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在无限流打十份工26
    老村长家的卧室极其狭窄逼仄, 是一个长方形的房间,一张床摆进去以后,就不剩什么空间了。犄角旮旯里愣是塞进去一只柜子, 一副桌椅, 两件家具皆正对着床, 桌上有一只插着半截蜡烛的烛台,边上就是乔枝放在上面的背包。柜门贴着残破不堪的红纸,据村长所言,老村长死后这只柜子从没有打开来收拾过。
    不但房间没几个平方, 屋顶也压得极低,木板拼成的天花板沉沉压了下来。以乔枝的身高站在床上,差不多能和尾巴上连着电线的电灯泡平视。
    如果不是还有门窗两个开口,这间房间简直像一副棺材,能关得人喘不过气来。
    窗户就开在床尾边上。
    窗是玻璃窗,只不过上面糊了一层白纸, 乍一看很容易误认为这是一扇纸糊的窗户。若是乔枝这会儿在睡觉,将窗户打开, 任由外面的月光照进来,月光能刚好照到她盖着脚的被子上。
    此时此刻, 窗外那黑乎乎的人影看着离窗户还有一定距离, 只能看见一个轮廓。木人村里的木人栩栩如生, 若是看不到木头的颜色,光看轮廓压根看不出和真人有什么区别——不过这个时候会在这里的,想来也不可能是真人。
    乔枝靠在靠背上看了那人影几眼,合上手里的《祭祀概要》翻身下床。
    她先是走到能直视窗户的位置又看了两眼, 只见人影一动不动,可活人哪怕是在站立不动的时候, 身体也会因为呼吸有着细微的起伏。
    乔枝又去了一门之隔的卫生间。
    门一打开,就有滴答滴答的声音传进耳中,那是拧不紧的水龙头发出的声响。水龙头下方没有洗手池,只有一个放在木凳上,白底印着红花的水盆接着不断滴下的水,但水龙有上方却有一面和简陋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的镜子。镜子上面蒙了一层灰尘,乔枝还没来得及打扫,不过镜面依旧照出了她模模糊糊的影子。
    还有她背后窗户上的黑影。
    卧室的光,自敞开的门照亮了卫生间的一小块地方,更大的区域仍处于黑暗之中。但卫生间里有着月光,糊住窗户的白纸缺了下面一半,月光就从那里照进房间。
    可此刻卫生间里的月光,却没有乔枝洗澡时那般明亮。
    乔枝立刻转头看向窗户。
    卫生间的窗户,开在靠近天花板的地方。
    开得很高,寻常人不找个什么东西做脚踏,不可能从外边瞧见卫生间里面的景象。可此时小小的窗户,框出了一个脑袋的轮廓。
    没有白纸遮掩的那半面窗玻璃后,露出一截木头下巴,木头上刻着的,是一张嘴角上扬,欢欣笑着的嘴。
    系统:【啊啊啊啊啊好恐怖!】
    乔枝:【还好我洗澡早。】
    系统:【……?】
    乔枝没有多看,确定外面的是个什么东西后,她就关上门离开了卫生间。
    紧接着她又去客厅和厨房检查了一番,除了卧室的窗户被白纸糊得严严实实,其他房间的窗户外面的白纸都略有破损,从破损处可以看见,守在窗户外面的是一个个木头人。
    系统原来怕得很,但一连走过四个房间,见这些木人只是在窗外干站着,也没什么动作后,恐惧消散了许多。
    而在人情绪波动的时候,体内一些激素的分泌也会发生变化,系统根据反馈给它的数据分析出乔枝全程心如止水,顿时惊叹宿主的胆子真的好大。
    乔枝觉得没什么可怕的,村长说得很明白,只要不开门窗木人就进不来,她为什么要害怕一群不能主动进屋的东西呢?
    她不太在意木人,反而觉得系统高度的拟人化有点意思。
    【系统都是这样的吗?】乔枝很好奇。
    【一般来说是这样的啦,在出厂前会随机选择人格库里的性格。因为穿越去很多世界做任务,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只有自己永恒不变,只有自己是注定会离开的过客,主系统判断这是一件十分孤独的事情,所以分裂了高度拟人化的我们,作为宿主们穿越旅途中一样不变的同伴!】系统说道,【不过主系统是绝对理性的存在,我身体里那些不由自己控制的程序,都是主系统留下来的。】
    确实如此。
    不管是任务判定,还是世界跳跃,这些关键功能都是主系统留下来的程序在起作用,系统的存在感虽然比这些程序强,但起到的反而是辅助和陪伴作用。
    一个在万千时空里有了一定控制能力的主系统,是不该有感性存在的。
    【如果主系统被感性主导,那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呢?】乔枝随口问道。
    系统没有回答上宿主这个漫不经心的问题,很难想象绝对理性的主系统会和感性这个词扯上关系,不过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整个系统体系都会走向混乱吧。
    乔枝巡视完厨房,穿过客厅走回卧室。
    然而一扭头,顿时对上了一张人脸!
    贴脸杀威力不容小觑,饶是乔枝也不禁退后了一步。
    只见守在卧室窗外的木人,不知什么时候整个木人贴在了窗户上!
    糊住窗户外头的白纸上,顿时映出了五官的轮廓。怪异的笑脸,就这般出现在窗户上面。
    这远比窗户后面的黑色人影更加惊悚。
    乔枝蹙眉盯了这东西半晌,转身离开,爬回了床上。
    她没去管那个依旧紧贴窗户,仿佛在用一双木眼窥视屋内一切的木人。把几本册子叠好放在枕边后,她人也钻进被子里,伸手拉下了就在床边的灯绳。
    卧室陷入黑暗之中。
    有微弱的月光透过窗纸,又穿过窗玻璃落入屋中,使卧室没陷入彻底的黑。床上的被子耸起一个小包,床上的人没有因为木人的窥探辗转反侧,呼吸很快便平缓下来,睡得熟了。
    乔枝不知道木人是何时离开的。
    等她睡够时间醒来,屋外的月光已然变成日光,木人的身影不知所踪。
    屋内的光线远不比屋外,待乔枝换好衣服,洗漱完毕,又用剩下的面条给自己做了顿早饭出门,才发觉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今日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
    老村长家离坟地很近,乔枝出门后先在坟地的外围转悠了一圈,没有贸贸然进去。位于这片平地中心的榕树已经生长为一片茂盛的树林,白日看去要比夜间所见更加清晰。榕树的枝叶太密,愣是将树下的坟堆与木人尽数覆盖在阴影之中。围绕坟堆而站的木人数量基本是两个或者三个,对应了人一生大体上的三个阶段:少年,壮年和老年。
    那些没能活到老年阶段的村民,自然不会有老年时期的木人。
    乔枝发现不少木人哪怕刻出笑脸,也难以掩盖面容的苦相,有不少木人还有肢体残缺,一根短腿立在土中。
    乔枝看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在对这片林子没有足够多的了解以前,她是不会随便进去的。
    这些木人还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它们的脸无一不是朝向林子外边。传言中吸收了村民生前怨气的木人,体内似乎确实有了一部分人的精魄,木眼仿若活眼,一道道阴冷的视线落向林外。
    乔枝觉得自己像是顶了一后背的注视。
    毛骨悚然不至于,但心里仿若压了什么,沉甸甸的很不舒服。
    直到拐过那个通往坟地道路的拐角,木人被拐角处屋舍和围墙组成的屏障阻隔在外,只有顶端还能看见榕树的树冠,身体才随之骤然轻快起来。
    走过拐角,不远处就是现任村长的住处。
    村长家院门敞着,院子中央摆了一张桌子,村长和蒋教授相对而坐,正在吃早饭,其间还夹杂了热烈的交谈声。两人看上去很有共同语言,聊得兴起,以至于乔枝走到门前了都没有发现,直到乔枝叩了叩院门上的铜环。
    “小乔,你来啦。”村长很热情地招呼她,“早饭吃过了吗?来一起吃啊。”
    “我吃过了。”乔枝拒绝了一起吃早饭的邀请,但没拒绝走进院里坐下。
    虽然不知道村长和蒋教授之前都在聊些什么,但乔枝到来后,聊天的重心就放到了她身上。
    “小乔,昨晚睡得怎么样?”村长十分关切地问道。
    昨晚怎么样?
