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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程荔缘的袖子被人轻轻扯了下,她抬起脸,江斯岸望着她:“还好吗。”


    程荔缘点点头,又摇摇头。


    外国教授的背景让她意识到了什么。


    耳边响起甘衡曾经提过的、关于未来规划的只言片语,他想选冰球,还是想选其他专业。


    甘衡说,他未来不一定会当职业运动员。


    这位外国教授一句话比什么GPA4.0和任何推荐信都管用。


    胸肋仿佛被人打了一拳,塌陷下去,生出酸酸胀胀的感觉,心跳像浸湿的海绵,变得又沉又慢,堵在喉咙那里。


    她的理性依然超脱冷静,但身体一瞬间仿佛被两年前那个泪眼模糊的女孩主宰,心一揪一揪得疼,情绪诚实地反应在躯体上。


    甘衡是个难以解读的人,内心属于过去的女孩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样说,又为什么这样做。


    程荔缘冷静地一遍遍安抚她,没事,这不是你的错,不用为了再次相信而感到羞愧。


    现在这是她的身体,万一真的绷不住泪腺,会很尴尬。


    “那钢琴弹得还没我专业,”江斯岸干脆利落地说,“改天我来给你弹帕萨卡利亚,别杵这虐耳朵,走,我们去别地儿。”


    江斯岸伸手虚揽住程荔缘肩膀,把她往外带,甘衡就像安了什么雷达一样抬起头,朝他们的方向望过去。


    刚好看到一角消失的侧影。


    甘衡仿佛有种天生的第六感,只要程荔缘有情绪波动,他就能感应到。


    那个侧影没有任何性别特征,衣服都没看清,他却本能走出了两步。


    “怎么了,Heng?”教授以为他看到了什么。


    甘衡收住脚步:“嗯,没事。”他继续和对方交谈。


    过了二十分钟,会议开始,教授离开,甘衡站在原地看了看表。


    康继纯起身过来:“教授看起来很喜欢你,他还问你有没有兴趣转学去那边的私立中学,这样申请更容易。如果你真的有这个打算,我们可以一起转过去。”


    甘衡仿佛没有听见她说的,径直离开去了外边,让礼宾把自己手机拿过来。


    上面有几个未接通来电,萧阙打来的。


    甘衡回拨过去,“什么事。”


    “正要告诉你,程荔缘来了。”萧阙说。


    甘衡脸色变了,“她现在跟你在一起?”


    萧阙:“不知道,他们跟我说她和跟一个穿西装个子很高的年轻人出去了,我以为是你。”


    甘衡步伐很快,不到几分钟就和萧阙汇合。萧阙刚见完秦岩跟他引荐的人。


    “江斯岸是不是也来了。”甘衡开口第一句就问的这个,声音轻咝咝的,“他们现在在哪。”


    萧阙:“你为什么要扔下程荔缘,过来和康继纯一起应酬。”


    甘衡慢慢看向他:“什么意思。”


    萧阙平时从来不质问甘衡,他只是觉得甘衡这样很没意思。


    萧阙:“茶艺师说,楼下茶室就是你爸和袁正成,她肯定是听见了他们说话,才跟江斯岸一起走了。”


    程荔缘不仅是甘衡的青梅竹马,还是他的同班同学,他带她过来,就要对她的人身安全负责。


    现在程荔缘气走了,想也知道怎么回事。


    就连一向淡定稳重的萧阙,也忍不住对甘衡第一次有了一丝意见。


    萧阙见甘衡没有回答,不动声色添了把火:“刚听秦岩哥说,人家请来的专业钢琴家弹的好好的,你那位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姐非要人家下去,自己弹,程荔缘肯定看到了吧,毕竟你们穿的跟情侣装一样。”


    甘衡喉结动了动,眼睛里情绪晦暗,直接起身出去找人了。


    萧阙跟上了他。


    程荔缘和江斯岸去了花园,假山很多,都是搬运过来的太湖石,葱茏的草木间,错落着各种精心打理的盆栽。


    两个假山形成的通道之间,天成了一条细细的线,这里真的很美。


    江斯岸直言不讳:“你以后别理甘衡了,他真的有病。”


