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追查预言(2)


    司凌和泫敕敲开托特的办公室门的时候,托特正在伏案写作。作为古埃及的书写之神,她现在已经没有信徒了,所以会很随性地将灵感赐予她认为看着还不错的人类。


    看到司凌和泫敕,她放下手中的芦苇笔,很客气地起身迎接他们:“找我有事?请这边坐吧。”


    他们坐到办公室一侧的沙发上,托特给他们端来传统风味的啤酒和面包片,不过面包里并没有连法老都无法解决的砂砾。


    “谢谢。”司凌颔了颔首,等托特也坐下来,她将手里那份原始凯尔特语的预言拿给她看。


    托特字正腔圆地读出了预言,微笑道:“这个预言我也听说过,怎么了?”


    司凌开诚布公:“我们觉得这个预言背后可能藏着泫敕当年的真相,所以想打听一下亚特兰蒂斯的事情——这上面提到神隐,他们是因为这个才覆灭的吗?我还想看看亚特兰蒂斯原版的预言,你或许有所了解?”


    “哦,亚特兰蒂斯……”托特失笑,“他们的存在时间确实和我有重合,我曾经也和他们的几位神祇还算熟悉,但你想了解的这些事情我帮不上忙。”


    司凌不解地打量她,托特自顾继续说:“他们的消失完全是突然的,没有任何征兆,更没有通知远在其他文明中的亲朋好友。我们就和人类一样,在某一天突然听说亚特兰蒂斯文明消亡了,我在听到消息后尝试过联系过那几位朋友,但他们的整个神界也同步失联,一点踪迹都没留下。”


    “这听上去的确很像神隐。”泫敕若有所思。


    司凌又问托特:“那关于这个预言,还有预言里提到的人,你了解吗?”


    托特摇头:“这是针对西方的文明,古埃及离所谓‘西方神界’还是挺


    遥远的。你们或许可以去图书馆翻翻古籍,或者问问路西法?虽然他出生时亚特兰蒂斯已经覆灭几千年了,但他在西方神界位高权重,所有最高机密他都知道。”


    “好的,先去图书馆看看。”司凌道.


    酆都。


    黑白无常开始了新一轮的暴躁,因为牛头马面前阵子出外勤时意外发现几个孤魂野鬼,按流程把他们带回了地府。理论上地府应该能很轻松地查到这些人的信息,确定身份后该送去投胎的送去投胎,该定罪的定罪就可以了,但在牛头马面完成交接之后,轮回调度中心却查不到这几个人的资料。


    于是轮回调度中心又把他们交给了四判院,可职级更高的四大判官也没查出眉目。


    这种小概率的bug之前也发生过,不算什么大事,只是比较麻烦。四大判官就把它转交到了黑白无常手里,让他们进行核查。


    四大判官对这种工作的烦人程度心知肚明,因此带着心虚和安抚的意味派了个实习生过来帮黑白无常,并且大方地表示如果他们觉得这个实习生能力还行,那这人以后可以留在勾魂司,四大判官同意给勾魂司添个岗。


    人间的人口数量在百年之内翻了三倍多,黑白无常早就觉得勾魂司人手不够了,上面在招人的事上却一直磨磨唧唧。现在好不容易能添个人,他们就算知道那个任务很烦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早上,谢必安买的咖啡刚送达,实习生就拿着简历来报到了。


    谢必安坐在办公桌前翻开简历:“楚菱,菱角精……”他不禁多看了对面的女孩子两眼,忍不住道,“你这个品类成精可不容易啊!”


    瓜果蔬菜想成精是最难的。


    因为比起器物,它们能吃;比起飞禽走兽,它们又不能跑。


    所以在民以食为天的华夏大地,它们别说成精了,能活过那个致命“应季”的都不多。


    所以能成精的瓜果蔬菜都天赋极高。


    谢必安见四大判官真的派了个有实力的帮手过来,心情好了一点。


    楚菱谦逊地颔首:“我运气比较好,以后辛苦前辈指教。”


    “太客气了,坐。”谢必安合上文件夹,如同长辈一样循循善诱地问,“判官大人们这次交待的任务,你有什么想法?”


    楚菱马上从挎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边翻笔记边说:“我做了一些功课,这几个鬼魂连最基本的沟通都无法完成,五官也是模糊的,说明他们已经到了魂飞魄散的边缘,很久无人供奉了。”


    谢必安点头表示赞同。


    初来乍到的楚菱原本有点紧张,见状多了些信心,继续道:“同时他们在地府这边没有身份信息,所以我猜……他们是早期的跨文明亡魂,身份信息在他们的阴司,我们需要先搞明白他们来自什么地方,然后进行对接。”


    谢必安没说她的推测不对,只是笑了一声:“对于这部分亡魂我们虽然没有初始信息,但也是有记录的,轮回调度中心应该能查到。”


    楚菱摇头:“我去轮回调度中心问过了,他们最早能查到西汉,也就是和西域三十六国接触的时候。”


    谢必安拧眉,心想:这还不够早?


    楚菱把摊开的笔记本放到他面前:“瓷国和其他文明产生接触远比西汉要早。您看,我查过了,在新石器时代晚期就接触过外界,但那时各地的阴司间还没有联络,更没有建立相关机制。所以我想,这几个人很有可能是那时候到的瓷国,而且只是普通人,在史书里没什么记载的那种。”


    谢必安的视线凝在笔记本的纸页上,哑然僵笑:“这种问题我还真没见过……”


    准确来说,新石器时代晚期,那会儿他在人间都没出生,更别提在地府当鬼差了。


    而且……


    他看看楚菱:“那个时候整个地府的机制都还不健全,如果他们真的是那个时期的外国亡魂,不太可能有途径追查了。”


    他说罢沉吟了一下,提出一个可行的方案:“要我说,就按照‘不明身份鬼魂投胎管理办法’的条例办算了,直接进咱们的系统开始轮回,第一世纯随机投胎,是人是草都看命,后续看修为。”


    这是最简单省力又无害的方案了。唯一的缺点是如果有朝一日对方所在的文明过来要人,会引起一点外交纠纷。


    不过这种事发生的概率极低,尤其这种飘荡时间已经长到快魂飞魄散的鬼魂——原文明如果想要人,还不早就要了?


    然而实习生楚菱还拥有新晋牛马的工作热情,她力求把这项任务处理到尽善尽美,眼睛亮晶晶地望向谢必安:“判官大人们说勾魂司这边有废档库,地府机制完善前的零散记载在废档库里都有,我想去那里碰碰运气。”


    “……”谢必安无语凝噎,“那你真的是碰运气。”


    楚菱并不在意谢必安委婉的劝退,满眼期待地道:“可以给个授权吗?”


    废档库其实不需要授权,只要刷卡进去就行了。


    谢必安无奈,打开抽屉把那张从未用过的门卡递给她:“地下14层,电梯出门左拐,临近中间的位置。”


    “谢谢前辈!”楚菱接过房卡,兴冲冲地起身离开,走到办公室门口时正好遇到范无咎进来,楚菱很有礼貌地跟他打了招呼,一路小跑向电梯。


    范无咎扭头看看她,边往办公桌走边问谢必安:“这是那实习生?干什么去?”


    谢必安苦笑:“她说要去查废档库,随她去了。”


    “废档库?”范无咎一愣,旋即打开思路,跟谢必安说,“我们也可以去一趟废档库。”


    谢必安眉头皱起:“干什么?”


    “查查泫敕的事啊。”范无咎道,“还有司凌,你不是翻遍记载都没找到他俩的资料?”


    “那也没道理去废档库啊。”谢必安好笑,“上古神兽,这种高高在上的物种没在正史里都已经很离谱了。他要是在废档里,那我本人都应该在垃圾堆里。”


    “理论上你说的没错,但这不是正史里没找到他吗?”范无咎说,“死马当活马医,试试看呗。”


    “……你说得轻巧。”谢必安想到废档库里浩如星河的资料就头大,那些资料不仅零碎,而且没有任何便于检索的工具,连分类和首字母排序这种最简单的整理都没做,想从这其中找到有用的东西,难度不亚于在一个藏书丰富的图书馆里寻找一个特定字符。


    这不是死马当活马医,这是要把他整死.


    鬼怪学院,图书馆里只有翻书声不时响一下,转瞬又完全安静下来。


    司凌和泫敕面前都放着堆成山的史书史料,泫敕那一堆全是亚特兰蒂斯相关的,司凌那些则比较杂,有一些古老的卷轴和亚特兰蒂斯没半毛钱关系,而是一些关于神器、祭器的记载。


    因为在去狐市算账的事上,她对泫敕隐瞒了一部分原因,也就是她想搞清神器由来的真正原因。


    ……她虽然当时没有意识了,但她隐约记得她神器之中汲取了能量,她怀疑自己莫名获得的那个法术也和神器给她的力量有关。


    这太奇怪了。


    第102章 追查预言(3)


    司凌和泫敕在图书馆泡了三天,并没有太多收获。


    第四天早上,两个人在各自走出卧房时恰好碰面,泫敕没精打采道:“一会儿去图书馆?”


    “不了吧。”司凌低头。


    她感觉图书馆里应该没什么有用的东西了。虽然吸血鬼们说这个图书馆的藏书量在整个西方地狱排名前三,但亚特兰蒂斯覆灭的时候,这个由耶和华和撒旦主导的天堂和地狱都未成气候,再加上亚特兰蒂斯又是神界人间一起突然消失,没有留下记载也不足为奇。


    泫敕问:“那先不查了?”


    司凌想了想,不太情愿地提议:“去问问路西法吧。”


    泫敕点点头:“也好。”.


    五分钟后。


    司凌和泫敕坐在校长办公室的沙发上,路西法端着一脸标准的微笑,给他们端来英式红茶、司康、各式小蛋糕,还有精致的餐盘和小银叉。


    司凌僵坐在那儿看着他忙进忙出,脑海里不停地飘着同一句话: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


    路西法忙完之后也坐下来,气定神闲道:“如果我没猜错,你们是想打听亚特兰蒂斯的预言,对吧?”


    司凌眯眼打量着路西法:“你怎么知道?”


    路西法摊手:“你们去找过托特,又没让她瞒着我。”


    司凌挑眉:“图书馆里关于亚特兰蒂斯的藏书


    ,不会被你拿走了吧?”


    “哈……”路西法干笑,“如果你这样想,那就要庆幸不是撒旦在这里当校长了——因为他真的会干这种无耻的事情。”


    司凌撇了撇嘴,无意点评他们的恩怨情仇,只说:“如果你这样大献殷勤是为了那个法术的话,我说过了,我真的不记得。”


    “这我知道。”路西法点头加以补充,“你也说过,如果你以后搞清楚那个法术一定会教我。所以我现在提供帮助算是学费吧,是不是很公平?”


    这么好?


    司凌狐疑地看着他:“没有其他条件?”


    “硬要说的话,也有。”路西法流露出一种被看穿心事的局促,“假如你愿意保证在想起那个法术之后教给我,不教撒旦,那就更好了。”


    司凌无语。她下意识地看向泫敕,泫敕脸上写着同样的无语。


    然后她有所保留地表示:“如果您提供的帮助真的有效——比如能帮泫敕直接返回天庭或者搞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那没问题。”


    “成交。”路西法不仅松了口气,还明显有了笑容。


    司凌也挺想笑的。她越来越觉得这两位高级地狱魔之间的纷争更像小孩子斗气,虽然看起来面目狰狞,但有多少恨意不好说。


    “两位请慢用。”路西法绅士地颔首,径自站起身,走向办公室靠窗的一角。


    角落里放着一个棕褐色的地球仪,有半人多高。路西法走到地球仪前,斯文地挽起衣袖,手势翻转,开始施法。


    司凌习惯性地警惕起来:“干什么?”


