带弟弟,十几岁就去地里干活。
    秋收时农活多,他还能挤出时间看书。
    不舍得用电,就点蜡烛,书是借来的,邬江没有图书馆,借书只能去余水市,他不舍得花钱坐公交,就搭顺路的牛车驴车,再不济还可以走。
    童正勤的尸体抬下来时,爷爷奶奶神思恍惚,好像忘记听话懂事的童正勤是什么模样,在一夜之间,他就成为其他人口中的恶棍。
    ——“平时装着爱看书,其实一肚子坏水。”
    ——“就是书看的多了,太精明,野心大,才走这条路。”
    他们试图为儿子申辩,但说完一句话,总有千百句骂回来。
    直到警方找上门,他们还在疑惑,这件事真的是发生在童正勤身上?
    他们已经认命了。
    “没有你们,我儿子现在还是犯人,我连给他烧纸都要偷偷摸摸的烧,现在好了,我能光明正大去他墓前和他说几句话了,我……”
    老两口几度哽咽。
    其余人也都有默默落泪。
    他们之中其实有不少人被龙元亮“欺负”过。
    村中所有资源都在龙元亮几人手中,难免有特权,他们已经习惯他们使用特权,甚至认为是对的。
    龙元亮的真面目被揭露,他们才想到,为什么在医院看病,他们需要排在后面,为什么办一件很正常的事情,还要对龙元亮感恩戴德。
    还有那些学生家长,他们之中有不相信女儿的话的,也有不敢和龙元亮作对的,有人出头,他们终于能出一口气。
    更多的是担心影响女儿名节才不敢找龙元亮算账,警方办案时,也答应为他们保密,但今天他们还是都过来了。
    好像大家站在一起,世俗的目光也没有那么可怕。
    他们知道,真的会有人为他们撑腰。
    童家爷爷把鹅蛋塞给穆昔:“这个比较贵,你留着。”
    徐泾几人:“……”
    “你当初最先和童左来的,没有你的坚持,我家正勤哪能沉冤得雪?鹅蛋有营养,回家让你男人给你做!”
    梅梅拨开人群冲上前抱住穆昔。
    “姐姐……”
    大约都知道是穆昔先发现不妥,又有几个女生跟着走过来。
    穆昔像个吉祥物,被她们轮流抱了一遍。
    梅梅认真说道:“姐姐,我好好学习,我也想做警察。”
    几个女生都是被龙元亮欺负过的。
    邬江没人给她们讲这些事,大人们避而不谈,生物课特意避开,她们最开始甚至都不知发生了什么。
    后来明白了,但也胆怯了,谁都不敢告诉,只能默默藏在心里。
    上学对她们来说是一件痛苦的事情,现在学校的“魔王”没了,事情被摊开,她们心中的巨石也落地了。
    身边有很多姐妹,没有想象中那般绝望,反而比藏着掖着时坦然。
    “姐姐,我也想做警察,但是不想做邬江的警察,我能去余水市吗?”
    “就该做邬江的警察,把他们都抓起来!”
    穆昔心中温暖。
    比起抓住龙元亮,她们的态度更让她开心。
    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好运气,都得先学会爱自己。
    一直没吭声的童左落寞地低下头。
    有人和他说,如果进过看守所,就算学习成绩好,也不能再做警察。
    他退出人群,走到角落。
    其余村民涌上前,七嘴八舌说起案子,争着抢着往穆昔几人手中塞东西。
    于旭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尴尬地放到后背。
    一只小手拽了拽于旭的衣角,“叔叔,送你的。”
    是一个面生的小女孩,手里举着一颗煮好的鸡蛋。
    于旭茫然地看着她。
    女孩说:“你不认识我了吗?我在山里走丢,是你把我找回来的,这是妈妈给我煮的鸡蛋,他们都在送人,我也送给你。”
    一年前她贪玩走进山里,薄暮冥冥时,家人才发现她走丢。
    于旭带着派出所的两个新人在山中找了一夜。
    山中风冷,第二天回家,他还得了小感冒。
    于旭的眼泪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
    他抱起小女孩,脸埋在她肩上。
    太好了,他还做过好事。
    村民们送的东西太多,于情于理都不能带走,但他们热情高涨,穆昔怎么拒绝都没用。
    这时候就需要一个说话有分量的人站出来解决难题。
    穆昔几人互相看着对方,最后默契地后退一步。
    被迫“站”出来的应时安:“……”
    穆昔鼓励道:“我们几个就你职位高,加油!”
