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心机
不过一句简单的话语，总的不过五个字，当场就击溃了宋裴玉的防线。
尽管宁清寒面上的表情很稳，看不出来半点异样，但宋裴玉莫名觉得……
她接受了他的“无理取闹”，并给出了回应，她是在哄他。
宋裴玉沉闷的心情立刻回升至最高处，无论如何，他独一无二的崇高地位……
暂时无人可以撼动！
在其他三人明晃晃的、夹杂着八卦之光的注视下，宋裴玉僵立在原地。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脸上的热度，避无可避，更没本事在一秒钟内变回原样。
总归是让大家候在教室外、等他这么久，哪怕厚脸皮如宋裴玉，多少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半晌，他后撤一步，自暴自弃地低下头，额角正好抵在了宁清寒的肩后。
作鸵鸟逃避状。
“……吃饭吧。”
音量微弱，因为尴尬的情绪过于浓重，险些将他淹没。
秦皓延很给面子地轻咳两声，大手一挥，走在了最前头。
“冲啊，还在犹豫什么？让我们速速向食堂进发！”
另外两枚瓦数不小的电灯泡也很自觉，立刻跟了上去，给后面二人留下更多的独处空间。
走廊上顿时安静了。
不知过了多久，宋裴玉慢吞吞地抬起头来，脸上的红晕终于消退了。
他发现秦顾沈三人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楼梯口，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宁清寒的站姿一如既往，背脊挺直，任由宋裴玉靠着。
她此时微偏过头，小声地问他，“睡醒了吗？”
宁清寒其实觉得宋裴玉的身体状况不太好，也许需要休息。
更重要的是，宋裴玉的面色看起来不是一般的生病，更像是……
可她毕竟是个alpha，哪怕他们之间的关系再好，也不方便直白地询问omega——
‘是不是快到发情期了？’
在这种隐私问题上，尺寸一旦没把握好的话，就算得上是冒犯。
宁清寒难得委婉一次，采用了暗示的方式。
“不用去医务室？”
“……”
宋裴玉猜测不到少女的真实心思，静默片刻，将嘴边那句“我不过是吃醋了”咽回去。
他顺着宁清寒的第一句话往后接，语气甚为自然：
“当然不用去了，我刚才纯粹是睡懵了，所以看起来有点憔悴……宁宁，你看，我现在很精神啊。”
闻言，宁清寒转过了身，认真又仔细地上下打量着宋裴玉——
少年直挺挺地站着，两手负在身后，任由她“检阅”。
蓝白色的校服t恤稍显宽松，却完全遮掩不住他颀长的身形，反而是他本身为衣服增色不少。
一双状似桃花的眼眸黑亮亮的，眼底盛着最为清澈的水光，看人的时候，显得格外专注。
少年的唇角略微上扬，俊逸又温柔，看起来心情还算不错，状态也一如往常的好。
只除了……
他的耳根有点红。
宁清寒并未细想“红耳朵”背后的原因是什么，颔首道，“……行。”
清凌凌的目光来回扫了好几次，在确认了宋裴玉没事以后，她才放下了心。
“那就吃饭吧。”
话音落下，少女走过拐角处，向下迈了两级台阶。
宋裴玉慢半拍，等反应过来后，才急匆匆地赶上去。
“宁宁，等我一下！”
或许是理智尚未回归，大脑还不太清醒，想到什么就做了，他全无顾忌地抬起手——
轻碰了下宁清寒的后颈。
alpha专用的信息素隔离贴挺厚的，将脆弱的腺体遮盖得严严实实，也能及时锁住逸散出来的信息素。
宋裴玉的指尖一动，落到了简笔画猫咪的图案上，不轻不重地按了下。
他脖子上贴的那块alpha专用隔离贴是配套的，画着两只简笔画的小鱼。
猫咪爱吃小鱼干。
这是他的小心思。
而宋裴玉也明白，这种随意触碰alpha后颈的行为，放在他们的眼里，无异于挑衅和找草。
但是……他就是故意的。
他就是想一点点拉低宁宁的底线，直到对方压抑不住的那一刻！
果不其然，走在前方的少女猛地顿住步伐，背影显得有些僵硬。
“宋、裴、玉。”
