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叽小说 > 古代言情 > > 第95章【终章】
    第95章


    夕阳西下, 很美。


    而她懒懒地倚坐在那里,偏着头,微眯着眼看着的这一幕, 更美。


    武修涵身形顿住, 就这样看着席姜,发出的声音甚至有些哑:“这里吗?没有。”


    席姜:“我看过,我从第一眼就很喜欢这里,但宋戎觉得这里应该有更合适的用处, 我也算对它爱而不得了。”


    说着她转过头来,看着武修涵道:“如今, 算是如愿了, 可也就那么回事。人这一生还是不要有太多执念的好, 你妹妹这一世的命就好很多, 杜义很尊重她, 他是一个没什么执念的人。”


    武修涵楞了一下,然后笑了:“可是这样的人, 从一开始,”他说着指向自己的心口, “在你这里,就被弃掉了。”


    他深深回视着席姜:“你根本无法被温吞吸引,你就是喜欢炙的,热的,强的。烈如盛日, 绝如夕阳。”


    席姜闭了闭目:“不敢了,很久以前就已经不敢了。”


    武修涵:“要我看, 没有不敢。你想爬到顶端,想要掌绝对的权力, 为的是什么有问过自己吗,真的只是为了自保,为了席家?”


    话已说到这份上,武修涵咬了咬牙终是说了出来:“陈知,他现在很令你满意吧,他满足了你把他完全掌控在手的感觉,哪怕他是故意的,他是装的。”


    武修涵眼神一落:“而我这样的,只会令你表面与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而你心里,已把我推到了万里之外。”


    席姜站了起来,走向殿门,她停在那里,望着门外延绵的台阶,头都没回地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重来的这一世,只对他曾动过那么一点儿心。”


    不是当初设计要杀陈知的愧疚,因为若论愧疚,他因她失了三根手指,这与陈知比起来,两份愧疚不分上下。


    竟是因为曾动过心啊。


    武修涵身形晃了一下,她人已经迈出了殿门,他能做什么呢?天下大定,都是她的,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看着她一步步完成最后的清扫与收缴。


    她连说出诛心之言,都要走到殿门去说,就算他疯了暴起行极端之举,那里守着高手如云的忠诚卫兵,他只会当场被抓,甚至毙命。


    她真是太谨慎了,对他的防备有些伤他的心了,他本质不过一士子,哪有什么武力能伤害身手矫捷的她。


    正是这些言外之意与小动作,加在一起让武修涵这样健康高大的身躯没有稳住,晃动了一下。


    武修涵看了一眼案上的书录,那里是他与她这几日以来的成果,也预示着他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也耗尽了。


    杜义被收了兵权都不行,还被她遣出皇宫,被迫日日留在府上,与之前的旧属彻底断了联系。


    刘硕被那些无关紧要练兵的杂事困住,还被席铭监视在侧。


    今日,终于轮到他了。


    只有陈知,在她大开杀戒,打扫清尾的时候,他远远地躲开了。


    武修涵看着席姜在夺得胜利,入主皇宫后所做的每一件事,他已有预感。可就在刚刚,她亲口告诉他,有一件事他想错了。


    她的话透露了一个事实,她与陈知之间的牵绊之深、默契之足,竟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陈知骗了他的追随者,那么她呢?


    夕阳无限好……武修涵看着没落暮黑,他心下荒凉。


    他必须要做出选择了,席姜的意思,他只能以一种形式留在她身边,做安分守己的臣子,否则……


    他不想要那个否则,他上一世尝试过了,与掌控欲极强,安全感欠缺的统治者斗,没有好下场,赢不了的。


    他已做了选择不是,所以才会品出荒凉之感。


    天,已经彻底地黑了下来。他点的那只烛台显得更加亮眼,他把它装进绢笼,提在手中出了崇明殿。


    皇宫还是那个皇宫,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没有变过,同样地,这里的欲望争斗、薄情寡义,皆不会变。他等着看,看她收拾了他们这些外人后,要如何应对她最在乎的,那些姓席的。


    席姜住在皇宫,席奥与席铭同样被她在宫中分了宫殿而居。


    在她忙过所有前期政务后,她停了下来,好像唯一的爱好,就剩下每日看有关陈知的消息。


    这时,她会与处理其它信件有所不同。她从不把这些拿到案前读,她会带回后殿,换下舒服闲适的衣服,拆下头发上的所有束缚,倚在塌上,一边看一边浅笑。


    今日得到的消息,他在西边与南边海防交接的地方,以她的名义收缴了一批散兵。对方质问陈知以什么名义,替谁在做这些?


