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眼瞳光光的,居然与小狼犬的双目如出一辙。
    一人一犬相依,闪光的眉眼齐齐望向赵弛,使得他忍俊不禁。
    “喜欢就好,以后有它,可以做个玩伴。”
    水笙轻快地浅笑,狼犬在他膝盖翻了个身。
    几下逗弄,指尖突然一热,温暖湿润的口腔含住他的手指。
    怔愣之际,赵弛先有反应。
    男人迅速提起狼犬后颈,毫不客气地把它丢到角落。
    黑漆漆的狼犬往角落一滚,疼痛呜咽。
    它贴着角落里支起四肢,晃了晃晕乎乎的脑袋,尾巴下吊夹着,舔舔爪子。
    赵弛抓起水笙被狼犬含住的手指检查。
    纤细的手指湿漉漉的,沾些口水,毫无咬伤的痕迹。
    水笙愣道:“不碍事……”
    余光往角落瞥,担心刚才那一下把它摔坏了。
    赵弛沉声:“它还小,骨头软,没那么轻易摔坏。”
    又叮嘱:“从今以后,不要轻易将手放它嘴里。”
    庆幸的是狼犬还小,牙齿没长几个。
    即便这样,赵弛仍然遏制不住地生出一阵后怕。
    若狼犬没个轻重,把人咬了如何是好?
    窥见赵弛眼底一丝冷凶的余光,水笙默默侧身,挡在狼犬面前。
    他喜欢这只小东西,此刻挺身护着,小心翼翼道:“当真不打紧,就这一次,不要打它了……”
    “赵弛……”
    僵持半息,赵弛微微点头。
    瞧见水笙那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内心深处,竟不合时宜地涌起百种滋味。
    明明想给水笙寻个玩伴,与这畜生相处不过一刻,却如此紧张,倒显得自己好像成了个恶人。
    赵弛把狼犬提起来检查,没有摔伤。
    见水笙笑吟吟的,脱口问道:“就这么喜欢它?”
    “这是你送给我的呀,”水笙轻轻摸着狼犬的脑门,“当然要好好珍惜。”
    又忍不住解释:“不会惯着它,可它还没犯错,等真的犯了错,再罚好不好?”
    水笙巴巴瞅着,几句解释,叫赵弛心底的百般滋味烟消云散,浮出一丝愉悦。
    当天夜里,两人同床而卧。
    水笙眼眶迷离,将要入梦,摇摇晃晃地侧过身,探出小脸朝角落张望。
    一条长臂把他往床里捞:“它不会跑的。”
    水笙应“噢”,说梦话似地,缠着赵弛讲了会悄悄话。
    “它叫什么名字呀?”
    人有名字,有的猫狗取名字,赵弛送给他的狼犬也该想个名字了。
    赵弛:“想给它取什么名?”
    水笙闷在被褥里笑了声:“小狼可以么?”
    以后会不会长得跟狼那样威风?
    赵驰送他的这只狼犬真好。
    赵弛摸了摸他的发顶,没意见,名字就这么定下。
    有了小狼的陪伴,水笙留在猎屋的日子便不再难捱。
    白天,将猎屋里里外外清扫干净,走到哪儿,小狼就跟到哪。
    若在屋内待闷了,水笙就到周围散步,脚边挨着黑团子一样的狼犬。
    赵弛说狼犬很聪明,他指着埋设陷阱的地方,先告诉狼犬,接着故意绕远路。
    他低头,注视狼犬的眼睛:“小狼小狼,你还记得陷阱埋在哪里吗?”
    小狼摇了摇尾巴。
    黑绒绒的影子一蹿,绕开几个陷阱所在的位置,不久后,翘起尾巴回到他腿边。
    狼犬活神活气,神情跟个小人儿似的。
    水笙好不喜欢,左右握住它的爪子揉。
    小狼呜嗷叫唤,张开嘴巴,准备含住眼前的手指头。
    它想起什么,尾巴一夹,改为用脑袋贴着手指头蹭。
    水笙惊呼:“真灵性!”
    带着狼犬回到猎屋,水笙从屋内找出几根木块,指着围墙另一头,小狼立刻蹿去。
    水笙将木块抛向墙角,还没落地,小狼原地飞跃,竟用嘴巴接住木块。
    它摇摇尾,把木块送回他脚边。
    水笙难得少年心气,与小狼玩了会儿抛木块。
    快到正午,揉着鼻尖打呵欠。
    这些日子虽有调理身子,但他仍时常容易困倦。
    大夫说睡觉意味着身子在慢慢恢复,所以他不再排斥嗜睡,若困了,就先进屋睡一觉。
    草草吃些干粮,水笙钻进床里休息。
    小狼原地转了半圈,趴在床尾,相处短短六日,俨然有了守护的姿态。
    *
    这天,赵弛比以往几日回得早,未到傍晚,拎了一个箩筐走进猎屋。
    小狼听到动静,抻长脖子呜嗷连唤。
    水笙揉揉眉眼。
    意识到有人回来了,鞋子都没穿好,拖着稍瘸的左腿拔地就跑。
    他一脸惺忪,看到男人很快精神。
    “赵弛,你今日回来好早——”
    像前两天一样,他好奇地靠近竹筐,想瞧瞧对方带回什么。
    胳膊紧了紧,却让赵弛拉到身边。
    “别过去。”
    “为什么?”水笙不解。
    赵弛:“怕吓到你。”
    水笙低头和小狼黝黑明亮的眼睛对上,心忖:除了小狼,前几日带回灵芝,野蛋,野鸡兔之类的,今天的东西总没有小狼“威风”吧。
    而且有对方在,他决计不怕的。
    “是什么?”