    程荔缘淡笑:“他在冰球队没少为难你吧。”


    江斯岸:“阴过我很多次,一开始还以为他人挺好,算了不说了,我觉得你跟他完全不是一类人,不管他怎么跟你装可怜,别信。”


    程荔缘声音辨不透情绪:“他小时候其实不坏。”


    她还记得初见甘衡的样子,就像阳光下乘风而起的蒲公英,透明而蓬勃。


    江斯岸仿佛想到了自己家里的事,声音低了下去:“人是会变的,尤其我们这种人,要想不扭曲地长大很难。”


    程荔缘也安静了。她想到了钱友让。


    远处传来其他人的声音,即使听不清楚,程荔缘也一下子听出其中一个是甘衡。


    江斯岸对她比了个嘘,把她带进了一个假山入口,里面有通道,形成一个中空空间,人可以暂时躲进去。


    程荔缘忽然想到了黄秋腾喜欢看的甄嬛传,荒谬滑稽的感觉浮上心头。


    她会不会偷听到不该听到的?


    外面声音逐渐变得清晰,在他们附近停下。


    “给礼宾说了,让他


    们看到江斯岸跟他说一声,他不是那种没分寸的,应该是程荔缘自己不想看见你。”萧阙的声音。


    程荔缘慢慢眨了下眼,她很少听到萧阙对甘衡说话这么直接。


    甘衡的音量不大,却有种天阴得要下雨的感觉:“她为什么不想见我?”


    这样的语调,这样的声音,和他十四岁生日那天拒绝她的表白时一模一样。


    所有感官记忆潮涌,仿佛又回到了那天那秒。


    程荔缘向后退了半步,撞到了江斯岸的肩膀,江斯岸轻扶她一下,示意地上有石头,小心别踩到。


    “你要出国,”萧阙说,“你根本没打算去杭山大学,为什么要让她去杭山。”


    最后一字还没说完就被截断了,甘衡的声音已然非常阴沉,“因为我不想带她出国。”


    空气安静了两秒。


    “为什么?”萧阙缓缓问。


    甘衡吁了口气,厌乏道:“那边很多不好的东西。”


    萧阙:“也有很多好的东西,在国外她可以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这句话似乎哪里得罪了甘衡。


    甘衡盯着他:“她第一志愿太远了。甘家在西泠市也有资源,去了杭山大学,她可以学自己喜欢的专业,不想工作,那就不工作,等我到时候回国养着也行。”


    谈话节奏停顿,气氛隐约绷紧。


    萧阙:“你想控制她的未来,大学毕业后也让她陪着你?问过她的意见吗?”


    甘衡慢慢问:“萧阙,你是不是喜欢程荔缘?”


    萧阙:“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我遇到喜欢的女生会直接追求,谈恋爱然后结婚。你在逃避我的问题。”


    甘衡声音很轻:“那你听好,我不喜欢程荔缘。”


    程荔缘胸口深处依然有什么猛地挛缩,像被沉重地凿了下。


    江斯岸拧眉,他不想听这些私人纠葛,更懒得听他们议论程荔缘本人,拉着程荔缘要出去。


    程荔缘反手拉住他,微微摇头。


    她内心那个过去的自己没事。胸口的酸涩凹陷只持续了两秒,然后慢慢回弹。


    真相很残酷,一旦降临,人们会本能回避,她要听他们究竟会说什么。


    甘衡平时永远不会暴露他现在这一面。


    萧阙声音夹杂了一丝锐利:“那你让她用什么身份陪着你呢,宠物还是情人。”


    “你随意去理解,”甘衡拖慢了语调,近乎有一点恶意了,“还要我说多少遍,我没有谈恋爱和结婚这种功能。”


    “甘家呢,他们会认为你离经叛道,会回收属于你的份额,取消你的继承权。”


    甘衡笑了起来。


    他声音就是这样,笑起来很好听,有让人无条件心折的惑力。哪怕充满了挖苦。


    “正儿八经恋爱过来的又如何,为了维持那一张纸,两个人演戏演到生出来的孩子也信了吗。”


    萧阙没有被他的含沙射影影响。


    萧阙:“那你要跟谁一起演,康继纯,还是其他差不多背景的对象。”


    甘衡语气阴鸷:“你到底在说什么?”