    路西法头也不回地笑道:“亚特兰蒂斯的覆灭太早了,你想打听他们的事情,没几个人能帮得上忙,但他们既然沉入了大海,我有一些海洋里的人脉可以帮得上忙。”


    他故作神秘地卖关子,司凌捧场地配合:“海洋里的人脉?”


    “是的。”路西法颔首,“好像还和泫敕沾亲?人鱼族。”


    泫敕:“……”


    很显然,他和谁沾亲这个问题在学生之间以讹传讹了。


    泫敕深呼吸:“校长先生,瓷国文化内和人鱼沾亲的是鲛人族,我和凤凰是远亲。”


    “哦——”路西法诧异地望了他一眼,“抱歉,我是听狼人们说的。”


    随着法术释放,路西法面前的地球仪转动起来,越转越快,海浪声、鸟叫声、兽吼声渐次传来,密林间的风声雨声也开始在房中回荡。


    路西法忽一挥手,半透明的海面铺满整个房间,司凌下意识地闭气,过了会儿才发觉这是幻象。


    路西法蹲下身,令自己置身于海中,启唇道:“AnnaMaris.”


    他念出一个名字,司凌注意到那个姓氏“Maris”,在拉丁语中是“属于海洋”的意思。


    “AnnaMaris.”


    “AnnaMaris.”


    他念到第三遍,两个身影从海中缓缓游来,由远及近,同时传来的还有悠扬的歌声,一男一女,用英文唱道:“什么人如此大胆?”


    “什么人如此大胆——”


    “竟敢直呼女王的名字!”


    司凌和泫敕面面相觑,路西法回过头,低声解释:“人鱼族只有少数王族会说话,其他成员只会唱歌。”


    “……”司凌往泫敕那边凑了凑,小声询问,“鲛人们也这样吗?”


    泫敕:“没印象了,但应该不是。”


    司凌撇了撇嘴,不再作声。


    那两个人鱼的幻影游近了,他们看清路西法,露出了迪士尼人物般的夸张捂嘴神情:“哦天呐!是路西法!”这句话是正常说出来的,仔细分辨也不完全正常,更像音乐电影里穿插在人物欢唱间的台词。


    “哦天呐!是路西法——”


    这句又在唱了。


    司凌无奈地托腮,一脸复杂地看着他们。


    路西法微笑:“请允许我觐见女王陛下。”


    “当然!”


    “当然——”


    是双声部。


    眼看美丽的女人鱼变出长笛放在嘴边,司凌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Excuseme,乐器演奏先不必了吧?!”


    路西法失笑:“这是他们快速召唤女王的方式。”


    “……”司凌无言以对,就这样眼看着女人鱼吹起了长笛、男人鱼弹起了竖琴。


    泫敕揉起了太阳穴。


    但这种召唤方式确实很快,音乐才演奏了一小段,遍身珍珠首饰的人鱼女王安娜玛瑞丝就出现了,她手持镶着红宝石的金色权杖,优雅地游到路西法面前,颔了颔首:“好久不见,我的朋友。”


    ——万幸!女王陛下她会好好说话!


    “好久不见。”路西法面对人鱼女王倒比刚才面对那两位人鱼更轻松,他先向她介绍了司凌和泫敕,然后直接道,“他们想寻找一些亚特兰蒂斯的古老预言,我想了想,只有你们能帮得上忙了。”


    “东方鬼怪。”安娜脸上的笑意完全消失了,她淡看着路西法,神情肃穆无比,“他们是想打听‘那个’预言?”


    “是的。”路西法并不否认,“亚特兰蒂斯版本他们能想到的最早的版本,只是没人见过。”


    “没人见过是有原因的。”安娜冷淡地从路西法身侧飘过,来到司凌和泫敕面前,“亚特兰蒂斯人与他们的神族非常亲近,所以他们的居住地充满法术,随着亚特兰蒂斯覆灭,他们的城市沉入海底,这些法术也依旧存在在遗址之中。那是危机四伏的地方,人鱼族不会冒险帮你们寻找预言。”


    “Comeon,Anna.”路西法笑道,“整个海洋都是你的地盘,你一定有办法进去——我不是否认危险的存在,我只是说,我们总可以谈谈条件吧?”


    安娜沉吟不语,路西法察觉她的动摇,趁热打铁:“我们可以互惠互利,我的鬼怪学院或许也能帮上你们一些忙?”


    安娜眼底微颤,司凌觉得她应该已经有想提的条件了,但她最终只是说:“我会召集议会进行投票。”


    “我们静候您的结果。”路西法颔首。


    安娜看了看司凌与泫敕,又回头望向路西法:“你们能承受多大的代价?”


    路西法一滞,司凌道:“鬼怪学院的其他成员不能强求,但我和泫敕可以不计后果。”


    安娜挑眉,转回头,视线落回她身上:“这不是两个人能完成的任务。”


    路西法笑了:“如果我和撒旦两个人都打不过她一个呢?”


    安娜诧异得瞳孔地震,司凌耸了耸肩:“是的。如果陛下的任务需要战斗力,我们正合适。”


    “……好。”安娜转身游开了,“我现在就去召集议会,不出意外的话,下星期的此时我们再在这里见面。”


    “没问题。”路西法边点头边摸出通冥盘,打开日历设了个日程闹钟。


    安娜玛瑞丝女王不再多花,甩动那条泛着五彩光泽的漂亮鱼尾游向远方,另外两条人鱼多留了一会儿,女人鱼向路西法唱道:“现在,收起你的法术吧,路西法!”


    “收起你的法术吧,路西法——”这是男人鱼的二声部。


    女人鱼:“我们下周见!”


    “下周见——”二声部。


    “下——周——见——!”声情并茂的男女和声。


    然后他们也追随着人鱼女王渐渐游远,随着距离拉长,歌声也变得缥缈空灵,人鱼极为干净的声线让歌声多了一种神圣感,如果让凡人听到,大概会误以为是来自于天堂的乐曲。


    司凌复杂道:“真是……艺术感十足的种族啊!”


    “她到底会提什么要求?”泫敕不无忧虑地沉吟着,“听起来不是很容易的事。”


    “我也好奇,但他们自己无法解决,应该是陆地上的事。”路西法耸肩,“我想不到人鱼会有什么‘陆地上的事’。”——


    作者有话说:司凌:我现在就想知道,人鱼族开会得是啥样的大合唱啊?


    第103章 你存在,我深深的血债里(1)


    在人鱼族给出结果之前,鬼怪学院接到了新的任务。


    路西法在两天后的傍晚把瓷国六人组请进了办公室,司凌走在最前面,进门就看到谢必安这个老熟人,马上有了猜测:“跨文化合作任务?”


    “啊,严格来讲并不是。”路西法边回答边做了个“请”的手势,几个人分别找地方落座。


    路西法道:“基于白无常先生代表酆都地府极力表示这是你们的内部问题,本次任务理论上不会有西方鬼怪参加,除非你们主动提出要求。”


    这话同时引起了两种反应,没见过谢必安的阿坠白玛黎琪朱孟薇都震惊地望向他,黎琪惊诧道:“你是白无常?!”


    谢必安毫不含糊,弹指间就从文质彬彬白西装的模样变成了苦笑颜开吐长舌的经典造型,黎琪:“……我没有质疑您的意思,变回去吧谢谢。”


    下一秒,他就又变成一个斯文男人了。


    司凌则平静的抛出疑问:“既然只让瓷国鬼怪参加,酆都那么多人可用,何必来找我们?”


    谢必安一哂:“目标是瓷国人,并且性质微妙——她母亲是贪污犯,已经被捕,她携款外逃。”


    阿坠听得意外:“酆都管得这么宽吗?人间贪污犯都归你们管?!”


    “不是那么简单的贪污。”谢必安扬手在办公室正中央布出一个幻境,向他们展示相关资料。


    ……但实际上,他才刚把目标人物的护照扫描件亮出来,在场六人除了泫敕之外,其他人就都秒懂了。


    护照扫描件照片上的女人样貌说不上好看,但有一种优越生活滋养出来的自信气质。基本信息显示她生于1983年,现在已经42岁,但优渥的生活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很多。


    而大家之所以看到照片就秒懂,是因为她在人间真的名气不小。


    WANQINGTU,中文名叫涂晚晴,是一位女歌手。


    十几年前,她因为一首《我的声音》在瓷国一炮而红,一夜之间,《我的声音》全国传唱,尤其在一些走文艺风和小资路线的咖啡馆、酒吧里,这首歌一度算是必备BGM。


    那个时候,涂晚晴吸粉无数,前途光明。但在2016年,她的母亲因为贪污锒铛入狱,随之而来的是一系列犯罪事实被曝光的公众面前。


    大众很快了解到,她母亲并非简单的“贪污”,而是借职务之便疯狂盘剥公共财产。


    在那个千载难逢的特殊时间点,她利用职权贪下了几个亿巨款,那笔钱里有相当一部分是给因为制度改革失去工作的工人的安置款。


    于是在那数个寒冬里,在瓷国最寒冷的地方,很多人连供暖的费用都掏不起,在饥寒交迫中家破人亡。


    这件事从人间到阴间,大家都是知道的。至于涂晚晴本人,她在母亲犯事的时候还是小孩子,理论上似乎跟这些罪恶没关系,但她正是因为这笔贪污款的存在才得以小小年纪就出国学习艺术,才有了后来的名气。


    在瓷国文化里,大家普遍认同“祸不及子女”的说法,但有个前提条件是“惠不及子女”,所以涂晚晴遭遇口诛笔伐已经是必然的了。可如果仅仅是这个程度,还远不至于让酆都插手。


    ——她母亲入狱之后,民众都知道的后续发展是,瓷国想让她吐出赃款,因此才没有判她死刑。而涂晚晴携款逃往国外,宁可眼看亲生母亲坐牢也不吐赃。


    也就是说,母亲豁出自己的自由为后代牟利,女儿拿着沾满人血的巨款骄奢淫逸。


    只要她们够无耻,这似乎就是卡了个完美的bug。


    可所谓“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对邪性的母女显然太不信邪了,因此完全没有想过,在她们看不到的阴间,鬼怪们也早已对她们议论纷纷。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因为这场贪污大案直接和间接死去的人们在阴曹地府里不停地告状。这种诉状很多,判官本来是管不过来的,但近些年地府也启动了自动化管理,当针对同一个人的诉状数量积累到一定数量,众怒警报程序就会被触发,然后案件就会被移交到阎罗王手里,由阎罗王亲自决断。


    关于涂晚晴的案子,就是这样在三天前被交到了阎罗王手中。据说阎罗王翻看那些跨度长达二十多年的诉状翻看了整整一夜,现在已经安排牛头马面到人间勾她母亲的魂去了,十八层地狱将是她的最终归宿。


    至于涂晚晴了,这人现在远在枫叶国,说起来有点麻烦,但正好有司凌这个“交换生”在,这可是两大文明之间合法开展的合作项目!


    至于谢必安强烈要求把这个任务完全交给本国鬼怪,也是因为这母女俩的存在很微妙——致使无数普通百姓间接死亡的贪污大案,在人间无法被完美终结有客观原因,到了地府还要求助于外国鬼怪?瓷国丢不起这个人!


    司凌无心多看资料,马上表示:“这任务我接了,我只有个小问题。”


    谢必安道:“你说。”


    司凌施法将谢必安刚翻过去的一页资料又翻回来,那上面有一张拍摄于圣诞节的双人合影,左边是戴着圣诞帽的涂晚晴,右边是一张标准的白人面孔。


    司凌记得这人叫乔治,是个枫叶国政客,据说仕途坦荡少不了那笔赃款的助力。


    所以……虽然理论上来说,她追究到这个人头上并不合规,但这不是来都来了?


    司凌问:“这人我能顺手杀了吗?”


    “……”谢必安哈的一声干笑,“他俩早就分手了。”


    司凌恍若未闻,又一次问:“这人我能顺手杀了吗?”