    大概就是被木人盯了一个晚上吧。
    “挺好的。”不过乔枝睡得很熟,就好像窗户外头的木人不存在似的,沾枕头就睡,期间一次都没有醒来过。
    村长露出一张虚伪的笑脸来:“睡得好就好,我们村里的人都不乐意住在坟地边上,所以老村长走后那间屋子就一直空着。我还担心你住不习惯,睡不够觉影响了今天的工作呢——老村长留下的那些笔记,你有看过吗?”
    乔枝点头,如实回答看了看《祭祀概要》。
    其实不止看过,整个繁琐的祭祀流程乔枝都已经记下来了。
    村长不知此事,但是不妨碍他立刻又是夸赞了乔枝一通,都是一些不外乎谦逊好学,勤劳肯干的话。
    蒋教授也在这个时候插进话来:“木人村的祭祀工作可不好干,不知道乔小姐还有没有精力做别的工作。”
    蒋教授指的,自然是他发布在布告栏上的那份工作。
    蒋教授虽然身处木人村中,但并不是木人村人。
    他的身份是一支考古队的领队,关于这支考古队的背景,招聘启事上没有详细说明,直到此时乔枝才从蒋教授口中得知。原来考古队中共有六人,皆来自希望大学考古系,蒋文裴是老师,其他五个是他的学生。
    某日天降暴雨,小型山洪将木人村附近的山坡冲垮了一小部分,不料阴差阳错冲出一扇墓门来。得知此事的蒋教授立刻带领学生五人,组成考古队来此进行考古发掘工作。由于这项工作不是一日两日能完成的,所以考古队还特地在木人村租赁了一栋空屋,在村中住了下来。
    “说实话,那座合葬墓的考古工作自从第一天起,就没有顺利过。”说到此处,蒋教授重重叹了口气。
    “头一日,我们确定墓门已经被墓中机关封死,没法从外面打开后,就想办法从推断出的墓道上方开掘了一条通往墓道的通道。毕竟不是从墓门光明正大进去的,恐怕墓中主人会怪罪,所以开挖通道之前,我们特地做了一场法事,给墓主人上香上供。”蒋教授脸上流露出愁苦之色,“然而就在上香的时候,三炷香刚刚插进香炉中,就拦腰截断。最开始我们还以为是买到的香有问题,接连上了几炷,又从木人村的乡亲那儿借了一些,但不管是什么香,谁来上香,情况都和第一回一模一样,香莫名其妙就从中间断掉。”
    “最开始出问题的是香,没过一会儿队里的女同学突然尖叫一声,原来是作为祭品的猪头底下流出血来。可是装盘以前我明明检查过,这只猪头绝对是里里外外洗干净了的。”
    “一个男同学被这一幕吓到,往边上退了一步,一不小心把边上的酒坛打翻了。酒坛掉在地上碎成几片,里面竟然有一条半死不活的蛇!蛇躺在碎片上的时候,尾巴还会动弹呢,过了好几分钟才死透。”
    出了这么多问题,祭祀自然是没法顺利继续下去。
    “我们都被吓坏了,暂时就把祭祀用的供桌扔在了地里。队中一个胆大的同学,等死蛇不再动弹后,他找了只塑料袋把死蛇和装酒的瓦片都兜进里面,拎着去找了卖我们酒的老乡,老乡说他平时会抓蛇来泡蛇酒,可能是不小心把蛇酒和普通的酒搞混了。”
    “这么说倒也合理,老乡又补了我们一坛酒,这次我们记得先打开看看,确定是普通的酒后,又去屠户那问猪头的事,那只猪头是他洗好卖给我们的。屠户说他也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情况,他肯定自己绝对洗干净了,不过他只洗掉了表皮上的血,可能猪皮底下的血管里还有血,合葬墓那边环境又比较特殊,血管里的血被逼出来了吧。”
    “虽然觉得有点牵强,但这理由我们勉强还是接受了。将猪头交给屠户又洗了一通,还在开水里滚过后,我们带着猪头和新酒,又回去了合葬墓那边。敬了肉,洒了酒,香还是照样断——肉和酒的异样还能想办法解释,但香我们实在是不清楚因为什么原因断掉。只是我们都不想放弃这个考古项目,最后顶着断掉的香,硬着头皮完成了祭祀,然后开始挖掘墓道。”
    说到这里,蒋教授的脸上流露出痛苦之色。
    “我当时真的是被学术成果蒙了心!明明墓主人的警告已经很明显,我也不是没有意识到不对,但就为了那点名利,还是带了学生们往死路上走!”蒋教授手握成拳,重重捶了一下桌子,碗碟震颤,桌面也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力,“都是我的错,怎么偏偏就是我活了下来!”
    村长连忙拍了拍他的肩,安慰他道:“蒋老弟,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还是看开点好。而且这也不全是你的错,下墓的决定,不是你们一致同意的嘛。”
    乔枝看着蒋教授痛苦自责,神情没什么变化,只是问道:“后来呢,下墓后发生了什么?”
    蒋教授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墓道位置我们找得很准,一次成功,不到半天就挖穿了。因为是早上开挖的,所以时间还有很多,我们当天就简单探索了一下墓里的情况。这座合葬墓保存完好,里面的东西很有价值,我们不知不觉就在里面待了很久。因为墓道没有堵塞,所以我们很顺利就走到了主墓室。”
    “这是一座古代公主与其驸马的合葬墓。乔小姐,不知道你对古代的丧葬文化有没有什么了解?”在得到乔枝摇头的回答后,蒋教授继续说道,“虽说是合葬墓,但夫妻二人的尸骨不是装在同一口棺材里的。主墓室内摆了两口棺材,虽说已经过去一千来年了,但棺材上的漆料依旧十分鲜艳。两口棺材侧面还都开了一个小口,又有一个通道将小口连接,这就是合葬墓里的过仙桥,也有人叫夫妻道。”
    “保存得如此完好的合葬棺木,我们还是头一回见,所以当天,我们就试着开了棺。而现在想来,在棺材打开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出事了。”
    蒋教授深吸一口气,乔枝知道他要讲到重头戏了。
    “我好像还没说过我们队里的具体组合,我那五个学生里,三男两女,年纪最大的那个女同学和其他人不是同一届,是他们的大师姐,剩下四位是同届的学生,其中刚好有一对情侣,一对双胞胎兄弟。开棺的时候我在边上指导,两位女同学照明打下手,主要出力的是三位男同学,因为时间有限,我们计划在天黑前离开,所以只能开一口棺,先开的那口是驸马棺。”
    “棺盖撬开一条缝,我们立刻闻到了一股很奇怪的香气,等棺盖完全打开,那股香气越发浓郁,吸进去后脑袋都晕乎乎的,我们拿处理过的布巾捂住口鼻后才觉得好一些。打着手电往棺材里面照,一时间也没有看到香料一类的东西,只能看到有几块绸缎,一层铺着一层,浮在装了半口棺材的浑浊水里,驸马的尸身完全被盖在了绸缎底下。”
    “锦缎裹尸很常见,比较古怪的是棺材里的水,如果说是墓室开裂流进去的水,那墓室的其他地方都没有看到受潮的痕迹,不可能独独棺材有水,如果说是特殊情况下保存下来的尸水,我以前也不是没在棺材里见过尸水,从没闻到过尸水发出这么浓烈香味的。”蒋教授道,“最后我们判断这应该是一种特殊的防腐剂,水质虽然不太好,但也足够我们看到水面下在水中展开的绸缎上的花纹。花纹极其精美,工艺巧夺天工,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才成功把盖在尸体上的绸缎从棺材里完整地取出来。”
    “最后一层绸缎取出来后,我们终于看到了沉在棺材底部的驸马尸。”
    “看到尸体后,我更加肯定那些水绝对是某种见所未见的防腐材料!尸体保存得十分完好,容貌的清晰程度跟那些沙漠地区急剧脱水后保存下来的干尸似的。不过干尸的皮肉会变得干瘪,合葬墓里的这具湿尸就不一样了,它有点像那些淹死后在水里漂了一段时间的人,皮肤有点泡开,白得像蜡一样,虽然不能说它就跟活着的时候一样,但称得上是完好程度举世罕见的古尸了。”