    萧阙:“假如给你个机会,能让甘老爷子绕过其他人,把甘家两边掌握的资源全部给你,附加条件是和一个他们觉得合适的对象结婚,你干不干?”


    甘衡似乎觉得他脑子进水了,笑声更真实了些:“这是你自己的幻想?你以为那些老东西那么好糊弄?”


    萧阙:“你干不干。”


    甘衡笑声慢慢收拢,情绪也完全收回:“你呢,萧阙,换成是你,能这么轻松达到目标,你会干吗?”


    长久的沉默。


    冷漠而不怀好意的旁观,如蛇鳞一样流动在话语之下。


    甘衡的反诘释放出某种缓慢的力量,谈话的天秤似乎正在发生倾斜。


    江斯岸看向程荔缘,他有点担心,昏暗中程荔缘并没有眨眼,瞳眸平静到极点。


    “……我会。”


    萧阙的声音很缓慢,语气坦然,没有犹豫。


    窸窸窣窣的声音,似乎是落叶被踩到,有人向前了一步。


    那人声音含笑而轻柔,仿佛阴天也能动人:“所以你有什么资格来审判我呢,孰轻孰重,你不也一样计算的很清楚。”


    这次的安静比上一次短暂。


    萧阙终于开口:“我不会既要又要,甘衡,你还是放过程荔缘吧,你不应该诱哄她去选哪个大学,不管你对她是什么感情,她是一个独立的活人。”


    之后他们说了些什么,程荔缘听不清了,甘衡好像对跟萧阙谈话失去了兴趣,离开去找她了,花园重归寂静。


    “你没事吧。”江斯岸低声问她。


    程荔缘摇摇头,没有出声,她现在不想说话。


    “抱歉,我不该带你出来乱逛的,不管他们说什么,我都当完全没听到。”江斯岸认真说,“你也别把他们话放心上,就当个屁放了。”


    程荔缘低声笑了起来,江斯岸见她表情正常,不觉松了口气。


    之前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程荔缘会哭,她眼睛闪烁了两下,可那不过是外面天光的反射。


    过了片刻,程荔缘开口:“我该回去了,不能让萧阙一直找我。”


    江斯岸马上说:“好,我送你回去。”


    他把程荔缘送回了先前的茶室,萧阙正等在那里,甘衡不在。


    一看到他们,萧阙就起身过来了。


    他研究着程荔缘脸上的表情,似乎想问什么,最终什么都没说。


    “我带她出去散了会儿心,”江斯岸还是平时的语气,随性地跟萧阙打招呼,“没耽误你们正事吧。”


    “没有,麻烦你了。”萧阙礼貌谢他送人回来。


    “客气什么,程荔缘也是我朋友。”江斯岸意有所指,和程荔缘挥挥手,然后离开。


    程荔缘:“我们好像该回露营地了?”


    萧阙:“嗯,走吧。”


    来到走廊上,萧阙停下脚步,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对程荔缘说:“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无言的交流涌动在空气中。


    他好像知道程荔缘在想什么,程荔缘也隐约明白了他想做什么。


    “好。”程荔缘望着他,萧阙微微点头,示意她跟上自己。


    他们绕过走廊,来到一个露台,萧阙抬起手,让程荔缘站在廊柱后面,“看那边。”


    程荔缘稍微越过他身体和柱子的间隙,向外看去。


    对面另一个大房间的露台上,一小群人站在那边,觥筹交错,似乎正在社交。


    甘衡的身影不管在哪里,都是最突出醒目的那个。


    萧阙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近距离清晰落入她耳中:“他刚刚还在找你,甘叔叔叫他过去,他就过去了。”