    谢必安不答,沉默地看向路西法,路西法想了想,也施法翻动资料,找到了乔治的基础信息。


    他的目光落在乔治的出生年份上:1965年。


    “Well.”路西法自言自语般地呢喃,“60岁的人,如果死于心脏病之类的急症也很正常,撒旦会接受这个解释的。”


    司凌满意了,含笑站起身,招呼同伴:“走吧,我们去定一下计划,然后速战速决。”


    “玛门教授依旧会为你们提供道具。”路西法忙道。


    司凌本来想说用不上,但想想那些道具在黑市的价格就欣然接受了。


    “辛苦了。”谢必安也站起身,礼貌地和她握了手,“等回来我请大家吃饭。”


    “太客气了。”司凌笑了笑,大家和谢必安道别后就离开了路西法的办公室。


    次日清晨,一行六人穿过灵薄城,到达枫叶国。


    在路西法给出的资料里有一个对他们很有利的条件,就是涂晚晴最近正要搬家——虽然只是从自己的一个豪宅搬去另一个豪宅,但这对他们而言还是件好事,因为搬家简直是恐怖故事最常见的开端之一。这意味着在此时发生意外,置身其中的涂晚晴本身就更容易往灵异事件上脑补,这会有效增加恐怖效果,相当于客观条件给他们打了个辅助。


    在他们到达涂晚晴的新居时,搬家已经在进行中了,不过涂晚晴本人并不在场,只有几名助理在指挥搬家工人们进进出出。


    六个鬼魂神不知鬼不觉地飘进这幢位于市中心的豪宅,虽然很多陈设都还在箱子里没有布置好,但各个房间的用途也不难判断。


    司凌直接在客厅的地毯上坐下,依照格局对原本的计划进行了微调,又将每个人需要完成的部分画了个重点,最后施法让自己显现了人身,去人类的超市和唐人街的杂货店采购了一些必需品。


    次日傍晚,涂晚晴搬进新家。一切都已经布置好了,连最不起眼的角落都打扫得一尘不染,她只亲手拿了一个放有个人物品的小行李箱。


    进家门后,她简单收拾好了行李箱里的东西,然后就走进了三楼的主卧,


    拿着干净的睡衣走进浴室洗澡。


    吹头发的时候,一下下的敲击声穿过电吹风的风声撞入涂晚晴的耳朵。


    这个声音对很多瓷国人来说都不陌生,涂晚晴脑海里一下就浮现出儿时玩的玻璃弹珠跳过地板的声音。


    不过她马上就把这个想法否掉了,因为她家里不可能存在这种东西。


    其实,那真的是玻璃弹珠,司凌去唐人街买的,在2025年的国外寻找这种“怀旧小玩具”还有点麻烦呢。


    敲击声还在继续,涂晚晴确定自己不是幻听,便关掉电吹风,打开浴室门往外看。


    ……在主卧场景刚映入眼帘的那一秒,她在落地灯的暖黄光晕中真的看到一颗玻璃弹珠正跳起来,但只是一眨眼,那颗尚未落地的弹珠就不见了。


    因为司凌遮住了她的眼睛、白玛捂住了她的耳朵。


    鬼遮眼、鬼遮耳,屏蔽掉了特定的物品和响声。


    幻觉吗?


    涂晚晴皱了皱眉,和很多恐怖故事里刚刚接触到灵异事件的主角一样,并没有多想,而是下意识地怀疑自己。


    她回到浴室继续吹头,白玛和阿坠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几分钟后,涂晚晴一只脚刚走出浴室,一楼的钢琴琴键被弹响。


    哆哆嗖嗖啦啦嗖——


    空灵的曲声中,飘在白玛身后的黎琪还是忍不住吐槽:“大姐,咱这是杀人任务!你这啥?一闪一闪亮晶晶是吧?!”


    “干嘛啦!!!”白玛扭过头看她,“我四岁学了半年钢琴就放弃了,还记得《小星星》已经很不容易了!”


    第104章 你存在,我深深的血债里(2)


    涂晚晴顺着琴声,小心翼翼地从三楼走向一楼。走过几十级的台阶足够让她确定自己没有产生幻觉,但当她的脚步走下最后一级台阶时,琴声停了。


    那一瞬间涂婉清的心弦紧绷到极点,她窒息地望着客厅里的三角钢琴,怔忪几秒,发疯一般冲向门口的墙壁,摸索开关。


    啪,灯亮了,客厅里灯火通明,温暖色调带来的安心感让涂晚晴的心跳骤然放松,然后她又想起什么,突然拔腿跑向楼梯,快步返回三楼。


    这个操作把白玛三人看呆了,黎琪直挠头:“她干啥去了?”


    两分钟之后,她们就知道涂晚晴干啥去了,因为司凌通过传音符告诉她们,涂晚晴回到三楼主卧就反锁了房门,然后拿手机报了警,说自己怀疑有人入室盗窃。


    白玛啧嘴:“没啥人性但还挺有脑子的。”


    她们是鬼,涂晚晴报警当然没用,但如果真的是窃贼,涂晚晴这一系列操作确实在很大程度上保护了自己,比电影里那种发现异样非要在客厅里乱转,最后导致自己直面窃贼的主角聪明多了。


    十五分钟后,警察上门,涂晚晴才再次来到客厅。在她的极力要求下,警察把豪宅大大小小的房间都检查了一遍,不仅阁楼和地下室没放过,连柜子都挨个打开查看了,可自然是一无所获。


    做完笔录之后,警察离开了。确定家里没有被人闯入,涂晚晴将刚才听到的钢琴声在内心合理化成了疲劳产生的幻觉,放心地回到主卧,安然入睡。


    在她睡熟之后,白玛按照司凌的计划,爬上了涂晚晴的床……准确地说,是爬到了涂晚晴的被子里,趴在了她身上。


    鬼压床这种事在恐怖片里绝对是经典元素,最常见的操作是主角无意识地被压一晚上,或是噩梦不断,或是第二天筋疲力竭;升级版操作则是主角在鬼压床中惊醒,但身体无法动弹,只能在黑暗中眼看着被子隆起,面目可怖的女鬼向自己逼近。


    ——但这些显然都是站在人类角度拍摄的。


    在鬼的角度,鬼压床其实是个挺诡异的事——毕竟不论什么级别的鬼曾经都是人,存有人类的三观,在人家睡觉的时候压到人身上,脑补起来很变态,操作起来更觉得自己是变态。


    所以白玛直到在涂晚晴身上趴好后都还感觉很别扭,她将胳膊肘支在涂晚晴胸口,托着下巴面无表情道:“做人的时候自家长辈一群变态,做鬼之后感觉自己是变态,我的生活也真是刺激啊!”


    司凌飘在半空中,指间刚拈起一张符咒,白玛的话逗得她笑了一声,旋即将符咒掷出。


    符咒如同刀片划过黑暗直击涂晚晴,在触及涂晚晴眉心的顷刻化作无数细小的齑粉,消失无踪.


    熟睡中的涂晚晴浑浑噩噩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陌生的房间,她坐起身,感觉头疼欲裂,于是下意识地扶住了额头。


    随着思绪逐渐回笼,她慢慢意识到这其实并不是“陌生的房间”,而是她儿时的住处。


    作为八零后,她经历过瓷国东北最光辉的岁月,虽然严格来讲只是光辉的尾巴……而她的母亲更在这场光辉收场时不顾体面地捅了一刀,但这并不妨碍她对美好的童年印象深刻。


    三室一厅、五六十平米的使用面积、独立卫生间,在2025年被称作老破小,但在那个年代已经是难得一见的优越居住环境,涂晚晴家一家三口的简单人员构成更让这三室一厅显得十分宽裕。


    于是小小门厅只放了一张饭桌,用来吃饭,最大的那个房间才是客厅,另外两个小房间她和父母各住一间。


    涂晚晴怔怔地环顾四周,金属床头架的单人床、白底上印着简单数字的圆形闹钟,还有木色的衣柜和写字台。写字台上压着玻璃板,本质是为了保护台面,但很多人家都会往玻璃板下放一些东西,比如写有常用电话号码的字条,还有照片。


    随着一阵风,白底蓝竹子的窗帘飘起来,视线穿过窗帘的缝隙,她看到玻璃窗外的上着绿漆的铁栅防护窗。


    涂晚晴搞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在一种直觉驱使下,她木然下床,踩着木质拖鞋走出房间。


    穿过门厅的时候,她听到一个女人的哭声,除了无声,还有呜呜咽咽的诉苦声:“厂子说关就关,我们一家老小都揭不开锅了!”


    然后是另一个女人不耐烦地回应,涂晚晴听出那好像是妈妈的声音,但很奇怪,她听不清妈妈在说什么。


    很快,涂晚晴揉着眼睛走进门厅尽头的客厅,定睛一看,却并没有看到妈妈。


    只有穿着暗色棉袄的老妇人背对着她站在客厅里,老妇人后背佝偻成一个高耸的丘,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涂晚晴心生困惑,试探着说了声:“你好?”


    老妇人纹丝不动。


    涂晚晴潜意识里觉得对方或许听力不好,便皱了皱眉,再度提步上前,抬手想要拍对方的后背。


    但就在她的手即将触及老妇人的时候,老妇人的头突然向后拧了180度,嘴角上扬,裂开一个夸张的笑。


    涂晚晴吓得跌坐在地,连喊都没喊出来。


    然后她惊恐地发现……不,老妇人不止是扭头!她驼背成那个样子,如果只是扭头,脸只会朝向天花板,不会和她脸对脸。


    此时此刻,老妇人其实是以一个极度扭曲的姿态完全向后弯折过来,后背原本高耸的丘朝着地,手脚也是反向的,狞笑着朝她爬来。


    “啊!!!”这回涂晚晴叫出了声。


    随着这声尖叫,她倏然惊醒,豪宅卧室的场景撞入视线,她一边大喘着气,一边慢慢想起这是她的新家,终于放松下来。


    老妇人贴脸杀的惊悚画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涂晚晴僵坐了半晌,睡意全无,于是起身披上衣服,去往二楼。


    二楼有一半的空间被她修成了书房,书架占据了一整面墙壁,放有各种音乐书籍,此外的绝大部分空间其实和书没关系:涂晚晴在邻窗的位置放了一张电脑桌,然后就是各种乐器。


    涂晚晴没有开灯,经过架子鼓,坐到电脑桌前,打开文档,翻看自己没写完的歌。


    电脑屏幕的光映在落地窗上,忽而一瞬,涂晚晴感觉一个影子从身后晃过。


    她倏然回头,但背后空空如也,她心中不安,想了想,起身拉上了窗帘。


    咚。


    身后响起一声很轻的鼓点,涂晚晴猛地转身,首先看向了架子鼓,但架子鼓只是安安静静地放在那儿,整个房间也安安静静的。


    见不再有异,涂晚晴重新坐回电脑前。


    咚。


    同样的声音又响了一次,在涂晚晴正前方不远的地方。


    涂晚晴抬起眼帘,视线再次落在架子鼓上,这回她鬼使神差地起身走向架子鼓,架子鼓后放有一张黑色皮面的圆凳,在黑暗中,圆凳上一块巴掌大的白格外显眼。


    涂晚晴伸手将它拿起来,发现是个小孩子玩的拨浪鼓。她拿起拨浪鼓导致的轻微晃动让挂绳上的鼓槌有气无力地敲在


    鼓面上,发出毫无节奏的响声。


    涂晚晴正要随手把拨浪鼓放回去,余光里又扫见了人影。


    ……落地窗钱刚拉起来的窗帘后面凸出了一个人形,只有半人多高,看起来是个小孩子的样子。


    涂晚晴不经意间扫过去的目光瞬间拉回,死死地定在那里,毛骨悚然的感觉在心头蔓生。


    潜意识里,她想要拔腿抛开,但恐惧让她脚下像是生了根,死死定在那里。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窗帘后的小孩人形不见了,一股凉飕飕的寒意却从涂晚晴身后袭来。


    涂晚晴听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了,她浑身僵硬地想要回头,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从她发间伸出来,探过她的侧颊,捂在她的脸上。


    涂晚晴圆睁的双目刚好从指缝间露出,一声并不陌生的狞笑迫使她一下子望向前方,目光所及之处,那个老妇人扭曲着四肢快速向她奔来!


