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语调平稳,娓娓道来:“有一个下午,因为她的房间整修,所以一时没了去处。”
    “她本想去找自己的父亲,但是走到了府衙了,父亲却打发人来说自己在办公,见也不见一面就赶她走。”
    “她又想到自己的祖母,可是祖母房中的嬷嬷却说,祖母在休息,现在不许人打扰。”
    “她又想到自己的姐姐,可是今天姐姐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宴会要参加,她也不敢打扰。”
    “所以她就一个人在家门口那条空无一人的长街上一直走,一直走,从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到这头。”
    “一直走到太阳落山,她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何处。”
    “直到天色将晚,她的姐姐才一脸焦急地赶了过来,向来端正温雅的姐姐,第一次,连头上的发簪都跑乱。”
    “再然后,小女孩就和姐姐一起回家了。”
    这句话说完后,马车里便再次陷入一阵沉默。
    沉默显得有些震耳欲聋。
    最终还是谢砚开的口。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清,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今日他的语气中好像少了一丝烦躁。
    “故事里的小女孩,是你?”
    姜云漾一听,又惊又喜:“谢砚!你好聪明!一下子就猜到了!”
    一旁的谢砚:“……”
    他沉声问:“这个故事你还同谁讲过?”
    只见姜云漾摇了摇头:“就只有你呀!”
    谢砚更无语了。
    这样直白到几乎愚蠢的故事,会有人猜不出来?
    可对方似乎一点儿也没有感受到他眼中的嫌弃,依然兴高采烈地同他讲着话:“我就说姐姐对我很好,所以我不会辜负她的心。”
    谢砚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探寻兴致,竟然再次开口:“把没去处的你接回去,就是对你很好?”
    姜云漾点了点头,但对上谢砚的眼眸,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又飞快地摇了摇头,“还有很多别的故事,你要不要听?”
    “不听。”
    姜云漾:“……”
    “好吧。”她像是忽然委顿了一下,垂下眸子,委屈巴巴,“不听就不听,你那么凶干什么。”
    拒绝的那么干脆利落,好像她的故事写得很差劲一样,可是她毕竟有那么多年的话本子阅读量在,怎么可能讲的不出神入化?
    早知道从前他问他有什么要求时,就再加一条让他不要这么凶了。
    而此刻,听完她说话的谢砚:“?”
    很凶?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这样评价。
    他觉得自己无论是语调和声音,都和凶这个字沾不上边。
    虽然情绪复杂,但是他没有再开口。
    好在两人没能尴尬多久,车子已经驶到了明园门口。
    一天的表演已经结束,自然不用表现得那么亲昵了。
    姜云漾自然是有这样的觉悟的。
    所以她静悄悄地挪到一边。
    没想到,就在这时,她的手腕再次被紧紧一握。
    他的力度好大,简直比早上的大多了。
    但是又比那日在假山山洞中要小。
    抬眸间,对上男人拿上薄情的眼。
    姜云漾又惊又羞:“谢砚,你……”
    他没有回话,只是将目光一寸寸往下移。
    姜云漾的目光也就跟着往下移,直到她看到,谢砚原本洁净无尘的衣袍上面,多出了几个脚印。
    证据很确凿。
    因此此刻,她还有一只脚,踩在他的衣袍上。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千万不要生气,我回去帮你洗好不好。”姜云漾着急道。
    只见谢砚长舒了一口气,接着,冷静道:“先挪一下,很难吗?”
    ……
    夜深了,漫天的星子升了上来,一牙弯弯的清月挂在墨色蓝的天空上,很是漂亮。
    谢砚一回来就直奔旁边的书房,这会里面烛火映映,很是明亮。
    姜云漾则独自回了房间。
    本来已经准备休息了,翠竹却忽然送来了厚厚一摞东西。
    姜云漾头痛地发现,竟然是请柬。
    她翻了一下,忽然有些焦虑。
    从前在家中她就怕这种宴会,没想到婚后,这种宴请像是直接翻了倍。
    “可以……都不去吗?”
