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人丢了
虚无界的中央建有一座行宫，为虚灵的栖息地，此时这座在建立之初注入心血，建的格外华美的宫殿中多了一道身影。
白发白袍，金色眼眸，上天赋予的精致容貌，以及自身流露出冷淡超脱的气质，仅仅只是坐在那里，就像是被无数信徒跪拜的神明。
晨曦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
那日见到自己的世界濒临毁灭，自身也因为本源受损，险些灵躯崩溃后，他就被暮夜强行带回这座行宫休养。
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水晶球，球体里是有漆黑的草地，漆黑的水潭河流，以及许多躺在地上沉睡的动物，正是晨曦的小世界，被暮夜用莫大伟力封存在这座水晶球里，暂时延缓了毁灭之势。
晨曦盯着水晶球看，一动不动，好似成了一座雕像。
白皙皮肤上的黑色丝线已经消失，只是脸色依旧苍白，体内灵力空空荡荡，虽然没有陨落，展露的力量却和凡人差不多。
晨曦知道这是因为他的本源受损了，本源和灵力不一样，诞生之初就固定的东西，没有完全相似的两个世界，想要找到契合自己的本源几乎不可能。
若是找寻不到契合自己的本源，他可能永远都无法恢复力量，没有了力量，迎接他世界的只有毁灭一条路，或早或晚罢了。
加上那些他耗费心血蕴养的世界再次陷入黑暗，巨大的打击足以让人心灰意冷。
所以晨曦才会这样枯坐。
背后响起脚步声，已经一个多月了，晨曦没在这座行宫见到其他人，进来的只会是那一位。
果然，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有人的手轻轻揽住他的肩膀。
“哥哥，我给你带了鲜花过来，好看吗？”
说话时一碰明艳的鲜花送到他面前，只是比起自然蕴生出来的生机勃勃，这束鲜花充斥着灵力催发的气息。
晨曦低垂眼眸，不发一语。
“不喜欢鲜花吗？你喜欢什么？我给你找过来好不好？”
晨曦依旧没说话，他甚至闭上了眼睛，不想看面前的黑衣青年。
放在肩膀上收紧几分，暮夜的脸色阴沉，只是看着晨曦苍白的模样，又强压下怒意，在晨曦感觉到痛感之前把手收了回来。
“先疗伤吧，等到伤好了，你就会没事了。”
安抚着面前人，暮夜在晨曦身边坐下，手掌按住晨曦的背心，小心翼翼剥离出残留晨曦体内他的力量。
暗属性灵力侵蚀力极强，只要沾染上一点，就像是纯净水里滴落一滴墨汁，要彻底清除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当最后一条黑线没入暮夜的指尖，朦胧光晕从晨曦皮肤上散发出来，只是很微弱。
“好了，感觉如何？”
意料之中没有收到回答，暮夜印象中晨曦一直都是温和的，如此冷漠的对待他还是第一次。
勉强扯出一丝笑容，暮夜在晨曦身边蹲下，脸颊蹭了蹭他的手掌。
“我知道我做错了事，你骂我打我都可以，不要不理我……”
空荡的宫殿回荡着他的呢喃声，始终没有人回应，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在，暮夜失落的站起身。
“你好生休息，我明日再来。”
他出去寻找本源了，可那怕手握三千世界，除掉被他吞掉那些，没有一个世界的本源和晨曦相似。
虚灵无物不吞，界灵却有颇多限制，要找到能让晨曦吞噬的本源谈何容易？
忙忙碌碌无所得，再次返回虚无行宫，晨曦还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坐在桌边，暮夜心里又心疼又恼怒。
大步走过去将晨曦抱起来，放到床榻之上，按住他的肩膀，让他正对着自己。
“那个水晶球就是那个样子，你再看也没有用，我会找到办法将你的小世界恢复的，你不要再忧心了好不好？”