    沈砚说:“师父,我看好你。”
    徐泾松口气,“还好我不是队长。”
    应时安:“……”
    他只好上前说明情况——“有纪律,不能收礼,做得是分内之事,是我们的职责。”
    最后,大家终于退了一步。
    童家爷爷说:“其他的可以不要,鹅蛋还是收着吧,我家大鹅下蛋怪累的,要不我回家给你们杀只鸡……”
    穆昔说:“谢谢!!那我就收下了!”
    挽救鸡命。
    童家爷爷欢喜道:“听我的,带回家让你男人给你做,你们大家伙儿一起吃也行。”
    沈砚声音凉凉,“还是让她男人做给她吧。”
    应时安伸手去接。
    童家爷爷道:“哎,这个……”
    他只想让穆昔能吃上。
    应时安礼貌道:“给我就好。”
    穆昔笑道:“我确实不做饭。”
    “可是……”
    沈砚说:“这就是她家男人。”
    徐泾瞳孔地震。
    童左瞳孔余震。
    他跳起来,“原来不是警察可以随便住在一起啊!!”
    想当警察的愿望忽然没那么强烈了!
    徐泾五官扭曲,“不是,你们怎么??”
    应时安道:“有证,法律保护。”
    徐泾:“!”
    真的地震了!
    穆昔应时安的对象就是彼此,他纠结的这几个月算什么?!
    算他多管闲事?!
    童家爷爷奶奶把穆昔拉到一边,“闺女,你和我说实话,你为什么和童左一起过来?是不是他犯什么事了?”
    就自家孙子的条件,他们原本就不信他能在一个月内找到女朋友,还是个漂亮的城里女朋友。
    人家图他什么,总不能图他家里的鸡会下蛋吧!
    童左和警察一起回来,最大的可能就是童左出事了。
    “我们年纪虽然大了,但是不想糊里糊涂的,你就直接告诉我们吧。”
    穆昔本想瞒着的。
    童左这次表现不错,一直都在帮忙,有提供重要线索。加上他本身是未成年,可能很快就可以恢复自由。
    只要说童左是去余水打工,就能瞒住。
    但隐瞒的前提是不想让老两口担心,怕他们年纪大了基础病多承受不住。
    穆昔叫来童左,“你自己说说?”
    童左低着头挪过来,小声说:“爷爷,我给我爸丢人了。”
    从前没能替他爸申冤,长大后又犯了事。
    梅梅在一旁说道:“童叔叔脾气好,不会怪你。”
    穆昔问:“你也认识他?”
    “我家就在他家旁边,当然认识啦,我经常和童叔叔聊天的,他总是会帮我解决烦恼。”
    童左问:“你还能有烦恼?”
    “当然有!”梅梅说,“比如昨天剩下的鸡腿被弟弟抢走了,我就很苦恼!”
    童左:“可真是大麻烦!!”
    一点儿含金量都没有的烦恼!
    穆昔听后,小声嘟囔了一句。
    应时安问:“什么?”
    “没事,就是在想童正勤为什么会去铁矿厂。”
    “案发当天?”
    不是他值班,只说去找东西,也不知是要找什么。
    究竟是何原因,只有童正勤自己知道。
    穆昔几人上车前,邬江村人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依依不舍。
    徐泾很感动,上次和受害人家属见面,他被连打三个耳光。徐泾说:“邬江村人真是纯朴。”
    沈砚道:“但我还有一个问题。”
    “?”
    沈砚说:“我们今天只是把卷宗和嫌疑犯送回去,以后还要常来,他们好像在送别。”
    徐泾:“……”
    再回来见面多尴尬。
    “动人”的气氛消失。
    为了邬江村的案子,郑局长特意加派人手做清算工作。所有牵扯其中的人降职、免职、辞退,都要受罚。
    于旭的所长职务也被撤了,杨立国暂代。
    杨立国躺在派出所的行军床上骂骂咧咧,“老子都多大了?还要操心这些麻烦事,老子都是要退休的年纪了!有活去找于旭,有赏再来找我!”
    往后一个月穆昔都在奔波此案,闲下来时已经快到三月份。
    三四月余水市已有春意。
    穆昔早上刚到派出所,就被唐英武叫到办公室谈话。
    “以后还是要收敛收敛,不能太大胆,我们都知道你针对的是犯人,可传出去了,对你不好,如果有影响,将来怎么晋升?”