    赵弛看少年紧紧跟在脚后,转个身的功夫,差点把人踩到。
    不由低笑,摇摇头,将竹篾盖子打开。
    水笙探过脸,嘴唇一颤,惊呼连连。
    若非赵弛搀着他的胳膊,都要一屁股坐地上。
    小狼躬背,发出低低地,警示般的呜叫。
    箩筐内装的并非药材,或野兔野鸡,而是蛇,很多蛇。
    看着油亮漆黑,遍布纹形的蛇,水笙紧崩血色褪尽的小脸,揪住赵弛虎口。
    此刻的他好不可怜,欲哭无泪。
    “怎么是蛇呀……”
    赵弛重新把竹篾盖子合上,看水笙腿软,无力支撑,好笑无奈之余,将人打横抱回屋内。
    水笙靠在床尾,赵弛拢了拢他的手,又轻轻一捏。
    “别怕,那些蛇已经死了。”
    又道:“天色尚早,收拾东西,一会儿我们下山。”
    水笙睁大眼:“回去了么?”
    “嗯,”赵弛往他发顶一揉,“回去了。”
    猎屋不如老屋住着自在,且附近虽设陷阱,又放了只狼犬在水笙身边,但赵弛始终不太放心白天把他独自留在屋内。
    沿着附近几座山搜寻,东西找得差不多了,早些下山,不必带着水笙留在山里吃苦。
    二人说干就干,快速收拾。
    干粮已经所剩不多,需要打包带走的,无非只两床被褥,一套更换过的衣物。
    赵弛挑起扁担,左右两侧分别架着两个箩筐,四个箩筐分量不轻,肩上又背两床捆起来的被褥。
    至于水笙,身后别个不大的包袱,里面装着两人的衣物。
    看见男人身上满满当当的份量,水笙小脸纠结,绞紧指头跟上,与小狼一左一右围着他转。
    “分一点东西给我拿着吧。”
    赵弛道:“不妨事,跟好。”
    看水笙脸色羞愧,低低笑道:“这点重量还压不倒我,前几年运气不错,扛过一头成年的雄鹿下山。”
    水笙张大嘴巴:“好厉害……”
    又捏了捏胳膊,气馁道:“我几时也能练出这等气力呀,什么忙都帮不上。”
    赵弛:“无需妄自菲薄,每个人擅长的东西不同,就像有人天生力气大,有人比较心细。”
    水笙迟钝地点点头,可他思量一番,想不到自己有什么擅长的地方。
    离开猎屋之际,他频频回望,在山里停留的日子不过七天,可这样的经历从前不曾有过。
    “水笙,走了。”
    “唔,就来……”
    水笙小跑,紧跟原地等他的男人。
    手里牵了根绳,另一端的小狼与他跑了起来。
    "赵弛,以后我们还会来么?"
    赵弛:“会的。”
    水笙浅浅抿唇:“下次还交给我打扫。”
    赵弛淡笑不语,只叮嘱他跟好。
    *
    下山的路比上山省力,又逢今日天色还算晴朗,霞光散尽不久,两人已走回溪花村。
    从附近牵牛夜归的村民远远瞧见,一眼就认出赵弛的高大体格。
    记起前几日赵弛折断吴三手指的那一幕,村民牙酸,交头接耳几句,看着赵弛走过,又不由羡慕。
    他肩挑四个箩筐,看起来颇有份量。
    不难料想,这趟进山肯定寻得不少好东西。
    若运气好,整年的岁用有了不说,还能积攒剩余的。
    再看紧跟在他脚边的少年,背个小包袱,手里牵着一条黑溜溜的小狗。
    赵弛还给水笙逮了只狗养,狗崽子黑黝黝的,瞧着比村里的狗都神气。
    又经过两个打水的夫郎,他们抱着盆,远远瞧了几眼,同样羡慕。
    赵弛孤身多年,一人过活,即便只靠面摊维持生计,每年也能攒下比普通百姓多的余钱。
    他又有力气,会打猎,进山几趟,攒的钱只多不少。
    如今养一个水笙,绰绰有余。
    看到水笙只背个小包袱,牵条小狗,时不时仰头,欣喜腼腆地与赵驰说话。
    赵驰面色并不冷,时而简单回应。
    水笙如今这幅样子,和之前那个黑漆漆小乞丐判若两人,他似乎没什么烦恼,叫他们看了好生羡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