    “啊!”


    涂晚晴尖叫着醒来。


    原来还是梦……


    她盯着天花板大口喘气,半晌才从窗帘透进来的微光注意到天已经亮了。她因而松了口气,下一秒,刚刚消退些许的恐惧感重新在心头聚拢,因为她发现自己浑身僵硬,手脚都动弹不了。


    鬼压床……


    这本来没什么可怕,很多人都经历过,但此时出现的鬼压床却让涂晚晴瞬间又想起那些噩梦,灵异感变得如此逼真。


    白玛按照司凌的指点,在涂晚晴醒来后又耐心地压了五分钟才起身离开,结束了长达一整夜的第一视角变态体验。


    SAN值-10%。


    在四肢逐渐恢复知觉之后,涂晚晴总算得以坐起身,脸色却已憔悴不堪。


    她垂首将脸埋进双手,坐在那里试图平复心情,但忍不住地疑神疑鬼。


    两轮梦中梦让她现在搞不清自己究竟是不是醒了,涂晚晴缓了半天才鼓起勇气,提心吊胆地下床——


    作者有话说:白玛:鬼压床,有人为鬼发声吗?


    第105章 你存在,我深深的血债里(3)


    一整个早上她都过得胆战心惊,从洗漱吃早饭到化妆,只要屋里稍有一点动静,涂晚晴就会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总会脑补自己扭头就会看到那个老妇人扭曲着四肢朝自己奔来。


    但事实上这一早上什么都没发生,在即将出门的时候涂晚晴终于松了口气,告诉自己昨晚那一切都只是噩梦,而她整整一早上都在自己吓自己。


    九点多的时候,涂晚晴走出家门,去自己的音乐工作室。


    在她换好些伸手握住门把手的刹那,一股恶寒侵袭后背,恐怖的画面也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涂晚晴悚然回头,身后还是无视发生,明亮的阳光洒在客厅里,怎么都不像会闹鬼的样子。


    但她这次的恶寒倒不完全是假的,因为看起来一切正常的客厅沙发上此时其实坐满了人,正沉默地目送她离开。


    这六人中的两位散仙是没有阴气的,剩下的三鬼一妖阴气爆棚,同时盯着同一个人看足以激发人的第六感。


    涂晚晴盯着客厅深吸了一口气,确定无恙,拉开门出去了。


    黎琪看向司凌,忍不住道:“我以为你会趁热打铁,就这么放走吗?”


    司凌耸肩:“持续惊吓久了人会麻的,有时候缓一缓效果更好。”


    ——这是理性体面的“官方解释”。


    私心角度就简单多了,司凌觉得这对母女踩在那么几千个家庭的悲剧上骄奢淫逸,速死太便宜她了。同理还有吞巴家族——如果不是任务目标太多又会法术导致大家不得不速战速决,司凌其实也很乐意花些时间慢工出细活地把每个人慢慢折磨进地狱。


    黎琪得到那个解释也就不再多问,司凌施法令自己显现凡人般的实体,打开客厅角落处最不起眼的柜门,从中拉出一只纸箱。


    纸箱里是她昨天买来的东西,司凌翻出手机,插好电话卡,打开通冥盘根据路西法发来的消息核对了一下信息,然后坐回沙发上,对手机施了一道法术,接着等了一会儿,等时间来到9:44分,她拨通了一个号码。


    第一遍,电话被按掉了;


    第二遍,无人接听;


    一直打到第四遍都没有打通,第五遍,电话终于接通了,电话那边是一个男人,低沉的嗓音带着困惑,用英语说:“你好,哪位?”


    司凌用不带感情的平静声线说:“还钱,乔治,把钱还给我。”


    几人听到这话就自知她的电话打给了谁,朱孟薇蹙了蹙眉,欲言又止。


    ……此时此刻,刚刚结束一场政府会议的乔治从听筒里听到的是沙哑的中年女音。


    很奇怪的是,他明明清楚地听出对方在说中文,但他精准地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似乎有一个怪异的力量拨弄他的神经,在冥冥之中向他传递信息。


    乔治心底油然而生一股凉意,但主观上只觉得这是一个骚扰电话,果断按下了挂断键。


    司凌不以为意,把手机丢在一旁。


    接下来,每隔一个小时她都会打一个同样的电话,如果乔治拉黑手机号,她就换一张卡。


    在打到中午的时候,乔治终于忍无可忍地质问:“Whoareyou?!”


    司凌技术性地停顿了半晌,发出沙哑的笑声。


    乔治再次挂断电话,刚刚安排完夜间行动的白玛三人组刚好回到客厅。


    “你还在吓唬乔治?”朱孟薇看了司凌两眼,终于忍不住问,“那个,我们真的要连她分手近七八年的前男友一起收拾吗?”


    “为什么不?”泫敕先一步笑道。


    “是不是太干涉人间因果了?”朱孟薇眉心深蹙,“这和杀吞巴家族成员顺便杀了其他信徒完全不一样……乔治虽然没少花涂晚晴的钱给自己的仕途铺路,但他跟这件事完全没有直接关系……我不是心疼他或者为他洗白,我只是觉得咱们这样其实是在试探三界法规的边界,太冒险了。”


    朱孟薇觉得,为这么一个人间恶棍搭上自己的安全很不值得。


    泫敕看了眼还在摆弄手机的司凌,发出一声轻笑:“我觉得这值得冒险。涂晚晴的舆论闹得很大,他必然清楚那些事,可他依旧选择和涂晚晴在一起,同时还用这笔钱去走仕途——这样的人不可能是一个好官,我们如果不管,他完全可能在人间造成下一场大型悲剧。”


    这话令黎琪也不满起来:“所以我们现在在充当义警吗?”


    连阿坠都忍不住向泫敕道:“理性讨论……他并不是瓷国官员,和瓷国还多少有点对立状态,我们要不要再多考虑一下这件事?”


    “天界不主动干涉人间因果,但神仙享受人间供奉,在察觉人间即将遭遇劫难的的时候,天界不能对人间的惨剧见死不救。”泫敕脱口而出。


    “你已经不在天界了啊!”黎琪道,“我们六个人里现在有四个和天界毫无关系,我和朱孟薇的散仙身份也没道理管这种闲事——而且还是外国的闲事!!”


    朱孟薇好笑地看着泫敕:“‘天界不能对人间的惨剧见死不救’又是谁说的?不会是你那位天帝吧?”


    气氛一


    下就凝固了。其实朱孟薇那句话只是疑问,她并没有嘲讽泫敕的想法,但听起来真的很像嘲讽。


    司凌在这种氛围中终于放下手机,后知后觉地发现几位队友吵起来了,她复杂地看看他们,安抚黎琪和朱孟薇那一方:“好了,没关系,乔治这部分我会独自完成,就算真的违反三界法规也是我自己的责任,你们不用担心。”


    黎琪眼睛睁圆:“关键就是我们也不想看你遭雷劈啊!!!”


    “不会的。”司凌笑着耸肩,“我保证,我会达成一个让各方都能闭嘴的结果,就算天帝亲自过问,我也有充分的理由。”


    黎琪不说话了,朱孟薇不放心道:“真的吗?”


    司凌反问:“怎么,我骗过你们?”


    朱孟薇也不再说话。


    确实,虽然她们认识的时间还不长,但司凌承诺能办成的事总是能完成的,她的实力足够让大家放心。


    一场争执就此终止,司凌再次打开墙角那个柜子,又从里面找出几样东西,打算送到阁楼上去。泫敕见状立即起身跟上她,接过她手里的箱子:“我帮你。”


    司凌微微一笑,任由他把箱子接过去,两个人一前一后地飘上楼。


    等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白玛意味深长地瞟了眼黎琪:“如果司凌真的会遭雷劈,泫敕也会挡在她前面的。”


    黎琪嗤笑一声,阿坠耸了耸肩:“司凌可不需要他挡。”.


    阁楼里,司凌把泫敕手里的木箱放到自己满意的位置,打开木箱上的小锁,把另外几样东西一一放进木箱。


    泫敕无所事事地在旁边等她,忽然听到她说:“我同意你的观点。”


    泫敕转过脸,一时不知她在说什么。


    “天界享受人间香火,至少在洞悉灾祸即将降临的时候,不该对人间的惨剧见死不救。”司凌抬头望向他,眉心深锁,“我一直也有类似的想法。”


    “当然,我并不想指责任何一个神仙。”司凌低了低眼,“现行的三界法规限制了他们的行为,就算他们抱有善心也不能擅自干涉人间因果,这我都知道。”


    “我只是觉得最初定下这条规则很奇怪,我想不明白天界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做出的这种要求。”她说着又看他两眼,“天帝怎么想的?”


    “……我不记得了。”泫敕还是这个答案。


    司凌失笑,摇摇头,继续忙手里的事情。


    半晌,泫敕忽地又道:“以前好像不是这样。”


    司凌一怔,继而细想一下就觉得也有可能——否则泫敕那句理所当然的“天界不能对人间的见死不救”是哪里来的?


    她又对天帝好奇起来,同时也对这位顶级神仙的看法越发的复杂。泫敕的遭遇让她深信天帝是个暴君,可泫敕着魔般的忠诚和这种种细节又时常让她觉得天帝或许也没那么糟糕.


    晚上七点,涂晚晴仍旧沉浸在音乐创作里,这种美好的艺术氛围让她几乎已经忘记了昨天夜里的连环噩梦。


    直到她的前男友敲开了工作室的门。


    “先生,您不能进去!”她的助理试图阻拦,但情绪暴躁的乔治不管这些,直接闯进涂晚晴所在的房间质问她:“我们是和平分手吧?你现在要钱是什么意思?”


    涂晚晴下意识地停住弹钢琴的手,创作被打断的感觉让她心生烦乱,但视线越过钢琴看到来人的时候她愣住了:“乔治?你在说什么……”


    助理见状不再多作阻拦,识趣地退出去,并关上了房门。


    乔治一边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向她,一边低头点了两下手机屏幕,在走到钢琴一侧的时候,他举起手机给涂晚晴看:“看看吧!这全是你妈妈打来的电话,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涂晚晴一脸懵逼地接过手机,只见乔治屏幕上大量显示为“未知来电”的通话记录,前后换过三四个不同的号码。


    她惶惑道:“我没想要钱……你为什么说是我妈妈打来的?她在瓷国的监狱里,这你知道的。”


    “我问了!”乔治在崩溃中拼命维持耐心,“我没有冒犯的意思,但她就跟个精神病一样!最初只说要钱,后来说那笔钱就是她的命,我问她她是谁她就笑。就在刚刚,她终于回答她是谁了!”


    涂晚晴诧异道:“她说她是我妈?!”


    “YES!”乔治字正腔圆。


    就在这时候,时间来到19:44,电话再次打来了。


    第106章 你存在,我深深的血债里(4)


    涂晚晴一愣,迟疑地看向乔治,乔治恼火地指着屏幕:“是她,again!”


    涂晚晴皱皱眉,直接按下接通,将信将疑地喊了一声:“妈?”


    司凌一听,立刻反应:“哦,我亲爱的女儿。”紧接着,她发出一阵癫狂的笑。


    “哈哈哈哈哈——”司凌仰天长啸得无比投入,同为鬼怪的队友们都看得嘴角抽搐。


    黎琪凑在朱孟薇耳边小声说:“我真庆幸我跟她是一边的。”


    电话那边,涂晚晴手忙脚乱地挂断电话,乔治更加恼火:“你干什么?你不劝劝她吗?”