晨曦根本不理他，把他当空气。
暮夜捏碎了带回来的当作礼物的一颗星辰，拂袖离去。
……
暮夜以为晨曦的沉默只会是一段时间，等晨曦伤心劲过去就会好的，他没想到这个时间会是数百年那么久。
数百年时间，晨曦就呆坐在行宫里，盯着那颗水晶球，他说什么都不回应，做什么都不给眼神，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比起怨恨，完全的漠视更让人痛苦。
起初他还能安慰自己，只要他找到契合晨曦力量的本源，让晨曦的世界恢复，晨曦就会变回原样了。
可是他找不到啊！
即便他已经将大部分时间放在寻找本源上，依旧找不到，后面他就只剩下焦躁不安。
如此浓烈的爱着一个人，却得不到丝毫回应，他简直快要被逼疯。
或者说，在他将神魂分割成无数缕的时候，他就已经疯了。
……
又一次从虚空返回，又一次没有得到回应，暮夜摔碎了殿里的灯盏，俊美面颊上狰狞一片。
“不过一个小世界而已，你一定要为了那些弱小的生灵这样冷待我吗？”
这一次晨曦终于有了些微的反应，眼眸颤动，朝着暮夜看过来，声音冷淡如水。
“我见到你的时候，你也很弱小，若我不是在意那些弱小无辜的生灵，当初也不会救你。”
“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是独一无二的虚灵，而他们只是芸芸众生，沧海中的一滴水。”
“在我心中都是一样的。”
“你——”
暮夜走到床边，捏住晨曦的下巴，让他抬头看着自己，漆黑的眼眸涌动着危险的情绪。
“那些生灵能碰触到你吗？他们能像我一样亲吻你吗？如果我想对你做什么，他们能阻拦吗？”
指腹摩挲过晨曦的红唇，超出界限的压制，晨曦偏开头，声音更冷几分。
“所以你连芸芸众生都不如。”
气极反笑，暮夜手掌收紧，强硬再次将晨曦的下巴扳回来。
“好好好，反正在你心里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我又何必苦苦压抑自己！”
话落就想凑上去，可他的手指只是在晨曦的脸颊放了片刻，就有漆黑的雾气涌出来，想要钻进晨曦的身体。
暮夜蓦地收回手，惊疑不定后退几步，和晨曦拉开距离。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神情莫测。
之前是忙着自保，后来又忙着寻找本源，他一直没能好好吸收体内的力量，情绪一旦激动就会控制不住力量。
这种情况下，别说跟晨曦亲近，他只要拥抱晨曦的时间长一点，就会有很大概率将晨曦彻底侵蚀。
被侵蚀后的晨曦不一定陨落，但水晶球里那个小世界肯定是保不住了，若非迫不得已，暮夜不想如此伤晨曦的心。
他必须稳固体内的力量。
“好好休息吧。”
走了两步，暮夜想到什么，又顿住脚，侧过头露出冷峻的五官线条，淡淡开口：
“那些界灵曾言：界灵是因为世界之中有生灵，才会诞生出灵，虚无中什么都没有，不应该诞生虚灵。
可是他们忘了，虚无空间中有你们这样一群出来活动的界灵，你们同样可以算作虚空生灵，我是因为界灵才诞生的。
不是我天生邪恶，而是你们本该纯洁无暇的界灵生出了恶意，所以才有了我的存在。”
虚空也是不断毁灭重生的，当虚空存在的时间够久，再无私的意识也会生出私心。
贪心的界灵越来越多，虚空就会腐朽，虚灵的诞生就是为了终止这种腐朽。
摧毁所有世界，再在漫长的时间中孕育出新的世界，新的界灵，完成虚空的重生。
所以严格来说，不是他抹杀了那些界灵，而是规则在抹杀他们。
谁能想到，代表混乱的虚灵，其实代表的是天地轮转的至高规则。
所有界灵中，晨曦是唯一没有生出恶意的灵，所以才会被他一眼注意到，他当初选择晨曦并不是偶然。
闻言，晨曦的神情终于波动几分，却依旧没有说什么。
……
暮夜离开了，这次他没有去寻找本源，而是来到虚无界的上方，将一块巨大的陨石掏空，变成洞穴，将自己封印了起来。
