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凯慢悠悠地往外边走。
    他吃了个挂落,脸上倒也没什么不高兴的表情,斜斜觑了一眼追上来一脸惊慌的服务员,嗤笑一声:“怕什么,我能吃了你?”
    服务员连忙摇头。
    纪凯哼笑,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结账。”
    服务员战战兢兢拿了过去。
    纪凯潇洒走开。
    电话响了,他按下接听键。
    “纪哥!”电话那头是他的跟班兼发小,叔伯家的亲戚,压底的声音不难听出兴奋:“我们把那小子拦住了!你在哪呢?”
    纪凯眉头舒展:“马上就到。”
    他心情好了些许,被齐鹜直言拒绝的恼怒也压了下去。
    纪凯并不是个好脾气的,因为辈分小,被家中长辈不知道惯成了什么样子。
    他年纪不大,却爱干些欺男霸女的事,但也知道有的人惹了是他爹妈摆平不了的。
    就在最近……
    纪凯耷拉下脸。
    他上回喝了些酒,被一群狐朋狗友拉去打斯诺克,说要跟他切磋一番。
    纪凯吃喝玩乐在行,也就去了,几句下来都在赢,听着包厢里男男女女的赞叹,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
    他随手指了一个眼生的年轻女生,长得不错,好像是俱乐部的助教,让她给自己喂酒。
    周围人发出心照不宣的哄笑。
    纪凯年纪轻,但玩得花,好整以暇地看着年轻女生脸色发白地走过来。
    那个女生抖着手开瓶倒酒,哆哆嗦嗦地递到他面前,却被他推开。
    “这可不是用手,”纪凯酒意上来,轻佻地用钱夹拍拍女生的脸:“用嘴,懂么?”
    年轻女生的脸一下子白了。
    “不会?”纪凯眯着眼,打量面容清秀的女生,不怀好意地补充:“上面不会,下面也行。”
    包间里哄笑声更大,他懒洋洋打开钱夹,递给女生一张空白支票:“喏。”
    “喂完了这张就是你的,”纪凯捏着轻飘飘的支票,随手塞进她衣领里:“手脚麻利点。”
    女生抖着肩膀,眼泪要下来了。
    这一招纪凯玩过很多次。
    他有钱,贴上来的男男女女数量不少,无一不是曲意逢迎,任打任骂。
    但这些玩多了也没意思,纪凯就开始折腾陌生人。
    夜场、俱乐部里不乏相貌不俗的素人,看他们惊慌失措、满眼含泪的样子,可比包养小情人有趣多了。
    但纪凯没想到,俱乐部还有一个新来的兼职助教在包间里,听见他的话,沉着脸走上前。
    然后他就因为酒后寻衅滋事进了局子,等人来捞,让他爸在合作伙伴面前丢了面子。
    好死不死,正好碰上他爸打算和齐家合作,又牵扯到介绍他表姐给齐绥川的事。
    想到这里,纪凯脸色又难看起来。
    他被勒令去道歉,还被禁了足。
    被关禁闭的时候,他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俱乐部助教的名字翻来覆去想了几十遍。
    纪凯可从没有那样狼狈过,在常去的俱乐部,在一群跟班和陪酒面前,被年轻男生往脸上狠狠打了一拳。
    挨打的时候他还没醒酒,酒意熏人,视线迷蒙中只隐约看见一张英俊青涩,又有些说不出来的熟悉的脸。
    包间里的人赶紧去拉架,不过男生力气非常大,大得离谱,几个人来了都没拉住。
    纪凯就狼狈地挨了人生中第一顿打,喝下去的酒全吐出来了。
    好不容易让狗腿把人按住,警/察闻风而至。
    “不还是落我手里了。”
    纪凯捏着服务员小跑着递过来的卡,轻蔑一笑。
    他可记得那个胆大包天的助教,让人去查,竟然还是跟他同校同专业的学弟。
    那个福利院出身,以高考状元身份考进来的齐鹜。
    “老实点!”
    “站那!跑什么跑!”