    涂晚晴只能说:“这不是我妈!”


    “Thatshervoice!”乔治一字一顿。


    那是她的声音。


    这句话无情戳破了涂晚晴的自欺欺人,她只能强硬道:“我没觉得这很像她的声音。再说,也许是诈骗呢?现在AI模仿人声的技术已经很成熟了!”


    这个说法让乔治哑口无言,毕竟他也没法证明对方真不是AI。


    而涂晚晴虽然这样说,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却从心底冒了出来,沿着脊背直窜天灵盖,她又想起昨夜的噩梦,想起那个四肢扭曲的老妇人。


    别慌,别慌……


    她强定心神,告诉自己噩梦和电话没有任何关系,然后故作冷静地跟乔治说:“如果她再来电话,你就让她打给我好了,反正你有我的手机号。”


    “好吧。”别无他法的乔治只得答应下来。勉强缓了口气,“抱歉打扰你,我先走了。”


    “慢走。”涂晚晴颔首,乔治摇摇头,转身离开。


    他已经成家了,让人看见出入前女友的工作室可不是件好事。因此在从涂晚晴这里离开后,他马上回了自己家,也就是在刚进家门的时候,电话又一次响了。


    依旧是未知号码,乔治没好气地接起电话:“如果你真的想要钱,我们可以协商,但请你先和你女儿商量好这件事好吗?我可以把她的电话给你!”


    电话里一片死寂,几秒之后,电话直接挂断了。


    乔治实在头疼,紧缩眉头沉吟了一会儿,还是直接编辑短信,把涂晚晴的手机号发了过去。


    但在他的消息发出去之前,涂晚晴的手机就已经响了。


    彼时她也刚刚走进家门,看到屏幕上的陌生号码,那种诡异感又掀起来。


    她沉了口气,将电话接通:“您好,请问哪位?”


    “晴晴,我的女儿。”电话那边是妈妈的声音,但多了一点她陌生的疯癫和嘶哑,“晴晴,那是妈妈的买命钱啊,哈哈哈哈哈哈——”


    涂晚晴触电般地打了个激灵,火速挂断电话。


    一个小时后,同样的电话又打来一次,这次涂晚晴没有接,并且在挂断电话后直接关掉了手机。


    终于消停了。


    涂晚晴暗暗松了口气,和昨晚一样先去洗了澡,然后关好房门,躺到床上。


    和无数普通人一样,涂晚晴在睡前也喜欢玩一会儿手机,但现在她不敢开机了,只好找了本书来读。


    “咚咚咚——”楼上有孩子欢快地跑了过去,涂晚晴开始没当回事,在第二阵声响传来的时候她猛地抬起头。


    ……她想起自己刚刚搬了家。


    她以前住的地方是大平层,虽然隔音很好,但偶尔也能听到楼上的动静。


    可现在她住的是独门独院的别墅。


    涂晚晴浑身一阵阴凉,在


    第三阵脚步声传来的时候,她一把拽住被子将自己全遮进去。


    柔软的蚕丝被包裹全身,带来十足的安全感。涂晚晴不知不觉昏睡过去,直到感觉有人在拽她的被,她又浑浑噩噩地醒来。


    她下意识地将被子往回拽,两度拉扯之后,她陡然想起自己是独居,呼吸蓦地屏住。


    涂晚晴在不受控制的瑟缩颤栗中,鼓起勇气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最初她什么都没看到,于是她一寸寸地挪动目光,在视线触及床尾的时候,她扫到了一只长甲嶙峋的干枯手臂,还有散乱的长发。


    涂晚晴吓得一下子闭上眼,紧缩在被子中,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房间里就安静得一丁点声音都听不见了。


    然后在这种安静中,她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依稀还有骨骼摩挲的声响,在一点点逼近她……


    很近了,涂晚晴嗅到一股气息。


    她说不清那是什么气息,好像没有味道,却让她感觉到一种腐朽的寒凉。她感觉到对方站在窗边观察她,眼睛闭得更紧了。


    然后,微痒掠过她的脸颊,似乎是发梢正扫过她的侧颊……


    “啊!”涂晚晴尖叫着坐起身,卧室里除了昏暗,一切正常。


    没人扯她的被子,更没有鬼影。


    又是噩梦?


    她扶住额头,恍惚了半天,觉得自己好像确实是从梦中惊醒的。


    她锁眉缓了半晌,想要喝点水,于是倾身去摸床头柜上的台灯。


    按下开关,台灯应声亮起,涂晚晴的视线从床边一扫而过,又突然看了回去。


    她在床边……看到一缕头发。


    那缕头发是干枯的,而且是黑色的,而她前不久才将头发染成了亚麻灰。


    女鬼扒在床边阴恻恻盯着她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涂晚晴逃命似的从另一侧翻身下床,才踩上一只拖鞋就跑了出去。


    SAN值-10%。


    她不敢在三楼待了,趔趔趄趄地跑向一楼。


    在离还有两三级台阶的时候,楼道里的灯应声亮了。


    可她没装声控感应灯。


    涂晚晴的心一下悬到嗓子眼,SAN值再次下跌,理智告诉她这里不正常,或许应该躲到二楼,但即便她的脚已经开始往上退,厨房传来的声响却吸引她的目光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过去。


    开放式厨房正好在楼梯斜前方,随着目光一动,厨房里的一切一览无余。


    一个女人背对着她,正一下下地将刀剁在切菜板上,这样大的力气看起来是在剁肉,但即便是剁肉力气也太大了,很有些泄愤的味道。


    在求生欲的驱使下,涂晚晴屏住呼吸、放轻脚步,想在尽量不惊动女人的情况下回到楼上,但转过身才走了一步,女人问她:“不想知道我在切什么吗?”


    涂晚晴一下子僵住。


    太近了……这个声音太近了,好像是凑在她耳边说的,她又浑身战栗起来,完全不敢回头,眼珠却又在颤栗中忍不住地往旁边看。


    短短十几秒的时间,涂晚晴SAN值狂掉。


    看不到……


    看不到……


    还是看不到……


    在某一瞬,她终于决绝地扭过头。


    身边什么也没有。


    她又转过身,厨房也恢复了正常,没有人在切肉,刀插在刀架里,干净的切菜板立在水槽边。


    涂晚晴送了口气,突然感觉额头发痒。


    她抬手去摸,摸到一缕干枯,悚然抬头,一张惨白的面孔一下子撞入视线。


    “啊!!!”涂晚晴尖叫,女鬼消失,卧室的画面映入眼帘。


    这回,这熟悉的景象再不能让她安心了,她大口喘着气,分辨不清是梦是醒,只能圆睁眼睛紧盯周围。


    “咚咚咚——”阁楼声又传来小孩子跑跑跳跳的声响,还有清脆的嬉笑声。


    “咔!”楼下传来切菜声。


    “啊!!!”已经濒临崩溃的涂晚晴被这些声音吓到捂住耳朵尖叫,她再次不顾地缩进被子,刚一定睛,和梦中那张惨白面孔撞了个照面!


    “啊啊啊啊!!!”涂晚晴挣扎着逃出被子,逃着逃着,她又以尖叫的状态惊坐起来。


    好似又是一场梦醒。


    她呆坐在那儿,仍自喘着粗气,但双目已然空洞,她觉得自己必然还在梦里,心下放弃了挣扎,认命地瘫倒在床头。


    司凌拈着纸人悬在半空看着她。


    她本来还准备了一层梦境,但见涂晚晴这个样子,她暂时打消了念头。


    不论于公于私,她都没打算今晚就把涂晚晴吓死。


    之后的几个小时里,涂晚晴一直魂不守舍地瘫坐在哪儿,她心力交瘁又疑神疑鬼,一丁点声响都会让她哆嗦。她就这样度秒如年的熬着,一直熬到天亮,播洒进来的阳光总算驱散了不安。她在此时才敢相信自己应该是真的醒了,于是强撑着身体走进卫生间洗脸刷牙,然后打开手机下楼,用咖啡打了三倍量的浓缩,再兑奶做成拿铁。


    这房子有问题。


    这是涂晚晴现在唯一清晰的念头。顺着这个念头,她开始思考再次搬家的问题。


    就在这时候,手机响了,这又令她精神一紧,好在这回不是陌生的号码,是助理打来的。


    涂晚晴缓了缓神,放下咖啡,接通电话:“喂,早上好。”


    “早上好。”电话里,助理的声音发沉,在问好后更是默了半晌才继续道,“唔……刚才瓷国打来电话,说您的母亲在监狱里去世了……请您节哀。”


    涂晚晴悚然一惊:“什么?!”


    随着这两个字,她听到自己的心脏开始狂跳。


    她和母亲的感情很好,但这两天发生的事却让她顾不上悲伤,反倒有强烈的恐惧席卷而来。


    她颤声询问:“什么时候的事……她是怎么死的?!”


    “三天前。”助理尽量放轻声音,“据说是……监狱里的一个死刑犯,好像……家里和她有点纠葛,听说她也在那个监狱里,就找机会动了手,狱警马上就冲上去了,但那个人下手太狠,还是晚了一步。”


    涂晚晴听得心惊肉跳。


    下一秒,助理的声音染上了鬼魅的笑音:“如果您把钱退回去,她或许就不会死了。”


    第107章 你存在,我深深的血债里(5)


    “啊!”涂晚晴在不受控制的尖叫中把手机丢了出去,自己瘫坐回椅子上。


    屏幕刚好朝上,几秒之后屏幕显示通话挂断,又过了一会儿,手机黑屏了。


    涂晚晴僵坐在那儿,脑海中一片空白,好半晌里,她分不清现在占据她心神的究竟是恐惧还是母亲故去带来的悲伤。


    直至思绪逐渐回笼,她木讷地看向落在不远处的手机,想到助理刚才诡异的声音,她没有勇气去捡手机,在一阵踌躇后,她转身上楼,进了二楼的书房。


    涂晚晴通过电脑联络瓷国的旧友,让他们帮忙打听母亲的事情,然后就是焦灼不安的等待。


    在这个过程里,司凌始终像背后灵一样飘在涂晚晴身后,她的心情有些复杂,因为在她吓过的人里,涂晚晴算是面对恐惧时非常冷静理智的一个了,如果三观正一些,她应该会有不错的成就,而不是这样被阴司盯上,早早就被收走。


    只能说,人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一个多小时后,涂晚晴接到了朋友回复的消息,确定自己的母亲三天前在瓷国的监狱里去世了。


    除了一大段安慰她的文字之外,朋友还给她发来了监狱开具的死亡证明。


    ……那么,昨天在电话里向乔治和她讨债的人是谁?


    涂晚晴克制着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但还是浑身都在发抖。人的精神力是很微妙的东西,在很多时候它坚不可摧,最令人发指的折磨都无法让人低头;也有些时候它脆弱不堪,让一个人从精神抖擞走向心力交瘁只需要两个夜晚的噩梦,再加上几个似是而非的电话。


    呆坐了良久,涂晚晴颤抖着把朋友发来的东西截图,一股脑甩进乔治的邮箱。


    然后她魂不守舍地回到三楼卧室。


    由于接连经历了两天两夜的噩梦,今天早上的涂晚晴已经快把卧室看做禁地了,但现在新的恐惧袭来,她潜意识里又想缩进被子寻求保护,于是她做出了一番看似很矛盾的操作:内心的心虚不安让她惧怕黑暗,她因此完全拉开了窗帘,令阳光洒满卧室;同时,她又寻求被包裹的安全感,因此完全将自己罩在了被子里。


    在昏暗和缺氧的双重影响下,两夜睡不好带来的疲惫感再度侵袭,她浑浑噩噩地睡过去,司凌抱臂飘在她的床边微笑:“阿坠,帮她把窗帘拉上。”


    阿坠:“好嘞!”