他体内的本源太多了，他没有时间去慢慢炼化，如此干脆让身体自己消化吧。
又分割出两缕比较大的神魂碎片，其中一缕现出本体，一个漆黑的圆球，只是体积小了许多。
另一缕和他人形模样一样，力量和强大的界灵差不多，不再难以控制。
两个神魂碎片互相对视，有种照镜子的错位感。
其中身为主导的人形部分看了看漆黑色圆球，总觉得很难看，手指一点，将其变成了白色。
晨曦就喜欢白色。
“好了，现在你去各大世界寻找本源，顺便维护一下那些小世界，你要是维护不过来，就找一些小世界的生灵帮你维护吧。”
【那你呢？】
“我就负责陪着晨曦呀，晨曦一个人待在行宫多无趣，我现在力量已经不会伤到他了。”
【不行，我也要去跟着晨曦。】
人形暮夜嗤笑：“就你？一个球？你也配？”
【……】
……
从这天开始，行宫中的暮夜来的更频繁了。
可能是分裂的神魂不稳定，也可能是以为换了模样晨曦就会搭理他，他总是变化相貌，有时候甚至会变成小时候模样，期待唤醒晨曦的同情心。
可惜收效甚微，晨曦那天说过一句话之后，又不再理会他了。
如此又过了百年，行宫之中始终只有暮夜一个人的说话声。
他也生出过恼意，甚至比以前更频繁发怒，可每当他想对晨曦做什么，体内的意识就会打架，谁都想成为主导身体的那一个。
暮夜渐渐明白，除非本体苏醒，否则他们这些分魂不可能独自占有晨曦。
他以为会和晨曦这样沉默到地老天荒，突然，某一日，晨曦目光从水晶球上移开，转向窗外漆黑的天幕，云朵中有电闪雷鸣。
因为暮夜情绪不好，虚无界的天气不是刮风下雨，就是电闪雷鸣，没几天好天气。
“放我出去，我要去小世界获取功德。”
漫长的失落后，晨曦想到了办法。
他是天生的灵，天生拥有掌控世界的能力，但不是只有灵能掌控世界，还有一种法子叫做功德成神。
只要对世界的贡献足够大，他同样能获得天地馈赠，这样得到的本源他是能够吸收的。
晨曦准备进入小世界，学着那些凡人从头开始修炼，可能时间会很漫长，但并不是毫无希望。
可他的话一开口，就遭到了暮夜的拒绝。
“外面的世界很危险，小世界的生灵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你如何是他们的对手？我不允许。”
“我要去。”晨曦又看向暮夜，金色眼眸带着威严，“我意已决，放我出去。”
“不可能！”
晨曦用微弱的灵力化出一把匕首抵在暮夜脖子上，暮夜无动于衷，他又反手抵在自己脖子上，暮夜果然露出惊容。
“你干什么！”
“你不放我出去，我会想方设法杀了自己，不能挽救我的世界，我存在没有丝毫意义。”
暮夜气急。
“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等你吃到了苦头就知道后悔了，我等着你回来求我！”
晨曦没有说话，沉默擦肩走过暮夜身边，走出殿外。
在他的身影消失后，暮夜气的一掌拍在桌面上，声音震天响，和殿外的雷声呼应。
犹豫一下，还是叫来代行主神之职的白球。
“派个你的分-身去小世界盯着他，给他找点麻烦，但别真的害了他。”
【……】
【你要求这么麻烦，干脆你自己去好了。】
暮夜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你说得对，还有什么比我亲自出马，更能教他道理的呢？”
他要让晨曦知道这个世界实力才是唯一，什么众生，什么良善，都是狗屁。
当迁就被当成理所当然，当忠诚遭到背叛，当善心一再被狼心狗肺之徒辜负，晨曦就会知道小世界的生灵不是他养的花花草草，他们自私，虚伪，贪婪，根本不值得同情。
以他的纯善心性在外面根本活不下去，只有待在自己的庇护下是最轻松的，那时候晨曦就会乖乖回到自己身边。
等到自己再找到本源为晨曦恢复灵力，两人没有了任何嫌隙，可以情投意合的在一起。