    陈知答:“天下的主人。”


    不过对方并不服,提到他的主人姓甚名谁他们都不知道,何来的天下之主。


    陈知那个人自然是说不服就打,直接用武力收了那些人。


    席姜慢慢收了脸上的笑意,好像所有人都在提醒她,既占了都城入了皇宫,就该给天下一个主人。


    席姜在此事上的懈怠与不急,连席铭都坐不住了。


    他如今长了点儿脑子,本想去找三哥问一问,商量商量的,但快到时他停了下来,转头去了席姜那里。


    这个敏感时期,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们三兄妹身上,他的一举一动皆要慎重,像私下去找三哥,容易被人拿去做文章的事要慎做,甚至不做。


    席姜看到席铭而来,在听到他为何而来时,她脸上的笑意不吝地展现出来,笑得席铭都有些不解,他说的话那么好笑吗。


    席姜把人一通敷衍,最终打发走了。她还如之前一样,对皇位称帝一事不闻不问不说话。


    而陈知那边,干脆抢了传报兵的职责,亲自与她通起信来。


    最近的一封信中,他问席姜:我能去北边吗?我得到的消息,北蛮好像有些蠢蠢欲动,不知你可有所察觉?若不放心,我就先不过去了,等你的示令。


    北边现在确实薄弱,席姜还真无所察觉。


    关乎北界的事都是大事,席姜立时坐起即刻下令,派出一支队伍前去查看。


    回过头来再看陈知所请之事,席姜有些犯难。她刻在骨头里的戒心、不安,让她很难完全地信任陈知。


    但,若她不想放弃他,与他有重新开始的可能,她必须要战胜她自己。


    她想起胡行鲁曾说的一句话,观世,多少英雄枭雄,他们的成功都有赌运的成分,你不可能事无俱细地永远大包大揽。


    席姜拿起了笔,她亲自给陈知去了一封信,更准确地说,是一道命令。


    她命令他全速赶往北界,支援稍后就到。


    陈知接到这封信时,只看到是她亲笔所书就足已令他快乐。再看内容,他眼眸波动,呼吸都快了起来。


    他想仰天大笑,他想击掌握拳,他想奔跑,让风感受他的兴奋,因为没有人能与他感同身受。他,成功了,熬到了。


    不过两日,席姜就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北蛮真的想要趁内陆主力都在南边都城时来占便宜。