    纪凯熟门熟路地走进预定的包间,听见狗腿们熟悉的声音。
    他们几个人一群,对着一个看着势单力薄的男生出言不逊,恐吓对方。
    男生背对着纪凯,背影高挑,能看出优越的下颌轮廓和隐约的肌肉线条。
    尽管看着还很年轻,已经有几分摄人的气势。
    听见脚步声,齐鹜转过头,冷冰冰地看了纪凯一眼。
    那一眼让纪凯想到那天被打的痛感,下意识后退一步。
    这人打起架来又准又狠,毫不留情,让他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纪凯是一呼百应的富家少爷,不管干的事多离谱也没人教训他。
    只有这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穷小子敢动手。
    而且……
    纪凯凝神,仔细打量齐鹜的脸。
    他怎么感觉,面前的人长得有些眼熟,像他爸致力于合作的齐氏集团的……
    不对。
    纪凯牙酸了一下,暗自拍拍脑袋。
    面前这个齐鹜就是个福利院长大的孤儿,最多有幸和齐叔一个姓罢了。
    再说了,齐绥川还没死呢。
    “你要干什么?”
    齐鹜冷冷扫了一眼包间神色各异的众人,目光落在一脸古怪的纪凯身上。
    他记得这个人。
    前段时间,他在俱乐部兼职,当斯诺克助教,下了晚自习才去。
    齐鹜不善言辞,也无心交友,和同为助教的同事只是点头之交。
    俱乐部是私人的,薪水丰厚,就算是兼职也会给比寻常高出一倍多报酬。
    只是这里来往的客人非富即贵,不乏闹事找茬之徒,言语侮辱和轻视是常事,离职率也居高不下。
    齐鹜缺钱,非常缺,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硬是在这里呆了好几个月。
    但那一次……
    齐鹜眼神暗了暗,对上面前神态轻蔑的纨绔子弟,眉头紧锁。
    他没忍住动手,因为看不惯这人的羞辱行径,给了对方一个教训。
    齐鹜从小长得就快,十来岁的时候已经比福利院十几岁的孩子高大了。又得苏姨精心照顾,营养没落下,如今也堪堪长到一米□□。
    他的体格和打架技巧也不错,都是在兼职中磨炼出来的。
    在社会上摸爬滚打难免碰见坏人,齐鹜是争强好胜的性子,没多长时间下来就琢磨出自己的路数。
    和纪凯打架也是。
    纪凯是活脱脱一个肩不能提手不能挑的纨绔,又没有防备,怎么可能打得过他。
    那帮狐朋狗友也是,各个脚步虚浮,不成气候,也被他按趴下。
    本来齐鹜都做好了今天不能善了的准备,但那个女生在慌乱之中报了警,拉着他从员工通道跑出去。
    警察来了,自然也惊动长辈,他光杆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纪凯倒是被亲爸按着头赔礼道歉。
    当时纪凯恨不得拿刀把齐鹜活生生剜了,却还顾忌着亲爹,不情不愿地说对不起。
    现在就杀回来了。
    “你倒是记得我,”纪凯皮笑肉不笑:“这不是巧了,我也是。”
    齐鹜的回应显得很冷淡:“嗯。”
    这一拳下去像是打在棉花上,纪凯听得牙酸,脸色又难看几分。
    这人出身平平,偏偏又是俗世意义上的“优秀”,更是纪凯最讨厌的类型。
    纪凯一看见这个叫齐鹜的穷小子,瞥见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睛,就莫名想到齐绥川。
    这两个人长得不像,气质也大相径庭,齐鹜沉默,齐绥川傲慢,偏偏纪凯就是不由自主地把两个人放在一起比较。
    在齐鹜身上,纪凯莫名就能感觉到来自齐绥川的压迫感。
    别人都说齐绥川年轻有为、彬彬有礼,纪凯却知道这人看所有人的眼神都是高高在上的,如同看待不值钱的蝼蚁。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傲慢,甚至无意了解任何人。
    偏偏齐鹜也是。
    “哼,”纪凯偏头,用眼神示意狗腿过来,一个字一个字说:“等会看你能不能嚣张起来。”
    齐绥川看不起他也就算了,齐鹜算什么东西?
    一个孤儿,一个到处打零工维持生计的穷小子,凭什么对他露出那样轻蔑的表情?
    纪凯恨得牙痒痒,偏偏面前的齐鹜一脸冷漠,倒显得他如同上蹿下跳的小丑。
    而且,他爸前几天才告诫他不要惹事生非,要不然就停了他的卡。
    不能惹事……那就换种方法教训他。
    狗腿得到示意,忙不迭分散开来,去拿纪凯要的东西。
    在齐鹜警惕的视线中,纪凯呵呵:“你也不用紧张。”
    “我只是请你来……”他玩味地笑,接过狗腿手中的球杆:“玩个游戏而已。”
    齐鹜不买他的账。
    一双凌厉的眸子藏在略长的额发下,投去冷冰冰的目光:“什么游戏?”
    纪凯但笑不语:“你等会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