宁清寒的声线一向是清冷而平淡的，听不出多少情绪。
此时却压得很低，隐隐带上了一丝警告与怒气。
“……很好玩？”
宋裴玉骤然感受到了一种压迫感，险些后退两步，逃离出危险的范围。
这样的宁宁更迷人了……
他的心脏狂跳起来，扑通扑通扑通，耳朵的热度开始往脸颊上蔓延。
仗着宁清寒没有回头，宋裴玉暗中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压制住颤抖的音调，应得非常自然。
“宁宁，我在。”
不等宁清寒回话，他又故作镇定地继续道：
“下周就是你的易感期了，我……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
在宁清寒分化成alpha以后，宋裴玉专门创建了一个备忘录表格，将她每一次易感期的具体日子都记了下来。
一开始是一月一次，后来就固定为三月一次了。
每回碰上易感期，宁清寒都得请假在家，独自熬过去。
比起宁清寒本人无所谓的态度，宋裴玉才是更关心她健康的那一个。
“……”
宁清寒清楚他并无恶意，却还是深吸了一口气，额角的青筋微抽。
她默默攥紧了拳头，竭力按捺住心头的暴戾。
最为敏感的腺体被他人触摸，这远比“打一拳”更能惹怒一个alpha。
出现在宁清寒脑海里的第一个想法，就是……
回身冲过去，掐住宋裴玉，再狠狠咬住他的脖子。
但好在，宁清寒的理性依然在线，几个深呼吸过后，她勉强稳住了心神。
要是这事儿发生在易感期，她真的无法保证宋裴玉的安全——
因为那时的宋裴玉，不再是与她一同长大的友人，而是砧板上任她宰割的鱼肉。
毫无疑问，alpha狩猎的本能占据上风，将会驱使着她，向近在咫尺的omega发起进攻。
而alpha的信息素，可以轻而易举地挑起omega的情|潮，对方想要反抗是很难的。
“……”
宁清寒耗费了两分钟来恢复冷静，不再搭理身后的人，抬步下楼。
没一会儿眼前就没人了，宋裴玉颇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他只能偶尔做出一次过界的行为，一点点加深他们之间的羁绊。
很多时候，宋裴玉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卑劣而贪婪的小人。
明明站在距离心上人最近的地方，却依然不满足。
他不甘心仅仅只是成为她“众多朋友中最好的一个”，他想要成为她的男朋友……
他别无选择。
·
新学期开学的第二周，宁清寒的易感期准时降临，向班主任李堇明请了五天的假。
她并非头一次经历易感期，早已有了充足的应对经验。
可是磨难本身，并不会随着经验的增长而减少。
每一回的易感期，宁清寒都要面临百分之一百二的痛苦。
流程与以往的一样，打完针之后就是硬抗，直到筋疲力竭、昏睡过去。
然后一遍又一遍，循环往复，毫无新意可言。
房间里一片昏暗，厚重的窗帘拉得很严密，不留一丝缝隙，分辨不清到底是几点钟。
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时不时亮起来，跳出了无数的消息提示。
【宁宁，怎么样了？】
【马上放学了，你等我。】
【话说回来，你为什么不让我去看你啊？我可以帮你的！】
【宁宁加油！】
【你是最棒的！】
【……】
只可惜，无人问津。
不知过去了多久，宁清寒从混沌中，挣扎着醒过来。
她的腺体烧灼起来，似是被针扎过、被烈火炙烤着，一阵阵的抽疼。
就连神经也难逃这种折磨，太阳穴酸胀不堪，耳边嗡嗡作响。
宁清寒只觉得头昏脑涨，整个世界上下颠倒，又在不停地旋转。
她的视野里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纱，可能是汗水，也可能是泪水。
很快从眼角渗出，打湿了枕巾，更加不舒服。
女性alpha提不起半点力气，勉强挪了一下脑袋，趴到干燥的被子里，气喘吁吁。
每一次强烈的刺痛过后，会有一小段较为平静的时间，许是作为一种缓冲。