暮夜好似看到了那美好的一幕，对于晨曦进入小世界也不是那么排斥了。
……
虚无界和小世界的时间流速并不一致，暮夜感觉晨曦只是离开了一会儿，他派出去的分魂就带着记忆返回了。
吸收完第一个世界的记忆，暮夜皱起了眉，发展怎么跟他想象的不一样？
不确定，再看看。
又过了两个世界，带回的记忆一个比一个死的惨，他以为会在主神空间看到一个憔悴的晨曦，结果晨曦丝毫没受影响。
暮夜有点子沉默了。
他是想教会晨曦做人的道理，不是让晨曦教他做人道理的。
……
在晨曦进入再次任务世界后，暮夜再次返回虚无行宫等着。
这一次是个修仙位面，生灵们寿命长，任务时间也格外长，他想这次晨曦肯定长教训了。
结果刚吸收完记忆，还没来得及细细思索，就看大白球带着一个小白球着急忙慌冲进来，小白球满脸心虚。
【我的分-身把晨曦搞丢了。】
“？？？”
【任务失败，他没能返回主神空间，被虚空乱流卷到别的世界了。】
暮夜额头青筋在跳，沉声问道：“去哪了？”
【虚无界。】
“你是说那个全是本体分魂，遍地神经病的虚无界？”
【……嗯。】
“……”
“那还不赶紧去找人！！！”
暮夜腾的站起身，大步朝着殿外走去，一大一小两个白球赶紧跟上。
……
第62章 谋杀神明
虚无界。
时不时出现的雷雨天，没有阳光，没有新诞生的生命，只有无休止的争斗和杀戮，直到整个世界只剩下四个人。
他们谁也奈何不了谁，所以勉强相安无事。
这四人将自己称为弑神者，唯一的目标就是召唤出此方世界的神明，将其杀死，夺走他的力量，再逃离虚无界。
……
手心的伤口愈合，地面上鲜血形成的纹路上红光淡去，上下左右四个方位各有一人，站在下侧的俊朗少年面露失望之色。
“又失败了吗……”
左侧一双血瞳的男子打了一个哈欠，懒洋洋道：“说不定这个世界根本没有神明，又或者神明早就死了，否则虚无界怎么会是这副样子？”
另外两人没有说话，既然召唤失败了，他们也没有停留的必要，转身朝祭坛下走去。
“别急着走啊，要不要试试我说的那个方法？这个世界只需要一个生灵就够了。”柯煜再次开口道。
走在后面的卷发男子回过头，对着柯煜裂开嘴，露出满口野兽一般的尖牙：“好啊，你现在就可以回去洗干净脖子等着，我第一个杀你。”
柯煜瞥了撇嘴，他只想看热闹，不想跟这个疯子对上。
两人说话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高大男人已经走到门口了，他带着面具，看不清容貌，名叫穆臣。
穆臣虽然没有参与两人的对话，心里其实也在默默思索先前柯煜的话。
当下已经是四人的第九次尝试，用了他们所能想到的所有能引起神明注意的办法，最后还是失败了。
世界之内，除了他们四人，其他都是灵力所化的造物，算不得生灵。
他们通过厮杀，吞噬其他同类获得力量，最后可能真的要只剩下一个人，才能拥有打破世界壁垒的力量。
之前是因为他们四人力量相差不大，结局可能是同归于尽，才一直相安无事。
可如果这就是唯一的离开办法，他们一定还是会走上这条路。
穆臣目光投向上方的天空，虽然不知道世界之外是什么，但是每个人都有感觉，什么东西一直在吸引着他们，诱使着他们靠近。
就在穆臣即将踏出宫殿的时候，原本被鲜血染红的祭坛上竟然浮现朦胧的白光。
在所有人惊疑的目光中，洁白的衣袂浮现，紧跟着是瘦削的腰身，修长的脖颈，最后出现的是一张白皙清隽的面容，像一汪清澈的潭水，脑后披散着不同于这个世界所有生灵的纯白长发。
“这是……神明？”
祭坛上的俊朗少年长着一张娃娃脸，名叫童宁，他是所有人中距离白发青年最近的人，几乎可以看清朦胧光晕中，对方又长又直的睫羽。
睫羽颤动两下，眼眸缓缓睁开，露出金色的瞳仁，琥珀一般流动着澄澈的光。
所有人忽地秉住呼吸，好似被这一双眼眸摄空了心神。
最后还是红眸的柯煜最先反应过来，单膝跪地，单手按在胸前，恭敬行礼。
“拜见神明大人。”