    虽然北界离都城尚远,但也是场实打实的外患,若陈知可信,那倒可以不再派兵过去,先前派去的军队与陈知汇合,相信用不了个把月,就可以把外敌打跑。


    席姜权衡都城现下的情况,以及考虑到她目下正在做着战胜自己的挑战,她打算继续相信陈知,不再派兵士过去。


    也就是在这时,外患一起,内忧跟着就来了。席姜刻意的不动声色,终于等来了结果。


    武修涵看着激动的杜义,心里不知作何感想。


    被她重新启用就这么的高兴吗,像个被主人召唤,连根骨头都没给就摇着尾巴一脸兴奋跑过来的小狗。


    可回头看自己,除了没有把兴奋摆在脸上,与杜义又有何区别。


    武修涵看了席姜一眼,他收回杂绪,把精神集中在今晚的行动上。


    武修涵认为,与当初她要当督主一样,这是在提前排除隐患,当初的隐患是什么,现在依然还在。


    真是应了那句,毒疮发作过一回 ,不彻底剜掉,早晚还是要犯的。


    席奥这位兄长哪都好,就是对亡妻的一腔真心,被人拿来养了野心生了妄念。


    可秦家三兄弟心太急了,席姜不过是稍微熬了熬他们,他们就按捺不住了。也是,席奥现在是席家最长的男子,轮到席家坐天下,按理他当然是君王的最先选择。


    席姜明明可以一上来就称帝,让他们断了念头,但她可能也是想要把这烂肉从席奥身上剜掉,特意给了他们时间与机会,让他们忍不住自己跳出来。


    只是没想到,搂草打兔子,她这次的谋算,终归是会伤到两个至亲之人,席奥与席淼。


    席姜推断,今夜,席奥就会知道秦家三兄弟的打算。


    她没有提前露蛛丝马迹给席奥,这一次她竟然选择了考验亲情,考验家人。


    武修涵心下有些了然,这么快他就可以看到亲情在权力与欲望面前无所遁行,土崩瓦解的戏码了吗。


    可惜,席家兄妹让他失望了。


    席奥在听到秦家三兄弟的打算后,他眼中现出哀色,摸了一下手上一直缠着的一串佛珠,那是他亡妻留下的,他一直带在身边。


    他的爱妻信佛,他也曾在佛像前发过誓,让她安心地去,他会善待她的家人。


    如今,他可能要失言了。


    终


    席奥没有第一时间拒绝, 甚至很长时间没有说话,这让秦家兄弟看到了希望。


    秦家老大趁热打铁更进一步,又劝道:“如今天下是席家的, 那位置理应是您的, 且天下不可无主,您看连北蛮都开始不拿内陆当回事了,为了席家为了大局,您都不应该还在犹豫。”


    席奥把手中的佛串一收, 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你说得对,是该做我该做的了。”


    武运门, 秦家三兄弟与他们手下笼络的内城兵, 被席奥带人截杀在了这里。他面无表情, 无论他们怎么咒骂, 他脸上都无一丝波动, 只有背在身后的手中,佛珠在一颗颗快速地捻过。


    席姜出现在他身后, 他听到动静并未回头,只轻声道:“你早就知道了。”


    席姜嗯了一声承认了, 席奥这才转身看她:“若我当真听了他们的呢?”


    席姜:“我会替哥哥杀了他们。”


    席奥点了点头:“然后留下我的性命,是打算关一辈子还是远远流放?”


    席姜:“都不会,你是哥哥。”


    席奥摇头:“你始终对家人下不去手,这样可不行。其实我有想过,这次就假意听了他们的, 然后看一看你会怎样做。若你真像你所说不会把我怎样,我就要逼着你下手。天下之主万不可感情用事, 你要学会薄情寡义,你不再拥有世俗意义上的家人与亲情, 这就是孤家寡人。”


    席姜:“三哥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可我永远也做不到你说的这些,这些手段我只会对外人使,对自家人我就是再活上十世,也做不到。”


    席奥眉头怵了起来,不止,她身后的武修涵与杜义也同样脸色一变。


    席奥:“什么意思?”


    席姜:“我确实是考验了哥哥,但不是想看你会不会与秦氏兄弟一起背叛我。我是想看看哥哥能不能狠下心来,看到身边的弊端,有决心斩断它。加上刚才哥哥劝我的那些话,那些道理,我想,我真的可以放手了。”


    此时席铭听到消息赶了过来,他走上前听席奥问席姜:“你费了那么大的劲,就还差一步天下就是你的了,你却要这时候放手?为什么?”


    席姜一指皇宫正殿,宝座所在的地方:“因为我厌恶那里,厌恶极权,我之所以要求自己必须走到这里来,并不是出于对权力的渴望与向往,只是不想我自己以及席家活在不确定下。我做到了,很辛苦地做到了,所以哥哥不应该替我分担一些吗,该你辛苦,该你为席家做些什么了。”


    席铭与席奥,武修涵与杜义,全部楞在当场。


    怎么会这样?!他们都以为,她迟迟不称帝,不提此事,是为了引蛇出洞,是为了在登上宝座前扫清所有障碍,试探所有人的忠诚。


    原来竟不是这样,她是在考验她的三哥是否具备成为合格君王的品质,是不是可以让她放心交权。


    席姜看向席铭:“我想让三哥坐上去,四哥有意见吗?”