    那群人以长辈为主,甘霸原和袁正成也在其中。


    甘衡正和一个须发花白的老人说话,对方让旁边的青年把一件东西递给甘衡,甘衡接过,笑着说了句什么,对方笑了起来,转过去对甘霸原夸奖甘衡,拍拍甘衡的手臂。


    甘衡在这些人面前,言行举止都很放松,甚至不怎么认真,他们看甘衡的眼神却是全然的欣赏,好像恨不得甘衡是他们家后辈一样。


    斜对面有个年轻人,脸型和甘衡有两分像,长相也很端正,得体地附和长辈的谈话,那老人似乎对他也很欣赏,让属下也给了他一件见面礼。


    “甘衡的堂兄,甘家在体制内的那一系,”萧阙轻声说,“甘家以后大部分资源,要么落在他手上,要么落在甘衡手上。”


    康继纯就站在甘衡旁边,她笑得很单纯,然而应酬自如,并没有真正的学生气,那老人指着她和甘衡说了句什么,大家都笑了起来。


    萧阙也平静地笑了一声,这是程荔缘第一次听见他这样笑。


    “可能只对冰球除外吧,”萧阙第一次对她评价甘衡,“只有在赛场上,我才会觉得他像其他普通同龄人,下了赛场,天赋和汗水对他来说是另一种砝码。”


    程荔缘明白萧阙想告诉她什么。


    她从来不是他的优先级。


    山雾落下,程荔缘眼前好像同时延伸出许多过去,现在和未来。


    她内心那个停留在甘衡生日那天的女孩仿佛


    安静了下来。


    即使他现在对康继纯是原因不明的疏远和排斥,也并没有不让她接近,她背后是袁家。


    他们的联系确实更深厚,康继纯的继父是袁正成,甘霸原的盟友。


    他们同属一个世界,而她不是。她看得见平等是什么样的,但她撞不碎那道分界线。


    对面那个大厅里,能看见一对气质出众的中年夫妇,他们的笑容恰到好处,其他人都很尊敬他们,他们或许就像是二三十年后的甘衡和康继纯。


    婚姻是利益结合,这样默契的关系,大概比任何别的东西都长久。


    “你要她当你的宠物还是情人……”萧阙的声音浮现在耳边,循环不止。


    甘衡今天会做表面功夫,未来也会因为利益和对方联姻,不是康继纯,也会是其他人。


    十年二十年,都说不准。


    而她会平凡地衰老,在他身边就像童年早该被扔掉的旅游周边。


    内心那个小女孩终于意识到,接受甘衡的提议,就会像温水里的蛙,无声无息地沉沦,一步一步慢慢被煮熟,直到失去呼吸的权利。


    另外一个更小的声音微弱响起,仿佛不属于她自己,“……世界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这种机会,一辈子奋斗都无法得到的东西,点个头就能得到,为什么要拒绝,只要不动心,不喜欢,为什么不大胆交易呢。”


    换个其他人,也许欣喜万分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


    或许她能靠他,拥有一座看似属于自己的宫殿,地基是他打的,她永远只能站在比他低一个台阶的地方,被他牵在身边,即使短暂在云中飞翔,也会被随时扯回他手中。


    见她长久安静,萧阙以为她在犹豫。


    “我不是什么好人,你也不用相信我,”萧阙说,“我只是觉得你的未来会很广阔,值得去他身边之外的任何一个地方。”


    程荔缘深深吸了口气,缓缓无声吐出。


    这痛苦和之前的痛苦不一样,好像有黏稠沉重的东西终于被沥干净,蝉翼随风振动。


    内心有个冷静超脱的声音盖过了其他一切杂音,“感觉到痛苦很正常,最后一点藏在伤口里的淤血排出,之后伤口就可以愈合了。”


    萧阙看见程荔缘垂下眼睛,再抬起眼时,里面是淡然的笑意。


    “我知道,”她的声音轻盈而释然,“谢谢你,萧阙,我的未来我自己决定。”——


    作者有话说:[可怜][猫爪][爆哭]人,萝要收藏,比心心[猫爪][可怜](萝评价兰竹:作大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