剩下几人方才如梦初醒，戴着面具高大男子大步走回殿中，同样单膝跪地，低垂下头颅表示臣服。
接着是童宁，他靠的最近，受到的冲击最大，有些慌张，连脸颊都涨红了，手忙脚乱的行礼。
殿中还站着的只剩下不远不近的卷发尖牙，名叫都鄂，野兽一般的秉性，使得他并不喜欢其他人搞出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可骤然对上那双沉静的金色眼眸，默默的收回了龇着的牙，跪下身行礼。
“拜见神明……大人。”
晨曦从漂浮的光晕中落下，脚踩在血红色的祭坛上面，陷入沉默。
他是谁？
他在哪？
他要做什么？
目光习惯性往身侧看去，总感觉那里应该漂浮着一个球，可是身侧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反而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漆黑眼眸，牙齿尖尖的，怪吓人。
脑子里一片空白，晨曦意识到自己失忆了，这些人叫他神明大人，他原本是这方世界的神明吗？他隐约记得自己确实是一方世界的主宰，难道就是这里？
抬起手，一团朦胧光晕浮现，轻轻托起几个人，声音如清泉流淌。
“起来吧。”
光晕里蕴含灵力，几人细细感应，蕴含其中的力量并不算强，如果只是这个程度，他们四个人现在动手，能立刻拿下这位神明。
柯煜挑了一下眉，看向身侧的童宁，对方红着脸，表现的好像真的是个卑微的信徒，因为见到侍奉的神明激动不已。
又看向穆臣，穆臣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察觉到柯煜在看他，回视过来，眼神很平静。
不像是准备动手的样子，反正他一直都像个死人，好像天底下没什么值得他情绪波动的事。
最后看向都鄂，被都鄂瞪了一眼，估计是把他的眼神当成了挑衅。
“……”
得，看来大家都不准备动手，他也再等等好了，找个机会试探一下这位神明，万无一失嘛。
……
四人起身后，继续隐晦的打量这位神明，对方的模样和气息，和几人预料的相差甚远，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位恶神。
伪装？还是出了什么变故？
晨曦目光落在脚下的纹路上，潜意识告诉他这是某种召唤类的阵法，问道：“是你们将我唤醒的？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
做什么？
他们召唤神明本来是准备干掉他上位的，现在晨曦这么上道，他们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几人面面相觑，最后是柯煜手掌按住胸口，先是微微俯身行了一礼，然后才悲伤到：
“神明大人，这个世界的生灵因为天灾已经尽数丧命，请神明大大救救我们！”
童宁反应过来，噗通又跪了回去，比柯煜还要真情实感。
“请大人救救我们，我不想死了……呜呜……”
一边哭一边膝行上前，抓住晨曦洁白的衣摆，脸颊贴在晨曦的腿侧，轻轻蹭了蹭。
神明大人好香……
心里在喟叹，脸上却是啪嗒掉眼泪。
柯煜：“……”
穆臣：“……”
都鄂：“……”
要知道这个世界除了那些灵力化成的死物，其中四分之一的生灵都是死在童宁的手上，他诞生的北域，现在还是一片废墟，怎么好意思求神明救他！
不要脸！
柯煜和穆臣面对神明不好造次，都鄂却是没那么多顾忌，上前几步，抓住童宁的胳膊，像扯爬山虎一样，把人从晨曦腿上拽开，然后低头，张嘴，一口尖牙咬住了童宁的手臂。
咔擦——
童宁的表情一阵扭曲，都鄂这个野蛮人，除了打打杀杀还会什么，心里恨不得将都鄂碎尸万断，面上却是楚楚可怜。
“神明大人，这里有个疯子，您快走，我替你阻拦他。”
咔擦的骨头碎裂声，只是听着就牙酸，童宁的脸色惨白，一副即将英勇就义得模样。