    穆昔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扑闪两下。
    唐英武:“……”
    穆昔的眼睛又扑闪两下。
    唐英武:“……,好吧,谈谈另一件事。”
    穆昔期待道:“这回是要给表扬了吗?”
    “小小年纪,得失心挺重啊。”
    穆昔不否认,“我工作又不是做慈善,我还得证明我是最牛的警察。”
    “马上就可以,”唐英武说,“电视台想做一系列普法节目,需要一名警察配合,台长点名请你去,局长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穆昔怔住,“我?上电视?”
    “节目要做一段时间。”
    穆昔皱眉道:“耽误工作吧?”
    “这边的任务量减少。”
    穆昔听了更愁了,“要和我的王大妈张大爷分开?我不舍得。”
    唐英武诱惑道:“只是腾出时间配合电视台,到时候你的时间更自由,想跑刑侦队可以自己过去。”
    “恩……”
    唐英武使出杀手锏:“晚上八点钟的黄金档,在收视率最好的频道,播出以后,全国观众都知道余水市有一个特别牛的警察。”
    穆昔的嘴角出现弧度。
    唐英武:呵,拿捏。
    去电视台录节目是台长和局长共同的意思,听说是位女台长,曾经看过有关穆昔的报道,特意点名要穆昔去。
    周谨听说后羡慕道:“这回叔叔阿姨该高兴了,堪比上春晚!出息了!”
    “主要是显得特别牛,不然太浪费时间,”穆昔拿出小灵通,“我昨天给林书琰打电话,他还是没接,你们联系他了吗?”
    付叶生走过来摇头。
    林书琰已经很久没来上班,也没和他们联络。
    他们给林书琰打的电话无人接听,发的短信没有回应。
    去问唐英武,唐英武只说林书琰一直请假,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若是不让林书琰请假,事情才是真糟了,唐英武这是在护着林书琰。
    正常情况下,没人能连续请假一个多月。
    穆昔三人掏出小灵通对暗号。
    周谨:“你看,我俩上次发信息还是再一个月前。”
    付叶生说:“我也差不多。”
    穆昔道:“一样。”
    三人点开短信的界面。
    穆昔的短信标志后面跟着“303”的数字,是她收到林书琰短信的总数。
    周谨是75,付叶生是101.
    周谨问:“都是人,凭什么你们聊303条?我要告诉应队!”
    付叶生:“哈哈,被抓包了吧,居然背着我们偷偷联系!”
    “我们又不住在一起,”穆昔迅速甩锅,“晚上有事都得打电话发消息,你不如问问付叶生,你们都住在一起,为什么他比你多二十多条。”
    周谨:“对哦,为什么你收到的短信数量也比我多!”
    付叶生:“……”
    高兴早了。
    穆昔甩锅的速度也太快了!
    付叶生满头大汗地点开短信,“这个,这个……”
    他查了好一会儿,松口气,“都是他给我准备房租的消息,你交完房租都不和我说一声!”
    周谨:“……”
    锅又回来了。
    穆昔心安理得地看着他们争执。
    安良军和邹念文直摇头,“这俩人早晚会被穆昔玩坏。”
    “唉,好好的脑子,怎么就不舍得用一用,别等老了上天堂了,一检查发现脑子还是95新。”
    严绍说:“很有可能。”
    他对自己的聪明徒弟已经不抱希望。
    吵了一会儿,付叶生说回正题,“咱们得去帮帮老林。”
    林书琰是被林清芬困住了。
    林清芬虽然消失过一段时间,但他们现在知道,林清芬一直没有放弃。她称病把林书琰骗回去,就不放他出来了。
    林书琰很坚定,这更说明他现在情况危及。
    穆昔说:“对,必须得去把他救出来。”
    周谨:“好!我们去他家找他!”
    邹念文评价道:“虽然傻了一些,但好歹心地善良,还有救。”
    士气高涨的三人问彼此,“林书琰家在哪?”
    “在哪?没去过啊。”
    “不知道。”
    邹念文:“……”
    脑子都是99新!
    邹念文面无表情地把林书琰的档案丢过去,“一点儿都不关注同事!”
    穆昔抢着抱紧档案,“我们马上就去,一定把您的徒弟拯救出来。”
    邹念文翻白眼,“你们不把自己搭进去就好。”
    *
    林书琰家也是独栋别墅,比穆昔家的胡同还要豪华。
    周谨推着自行车惊叹,“余水市竟然还有这种地方,有钱人可真多。”
    付叶生:“啊?这里?和我家十年前一样。”
    周谨:“……”
    穆昔问:“把他打死?”