    席铭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机械地道:“没意见。”


    想想,又补上一句:“是你,我也没意见。”


    席奥想起两兄弟私下所谈,他也道:“我与四弟谈过此事,我们都认可这个皇帝你来做,席家完全可以出一个女王,你不要有所顾虑。”


    席姜摇头:“我是什么性格,哥哥们还不知道吗,我想要的东西从来不会谦让,觉得你们不配的时候,我什么都不会交到你们手上,如当初我抢这个督主之位。”


    “我说的都是真心话,若哥哥不具备当一个皇帝的品质,我也许可能会硬着头皮顶上去,但三哥,你可以的。这让我的离开不是出于不负责任的逃避,而是走得问心无愧,我很开心。”


    “你要去哪?”武修涵问了出来。


    席姜看向他:“不知道,先到处走一走吧。”想起了什么,她笑着补充道,“反正现下,除了北界,哪里都被扫荡了一遍,处处都是安全的。”


    她在指陈知最近干的事情,连没有想到的犄角旮旯都被他清扫个干净,如今外面甚至比都城都要安全。


    她要去找陈知吗?武修涵心中酸涩,他脱口而出:“我跟你一起走。”


    席姜收了笑意:“我与你说过的,我以为你该明白了。”


    是的她说过,她这一世只对陈知曾动过那么一点儿真心,虽然差点儿被陈知弄丢了,但他最终想明白了,千辛万苦地保住了。


    席姜又道:“你上次问过我,知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登上这里的,我知道的,我现在给出了答案。而我要问一问你了,你出发时的目标呢?你又是为了什么走到了这里,还记得吗?”


    武修涵被她问得一怔,他是为了弥补上一世的遗憾,实现自己的抱负,让父亲健康地多活几年,以及让妹妹嫁给一个值得托负的男人,有一个好归宿。


    这里边,哪一条都与席姜不搭。可他刚才情绪一上来,竟只想着跟她走。


    但他终是放不下,席姜几句话就让他冷静了下来。若席姜没有选陈知而是选择了他,他会不会放下一切跟她一起去外面看一看,去浪迹天涯呢,他连这个都不能确定。


    他活该赢不过陈知,他输得心服口服。


    席姜心意已决,但她还要去做最后一件事,一件不能脏了席奥手的事。


    北门宫,席姜带着人来到这里,但进屋时,只她一个人,连福桃都被她留在了外面。


    屋中人看到她并不意外,陈可坐得安稳,完全没有迎客的意思。席姜看着她,看陈可眼中可不平淡,充满了不甘。


    席姜深深叹了一口气,她真是怎么都想不到,当初看上去怯懦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大嫂,内里竟是这样一个永不言弃能折腾的人。


    是她抓住同牢的机会,让胡行鲁传消息给了当时的西围军,避免了陈家军的覆灭。


    也是她捅了自己一刀,但凡她当时稀松一点没看出来,她真有可能死在陈可的手上。


    还是她,利用了淼淼,从席铭那里探到情报,在给胡行鲁送去的家书中传递了她与陈知在深潭下的消息。


    到了如今,时局已定,她还要兴风作浪。席姜根本不知道她是如何发现秦氏三兄弟的野心,如何与他们狼狈为奸的,但她就是做到了。


    这个女人,有输有赢,但每到大的节点上,都少不了她的身影。为了三哥,为了淼淼,她都不能留了。


    席姜从没想过要除掉陈可,哪怕她做了那些事,哪怕她给她添了太多的麻烦,她都没有想过杀她。


    为了能说的淼淼、大哥,也及压在心底不能提的陈知,席姜有很多理由不能动陈可。


    但,就是在这样的前提下,陈可还是让她动了杀心,也不知是陈可的本事,还是她的无能。


    席姜忽然想问问她,万一呢,万一此刻所谈,可以给她一个不杀陈可的理由呢。


    她道:“你就从来不为你的孩子想一想吗?他毕竟姓席。”


    陈可冷笑一声:“想什么?想你们如何拿他来威胁我?然后呢,最终我们母子一起玩完?你是真的看不到问题的本质,还是在装傻,在刻意回避?”