    “古尸的移动没有小型陪葬品那么容易,所以我们没有贸然移动这具古尸,就保持它浸在防腐剂里的状态研究它。也就是在我们谁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发生了诡异的事。”
    蒋教授喝了一口村长夫人端上来的茶润润嗓子,才继续往下说道:
    “不是我自夸,我们这支团队里,每一个人都特别有时间观念,以往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不会迟到,也不会超时。然而这次很奇怪,直到情侣中的那个女生扶着脑袋说自己头很晕,不太舒服,想要离开墓室喘口气,我们才发现居然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时间竟然已经这么晚,我们被吓了一跳,匆匆把棺盖盖回去以后,我们就带着那些绸缎离开了合葬墓。出去后一看,天果然已经黑了。”
    “合葬墓所处的位置比较荒,我们不敢久待,赶紧回到村里。作为老师,我对学生们的情况比较关注,所以有留意到那对情侣落在了队伍的最后头。当天晚上情侣中的女生还来找了我,说她男朋友的手特别冰,她担心是不是病了,问我有没有预防的药。”
    村长插话道:“然后你就向我借了包板蓝根。”
    “对,我从村长那借了包板蓝根给她。”蒋教授点头道,“但是过了近一个小时,那个女生又跑来找我,惊慌失措地说她男朋友不见了,刚才那段时间她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找到人。”
    “因为木人村晚上不太安生,所以趁着夜还不深,我赶紧发动其他学生一起找,然而依旧没有找到。就在这档口,我大徒弟,也就是他们的大师姐突然跑来说墓中带出来的绸缎全不见了。”
    “自然而然地,我们怀疑是不是那个男生卷了文物逃跑。女生很不愿意相信,但由于人和物怎么都找不到,最后也只能暂且默认这个猜测。”
    “少了人又丢了东西,队伍里气氛很沉闷,但第二天我们还是下了墓,然而就在来到主墓室后——”
    蒋教授沉声说道:
    “我们看见那个失踪的男同学,裹着那些消失的绸缎,坐在主墓室的角落里。他脸上笑容很灿烂,但是我们伸手去试,他已经没有呼吸了。”
    第102章 在无限流打十份工27
    考古队余下的五人, 在情侣男和绸缎一起消失后的第二天,还是打着手电下到墓中继续没完成的工作。昨日他们只开了驸马的棺,而根据墓志上寻到的线索, 公主棺才是这一合葬墓的核心, 他们这回就是为公主棺而来。
    墓砖将墓室封得严严实实, 地下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几人手里都打着手电,光线笔直地照在了绘着彩漆的棺木上。
    除了棺椁内的陪葬,主墓室的边边角角也陈列着不少陪葬品, 双胞胎中的弟弟小秦随手就往边上一照。
    就是这么一晃,光圈中现出一张苍白怪笑的脸来,小秦吓得大叫一声,手电从手中脱落,自己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这一叫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瞧见角落里坐着那具尸体的, 险些没被吓丢三魂七魄。
    “这……这是死了吗?他怎么会在这?”哥哥大秦咽了口口水,哆哆嗦嗦说道。
    他身体抖得厉害, 连带手电筒也不断抖着,光线晃来晃去, 一下落在图案华丽的绸缎上, 一下落在情侣男诡异的笑脸上。
    大秦看了看边上, 一边是老师和弟弟,一边是两位女同学,大秦咬了咬牙,硬着头皮上去试情侣男的鼻息。
    走近后, 远处看不清的东西一下子全看见了。同窗的面容自然是无比熟悉的,但这张脸上却露出了大秦从未见过的笑容。大秦难以形容这是怎样一种笑, 他笑得十分灿烂,发自内心的喜悦满溢出来,大秦敢肯定就是他追到自己现在这位女朋友的时候都没有笑得这么开心过,喜悦到了极点,不掺一分杂质。可这份喜悦实在是太过强烈,强烈到叫人毛骨悚然起来。
    他嘴巴在上扬,眼睛也大睁着,睁得很大。一个正常人特地睁大眼睛,一定没一会儿就眼球酸涩到想要流泪,可是眼前的情侣男,已经这样睁了很久很久……
    大秦看到他的瞳孔已经涣散了。
    已经没有试的必要了,但大秦还是测了测鼻息,确定已无呼吸后,他盯着情侣男的脸,一步步慢慢退回师长同学身边,好像唯恐视线一移开,同学的尸体就会站起来一样。
    “死了。”大秦艰难道。
    情侣女不敢置信地喃喃:“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明明他昨天还好好的……”
    未尽的话戛然而止。
    昨天,真的好好的吗?
    那些没有留意的细节,在情侣男死后一下子涌入脑海。
    大秦想起,情侣男撬棺材钉的时候一不小心被钉子刮到了自己的手,蹭破一块皮,还流了一点血。
    小秦想起,他们三人一起抬棺盖的时候,情侣男那边总是用不上力,棺盖往他那个方向倒去,只是当时他以为是情侣男手指受伤的缘故,所以没有在意。
    大师姐想起,他们取绸缎的时候可能是因为离防腐剂更近的缘故,吸入的香气也比之前多,而情侣男眩晕的反应最为明显,眼神发直,浑浑噩噩。
    情侣女也再一次想起,离开墓室的那会儿她就发现自己的男朋友不太舒服,想着走慢一点,所以和他手拉手落在了队伍的最后头。他们平时在一起总是有很多话好说,可是回住处的一整段路上男朋友都没有和她说话,他的手也冷得像冰块一样,像是……
    像是死人的手。
    几人七嘴八舌说出自己发现的异常来,这些异常的先后顺序,无疑是大秦发现的在最前面。
    “我听说棺材钉不太吉利,是能镇魂的东西,会不会他被钉子划破手的时候就已经被钉子镇住了……或者说,阴气入体?”大秦猜测道。
    “有可能啊!”小秦连忙附和他哥哥的话,“不然为什么会偷偷回到墓里来,还、还裹着这些东西?”
    大师姐眉头皱得很紧。
    情侣女失魂落魄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最后,是蒋教授站出来打断了学生们的讨论:“好了,别说了。”
    身处如此境地,老师顿时成了学生们的主心骨,四个学生齐刷刷看向蒋教授。
    实际上看着他的……还有睁大眼睛直视前方的情侣男。
    意识到死掉的学生面朝自己这边后,蒋教授手抖了一下,但很快就稳住了,他神情严肃道:“我们先出去。”
    其他几人确实很难待在死了同学的墓室里,双胞胎忙不迭地就要离开,大师姐和情侣女倒是有点犹豫。大师姐醉心学术,很不甘心今天一无所获地离开,情侣女则是放不下男朋友的尸身,想要求同学们帮她将男朋友的尸体抬出去。
    然而蒋教授神情又严厉了几分,不容置疑道:“先出去!”
    教授态度坚决,大师姐和情侣女只得跟上他离开,不再坚持。几个人很快就通过头顶挖出的通道,顺着垂下来的梯子爬回地面。合葬墓的顶上有一片树冠,来自一棵被山洪冲过来的树,奇迹地在合葬墓附近扎了根。
    枝叶很密,只有零星阳光穿过枝叶间的空隙落在地上。几人只觉得身上发冷,连忙离开树冠投下的阴影走到太阳底下。可是相当奇怪,明明外面艳阳高照,阳光落在身上的时候,他们却没有感觉到分毫暖意。
    “你们还不明白吗?”蒋教授转身对着歪歪捏捏站成一排的学生们说道,“怪事早就在我们决定下墓的时候就开始了!猪肉流血,酒中有蛇,上香香断,墓主人压根就不欢迎我们!”