    司凌:“白玛,鬼压床。”


    “又来啊……”白玛苦着脸飘上床,面无表情地趴到涂晚晴身上。


    司凌拈符施咒,符咒袭向涂晚晴的眉心,涂晚晴此刻的神经极度敏锐,在符咒袭来的刹那,求生欲激活第六感,她几乎立刻就要醒来。但她鬼压床的感觉让她浑身僵硬,四肢完全无法动弹,于是真切存在的疲惫很快就打败了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求生欲,迅速将她拉回梦里。


    几秒后,她浑浑噩噩地再度睁开眼,看到自己正置身于幽暗的楼道。


    虽然是陌生的场景,但涂晚晴几乎立刻就判断出这是瓷国的建筑——是上世纪建造的老式居民楼,多见于家属院。这种楼通常是板楼,少说有三四个单元,多的时候能有六七个,每个单元之间用楼道连通,因此楼道很长,楼道里的照明设备只是相隔几米才有一盏的暗黄色声控灯,一般功率很低,光线微弱,存在仅仅是为了给早出晚归的人们照路。


    这种环境在视觉效果上本身就自带一点不安全感,接着,涂晚晴的感官进一步复苏,她嗅到了一缕漂浮在空气中的油烟味,混合在寒凉的空气里,每一口呼吸都带来微妙的不适。


    好冷……


    她下意识地拢紧衣服,低头看了一眼,发现自己穿着睡衣,心里很是诧异。但她没有多想这是否不正常,寒冷的感觉让她只想这个地方取暖。


    她张望着眼前的楼道,看到临近楼道尽头的左侧有一片光,看起来应该是一扇打开的单元门,涂晚晴立刻向那道光走去,但才走到一半,右侧传来的声响吸引了涂晚晴的注意.


    另一边,乔治整整一夜都在被讨债电话骚扰,可怕的是即便关掉手机,那个电话也依旧会在准时打来。


    他原本以为手机中毒了,早上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助理去买了一个新的手机,但梦魇般的电话还是打了进来。


    至此,乔治已经觉得有点诡异了,虽然他对恐怖片不感兴趣,但活到五十多岁,灵异故事总是听过一些。


    在收到涂晚晴发来的邮件之后,这种诡异感迅速化为纯粹的恐惧,他不可置信地紧盯手机屏幕,呼吸完全停滞了。


    有那么几秒,他心存侥幸地想这或许是恶作剧,但很遗憾这个想法完全不能成立,因为一方面他和涂晚晴确实是和平分手,另一方面,他们都是四五十岁的人了,不再是会玩这种无聊恶作剧的年纪,更何况双方都有头有脸,而这种恶作剧传出去丢人。


    真的闹鬼?


    乔治想问个明白,颤抖着拨通涂晚晴的电话,但涂晚晴关机了。他又换电脑拨出语音通话,黎琪正按司凌的安排在二楼书房盯着涂晚晴的电脑,一见乔治的通话邀请弹出,黎琪立刻拿起传音符:“司凌司凌,乔治来的通话来了!”


    “这么快?”司凌立刻看向泫敕,“你能带我去乔治那里吗?越快越好。”


    泫敕一愣:“现在?”


    “对。”司凌道。


    泫敕点点头,走向床边:“走。”


    在乔治给涂晚晴的语音拨到第三遍的时候,语音终于接通了。


    乔治正要发问,语音突然自动转为视频通话,中年女人的面孔撞入视线。


    “Whatthe……”乔治倒吸凉气撞在靠背上,僵直地和屏幕中的面孔对视。


    屏幕里的人看起来几乎是静止的,既没有再催债也没有什么嘶吼狞笑,她只是直勾勾地盯着他。


    她的样子十分正常,一张挺干练的中年女人面孔和一头掺了些银白的短发,样子只是木讷但并不阴森,如果不是几分钟前看到了她的死亡证明,乔治完全不会感到害怕。


    ……但问题是他清清楚楚地看过了死亡证明。


    他和她对视着,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然后,细微的变化开始出现,乔治最初只是意识到屏幕里的人在变,并没有察觉她哪里在变。过了好一会儿,他意识到她在起斑,从脖颈两侧开始,然后是耳际、侧颊。


    斑纹都是青色的,一点点地浮现,由浅变深。


    是尸斑!


    乔治在脑中浮现出这个词的时候,倒吸着凉气扣上了笔记本。


    几是同时,他感觉一只手按在了他的肩上,他瑟缩着一寸寸扭脸,真的看到了那只手。


    皮肤褶皱的手生着发污的长甲,手背上布满尸斑。


    乔治感受着死人皮肤独有的阴凉,一点滑腻的感觉让他瞬间脑补了尸油之类的液体,喉咙里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呜咽。


    乔治身后,司凌朝泫敕笑了笑,转而正色,幽幽地贴近乔治的耳际:“Mymoney——”


    “啊啊啊啊!”乔治的最后一点支撑溃散,他完全无暇思考“涂晚晴的母亲化作冤魂从瓷国飞来并贴心地用英语向他讨债”这个设定是否合理,大叫着冲向屋外,“Help!”.


    另一边,涂晚晴被冥冥之中的力量控制,在直觉的驱使下走向了右侧那户人家的房门。


    起先吸引她注意的是小孩子玩闹的声音,她觉得那个声音有点耳熟,又想不起在哪儿听到过。


    等她走到门口,发现门半掩着,于是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门内是一个黑白灰的世界,就像走进了一张黑白老照片。涂晚晴正环顾房中充满时代感的装修和陈设,小孩子的玩闹声再次撞进耳中。


    是塑料拖鞋跑过地板的声音,咚咚咚咚。


    涂晚晴顺着声音走进里面的卧室,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坐在地上玩玻璃弹珠,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妇人坐在靠墙的小马扎上唉声叹气。


    涂晚晴觉得这个老妇人也很熟悉,但同样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了。


    “笃,笃——”


    厨房传来剁肉的声响,涂晚晴再度顺着声音折过去,一个女人正背对着她做饭,一柄颇有岁月感的剁肉刀被她握在手里,高高扬起重重剁下,一下接一下,每一次都用了十二分的力气。


    说不清为什么,涂晚晴很想想她在剁什么。


    她于是走进厨房,屏住呼吸走到女人身侧,目光落在切菜板上。


    刹那间,映入眼帘的画面吓得涂晚晴花容失色——切菜板上赫然放着一条人腿!


    她惊然后退,却见女人的脑袋蓦地反拧到背后,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啊!”涂晚晴两天里不知第多少次从噩梦中惊醒。


    房中窗帘紧闭,她在一室昏暗中大口喘息,才刚缓过来一点儿,手机铃响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摸过手机,刚按下接通,里面传来乔治惊慌失措的尖叫:“你母亲!你母亲找到我了!我现在就去找你!我要把钱还给她!”


    第108章 你存在,我深深的血债里(6)


    “好的。”涂晚晴随口答应了乔治的要求就挂断了电话。她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况且乔治刚才的语气也不是跟她商量。


    她放下手机,木讷地坐在床上,梦里的景象依旧历历在目,唉声叹气的老妇人、玩弹珠的小男孩、剁人腿的女人……她在梦里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们,但醒过来后她就想起来了:她在前两天的梦里见过他们。


    在前天的梦里,老妇人曾四肢扭曲地扑向她;昨晚的梦里,女人在她


    的厨房里切菜,还问她想不想知道她在切什么……于是现在她知道了,她在剁一条人腿。


    至于那个小男孩,涂晚晴之前没看到过他的正脸,但是看到过他的轮廓出现在窗帘后,还听到过他跑跑跳跳的声音从阁楼上传下来。


    她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找上她,或者说,她有了猜测,但心里在逃避那个猜测。


    白玛三人组飘在床边冷漠地看着魂不守舍的涂晚晴,过了足有几分钟,她们终于等到了预想中的进展。


    “啊!!!”涂晚晴突然发疯般地抓起手机砸了出去,手机撞在墙上,应声落地,屏幕碎裂出无数花纹。


    她双目圆睁,见鬼般地盯着手机——她在早餐时接到助理的诡异电话,当时吓得把手机扔在了楼下,根本没勇气去捡。


    现在手机却出现在了她的床上。


    梦中的恐怖画面跑马灯般地从涂晚晴脑海中划过,心跳的迅速变快让她的呼吸急促起来。接着,她又注意到另一个可怕的细节:在入睡之前,由于害怕她大开了窗帘,但现在窗帘完全合拢了……


    “不……”她直勾勾地盯着窗帘,身体不由自主地缩紧。


    白玛三人捕捉到她的视线,拿起传音符,告诉阿坠:“可以进行下一步了。”


    “收到!”阿坠声音轻快。


    几秒之后,涂晚晴又听到阁楼上传来了欢快的脚步声,这次依稀掺杂了点孩童的笑声。


    接着是玻璃弹珠的声响,或跳或滚,每一缕声音都出动涂晚晴的神经。


    涂晚晴不知该怎么应对,只能绝望地捂住耳朵,自欺欺人地隔绝这种恐怖的声响。如果只看她这副无助的样子,其实挺可怜的,但知道她做过什么的人只会无情吐槽:“这就怕了啊?害得那么多家庭冬天失去供暖活活冻死的时候,咋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索命呢?”黎琪道。


    与此同时,阿坠已经从阁楼飘了下来,她在主卧门外蹲下身,往房中弹了一枚弹珠。


    “笃笃笃——”弹珠跳动发出欢快的声音,直到落进地毯范围才停下来。


    涂晚晴木然看着弹珠。


    接着……


    哗——


    弹珠滚进来一大片。


    涂晚晴复又怔忪两秒,突然如同被按下开关般弹起来,顾不上穿鞋,几近癫狂地冲到屋外:“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咯咯……”小孩子的笑声又从头顶的阁楼掠过去,涂晚晴豁然抬头,怀着破罐破摔的心情,她咬牙冲向通往阁楼的楼梯。


    吱呀,阁楼们推开了,声控灯也亮起来,暖黄色的光晕像极了梦境中的楼道。


    “出来……你出来!”涂晚晴崩溃地嘶吼,阿坠她们很乐意做点什么吓唬她,但司凌提供的经验告诉她们:有时候无事发生才最恐怖。


    果然,涂晚晴被阁楼的安静逼疯了,她暴躁地在阁楼里又摔又打,虽然阁楼里总共没放几样东西,但随着台灯和花瓶被摔碎,还是显得一片狼藉了。


    阿坠和白玛对视一眼,在阿坠对窗台施法的同时,白玛适时地对涂晚晴施了一道邪术。


    于是司凌事先搬上来的那只木箱出现在窗帘后面,涂晚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驱使,鬼使神差地看向窗帘。


    从她的角度其实完全看不到木箱的存在,但直觉告诉她那里有很重要的东西。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向窗子走去,梦中的恐怖画面又在她脑海中闪了一遍,也并没能阻止她的脚步。


    很快,她都到了窗帘前,她伸手抓住窗帘的时候她有一瞬间的退却,终于还是鼓足勇气,一把拽开了它。


    “哗。”窗帘滑道的响声转瞬即逝,一只木箱静静映入涂晚晴的眼帘。


    木箱看起来很旧了,上面漆色斑驳,露出发灰的木色。箱子上有个可以挂锁的铜扣,但并没有用锁,只是虚扣着。


    涂晚晴缓了口气,伸手怔怔地打开盖子,箱子里出现了几个本册。


    涂晚晴先拿起了最上面那个,是普通的横线本,浅色牛皮纸的封皮,上面印着三个红色楷体大字“记事本”,在瓷国,从70后到90后大概都见过这种本子。


    她将本子翻开,是个账本,里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家庭开销。涂晚晴不懂这意味着什么,迷茫地乱翻,很快就看出了其中的变化。