    如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了席姜脸上,陈可说得对,她们之间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


    淼淼如今大了一些,再把他从他母亲身边弄走不现实,那么,只要陈可在淼淼身边一天,他就会受到影响。


    陈可肯定认为最终她会称帝,会有自己的孩子,而她教育出的淼淼一定会以席家长孙的身份,带着母亲刻意灌输的仇恨,与他的父族不死不休。


    就算她现在告诉陈可,她无意皇位,三哥才是未来皇帝,也改变不了什么,家人之间的相争几乎是无可避免。


    杀了她,只能杀了她。


    就算淼淼日后查到了他母亲之死的真相,也只会冲她这个远离皇宫多年的人来报仇,牵连不到三哥与四哥。


    况且,淼淼还有很大可能忘记了他的母亲,那孩子本性敦厚单纯,若不给陈可将他养歪的机会,他什么都不会去探查,他会生活在一个有爱的皇族。


    席姜走向陈可,她手中什么都没有拿,步子迈得缓而不急,但陈可还是感到了危险。


    可惜她反应晚了,席姜忽然在最后快速地靠近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细绫,下一秒它就绕在了陈可的脖子上。


    陈可来不及发出声音,双手无序地摆动,身子在椅子上挣扎,脚尖蹬着地,上身向上拱起。


    慢慢地,她越动越轻,没了反应,席姜松了手。


    顾及淼淼,这事让谁来做她都不放心,只能她亲自动手。做的时候,她心无杂念,做完,她手脚发麻,心脏都是凉的。


    她上一世,手上就沾了血,这一世依然,这好像就是她的命。


    席姜把细绫拿下收好,还给陈可换了新的衣服,然后把人放到床上。后来的事情自然有人来处理,怎样的说词她也早就想好,三哥与四哥会明白她为什么这样做的,也会认下她对此事后续的处理。


    席姜走出北门宫,这里死了一个人,但深深重重的宫殿楼宇中,这就像是一缕烟,没一会儿就会散掉,不留下痕迹。


    过去两天就是黄道吉日,席奥登基称帝,因发家潜北,国号定为潜。


    一个姓席的王朝,冉冉升起。


    席姜甚至连大典都没有参加,因为这一天也是她出发的日子,她只在城楼上远远地看着,听着瓮钟发出的礼成的声音。


    她下城楼,没有策马,而是坐着马车向城外奔去,有福桃跟着她。


    之前,她又一次给了福桃选择的机会,是留在宫中还是要如何,福桃依然选了跟在她身边,她同意了。


    席姜忽然闲了下来,在马车上除了看些闲书,就是喝茶吃东西,还有睡觉。


    一路上,她看着新朝廷派往各郡各省各镇的官员,一切都在向着有序与安宁进行着,这里有新朝建立的威力,也有陈知扫尾的功劳。


    席姜自从出了皇宫出了都城,也就收不到陈知的消息了。


    她就这样走走停停,遇到喜欢的地方甚至会留下住一段时日。她好像了无牵挂,既没刻意躲避,也没有急着让人找到她的打算。


    直到她收到皇上的亲笔信,她的三哥在信上与她好一顿抱怨,说是不管了,要把她的行踪告诉给陈知,因为一国之君被陈知缠得快要烦死了。


    看信上最后的内容,好像他已经告诉了陈知,并不是来向她征询意见的。


    此时,席姜路过一个叫做里镇的地方,正赶上这里几日后要举行一场类似于灯节的庆祝活动,她停了下来,打算看一看。


    席姜听到外面福桃在叫她,她把信收好,走出去:“怎么了?”


    福桃道:“外面街上挂起了很多花灯,可好看了,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席姜看着渐暗的天色,想来一会儿更黑些,会更好看,她添了衣服,挽好头发,跟着福桃出了门。


    走到街上没一会儿,天就彻底黑了下来,摆摊的小贩们忙碌起来,各式的小吃与小玩意儿摆满了街的两旁。


    席姜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轻松,如此闲玩过了,她心情很好,与福桃两个人像两个小兔子在各个摊位前蹦来跳去。


    忽然,前方热闹了起来,把逛街的众人都吸引了过去,席姜与福桃也被热闹所感染,跟着人流向前走去,想来那里一定是有什么活动。


    到了跟前一看,果然。两边高台之间搭了一条绳,上面持着一只最漂亮的,彩鸟造型的花灯。


    有人敲锣道:“谁若是能把此灯取下,就归谁。规则是公平竞争,各凭本事,但不要伤人,不许弄坏花灯。”