    学生们用惴惴不安的目光看着蒋教授。
    蒋教授长叹出声:“都是我的错,我那个时候明明意识到了不对劲,却没有阻止下墓,是我的固执害了晓亮。这个墓就这样了,大家谁都别再下去,我们现在就收拾东西,立刻回学校!”
    听到蒋教授的话,其他学生心底无一不是暗暗松了口气,抱以厚望的项目就这么中止,是个人都会不甘心,可是墓里头的发生的怪事,同学诡异的死亡让他们难免心生退意,只是放弃的话总是很难自己说出来,双胞胎甚至有些感激蒋教授提出了这句话。
    大师姐也没再提出异议,死了人不是小事,她就是再沉迷考古,也不可能拿自己和别人的命去赌。站在墓里的时候,嗅着棺中逸散出来的异香她还理不清,现在站到太阳底下她彻底清醒了。
    只有情侣女依旧有些纠结:“可是晓亮的尸体……”
    “先留在那吧。”蒋教授再一次叹气道,“回去后我找找有没有懂这些东西的师傅,这座墓太邪性了,不是我们处理得了的,过段时间再把晓亮……再把晓亮的尸体带回家。”
    活蹦乱跳的学生突然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蒋教授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一行人怀着复杂的心情,脚步沉重地回到了他们在木人村的住处,收拾起东西来,他们的打算是当天就走,可是花了几个小时打包好行李后,天上却下起了大雨。
    木人村进出的路现在还是狭窄的土路,一下雨就会变得十分泥泞。山路难行,为了避免路上有什么闪失,考古队只好在村里等待雨停。
    大雨一下就是一个下午。
    入夜后,雨可算是停了,但天也已经黑漆漆一片。雨天行进危险,夜里离开也不见得安全,更别提木人村一直有晚上木人伤人的传言,村民天黑后都是闭门不出的,连说话都会特地压低声音,迫于无奈,考古队只得再留一个晚上。
    他们租赁的房屋收拾出来四间卧室,蒋教授和大师姐独自一间,双胞胎和情侣分别合住一间。现在晓亮死了,见过晓亮尸体怪异的模样后,他的女朋友晓梅晚上不敢独住一屋,就搬去和大师姐暂住一晚。
    白天的事情使人心力交瘁,她们早早就上了床。打包好的行李堆一起,反正是最后一夜了,她们干脆连早上的衣服都没有换,脱掉外套后就穿着白天的衣服缩进被窝里。大师姐睡在里侧,晓梅睡在外侧。
    大师姐睡得并不好。
    晓亮那张诡异的笑脸,总是时不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人怎么能这么笑呢?大师姐迷迷糊糊间想着,她记起了自己在游乐园里见过的小丑,小丑就有那么夸张的笑脸,可那是颜料画出来的,而晓亮的嘴角是真真正正提得那么高,甚至在死后都没有垮下来。
    整个上半夜,大师姐都在半梦半醒中度过。
    由于她睡眠很浅,又和晓梅盖的一床被子,所以在边上骤然塌下来后,大师姐第一时间就察觉了。
    嘎吱。
    她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大师姐被吓得顿时清醒,她闭眼伸手往边上一摸,果然什么东西都没有摸到。
    晓梅离开了!
    大师姐连忙睁开眼坐了起来。
    白日里虽然下了大雨,但入夜后却是个无云的好天气,明亮的月光洒在大地上,屋内没有开灯,但月光落进房门打开的房间里,照亮了一片。
    大师姐抓了床边的外套,匆匆忙忙下床走到门边,只见一个正在远离自己视线的背影,一步一步往自己视野之外走去。
    大师姐一下子就通过那人的衣服认出来走的正是晓梅。
    “晓梅!”大师姐大声喊了她一声。
    寂静一片的村庄里,大师姐的声音传出去很远,她甚至听见了隔壁房间里蒋教授和双胞胎开灯起床的声音,晓梅却没有回头。
    是因为走得太远了吗?
    大师姐这样想着,没等老师和学弟出来,追上去想要走近一点再喊晓梅一声。
    往前跑了没几步,大师姐便发现远处竟是不知什么时候起了雾。
    稀薄的白雾弥散在山间,使得因为黑夜本就低了很多的可见度雪上加霜。大师姐看见晓梅竟然在往山上走去,想起远离村落那些荒地里糟糕的路况,唯恐她出事,连忙加快脚步。
    就在她的距离近到离晓梅只有十米距离的时候。
    大师姐忽然间意识到晓梅的状态不太对劲,一路跑来的她的脚步声十分清晰,然而晓梅没有回头看过一次。她走路的姿势也十分僵硬,仿佛是在什么东西的控制之下,机械地往前走着。
    是梦游吗?
    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大师姐心立刻慌了起来,但是她张了张口,还是想要喊晓梅一声。
    然而声音堵死在了喉咙里。
    大师姐大张着嘴巴,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她浑身发冷,整个人如坠冰窟。
    稀薄的雾被夜风吹散些许,露出后面胭脂底色的锦缎,上面绣着以墨绿、明黄、宝蓝、嫣红等色丝线绣成的莲花图案。针脚细腻,花盘大而繁复,工艺之精巧是大师姐所见古代布匹之首,然而她现在没有一点欣赏工艺品的心思,心里有的,只是无尽的恐惧。
    这是驸马棺里,铺在那具古尸上的锦缎!
    这些锦缎被他们从棺材里取了出来,后来又出现在了晓亮身上……
    视线上移,大师姐看到了一个嘴角快要咧到耳边的笑脸。
    那双瞳孔涣散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嗬、嗬……”
    大师姐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喉咙里发出短而急促的气音。她按着心口,感觉到剧烈跳动的心脏,怀疑起自己会不会就这么被活活吓死过去。
    两条腿好像扎根在了地上,大师姐想跑,但是半点也动不了。
    她眼睁睁看着晓梅走到晓亮身边,晓梅已经没有回头,她伸出一只手,晓亮僵硬地转身,握住了她的手。
    他们手牵着手,往雾气深处走去。
    又是一阵风吹过来,白雾变得浓稠。
    大师姐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直到有人拍上她的肩膀,大师姐险些就这么背过气去,好在耳边响起的声音及时告诉她来人是大秦。
    “师师师……师姐,”大秦的声音吓到结巴,“刚刚晓梅,晓梅她是不是跟晓亮走了……”
    大师姐在大秦的搀扶下转过身去,看到了身后同样一脸震惊与恐惧的蒋教授和小秦。
    原来在大师姐喊晓梅的名字时,同样没睡好的其他三人立刻醒了,还追出了屋外,跟着大师姐来到这里,与大师姐一样目睹了晓梅跟着晓亮离开的这一幕。
    他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屋里的。
    四人一下子睡意全无,也不敢睡觉,挤在了一间屋子里,开着灯准备就这样熬到天明。
    天快亮的时候,蒋教授突然说:“他们走的是通往合葬墓的方向。”
    大师姐喃喃:“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蒋教授道:“可能是晓亮不甘心一个人死在这里,也可能……因为那是一座合葬墓。”
    他们开了驸马棺,于是驸马向队伍中唯一一对情侣中的男生索命。
    然而驸马可能带走了晓亮尤觉不够,于是又操控着晓亮的尸体回来,把晓梅也带走给公主陪葬。
    这些只是猜测,他们不从考证,此时此刻他们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离开这里!远离合葬墓,远离木人村!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四人立刻带着行李离开,甚至为了加快脚步,还扔下了一些不重要的行李。
    出村的时候,考古队余下的四名成员看见有不少村民也已经早起,来到地里劳作,人气让他们心里的恐惧消散了许多。然而随着他们不断往外走,周围的村民数量也逐渐减少,直至消失。
    山路愈发坎坷,两侧也成了未开垦的荒地。
    前方,出现了一片白雾。
    几人的脸色顿时变了。
    眼前的白雾,让他们想到了昨夜看到的那场雾。
    只是离开的必经之路已然被雾气笼罩,四人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进雾里。在蒋教授的带头下,几人手拉着手,以免在雾气中走散。
    雾气很浓,浓到他们只能看清身边人的脸,脚下的路,远处的情况和两侧的荒地青山半点也看不到。心跳剧烈到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们不断祈祷着能平安离开这里。
    然而随着不断向前,前方的雾里浮现出两个手拉着手的身影。
    相连的手抖得厉害。
    七步之遥的地方,裹着绸缎的晓亮和戴着一顶凤冠的晓梅牵手站在一起,晓亮脸上依旧带着夸张的笑容,晓梅也露出了开怀的笑脸。
    他们向着生前的同伴,伸出来垂在身侧的手。
    师生四人被吓得大叫,掉头就往来路跑去,眼下也不管拉手了,唯恐身边的人拖累了自己,争先恐后地跑在前头。
    走在最边缘的小秦险些一脚踩到边上的荒地里,这一下顿时让他落在了队伍的后头,感觉到一只手抓住了自己肩膀的小秦绝望地大喊:“哥,救救我!”