然而，对于宁清寒而言，这般“未知的等待”更加难捱，倒不如一次性疼完全程，也不需要提心吊胆。
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薄荷味信息素，霸道地侵占了每一寸空间。
空气净化器疯狂运转着，却压根赶不上alpha逸散信息素的速度。
新一轮的煎熬又来了。
宁清寒这会儿咬着牙，恨不得把后颈处的腺体挖去，也好过经受这般磨砺。
……
硬生生地熬过去，宁清寒几乎脱力了，精神也有点恍惚。
虚弱的alpha此刻急需omega信息素的安抚，也难以压制自心底涌现出来的破坏欲。
进入她私人领域的omega就等于是深陷虎穴的羊羔，不仅会直面危险，而且还无力反抗。
——这正是宁清寒不允许宋裴玉过来的原因。
处于易感期的alpha基本上理智为零，行动全凭本能，蛮横且专|制。
约莫过去了半小时，宁清寒强撑着坐起身，取过床头柜上的营养剂，冷着脸给自己打了一针。
仿佛一个冷酷的鲨手。
她没有胃口，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可身体需要足够的能量，否则撑不过汹涌而来的情|潮。
比起腺体遭受的磨难，这点针头刺破皮肤的痛感，可以说得上是微不足道。
不多时，宁清寒丢开空了的针筒，往后一靠，闭眼小憩。
就在此时，手机响了起来，铃声澎湃，正是狂发消息却得不到回应的那位。
除了宋裴玉，也确实没人敢来打扰宁清寒。
“……喂？”
少女的声音变得沙哑，不复原有的清越，听得宋裴玉心头一紧，加快了步伐。
“宁宁，你是不是很难受？我刚下车，你再等等我，我过一会儿就到了！”
女性alpha的反应迟钝了许多，迟疑了一会儿，才接收到对方传递过来的讯号。
而后不知道被戳中哪个点，宁清寒的声音登时拔高了不少，裹挟着清晰的怒火。
“到什么到，我不是让你别来吗！”
她脱口而出这一句，也不等宋裴玉给出回应，手臂一挥就把手机甩了出去。
“啪——”
大概是屏幕碎裂的声响。
手机重重地砸到墙壁，又无力地落到地毯上，彻底报废。
这动静着实不小。
宁清寒低下头，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掌心。
这是她吗？
“……”
或许是身处易感期的缘故，宁清寒向来平稳的情绪，逐步变得起伏不定。
冷静不再，一旦有人胆敢无视她的“命令”，她会立刻变得狂躁而冲动，连一丝耐心也没有。
她变得不像自己。
电话突然被挂断，耳边的训斥戛然而止，宋裴玉更是慌乱。
他没有司机接，下班高峰期也打不到车，只能挤公交。
宋裴玉当即把手机塞进口袋里，由小跑变成狂奔，跑出了百米决赛的架势。
在陈阿姨帮他开门之后，一向懂礼貌的宋裴玉连“谢谢”都忘了说。
他等不了，随手将背上的书包一甩，冲上二楼。
宋裴玉捏紧了宁清寒交给他的钥匙，抖着手开了锁。
这是他第一次使用，还是在违背了房间主人的意愿下。
“宁宁，对不起。”
少年低声念道，手中一个使劲，拧开了门把——
熟悉至极的薄荷味扑面而来，他瞬间就腿软了。
一手背在身后关好门，并上了锁，宋裴玉试探着往里走了几步。
“宁宁？”
场面寂静，无人回应。
“你人……”呢？
旁边伸出来一只纤细的手臂，猛地按住了宋裴玉的肩膀，又把他往后一推。
毫无防备之下，他直直地撞上了房门。
灼热的气息尽在咫尺，宋裴玉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无从抵抗。
或者说，他打从一开始就不想抵抗，不到一秒钟就屈服了。
“宁宁……”
抵住宋裴玉肩膀的手移动了下，触到了他的后颈。
下一瞬，那只手用力撕去了信息素隔离贴，往边上一丢，直接捏上了宋裴玉的腺体。
容貌清丽的少女披散着长发，另一手掐住少年的下巴，往前一带。
他们之间的距离本就隔得不远，这下就缩得更近了。
宁清寒盯着宋裴玉看了一会儿，而后歪了歪头，似是真实地表达疑问：
“……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