    ——那个年代,虽然物质资源远不比现在丰富,但通过这个账本的前几页能看出来,这个家庭每过两三天还是会买一次肉。


    后来买肉的频率变成了七八天一次,再后来是半个月一次、一个月一次。


    除此之外,在账本的最初还有牛奶的开销,被记录为“小建牛奶”,涂晚晴猜想小建应该就是那个小男孩,每天给他喝一盒牛奶算是这个家里相对奢侈的开销。


    在买肉频率变成半个月一次的时候,这笔开销也消失了。


    涂晚晴心里清楚造成这一切的原因,罕见地为此生出了愧疚。她沉默地将记事本放在一旁,又拿起下一本来看。


    这是一本相册,里面放着充满岁月感的照片,大多是全家福。从场景来看基本都出自照相馆,应该是这家人并没有相机,所以每年都去照相馆里拍一张全家福。


    全家福最初是一对中年夫妻和他们年轻的儿子,往后有了一张双人合影,年轻的儿子身穿黑色西装,旁边是一个穿着婚纱的漂亮姑娘,照片上两个人一脸幸福。


    这张照片之后,全家福就是一家四口了。


    再往后,照片上又多出一个婴孩,又两张照片之后,中年夫妻中的男方不见了,很可能是因为疾病或者意外原因先一步离世。


    这之后还有几张照片,在最后的那张里,小夫妻中的男方也消失不见,只剩婆婆、儿媳和男孩。男孩此时看上去也就七八岁,再往后的照片就没有了。


    涂晚晴合上相册,也放在一边,拿起木箱中的最后一个本子。


    这个本子是硬壳的,暗红色的壳子上烫出三个金字:日记本。


    其实从实用角度来说,硬壳本的书写体验并不好,但在早些年,这总归算是挺讲究的东西。


    涂晚晴翻开日记,里面娟秀的字迹显然出自女人之手,日记从单位同事介绍两个人认识开始,有时天天都写,有时十天半个月才写一篇,内容很随性,但大事基本都记录了。


    恋爱、成家、怀孕生娃,鸡毛蒜皮的争吵偶尔也会出现,婆媳之间也有过一些小摩擦,不过这都不影响她在字里行间透出的满足。


    总的来讲,这是个平凡却幸福的家庭。


    变故出现在日记的后半本,在2002年春天,女人写道:工作突然就没了,强子安慰我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切都会好的,我也相信一切都会好的。


    可事情并没有变好,在夏天,她又写道:厂子突然没了,强子也没了工作。


    在这之后,日记里的幸福气息迅速减少,夫妻争吵的次数越来越多。


    直到2003年4月,本子里罕见出现了一篇写得很长的日记,记录了一件让女人十分难过的事情:上小学二年级的小建在超市偷东西被抓了现行,他们夫妻气得打了孩子,后来才得知是因为学校开运动会需要白球鞋,小建知道家里的经济情况无法向父母开口,所以想去超市偷。


    日记里也提到了这件事的解决方式:孩子的奶奶卖了一只带了很多年的银镯,给孩子买了鞋,还用很高兴的语气告诉他们夫妻说镯子旧了早就不想戴了,不如给孩子买鞋,多余的钱还能补贴家用。


    女人最后写道:强子说自己没用,我安慰他,可我也嫌自己也没用。


    往后,日记的色调更灰暗了,在经济上捉襟见肘的家庭注定脆弱不堪。随着再一次入冬,日记里的出现大量抱怨寒冷、期待春天的文字,后来连对春天的期待也不见了,因为女人的丈夫生了病,但家里已经拿不出钱来治病。


    那篇日记只看凌乱的文字,都能体会到女人当时的崩溃。


    腊月二十九,倒数第三篇日记,内容惊悚起来:


    “强子说这病没的治了,不如让他走个痛快。”


    “家里大半年没见到荤腥了,他说要让孩子吃口肉。”


    “我刚开始觉得他疯了,后来竟然动摇了,我想我也疯了。”


    腊月三十,倒数第二篇日记:


    “送走强子,我卖了结婚的金戒指去置办年货。”


    “买了菜还买了糖,还有小建爱吃的巧克力派和薯片。”


    “老鼠药真便宜,比活着便宜多了。”


    元月初一,最后一篇日记:


    “妈吃了一口饺子就哭了,但小建说好吃。”


    “夜里他们都肚子疼得厉害,但好在结束得也很快。”


    “给殡仪馆打个电话,我再吃顿饺子,我们一家人就可以团聚了。”


    “妈一直说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也不明白。”


    “我们认认真真生活、勤勤恳恳工作,为什么会是这种结果?”


    “算了,都结束了。”


    第109章 你存在,我深深的血债里(7)


    通过这本日记,涂晚晴终于补全了完整的故事。


    一个幸福家庭在下岗后逐渐崩溃、甚至疑似被逼疯,最终全家丧命的故事。


    她当然也明白了这一家人为什么会找她索命,这种自知之明带来了心虚,心虚让她变得更加脆弱。


    阿坠她们抓住她脆弱的时机,再次丢下一颗颗玻璃弹珠——真的只是玻璃弹珠而已,她们没有搞出任何鬼来吓她,但涂晚晴已经是惊弓之鸟了,她已最快的速度缩进墙角,披头散发、脸色惨白、双眼乌青的样子让她看上去既像鬼又像精神病。她用尽全部力气抱住自己,只有这样才能获得一点点安全感,口中你呢喃个不停:“别找我……别找我……”


    “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


    乔治到涂晚晴家的时候,涂晚晴神思涣散。乔治按响门铃,她从第一声就听见了,但完全置若罔闻。


    乔治和她一样崩溃,见按了几次门铃得不到回应、电话又打不通,他暴躁地踹向大门。


    黎琪善解人意地为他开了门,乔治只以为是自己踹开的。在他走进门的时候,黎琪盯着他笑了:“好家伙你信念感是真强啊!”


    ——司凌正以白面红眼的厉鬼形态扒在乔治身上,还专门把发型搞得乱蓬蓬的。


    泫敕跟在他们身后一同进来,黎琪指指正借助乔治往楼上去的司凌:“乔治不知道她的存在吧?那这是干啥?”


    泫敕笑笑:“一会儿就知道了。”


    ……几分钟后,见不到涂晚晴人影的乔治在“直觉”指引下走上了阁楼。


    阁楼上瞬间传来涂晚晴撕心裂肺的尖叫:“啊!!!啊!!!”


    涂晚晴被扒在乔治身上的“背后灵”吓得抱头乱窜,乔治不明就里地想过去扶住她,她叫得更惨了。


    司凌对她的反应很满意,勾唇送给她几声阴恻恻的笑,然后考虑到他们还有正事要办,善解人意地先行消失。


    涂晚晴并未因为司凌的消失马上平静下来,她心神不宁地左顾右盼,生怕她突然从某个角落窜出来贴脸开大。


    乔治此时也意识到涂晚晴应该是看到了什么他看不到的东西,但他现在顾不上这些,因为那个电话依旧在持续打到他的手机上。


    他用力握住涂晚晴的双肩迫使她冷静:“把你妈妈的银行账号给我!现在!”


    乔治迫切地想把钱打过去,满心期待着还钱之后生活就会恢复正常……也说不好是心存侥幸还是自欺欺人。


    涂晚晴在他的怒吼生中冷静下来一点,浑浑噩噩地跟着他离开阁楼,在主卧找到被自己摔碎屏幕的手机,翻出母亲的银行卡信息,转发给乔治。


    收到银行卡信息的那一瞬,乔治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前往银行进行转账,巨额现金扣款成功的一刻……虽然柜员说跨境转账到账需要些时间,他还是觉得自己得救了,几乎瘫软在柜台前的椅子上。


    另一边,涂晚晴在乔治离开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他的打算。


    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产生了还钱的念头,和乔治一样设想着或许还了钱就能摆脱一切麻烦——不管是母亲的哀怨还是一家人的索命。


    然后这个念头迅速占据上风,虽然有残存的理智告诉她这未必能解决麻烦,但她还是近乎执拗地想要试试看……


    冤有头债有主,这件事的源头就是那笔不义之财!


    就这样,涂晚晴也抓起包出了门,打车前往最近的银行。


    乔治只是把自己先前从涂晚晴这里得到的钱财估了个大概的数字打进涂晚晴母亲的账户,涂晚晴则做得更绝,她直接让柜员把银行卡里的所有钱都打了出去。


    鬼怪们跟在旁边围观,看到那笔数不清有多少位数的巨款,他们觉得任务已经该结束了,可涂晚晴离开银行后并没有回家,而是又去找了房地产中介。


    她要出售手里的房产,只留下一套居住。为了尽快了结麻烦,她报出的价格比市价低了足足40%,并要求中介先想办法把房子买下来打钱给她,表示之后转手卖多少钱都是中介的自由,她绝不追究。此外还有个附加要求,就是那笔钱要打到瓷国的账户上。


    也就是她母亲的那个账户。


    虽然枫叶国的房市并不疯狂,但低于市价40%的高质量住宅无论如何都很好脱手,而且很有赚头。中介没有理由拒绝这样的要求,在确定一切法律文件都没有问题之后马上让律师去准备了专门的合同,当天晚上就和涂晚晴签了字打了钱。


    长时间生活在国外的白玛对此啧啧称奇:“这边办这种业务很慢的,他们这是生怕她后悔。看来有钱不止能让鬼推磨,还能让傻老外推磨!”.


    终于结束了。


    涂晚晴这晚入睡时的心情都无比平静,充满对新生活的期待。


    她身心疲惫,几乎碰到枕头的刹那就坠入了梦乡,再睁开眼的时候,她躺在一张陌生的双人床上,周围看起来是一间正常卧室,但装修画风很有年代感。


    一个女人背对着她坐在床尾哭,涂晚晴困惑地想要问她怎么了,可喉咙发不出声,四肢也无法动弹。


    她不适地挣扎着,女人在她的注视中啜泣着走出房门,不知去干什么。


    只一秒的工夫,女人闪现般地重新出现在房门口。


    这回她是正对着涂晚晴了,但乱蓬蓬的头发几乎完全挡住了她的脸,她手里多了一把厚重的刀,像是剁肉用的……


    涂晚晴瞳孔骤缩。


    “不……”她心里大声呼喊,可还是发不出一点声响,也依旧动弹不了。


    于是,她眼睁睁看着女人走到床边,在她身侧停住脚步。视线穿过乱糟糟的发丝,她在女人嘴角看到一缕狞笑。


    然后,女人手起刀落。


    一刀,两刀……


    剧痛瞬间遍布涂晚晴的四肢百骸,她目眦欲裂,但无法挣扎。她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闻到属于自己的血腥味,眼前一阵阵地发白,四十多年的人生犹如投影一般开始在脑海中飞转。


    终于,她的SAN值只剩下10%了。


    啪,最后一刀,涂晚晴总算发出声音,撕心裂肺的叫声脱口而出,然后她就这样梗着脖子、大睁着眼睛,一下子断了气。


    魂魄飘离肉身,涂晚晴茫然地看着自己,卧室里一切如常,她的身体也是完整的,没有任何外伤的痕迹,只是面目狰狞可怖。


    疑惑之间,她听到一个声音冷漠地说:“鬼差们可以来抓人了。”.


    子夜十二点的钟声敲响的时候,乔治正和几个朋友一起在酒吧喝酒。大家喝得醉醺醺的,就结了账,走出酒吧就分开了,各自歪歪倒倒地往家走。


    乔治不知不觉走到河边,河边设有围栏,他在失去重心时就伸手去扶围栏。这样走了好一段儿,他忽然感觉不远处有人,抬头看过去,看到一个女人窈窕的侧影。


    “晚晴?”乔治浑浑噩噩地喊出这个名字,正要上前跟她搭话,她的身影突然消失了。


    乔治皱了皱眉,用力揉眼睛。余光扫到人影,他侧首一看,那个背影又出现了,出现在栏杆另一边,离他三四米远。


    在他的视野中,她正站在草坪上。


    酒精的作用让他忘了那里在片刻前还不是草坪,他于是翻过围栏,困惑地向她走去:“你在这干什么?有事吗?”