    大秦脚步顿了一下,但是他狠狠闭了闭眼,无视小秦的求救声继续往前跑。
    雾里响起了小秦的惨叫声。
    也许是因为已经抓到了一个人,晓亮和晓梅的尸体没有继续追上来,三人成功跑出了雾气,等看到村民们的身影后,几人脱力跌坐在地上。
    蒋教授和大师姐因为剧烈运动不断喘气,大秦也在喘气,想起自己竟然抛弃了弟弟后,他又捂着脸呜呜呜哭了起来。
    正在犁地的村民发觉他们的异样,有人上前来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蒋教授勉强镇定心神,将考古队遭遇的事情告诉了这个村民。
    村民闻言十分惊讶,犹豫了好一会儿,说村里有一个人或许能帮他们。蒋教授自知古墓不会轻易放他们离开,连忙抓住这根就在村里的救命稻草,跟着蒋教授来到村民所说的那个人家中。
    村民向蒋教授引荐的是一个中年人,原来他父亲颇懂阴阳鬼神之事,只是老头很多年前就已经去世,村民也不知道他儿子有没有学到他的手艺。
    中年人开门见山道,他父亲确实是这方面的大师,可惜他对此一窍不通。
    希望后的绝望有多么难熬,蒋教授总算是知道了。
    不料此事峰回路转,中年人又表示虽然他什么都没有学到,但是他父亲生前笔记他都好好保存了下来,也许它们能帮到蒋教授。
    考古队四人于是不得不留在村里,研究起了中年人父亲生前留下来的笔记。
    然而笔记有几十本,光是筛出能用的就是大工程,而古墓可不会等他们研究出保命的办法再动手。
    当天夜里,大秦就被他的弟弟带走了。
    这一切被不敢落单因而与其他人形影不离的蒋教授还有大师姐目睹,只见小秦的脚上穿着一双明显不合脚的女子的绣花鞋,他是将自己的脚板强行对折,才塞进了那双鞋子里。
    小秦一脸愤怒到了极点的神情。
    大秦就和之前的晓梅一样,仿佛被摄去了魂魄一般,浑浑噩噩地跟着以诡异姿势行走的小秦离开。
    考古队里,短短两日便只剩下蒋教授和大师姐两人。
    但小秦和晓亮晓梅截然不同的神情给了蒋教授线索,他很快就从大师留下来的笔记里,找到了一座名为五尸墓的凶墓。
    笔记上记载,若死时分别怀有喜怒哀乐惧五种情绪的人葬在了同一座墓里,他们的尸身很可能互相影响,原来的风水宝地也可能因人力化作一处凶穴。这种墓不开则已,一旦开启,凡下墓之人,必会被五尸索命。
    蒋教授一下子就想了起来,合葬墓里除了公主和驸马葬于其中外,还有一对双胞胎侍女和一个护卫为他们陪葬!
    公主和驸马对应的无疑是喜乐两种情绪,而非自然死亡给两位主人陪葬的侍女护卫,无论是怒是哀是惧都说得通,那座合葬墓,一定是大师笔记里提到的五尸墓!
    蒋教授和大师姐连忙以五尸墓为线索,寻找活命的办法。
    然而还没等他们找出保命的办法,大师姐就被四个死去的同学带走了。古墓索命每回都会间隔大概半日的时间,也是在大师姐死后,蒋教授才赶在下一次索命之前,找到了救命的办法。
    ————————————
    “我既然还留在木人村,想必乔小姐也猜到了,我还没能真正化解五尸墓索命。”说到这里,蒋教授长长叹了口气,“大徒弟死后,五尸找到了它们各自的陪葬,能暂时安分一会儿,但只要我还留在木人村,或者时间一长,再或者我敢回到墓里,它们必然不会放过我。”
    “我虽然终于在笔记里找到了化解古墓凶煞的办法,可由于自己不能再回墓中,只得拜托村民为我在布告栏上发布一则招聘启事,寻找一位能替我下墓的人。”
    乔枝点点头,一点也不迂回地问道:“我要做什么?”
    从蒋教授讲述的经历里,已经可以听出那座合葬墓究竟有多么凶险,但乔枝平静地接受了自己需要下墓这件事。毕竟在她看到招聘启事上的内容时,她就猜到下墓是躲不过的,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现在,她就等着蒋教授具体说说需要她下墓干什么事。
    “三件事。”蒋教授说着,伸出了三根手指。
    “第一件,在满月之前找足镇煞之物,制作可以用来镇住五尸的血糯米。”
    “第二件,趁满月之夜五尸力量最弱的时候,下到墓中,在各个墓室之外撒上血糯米,念诵经咒,镇压五尸。”
    “第三件,取下我五个学生身上带着的陪葬品,那些东西凝结了五尸最多怨气,须得带出来将其在烈日下焚毁。”
    乔枝记下了,正准备详细问问蒋教授血糯米该怎么做,便听见蒋教授紧接着说道。
    “还有一事,那些陪葬品已经和我学生的尸体紧密相连,也就是说……”
    “你要割下我大徒弟的左手,割下大秦的右手,割下小秦的两只脚,割下晓梅的头,还有……剥下晓亮的皮。”
    第103章 在无限流打十份工28
    乔枝空着手过来, 抱着三本书与一篮子菜回去。
    听到蒋教授说到“念诵经咒”四个字时,乔枝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只因她昨夜在读记《祭祀概要》里的内容时,难免会牵扯到一些与鬼神沟通的环节, 于是打开另一本《天地鬼神沟通经咒》粗略一看。册子里记着密密麻麻应用在不同场合不同时间的咒语, 皆是“唵嘛哞”一类音节组成的、极富音律感的短句, 念着顺口,然而背起来却是灾难。
    乔枝心道难不成一本《天地鬼神沟通经咒》还没完?