    席姜听了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才知,在里镇的风俗里,彩雉灯代表着平安幸福吉祥如意。


    因为每一年,争夺者都会在激烈的争斗中把彩雉灯弄得破损,所以能得到这只彩灯十分不易,会是最大的幸运。


    争夺一开始,当真是男女老少皆在参与,哪怕上不了几层,也当是沾沾喜气了。


    看到有女子参加,福桃也跃跃欲试,席姜看到她这个样子,对她道:“你也可以去,不过小心不要受伤。”


    福桃摇头,直言道:“我是想要姑娘你去,我哪有那身手。”


    席姜:“你为了讨个彩头,真是把我豁出去了。”


    福桃:“外来的和尚会念经,说不定就被您把几年没结果的彩灯拿到手呢。”


    席姜摇头没兴趣,她不信这个。


    几轮下来,参与的人越来越少,就在只剩下三人还在往上爬时,忽然出现了一位衣着蓝衣的男子,他几下把那三人越了过去,十分轻松地把灯拿在了手上。


    福桃“咦”了一声后,捂住了嘴巴,向席姜看去,那不是以前的二郎君,后来的陈家家主吗。


    席姜比她更早地认出了陈知,他一出现她就看到了。看来,皇上的信发得晚了些,他竟是与信件同时到的。


    席姜笑眯眯地看着台上敲锣人的兴奋,这一年终于有人把彩雉灯完好无损地摘了下来。


    她同时看到陈知走下台来,朝她走来,他不会是要把这玩意送给她吧?


    席姜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几乎躲在了福桃身后。陈知一眼看出她想干什么,叱咤战场,搅动风云的人物,竟怕当场接受礼物。


    陈知觉得好笑的同时,顺从了她的意思,把彩灯把福桃手中一递,福桃眼睛都亮了,这可是积了好几年的天大的福气啊,果然是外来的和尚好念经。


    彩灯一脱手,陈知下一秒就拉起了席姜的手,快步朝着人烟稀少的地方而去。


    他们来到一座小桥上,这里没有人。


    陈知道:“好不容易攒的彩礼,急可可地赶去都城,却发现你对此根本不在意,那么大个皇位说让就让了。”


    席姜:“不是让,谁告诉你们我想当皇帝的,那个位置孤高和寡,日日算计,常常操心,饶了我吧,我可无意于此。”


    陈知:“想过仗剑走天涯的日子?”


    席姜:“不仗剑也行,就是走一走看一看,不想一辈子束在一个地方。”


    陈知目露温情,语气温柔:“我陪你可好?”


    席姜:“不要勉强,日子是自己过的,要你真的喜欢才好。”


    陈知笑了:“喜欢,喜欢得不得了。”


    席姜也笑了,她晃了晃手,陈知这才发现,他一直没有松手,而她也没有。他心里激荡着一股暖流,别提有多快乐了。


    紧接着他一股脑地交待出来:“我打胜了,北蛮退了回去。我所有的人都交给了皇上,章洋陈迎也是,只有陈福要跟着我,除了他,我已孑然一身。”


    席姜:“我也是,只有福桃愿意跟着我。”


    陈知:“你不是,有很多人愿意跟你出来,但你等待的另有其人。”


    席姜没否认,陈知却非要她说出来:“那个人是我吗?”


    席姜不矫情:“是。”


    陈知握着她的手紧了紧,席姜看着他脸上真情洋溢的笑容,她从之前就已决定,像瞒淼淼一样地瞒着他,她永远不会告诉他,是她亲手杀了他的妹妹,他唯一的亲人。


    因为,她打算赔他一个,把自己赔给他做家人。


    家人,能被她认可成为家人的,她将敞开心怀,完全接纳。


    席姜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她挣开,在陈知疑惑的目光下,引导着他与她十指相扣。他眼中有烟花炸开一般,又似染了雾气,水汽蒙蒙。


    里镇的彩灯挂满全城,璀璨的灯光下,一双人一双影,形影不离。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