晨曦怎么可能真的抛下自己的信徒离开，赶紧上前，一道灵力摄入都鄂的身体，都鄂闷哼了一声，却没能被震退。
最后是他看了一眼晨曦，后知后觉意识到什么，松开了口，退到一边。
几人的心情更微妙了，他们当作目标的这位神明，好像真的不算强。
或许都不需要四人联手，只要其中两个有这个意思，就能将其抹杀，所以……是不是该站队了？
……
晨曦根本不知道自己的‘信徒’脑子里转动着何等危险的想法，他对此方世界生灵的担忧胜过一切，想要亲自去看看外面成了何种模样。
走出宫殿，首先看到的就是电闪雷鸣的天空，乌云厚重，整个世界一片昏暗。
路边长着灰色的草，开着黑色的花，除了雷雨声，听不到任何声音，没有活物了。
怎么会这样……
晨曦虽然记不清自己的世界是何种模样，但怎么也不该是这种末世景象，他看向头顶的天空，调动体内的灵力。
一团巨大的光晕从他的身体里被剥离，朝着空中飞去，乌云和雷电退散到世界的边缘，光辉重新洒满大地。
世界明亮了。
晨曦吐出一口气，忽的踉跄一下，被旁边伸出的一只手扶住，是那个带着面具的高大信徒。
“神明大人辛苦了，去休息吧，我等已经为您建好了神宫。”
“好。”
注视着晨曦踏入他们经年累月用灵力构建的华美神宫，四人站在殿外，神情各不相同。
柯煜笑了一声，红眸里满是感慨：“这位神明大人还真是一点戒心都没有啊……”
在见到神明之前，他们预想过无数危机，布置了无数手段，现在根本没用上。
“这位神明不仅放任自己陷入虚弱状态，还主动进了我们布置的牢笼。
现在好了，甚至不用我们亲自动手就能除掉他，我们是不是该商量一下夺走他的灵力后怎么分成了？”
剩下三人沉默了片刻，最后是穆臣开了口，嗓音有几分沙哑：“平分就行。”
童宁收起了那副可怜作态，冷着脸的时候其实很凶。
“我没意见。”
最后三人目光看到都鄂，他张开嘴，无声的笑了笑，露出一口尖牙，什么话都没说的离开了。
柯煜将目光从都鄂身上收回，耸了耸肩。
“好吧，三人赞成，就这么决定了，明天动手没意见吧？”
“没有，明天就在这里见面吧，我先回去休息了。”
童宁率先走了，穆臣望了一眼神宫的大门，也跟着离开，最后原地只剩下摸着下巴的柯煜。
他待了一会儿，也吹着口哨慢悠悠的离开了。
……
第63章 二五仔
半个时辰后。
一阵清风吹到大殿门前，修长的手指覆盖在殿门上，黑衣少年显出身形，刚要推开殿门，背后响起懒洋洋的声音。
“童宁，还没到第二日吧，你私自跑来见神明大人是想做什么？”
童宁动作一顿，回过头，看向抱胸斜靠在柱子上的柯煜，眼底划过一丝冷意，面上却是笑意吟吟。
“还没到吗？我还以为大家都没来是我迟到了呢，看来是我搞错时间了哈哈哈，那我先回去了。”
他拍了拍脑袋，一副睡糊涂的样子，朝外走去，走了两步，突然顿住脚，回头盯着柯煜。
“你怎么会在这里？”
“啊……当然是担心有些人想要独吞神明的力量啊，我得守着点。”柯煜笑着说道。
“你不走，那我也不走，我还怕你偷偷窃取神明的力量呢。”童宁走回去，和柯煜一人站在大门一边，像两座门神。
站了一会儿，觉得有些无聊。
“要不……我们进去等吧，其他人估计明天才会来。”童宁说道。
“可以啊，正好看看这位神明大人是不是真的虚弱了，还是在装模作样蒙蔽我们。”
两人说着走到门口，刚要推开门，一道身影倒吊着从房梁上落了下来，脸颊正对着童宁的脸颊，咧开嘴，露出满口尖牙。
童宁手中浮现一把流星锤，朝前挥去，打了一个空，都鄂的身影在空中翻转，落到三步开外。
“都鄂，你是不是有病？你想做什么？”
“我还想问你们想做什么。”说话说的很少的缘故，都鄂的咬字很古怪，嗓音也很沙哑。
不等童宁回答，脚步声从不远处响起，三人回过头，看到大步走来的穆臣。
面具遮盖了他的神情，他向来是不急不徐的性子，今日的步伐却有些急促，转瞬出现在门口。
“你们怎么在这里？”
话一出口，所有人都沉默了。