    是的,还没完。
    蒋教授又给了她一本《阴阳镇煞经》。
    除却这本经书外,蒋教授另外又将自己从大师笔记里整理抄录下来的两本册子交给了她, 皆是与五尸墓有关的内容。其中一本写着血糯米的制作方法,一本写着化解五尸凶煞的整个操作流程,其中就夹杂了对应环节需要念诵的咒语。
    乔枝将这本书全部翻过一遍后,不禁感叹起这两个副本的文本量来。
    木人村的两个副本凶险无比暂且不提,光是背书就能让许多玩家背得够呛。
    不过这对乔枝来说不是问题,她甚至拒绝了系统把笔记的每一页都拍下来, 等到对应的环节在乔枝脑子里放出来作弊的提议。
    深刻记在脑子里的东西,实践起来总是要比边看边做流畅的。
    乔枝带上三本册子就要回老村长家看书, 走时村长的妻子还送上来一只装有米面粮油和新鲜蔬菜的篮子,免了乔枝每一餐都得去其他地方蹭饭的麻烦, 不过村长还是特地叮嘱乔枝今天中午来他家吃饭, 那是特地给乔枝准备的接风宴。
    乔枝还记得昨晚村长说过他会让自己的儿媳准备这顿饭菜。
    越过村长的肩膀, 乔枝往里屋看去,只是有一层门帘遮着,她只能通过缝隙看到一些家具的部分,无法确认屋中有没有其他人在。乔枝干脆直接问道:“那位婶婶现在在家吗?”
    “在的, 我儿子去田里干活,她平日就在家里操持家务。”村长说道, “平时这个时候她基本在院里忙活,不过这些天她身体不太好,也就起得晚了些。”
    乔枝表示:“既然身体不舒服,那还是不要麻烦了,我自己做点吃的就好。”
    村长闻言脸立刻板了起来,严词拒绝:“那可不行,你远道过来一趟,哪能一桌好菜都不准备?烧饭烧菜能费什么工夫,她没有事的,也就今天犯懒,这个点还不起来。”
    乔枝还想推拒,但村长态度十分坚决。
    村长一副热情好客的模样,可如果他真那么想招待客人,为什么不自己动手下厨,非要逼迫带病的儿媳准备?
    在村长家时乔枝神情没有体现出异样,走后却是微微皱起了眉。
    【有些人就是这样嘛,又想在别人面前展现自己的气度,又不愿意劳动,全靠压榨别人来给自己充大家长的面子。】系统在乔枝脑子里说道。
    方才乔枝和蒋教授说话的时候也是如此,一直是村长夫人在忙上忙下,又是收拾吃空了碗碟,又是给说话说得口干舌燥的蒋教授端茶倒水,同样无所事事的村长却什么也不做。
    这样的人,系统跟着乔枝没有少见。
    活脱脱一个封建大家长。
    乔枝不否认系统对村长的评价。
    但这是一个无限流的世界,她们身处的是一个有神鬼元素的副本,乔枝隐约意识到,封建观念已然在木人村里造成了比寻常压迫更严重的后果。
    【你有没有发现,这个村子里青壮年男人无一不身强体健,而妇女和一部分老人却多有患病,有些甚至身有残疾?】
    系统茫然,听乔枝这么一说,它连忙翻出储存的影像资料,然后便震惊地发现乔枝说的没错。如果系统有实体的话,它现在一定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O.O】系统在乔枝脑海里敲出一个表情,【真的耶!】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乔枝与系统共同的疑问,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记了一上午的经咒,眼看正午将近,乔枝动身去往村长家。一轮灼烈的太阳移动到了头顶,木人村时值夏初或是夏末,早晨与夜晚的气温还算凉爽,正午时分天气就有些炎热了。
    村长家的气氛如头顶烈日一样热烈。
    村长不必说,自然在场,蒋教授这位与村长颇有共同语言的贵客也被邀请赴宴。午餐不似早餐,地点被从院落移到餐厅。村长的屋子是整个木人村里最为宽敞气派的,不仅拥有专门的餐厅,里面还设下了一张可以同时坐下十几人的大圆桌。
    乔枝是最后到的,她进入餐厅的时候除去村长身边的位子,其他座位都已经坐了人。
    村长招呼乔枝坐下后,给她介绍了坐在他右手边两个位置上的中年男人与年轻男人:“这个是我儿子,那个是我孙子。”
    乔枝向他们点了点头,就算打过招呼。
    如村长儿子与村长孙子这样年富力强的人是座位上的少数,围绕圆桌而坐的,大部分是和村长一个年纪的老年人,不过他们看上去和村长相同,精神比之年轻人也不遑多让。
    村长又一一向乔枝介绍了这些人,他们都是木人村的乡贤,在村里颇具名声和威望。
    其中许多人乔枝已经见过了,就在她一路往村长家走去的时候。他们记住了乔枝的脸,乔枝也记下了他们的。
    乔枝看到他们的时候,有不少正在制作木人。
    “这位就是这次来帮忙祭祀的人啊,”有个乔枝没见过的老人说道,“挺好,挺好,瞧着年轻。”
    老人这般说道,却也没有细讲年轻好在哪里。
    陆陆续续又有人说了一些夸奖乔枝的话,什么年轻有为,精明能干,从这些与乔枝并不熟识的人口中说出来,一听就是套话。
    乔枝基本不会接话,但木人村的乡贤们也不介意,胡乱夸奖一通后,就开始吃菜喝酒。
    为乔枝接风的一桌饭菜相当丰盛。
    共有十二道热菜,六道凉菜,两道汤。乔枝不是不做饭的人,虽然不知道这些全是村长儿媳做的,还是村长夫人也有在边上帮忙,但哪怕两个人一起准备这桌宴席,乔枝知道这也足够让她们花上一上午的时间准备,忙得不可开交。
    绝不是村长口中的,“烧饭烧菜能费什么工夫”。
    然而做下这一桌饭菜的人,乔枝却没能在饭厅里找到。
    想到这里,再美味的菜也显得索然无味。乔枝勉强吃了个半饱就放下筷子,起身道:“我出去透透气。”
    说到底这桌菜名义上是给乔枝准备的,哪怕乔枝对此情绪并不热烈,村长也不好随随便便就让她走掉。推拉几番,乔枝才成功从饭厅里走掉。
    乔枝也没就此离开,而是在一楼转了转,途经某个偏僻房间的时候,乔枝听见了从里面传来,因疼痛而产生的细弱抽气声。
    乔枝敲了两下门。
    “……谁?”房间里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
    “我是来村里帮忙祭祀的人。”乔枝说道。
    她静静等了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了,露出一张面无血色的中年妇人的脸。
    “我是村长的儿媳。”中年妇人一句话便让乔枝免得再问她的身份,紧接着她又问道,“客人有什么事吗?”
    乔枝摇了摇头:“没什么事,就是我在外面听见你喘气声不太对劲,担心你有什么意外。”
    中年妇人有些意外乔枝的话,怔愣一下后笑了笑:“我没事,就是老毛病犯了。”
    女人身材矮小,背又佝偻,和乔枝说话的时候甚至要微微抬着头。乔枝很轻易就能越过她的肩,看见她背后地上散落的木柴。
    再往后,还能看到一墙码得整整齐齐的柴火。
    木人村家家户户用的都是烧柴火的土灶,这个房间应该是专门的柴房,中年妇人方才应该是在整理柴火。
    乔枝目光从柴堆移回妇人身上,只见她一手抓着门框,手指用力到泛白,一手扶在腰后,身体微微发着颤。
    “腰疼?”乔枝一下子明白过来。
    中年妇人点点头:“旧伤。”
    乔枝没怎么体验过生病和受伤的感受,但想来是极其难受的,妇人说话的声音都有些不稳了,她不由得道:“既然不舒服就不要收拾了,还是去休息休息吧。”
    女人摇摇头:“不行,我婆婆还在等我把柴火给她送去。”
    乔枝先前路过厨房,看见村长夫人正在给饭桌上大口喝酒的男人们熬解酒汤,却没有从半敞的门里看到能和村长儿媳对上的面孔,原来是厨房柴火不够用了,她过来柴房这边取。
    只是俯身拾取柴火的时候腰又犯了毛病,不仅疼得一时间动不了,木柴也散落了一地。
    中年妇人说着又往柴房里走去,乔枝却也跟了进来,在妇人意外的目光中,先她一步将地上的木柴抱了起来。
    “这些够了吗?”乔枝问道。
    中年妇人愣了有一会儿,才点点头:“够、够了。”
    柴房的门十分狭窄,不容两人同时通过,乔枝走在前面,和中年妇人一起往厨房走去,她放慢了脚步,好让妇人的腰疼没那么难熬。
    走路的时候,妇人不仅一直扶着腰,间歇还会咳嗽。乔枝想起了村长的话,他的儿媳这些天身体不太舒服。
    不仅腰伤发作,还生了病。饶是如此,她依旧没能好好休息,做出了那一桌耗时耗力的宴席。
    村长家很大,是座三进的院落,柴房位于最角落。此刻人全部聚在餐厅那边,而厨房离餐厅很近,走过去时要经过一段无人的路。
    许是因为四下无人,中年妇人迟疑片刻还是询问乔枝:“你怎么会到木人村来?”