    扑通。


    水声一响,在宁静的夜


    晚十分突兀。


    “什么声音?”不远处的一对情侣听到了动静,警觉地加快脚步赶了过来。


    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司凌的魂魄穿过他们,朝着不停扑腾呼救的乔治冷漠默念:“幻雾遮形。”


    情侣赶到河边,乔治如同看见了救命稻草,朝他们大喊:“Help!”


    可在情侣眼中,平静的河面毫无异样,女孩子见状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有人落水了,还好。”


    男生笑笑:“走吧,已经很晚了。”


    “What?Help!”乔治惊恐地疾呼。


    在求生欲的刺激下,他脑子已经完全清醒,可他不会游泳,而这条河道又水流湍急,让他很难凭自己的力气扑腾回岸边。


    他只能尽力稳住身体,但在灌了几口水之后,他阵脚大乱,体能也迅速下降。


    飘在河边的鬼怪们淡然目送他被河水推得越来越远,几分钟后,河道上安静了,乔治不再呼救,面朝下,毫无生机地飘在河面上。


    司凌想了想,没有立刻撤掉施加在他身上的障眼法,这样至少要过几天法术才能自行消散,到时候乔治肯定死透了.


    网络时代,信息爆炸。


    涂晚晴的死讯不胫而走,24小时内就登顶了瓷国的微博热搜,后面还挂了个暗红色的“爆”字。


    接下来的两天中,这个名字搭配不同词条一直悬挂在热搜前列,直到“涂晚晴还钱”这个消息爆出来,互联网再一次沸腾!


    原因很简单,涂晚晴母女虽然双双丧命,但并不妨碍她和乔治打回母亲卡里的钱被强制执行。对这起案件的相关工作人员来说,简直“人在家中坐,喜讯天上来”,据说总负责人得知涂晚晴打了巨款回来之后一边笑一边抽了自己好几个嘴巴,主要是为了确定自己没在做梦。


    同时,由于涂晚晴是在她母亲去世后突然打钱,打完钱自己也马上丧命,离奇的发展也引起了一些五花八门的猜测和议论,甚至是阴谋论。


    第110章 凌菱绫


    有人觉得她只是因为母亲死亡良心发现,又因为悲伤过度离世;有人则坚信她是受到了一些神秘势力的威胁,打钱是为了保命,但最终人财两空。


    不过,这毕竟是曾经引起全民愤慨的大恶人,就算阴谋论传得再厉害也没人为她们叫屈,只是觉得她们罪有应得。


    乔治的尸体在三天后被发现,人间没有引起太多风波,至于撒旦有没有私下找路西法的麻烦,大家就不得而知了。


    白玛她们直到“涂晚晴还钱”的热搜出现才回过味,黎琪看着司凌,恍然大悟:“怪不得你要连乔治一起搞,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对啊,几千万呢!”司凌理所当然。


    其实并不是的。


    其实她最初想搞死乔治的原因更接近泫敕说出的观点——她不想主动干涉人间因果,但在察觉悲剧可能发生、而且极有可能影响到很多人的时候,虽然她极力告诉自己不要多管闲事,但还是很难袖手旁观。


    这对于厉鬼来说是很荒唐的事情,对她这种鬼龄而言尤其荒唐,她自己也搞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谢必安刚好在乔治的尸体被发现的那天又到了鬼怪学院,由于他要以酆都隐私的名义感谢完成任务的小队,路西法就把几人都请到了校长办公室。


    六个人结伴而行,走进校长办公室时一愣,出现在办公室里的另一个人吸引了他们每个人的目光。


    ……是涂晚晴。


    准确地说,是涂晚晴的魂魄。她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跟谢必安同来的两个鬼差在旁边看着她,神情都有点尴尬。


    路西法看出司凌几人的诧异,进行了简短的解释:“谢先生说顺便在这里进行工作交接,我就让人把她带来了。”


    “辛苦了。”谢必安向司凌他们问了好,视线落回涂晚晴身上,十足的不耐烦,“好了别嚎了,现在后悔,晚了!你的案子阎王爷亲自决断,有什么委屈你跟他老人家说去吧!”


    语毕,他拿出移交犯人的文件请路西法签了字,路西法这边也有一份差不多的文件让他签字。两份文件都有给对方的备份,谢必安把属于自己的那份文件交给鬼差,告诉他们:“跨界契约厅那边都安排好了,你们押她回去吧,直接去见阎罗王。”


    “好。”两名鬼差不再犹豫,一左一右地提起涂晚晴就走。


    涂晚晴很清楚自己见到阎王就完蛋了,当机立断地一把抱住谢必安的大腿,把她能想出来的谈判条件一股脑全倒了出来,歇斯底里道:“我那时候还小!放过我吧……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已经把钱都还回去了!我愿意赎罪……我愿意竭尽全力地赎罪!”


    谢必安嗤地一笑:“你这是愿意赎罪?这不就是怕了嘛!”


    涂晚晴惊恐摇头:“不不……不是!”


    谢必安不耐地皱眉:“押走。”


    随着一声响指,涂晚晴整个人向后弹开,两个鬼差立刻把她拖出了校长办公室。


    谢必安松气,整理了一下西服,很快又笑意满面地招呼大家:“这是阎罗王给大家准备的专项奖金。”他边说边把奖金变了出来,一共六份,每份都用当今瓷国最喜闻乐见的红包装着。


    大家快乐地收了红包,谢必安看了眼时间,痛快地表示:“走吧,晚上我请客,灵薄城最热门的新餐厅,连预订都不接!我让实习生提前三小时去排队了!”


    司凌挑眉睇他一眼:“压榨实习生?”


    “嗨。”谢必安厚着脸皮道,“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呢?”


    于是一行人外加路西法一起去往灵薄城,实习生排到号不久他们就到了,时间算是刚刚好。


    大家商量着点了菜,谢必安让实习生跟大家相互认识一下,这位初出茅庐的小女妖梳着高马尾,穿着也很清爽,看起来完全就是大学生的样子,落落大方地介绍自己:“各位前辈好,我叫楚菱,菱角的菱,我是菱角精。”


    阿坠的第一反应和谢必安初见楚菱时一模一样:“菱角也能成精啊?”


    “是啊,厉害吧?”谢必安毫不吝啬对下属的夸赞,“我在阴司这么多年也就见到这一个,可厉害了,刚送走一批新石器时期的外国妖。”


    “……新石器时期就有外国妖了?”黎琪咋舌,谢必安向楚菱投去一个鼓励的眼神,意思是让她自己给大家讲。


    楚菱马上接过话茬,微笑道:“是的,那时候虽然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国家概念,但文化风格已经出现了差异,我们和希腊、埃及都有交流……”


    这种话题很适合聚会热场,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


    泫敕打量着楚菱,又看了眼司凌,眉宇微蹙,沉默地饮了口酒.


    这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可谓宾主尽欢。离开饭店后,谢必安自行去往跨界契约厅返回瓷国,其他人则回鬼怪学院去。


    是夜,一道暗色身影推开通往灵薄城的大门,展开羽翼飞过地狱暗红色的天幕,降落在闹市中那幢中式三层小楼前。


    守在狐市门前的依旧是两个年轻狐妖,看清


    这道从天而降的影子,他们立刻都站起来,一边如临大敌又不失礼貌地说着“欢迎光临”,一边不动声色地往泫敕身后看。


    泫敕顿住脚步:“就我一个人。”


    两个狐妖略微松了口气,他又说:“我要见狐祖。”


    狐妖们听到这句话反倒松了口气,因为他的语气心平气和,看起来至少不是要直接杀下去的样子。


    “您这边请!”狐妖马上将他请向门厅右侧,施法驱动电梯开门。泫敕走进轿厢,电梯很快开始运作,直入地底深处。


    几分钟后,泫敕到达狐祖所在的地底空间,穿过幽长的走廊和幼年狐妖们居住的石窟,他在尽头的石门前停下脚步,抬手轻叩两下石门。


    很快,石门打开了,泫敕首先看到的是一位画风干练的年轻女狐妖,应该是狐祖的新助理。在她身后不远处,狐祖依旧坐在那张白玉榻上,她已经从手下们口中得知泫敕再次光临的消息了,但没想到他会敲门,打量他的神色不无复杂:“这次倒很客气。”


    泫敕面无表情地坐到她对面的石凳上。


    狐祖饶有兴味地打量他:“想谈什么买卖?”


    泫敕沉吟半晌,说:“先打听点事。”


    狐祖点点头:“知无不言。”


    泫敕若有所思:“我如果认识几个名字很像的人,这正常吗?”


    “……有什么不正常?”狐祖忍俊不禁地笑了,“就说最近这一百年,狐市的客户登记信息里都有上千个张伟李伟王伟了,还有数不清的Tom和Jack。”


    “我被释放出来总共才几个月。”泫敕抬了下眼帘,“我也不像狐市能接触到这么多人。而且那个名字,也不是张伟或者Tom这种很常见的字眼。”


    狐祖笑意敛去,黛眉微微皱了两下:“介意告诉我是什么名字么?”


    泫敕迟疑了一下,坦然道:“上次和我一起来砸场子的司凌、你的前任助理阿绫,还有今天我刚刚认识的楚菱,最后这个是菱角的菱。”


    狐祖嗤地又笑了:“这三个字并不一样。”


    “但字形很像,读音完全一致。”泫敕定定地看着狐祖,“狐市客人无数,你在过去几个月里,见过几个这样的客人?”


    狐祖陷入沉默。她不能否认,如果只说近几个月,应该没几个名字带“夌”的人。就像泫敕刚说的,这可不是张伟王伟那样常见的名字。


    她缓了口气:“你怀疑什么?直说吧。”说着又打量泫敕两眼,“不是怀疑狐市在你身边安插了人吧?如果狐市有这种本事,那我不如帮莫洛克抓你,他开价可不低。”


    “不,我没有怀疑狐市。”泫敕语中一顿,抛出一个猜测,“会不会是因果咒?”


    “布局长达几万年的因果咒?”


    “是的。”


    石洞里安寂了好一会儿。


    “那你就是在怀疑天帝了。”狐祖又道。


    泫敕无言以对,算是默认了。


    其实站在主观角度他并没有怀疑天帝,可如果客观分析,拥有这样强大法力的似乎也只有天帝了。


    可如果真的是天帝……


    那司凌又是什么?


    他深深缓了口气向狐祖道:“做个交易吧。”.


    又过两天,司凌和泫敕再次被请进路西法的办公室,刚一进门,路西法就告诉他们:“人鱼有消息了。”


    司凌不无复杂地定了定气,在沙发上正襟危坐:“好的,我准备好听歌剧了。”


    “哈哈,这次不用听歌剧。”路西法将两份文件的复印件递给他们,“议会给出了文字版结果,算是谈判条件吧。”


    “太好了!”司凌对不用听歌剧这一点很是感动,接过文件翻了几页,脸色又渐渐复杂起来,“这是认真的吗?没搞错?!”


    路西法摊手:“安娜女王不是个会搞恶作剧的人。”


    “不是,我的意思是……”司凌低头又看了眼手里的资料,觉得匪夷所思,“人鱼被人类抓到并被高价拍卖这回事,认真的吗?”


    “哦,我也觉得很离奇。”路西法干笑一声,“只能说,部分人类在作恶这个领域战斗力卓绝并且想象力丰富。只要钱到位,下限都是弹性的。”


    司凌轻扯嘴角,无言以对。


    手里的资料又翻过一页,她一目十行地扫过人鱼议会提供的信息,一个自带恐怖效果的词汇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