约定的是第二天，结果还不到半天，所有人都出现在了这里，气氛很微妙。
片刻后，柯煜笑了笑。
“看来大家被困太久了，一刻都不想等待，既然如此，也不用明天了，现在就送这位神明大人回归虚无吧。”
柯煜张开手掌，一枚镜子碎片浮现，目光看向剩下三人。
穆臣顿了一下，也将自己那块碎片拿了出来，然后是童宁，最后轮到都鄂。
看他还在神游天外，柯煜问他：“你的东西呢？”
都鄂在身上摸索一阵，然后才随手将镜子碎片扔了出来，四个碎片合一，镜面扩大，显露出神宫内部的景象。
神宫的中央是宽阔的大殿，上方一方华美的王座，此时晨曦就坐在王座上，手肘枕着扶手，手掌撑着头，闭目休憩。
纯白的长发从肩头披散，顺着脊背蜿蜒，垂落在王座上，他的身上散发着朦胧的光晕，如一尊温润玉石雕刻成的圣洁神像。
四人看着镜子中的画面，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充斥着黑暗和杀戮的虚无界，何曾出现过这般静谧美好的景象。
柯煜是最先回过神来，手指点了点下巴，道：“用不着四个人动手了，谁来？”
没人说话，镜面先是飞到穆臣面前。
“穆臣你做事最稳妥，你动手吧。”
面具下的眼神波动一下，他侧过身，嗓音低沉道：“麻烦，交给童宁吧。”
童宁一下跳起来。
“你怕麻烦，我就不怕麻烦了？”
“你不是最喜欢杀戮吗？应该很愿意亲手让一位神明陨落吧。”
被三双眼睛盯着，童宁噎了一下，他偏开头。
“还是有危险吧，万一神明临死反扑，我不就倒大霉了？都鄂不怕死，让都鄂来。”
镜子最后飘到都鄂面前，都鄂无声笑了笑。
以前这几人嫌弃自己野性难驯，从来不带自己玩，怎么今天一次两次都等着自己的出手。
他伸出一只手掌抓住镜面，长长的指甲如野兽的爪子，镜面在他手中显得脆弱不堪。
下一瞬，都鄂的手掌蓦地收紧，几人的气息全部发生波动，眼睛死死盯着他手中的镜面。
一旦镜面碎裂，镜子中那道纯白的身影也会顷刻间破碎，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看几人紧张的呼吸都忘记了，都鄂再次咧开嘴，缓缓张开手掌，镜子完好无损躺在掌心。
不知为何，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我不是你们的打手。”
丢下一句话，都鄂将镜子扔给三人，跳到宽大的立柱上，盯着空中的雪白光晕发呆。
虚无界从来没有这么明亮过，神明的到来似乎不算坏事。
剩下三人围着镜子，谁也没有再动手。
一直耗到了第二日，神宫的大门打开，白发白袍的身影从里面缓缓走了出来，众人才惊觉已经过了这么久，连忙单膝下跪行礼。
“见过神明大人。”
就连都鄂都默默从柱子上跳了下来，手掌生疏的按在胸口。
晨曦目光看向几人，柔声道：“起来吧，没有回去休息吗？怎么都在这里？”
“神明大人，我等担忧您的身体，夜不能寐，您没事吧？”
“没事。”
晨曦目光从几人身上移向地面，在都鄂的脚边，一颗漆黑的小花随风摇曳。
他走过去，蹲下身，洁白的衣摆花朵一般铺散在地面上，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掌，泛着莹润光泽的指尖轻轻触碰小花。
灵力化成的花朵中浮现一条碧绿的茎脉，从花朵下方延伸到地面，然后朝着四面八方蔓延。
灵力所到之处，一根根柔嫩的绿芽从地面上长出来，顷刻间变长变绿，绿草中央，淡黄色的小花盛开。
不过数息之间，一片荒芜的神宫四周，已经被草地覆盖，细碎的花朵点缀其中，蔓延到远处。
越是靠近晨曦的地方，草木生长的越是茂盛，花朵们争奇斗艳的绽放，期待能吸引神明的目光。
白发白袍的神明站在花团锦簇中央，面容精致不似凡人，金色眼眸平和又威严。
都鄂还半跪在地上，愣愣的看着这一幕，他从未见过这等奇异的存在，一时入了神。