    乔枝的回答简单直白:“赚钱。”
    积分是希望小镇的通用货币,赚积分,相当于赚钱。
    中年妇人一时哑然,好一会儿,她低声道:“这里很危险。”
    乔枝知道,不然招聘启事所用的纸就不会是鲜红色。光看《祭祀概要》,似乎只要把一套流程完整地做下来,不要念错咒语,在祭祀以前每个夜晚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开门开窗,副本好像就能顺利通过,但乔枝知道这个副本绝对不会那么简单。
    这个副本的奖励足有两千积分,而五尸墓副本是两千五。
    不仅没有一个特殊活动的积分可以比上它们,哪怕统计布告栏的所有招聘启事,这俩的薪资也可以排进前五。
    一个副本,就能抵一张演出票,它们又怎么会如明面上显示的那么简单?
    又走出一段路后,中年妇人突然将扶在腰上的手松开,快步上前去抢乔枝抱在怀里的柴火。恰在此时,乔枝也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村长夫人和别人说话的声音,是以没有用力,任由中年妇人将柴火抢了去。
    中年妇人加快脚步,几下就越过乔枝走在前头。
    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之前,乔枝听见了她声若蚊蚋的一句话:“千万、千万不要亲手做木人。”
    乔枝没工夫细问为什么,因为村长夫人适时推门走了进来。
    村长夫人看着儿媳,不满道:“怎么捡个柴火都能这么慢。”
    中年妇人抬起头,露出一张苍白的,额头上流下冷汗的脸。
    村长夫人想起她这些天有点咳嗽,似乎肺很不舒服,腰伤这些年来也缠缠绵绵一直没好,到底是没说什么,挥手让她快点去厨房。
    然后才对着一推门就注意到的乔枝说道:“客人怎么来了这里?”
    乔枝答道:“没事做,随便走走。”
    村长夫人见她面色如常,没想到自己的儿媳在这期间和乔枝有过一番交谈,只当她们方才刚好遇到,笑着对乔枝说道:“那些男人就知道喝酒,我们女人家确实掺和不进去,我切了些水果,客人过来尝尝?”
    乔枝从善如流地应了,跟着村长夫人走到前厅,然而刚刚走到地方,别说吃水果,坐都没能坐下来,外头就响起了惊慌失措的大喊。
    “村长在吗?村长,我儿子出事了——”大门外传来男人拖长了声音的大喊,很快一个抱着小孩的青年男人就跑进了村长家的院门,紧随其后的还有一个青年女子。
    两人脸上皆是一片慌乱之色,而那被抱在男人怀里的小孩不住发出像是喉咙里含了痰的含糊声音,听声音似乎意识已经模糊了。
    男人声音很大,很快就将里屋喝酒的村长喊了出来。村长饮酒后红光满面,但意识还清醒,匆匆忙忙来到前厅后,径直问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小孩的脸原先朝着男人胸膛,村长这一问,男人立刻将他的脸翻了过来朝向村长。乔枝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这正是昨天那位向村长通风报信的小孩!
    乔枝昨天看到他的时候,小孩像是在地上打过滚似的,脸和身上都灰扑扑的,现在脸倒是被家人擦干净了,但涨得比酒后的村长还红,嘴里还说着不成句子的胡话,似乎是发了高烧。
    男人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测:“村长,我家娃昨晚半夜发了高烧,烧到现在还没退,还一直在叫脚疼脚疼,是不是他昨天回家晚了,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
    闻言,乔枝往小孩的脚看去。
    小孩没有穿鞋,只不过刚才由于视角原因,乔枝没有看到小孩昨天受伤的那只脚的情况,现在往边上走了走,换了个角度总算看清了。只见那只脚上肿胀流脓,光是看便觉得惨不忍睹。
    村长已然叫村长夫人去屋里拿了一床被子铺在桌上,又让男人把小孩放在被子上,看上去是要在前厅验一验小孩身上有没有脏东西。乔枝忍不住问道:“他昨天回来以后,你们有给他好好清理伤口吗?”
    这对夫妇投来茫然的目光。
    ……好的,乔枝明白了。
    “我觉得不是脏东西。”乔枝说道,“就是感染了。”
    乔枝虽然没学过医,但也知道受伤后需要清理伤口,免得细菌感染。当时不去医院好好包扎就算了,等到伤口肿胀,人也发烧,第一步肯定是赶紧送去医院。
    但木人村民好像压根没有医院这个概念。
    没有人把乔枝口中的感染当回事,村长细细检查了小孩的伤口后,脸色严肃下来:“不好办,你们俩,快去把木人搬过来。”
    这句话是对着那对夫妇说的。
    乔枝心中奇怪,伤口感染发炎,不去求医,把木人带来有什么用?
    但夫妇二人没有一人提出异议,只是在对视一眼后,男人问道:“村长……要搬谁的木人?”
    村长问他:“你家中可还有老人在世?”
    男人呐呐道:“您忘了,几年前我媳妇难产,我爹那时候又得了病,就……”
    “那还有什么好问的?”村长不耐烦道,“你家中既然没有别人,该搬哪只木人过来,还有必要问吗?”
    男人不敢再废话,小孩恰好也在这时痛苦地叫喊起来,夫妇不再耽搁,急匆匆跑出村长家,搬村长交代的木人去了。
    等待他们回来的时候,村长突然对乔枝说道:“小乔啊,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木人生前死后都会保护着主人?”
    乔枝点点头,那是村长介绍坟地的时候告诉她的。
    “你是不是很好奇,木人是怎么在生前保护村里人的?”