    周谨:“可以。”
    找到林书琰家门前时,付叶生手臂上顶着俩包。
    林书琰家有保姆,保姆正在院子里干活。
    别墅有三层,都是中式风格。
    三人鬼鬼祟祟蹲在路边树后。
    “直接进去还是翻墙进去?”
    付叶生说:“咱们是警察,当然要选择一条正确的道路。”
    穆昔道:“翻墙。”
    付叶生:“……”
    “有必要吗?”
    “先搞清楚林书琰的情况,其他的以后再说,不然他和我们都没好果子吃。如果惊动林书琰的家人,他又出其他情况怎么办?”
    周谨深以为然。
    付叶生只好同意。
    翻墙就简单多了,三人都是警察,练过的,还有反侦察能力。
    一同操作猛如虎,穆昔先上,接着是付叶生,最后是周谨,三人成功从后面翻墙就进入林书琰家。
    不远处正散步的居民:“我眼花了吗?招贼了??报警吧!”
    孩子的房间通常不会在一楼,穆昔先往楼上摸。
    别墅内很安静。
    穆昔一连找了几个房间,终于在三楼找到林书琰。
    林书琰错愕地看着穆昔三人,“你们……”
    穆昔捂住林书琰的嘴,“进去再说!”
    付叶生蹑手蹑脚关上门窗。
    周谨负责望风。
    穆昔低声道:“听着,我们是来救你的。”
    林书琰看着她。
    穆昔说:“你有什么想法就说。”
    林书琰仍然看着她。
    穆昔急了:“你说话啊!”
    林书琰指了指自己的嘴。
    穆昔:“……”
    忘了松手了。
    穆昔放下手,“你到底是什么情况?”
    “老林,你可不能放弃做警察,我们是冒着生命危险赶过来救你的!”
    周谨说:“对!你是最适合做警察的人,我们都支持你,你千万不能放弃!”
    付叶生:“这次我们翻墙进来,说不定会被记过,我们可都是为了你!”
    林书琰:“但是……”
    “别说了,我们都把你当成兄弟,只要是为了你,让我们做什么都行!”
    穆昔点头:“做什么都行!”
    林书琰看向门口,“但是我爸妈今天不在家,你们可以直接走进来。”
    穆昔&付叶生&周谨:“……”
    周谨停止望风,“你不早说!”
    林书琰:“……”
    他们哪里给过他说话的机会。
    穆昔大大咧咧坐到床上,“说吧,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一个多月不联系我们。”
    林书琰低头,“我妈把我的小灵通拿走了。”
    林清芬态度坚决,她说如果留下小灵通,林书琰就会乱想,她要斩断他和派出所的联系,结束他的警察梦。
    “那就直接走啊!”周谨说,“你家不是没人吗?”
    付叶生问:“你爸妈去哪了?”
    “他们去公司了。”
    “想留下你,还不花时间看着你,”穆昔愤愤不平,“他们一点儿都不为你考虑。”
    “老林,你到底为什么要听话?你不想当警察了?”
    林书琰的头更低了。
    穆昔见状,低声道:“咱们还是少说几句,他现在心情一定不好。”
    付叶生:“好。”
    周谨问:“刚刚谁说的最多?”
    穆昔:“……”
    故作漫不经心地看天花板,再配上几声口哨。
    穆昔静下心劝道:“你都已经坚持到现在了,放弃不可惜吗?我不了解别人,还不了解你?虽然你家里条件一直不错,但你一点物质欲都没有,用的钢笔还是高中时买的,你不欠你爸妈什么,他们生下你抚养你,是他们的义务,你照顾他们,也是你的义务,但你的义务绝对不是要老老实实听他们的话过一辈子。”
    林书琰轻轻摇头,“但是我不能看着我妈走极端的路。”
    “她不是说生病了吗,”付叶生问,“她到底有什么病。”
    “是不是装得?”
    “肯定是,哪有这么巧就生病了。”
    林书琰道:“她的确没生病。”
    三人一起叹气,“果然!”
    林书琰说:“但是她……”
    “都没生病还怕什么?把话跟她说明白,你都不要他们的钱了,他们还想怎么样?大不了以后赚了钱再还他们嘛,你肯定都没花过多少钱!”
    “对啊,还给他们,我有钱,我出!”
    林书琰说:“我妈她……自杀过。”
    “嗐,自杀而已……自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