长了一张满是异域风情的脸，五官立体，眼眸深邃，却露出这样呆呆的表情，晨曦垂眸看见都鄂，微不可察勾起嘴角。
手掌轻轻落在他头顶，揉了揉他卷曲的发丝，轻声道：“别跪着了，快起来吧，以后见到我不用这样。”
转瞬即逝的一个笑容，却如流星坠落撞进都鄂心里，落在头顶的手掌温暖，是他从未体验过的陌生感觉。
原来这就是被神明垂爱的感觉。
一直到晨曦都离开了，都鄂的手还放在心口，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他好像明白为什么面对神明行礼的时候手掌要按住胸口了，怕他嘈杂的心跳声惊扰到尊贵的神明。
都鄂放下剩下一只膝盖，双膝跪地，对着晨曦所在的地方，虔诚的跪拜。
“神明大人，请原谅我之前的冒犯，你卑微的信徒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如果侍奉的是这样一位神明，那么，他愿意献上永恒的忠诚。
……
剩下三人没想到都鄂突然就对着晨曦来了这么一出，眼神交汇，不明白都鄂在搞什么。
另一边晨曦已经把都鄂扶了起来，他朝着远处走去，这个世界生灵寂灭，需要他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都鄂跟在晨曦身边，像沉默又忠诚的仆从，经过几人身边的时候，目不斜视，全然没有以前的桀骜不驯。
他已经全身心的信仰神明，自然不能表现得像未开化的样子。
……
行走了一天，不少荒地已经被晨曦化成绿洲，很快就能诞生出新的生灵。
等到神力耗尽，晨曦重新返回神宫休息。
都鄂也想跟着进入神宫中，被剩下三人联手阻拦，柯煜似笑非笑的看着都鄂。
“还是不要打扰神明大人休息了吧？”
都鄂看了看那道缓步走远的洁白身影，停下脚步，神宫的大门合上，隔绝里外。
轰——
童宁迫不及待一个流星锤直接朝着都鄂打了过去，别看童宁长了一张娃娃脸，实际战斗风格非常狂暴，跟都鄂有的一拼。
两人拼了一招，都鄂后退几步，眼看就要踩到草地上，他闷哼一声，直接硬抗了这道灵力，也不愿意波及一草一木。
童宁惊疑不定的看着他，好像第一天认识都鄂。
“你没事吧？脑子得病了？”
都鄂平复了一下呼吸，学着晨曦说话的样子，别别扭扭的咬字。
“我已经成为神明大人的信徒，以后都会严格遵循信徒的规矩行事。”
他又看向柯煜，伸出手掌：“把神宫的钥匙给我。”
“做什么？”
“我不允许你们做伤害神明大人的事。”
“你不想要灵力了？”
“那是属于神明大人的东西，我只想侍奉神明大人。”
“……”
三人都有些无语。
这时候神宫的大门再次打开，几人连忙整齐站立，清冷悦耳的声音从神宫里传了出来，好似在众人耳畔响起。
“都鄂进来。”
都鄂神情一喜，手忙脚乱的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衫，朝着殿内走去。
殿门再次合上，这次被关在门外的只有三人。
三人沉默了。
过了许久，童宁才有些不甘心问道：“你们说神明大人叫都鄂进去做什么？他不会要都鄂侍奉他休息吧？”
“不知道。”
话锋一转，柯煜手指点了点下巴，红眸里闪烁着兴味的光。
“都鄂已经不可信，如果我们要动手必须尽快了。”
童宁连忙举手。
“我同意，如果他敢阻拦，我会杀了他。”
“那就好。”
剩下穆臣，他也点了点头，几人约定好明天再见面，各自分开。
“不要让我发现你们再半夜偷偷跑回来。”走之前，童宁放了一句狠话，柯煜和穆臣都应下了。
然后，第二日，当两人重新来到神宫的时候，看到童宁和都鄂一左一右站在白发神明的两边。
童宁指着他们两人，义愤填膺道：
“神明大人，就是这两个卑劣的生灵竟然想窃取神明大人您的力量，我是您卑微而忠诚的信徒，愿意为您分忧，解决他们！”
柯煜：“……”
穆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