    翠竹像是猜到了自家主子会这么说一样,笑道:“奴婢就知道您这么想,所以提前帮您问过了。”
    说着,她把最上面的那张抽出来,给姜云漾看:“这个长公主府中的宴会是必须去的,其他的,推掉也无妨。”
    姜云漾“哦”了一声,又问:“谢砚也会跟着一起去吗?”
    翠竹笑着纠正她:“您说大公子吗?听宿雨说,会一起去。”
    姜云漾嗯了一声。
    有了今天的经验,她出门已经不怎么怕了,到时候只要继续装一装就好,想必其他人也不会看出什么破绽。
    趁着谢砚没过来,她赶紧让翠竹给自己放水沐浴。
    热水刚刚漫过手臂时,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那本书上,也有女主去公主府上赴宴的情节!
    那是个极不愉快的宴会。
    会上,女主被威胁做了自己不想做的事情,孤立无援的情况下,男主竟然无动于衷地从她身旁走过去。
    女主没办法,绞尽脑汁想了个办法,让他留下,才解了困境。
    这次的方法依然延续难以启齿的风格,但至少比上次的简单可行多了……
    姜云漾稍稍放心了点,结束了沐浴。
    有了前车之鉴,这次她换了套厚一点的睡裙。
    虽然有些难受,但她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坚持。
    毕竟今天已经是谢砚答应在这里住的最后一天了,等到明天,他重新回到他的寺庙,她又能享受单独的完全属于自己的房间了。
    想到这一点,她高高兴兴地上了床。
    但这一晚并没有她想象中那样安稳。
    姐姐白日里的话时不时地在她脑海里回想,最后竟还都出现在了她的梦中。
    梦中,她,长姐,还有谢砚三人,端坐在正堂里,严肃的仿佛三堂会审。
    长姐坐在最中间的位置,义正严词的对谢砚进行了审判,一会说他工作时间太长,一会说他压力太大,最后的落脚点却落在他身体的原因,甚至还拍了拍自己手中的醒木,以表达自己的气愤。
    大姐姐说得激愤,谢砚却像是平常那样。
    他像往常一样穿着一身玄色衣裳,面容有些苍白,肃穆冷清,却又俊朗得不像话。
    他一直无动于衷地坐着,既不反驳,也不辩解,让整个大堂都透着一种诡异的安静。
    姜云漾只觉得紧张,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想看他一眼,却又不敢看。
    不仅如此,她心中竟然还有一种想要上前给谢砚辩护的冲动。
    因为书中的他,并不是如此。
    最终,还是谢砚的目光主动迎了上来。
    他仿佛这时才听到姜云昭对自己的那些质疑和批判,盯着她的眸光带着与生俱来的冷清,突然开口道:“漾漾。”
    姜云漾只觉得心中一颤。
    “过来。”
    姜云漾还真就听话地走到他身边。
    男人没什么情绪地看她一眼,声调低沉又喑哑:“你也这么觉得吗?”
    姜云漾愣了下:“什么?”
    男人薄唇微启,沉声道了句:“觉得我不行。”
    姜云漾:“???”
    极清淡的嗓音,却如惊雷般在她耳边炸开。
    这还不算完。
    下一秒,他更是直接走了过来。
    像是在向她证明什么似的,原本严丝合缝,堪称端庄禁欲的衣袍突然全部松散开来。衣袍解下的瞬间,宛若一片春光倾泻而出。
    姜云漾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不仅如此,脸又红又烫,像是用冬日的炭火烤过一样。
    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看清眼前的场景。
    但很快,眼前的所有画面都消失不见。
    眼睛睁开的瞬间,她“噌”的一下坐起来。
    房间内的实感不仅没能缓解她的晕眩,反而让她心跳地更快了。
    恍惚间,看到眼前燃着的蜡烛。
    明明她已经睡了很久了,怎么还会燃着蜡烛?
    或许是因为这蜡烛,她才会做这么荒唐的梦吧……
    这样想着,她用手撑了下身子,努力让自己清醒一些,起身去吹蜡烛。
    也就是这时,眼前突现一个身影。
    烛光掩映间,是一个她从前从未看过的谢砚。
    ……她彻底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