    乔枝继续点头。
    村长道:“你很快就能看到了。”
    村长话音落下没一会儿,那对夫妇就抱着一大一小两个木人回来。就在乔枝疑惑为什么是两个木人时,在村长的吩咐下,小孩、他的妈妈和两具木人都被平放在了院中清理出来的空地上。
    头顶是炽热的太阳,洒下的阳光也带着夏天的热量。
    阳光过于刺目,小孩妈妈闭上眼晚了一会儿,眼角就流出泪来。
    乔枝跟随村长等人一起,站在她们脚朝向的位置,从这个位置看去,小孩、小木人、大木人、小孩妈妈从左到右以这样的顺序躺在地上。
    村长夫人又端来一盆铺着糯米叶的陶盆,村长将糯米叶揭开,只见下面是浅浅一层浸在水里的糯米。
    乔枝一下子想到了她需要为五尸墓制作的血糯米。
    这两个副本不仅共享地图,连一些元素都是相似的。
    只见村长将手探入盆中,抓起了一把糯米。
    紧接着,他握着那把糯米,一边围绕着躺在院子中央的两真人两木人转着圈踱步,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呐嘛唵哞呢哞……”完全由音节组成的咒语传入乔枝耳中。
    乔枝还没来得及记下那本《天地鬼神沟通经咒》,但足够判断出村长此刻念的就是书里的咒语。
    念完咒后,村长俯下身来,将一把糯米塞入小孩掌中,让他握起拳头,又摆弄小木人的手指。这些木人的关节大多可以活动,村长让小木人的手掌包裹住了小孩握着糯米的手。
    随后,又是取糯米,念咒,把用咒语加持过的糯米塞进小木人另一只手里,让大木人的手包裹着它。
    一模一样的流程在大木人和小孩妈妈之间又进行了一遍,唯一不同的是最后一次村长让人取来了一截红绳,用那红绳将大木人和小孩妈妈的手紧紧绑住,保证无论发生什么小孩妈妈也无法放开大木人握成拳的手。
    将他们连接在一起后,村长再度绕着他们一边走,一边念咒,只不过这回念起的是另一段咒语。由于咒语完全由不具意义的音节组成,不细听很难听出两段咒语的不同来,一直用心记着的乔枝在村长起了个头后就听了出来。
    阳光的沐浴下,咒语的念诵中,异象突生。
    只见小孩痛苦的神情逐渐变得平静,脸上的红晕也退去,在乔枝眼睛一下不眨的注视下,他那只伤脚渐渐恢复如初,而小木人的木头身体却开始震颤。这震颤持续了很短一会儿就结束,随之开始颤抖的是大木人,大木人的抖动要比小木人剧烈很多,它的脚上甚至出现了裂痕。
    很快,大木人也不动了。
    而小孩妈妈的口中,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
    她脚上穿着一双深色的布鞋,只见那布鞋的颜色越来越深,脚掌随着身体的颤抖在地上磨蹭,蹭下道道血痕。
    村长将咒语循环念了三遍后,停下脚步,对着小孩父亲说道:“没事了,把你家孩子和媳妇带回去吧。”
    小孩父亲抱起孩子,对着村长千恩万谢,村长夫人拿剪子剪开缠住大木人和小孩妈妈手的红线,又扶着她站了起来。小孩妈妈冷汗淋淋,用虚弱的声音向村长道谢后,跟在丈夫身边一瘸一拐地离开。
    村长的儿孙不知何时也走了出来,帮他们把两具木人送了回去。
    将他们分开的时候,小孩与大小木人手里的糯米也掉了下来,莹白色的糯米变成了黑色,还不是纯粹的黑,如被虫蛀过一般恶心。而在场的人对此都习以为常,村长夫人早就准备好了扫帚簸箕,小孩一家一走就清理起院子来。
    乔枝在原地,静静伫立了很久。
    村长拍了拍她的肩,吹嘘道:“这就是我们木人村木人的本事,木人移伤。这么多年,就是这一手保护了我们木人村人。”
    木人村人?
    乔枝觉得有些荒唐,有点可笑。
    木人村里有很多人。
    可当人被根据价值分出三六九等,分出牺牲的先后,那些永远率先被牺牲掉的人,称得上木人村人吗?
    第104章 在无限流打十份工29
    在乔枝经历过的人类社会中, 权力、财富总是由强者流向弱者,资源源源不断地向金字塔顶端汇聚。
    木人村作为一个闭塞的村子,并没有那么多用来分配的资源, 但这里又有一项特殊的, 在其他地方难以这般直观进行支配的东西——健康, 也可以说是生命。
    无处不在,伴随每一个木人村人从出生到死亡的木人,作为媒介将生命力从一个人身上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乔枝可算明白,为什么村落里会有一部分人体魄强健无病无灾, 一部分人却生病虚弱甚至身体残疾,除了年幼的孩子,几乎不存在中间例子的情况。
    这一现象,在村民眼中习以为常。
    观望了一场发生在太阳底下的荒唐事后,乔枝告辞离开,村长挽留一番, 便回去餐厅跟那些乡贤们继续喝酒。在村长做法将小孩的伤痛转移到他母亲身上的时候,有不少乡贤就在边上围观, 待施法结束,这些人将村长簇拥在中间, 吹捧他利用木人移伤的技艺越发娴熟精湛。
    “哪里哪里。”村长脸上乐开了花, 嘴上还要故作谦虚。
    “不过只是木人移伤, 我们这些老家伙也做得。”有人说道,“祭祀还是得指望村长啊。”
    这一句话乍听上去也是在吹捧,但语气里却夹杂了些阴阳怪气的意味来。
    村长察觉了这点,眼中闪过一丝不高兴, 但很快就笑道:“大侄哪里的话,主祭的本事谁都能学, 要是哪天你学会了,我们也能指望你啊!”
    这是又阴阳怪气了回去。
    相对封闭,与外地沟通不密切的村子,村里人总是或多或少有一些亲戚关系。那个暗地里阴阳村长的老头看上去年纪比村长还大,在酒桌上村长叫他老大哥,这会儿却把辈分拿出来说事,单这一点就轻易挖苦了回去。
    之后又提到主祭的工作,显然是在内涵这位乡贤你不去主祭,是因为不想吗?你就是想学,你这年纪了还有命学吗?
    被嘲讽回去的老头脸色立刻难看起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是指望不上了,我哪有村长有本事啊,为了攀上老村长……”
    乡贤还欲说下去,却被边上的人用力拉了下胳膊。
    他立刻明白自己险些失言,紧闭嘴巴不说话了。
    在诡异的氛围中,一群人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和谐亲密的样子,一起往里屋走去。乔枝冷眼看了一会儿,扭头离开了院子。
    她没有回去暂时的落脚处,而是沿着主道,看似毫无目的地在村子里散步,实际上一边观察村民,一边寻找制作血糯米的材料。
    清晨露,草上霜,黑狗血,与作为主材料的白糯米。
    糯米这东西村子里有的是,利用木人进行的法术,往往也要用到糯米这一媒介。想来村长家中糯米是不会少的,乔枝去抓一把就是,需要用心收集的是前面三样东西。
    清晨露指向明白,即为早上凝结的露水,木人村的气温不算高,越往山中走越是湿冷。蒋教授给了乔枝三个用来收集露、霜和血的杯子,杯子很小,随便找个早上就能收集满。
    草上霜的收集要比露水麻烦,单说木人村的环境,霜的形成要比露水困难得多,想来必须往山中深处走。木人村四面环山,深绿色的山大多时候隐藏于白雾之中,偶然完整地现于眼前,好似屏障从四面八方往中间的小小村落压下来,看久了甚至会有压抑得喘不上气来的感觉。山坡陡峭,路况又复杂,都不用在山里设置别的东西,光是在这样的山间徒步就是不小的困难。
    好在乔枝野外生存的经验还算丰富,她以前躲朝颜的时候,没少往那些信号都很难接收到的犄角旮旯跑,没想到那些经验能在这种场合派上用场。
    乔枝实际上不太理解清晨的露水,和草叶上结出的霜化成的水有什么区别,不都是H2O吗?但是转念一想这是在一个并不科学的世界里,乔枝勉强接受了这些没事找事的操作。
    黑狗血,是彼时要用来浸泡糯米的第三种液体。
    乔枝在心里提前道了个歉,然后就在村里搜索起倒霉小狗来。
    村中养狗的不少,乔枝走在路上的时候,看到有人家门后拴着大狗,也看到有小孩在和小狗追逐打闹,白的黄的花的都有,一时间却没有找到蒋教授要求的,不能有一丝杂色的黑狗。
    木人村不大,乔枝很快就从头到尾走了一遍。寻黑狗无果的她想了想,往村子外围走去。
    大部分村舍分布在主道两边,但也有一些房屋建在这些村舍的后头。通过房屋间狭窄的通道往后走去,乔枝眼前出现了一座座低矮破败的房屋。
    村子的外围,居住着村子里的边缘人。
    孩子们更乐意在村子中央那条宽敞的道路上嬉戏打闹,他们的父母也会提醒他们少往外边走。一里一外,简单粗暴地区分出木人村的两种阶级来。
    不仅周边的环境瞬间安静下来,空气里好像都弥漫着一股陈旧腐朽的气息。
    乔枝刚走出小道就险些与人撞上,那是一个断了一条腿,只能拄着拐杖缓慢行走的老人。乔枝及时往后退了一步,但他并没有被突然走出来的乔枝吓到,依旧一步一顿地慢慢往前挪动。
    乔枝很快发现老人瞎了一只朝向她这边的眼,另一只眼睛看上去也不太好使,他压根没有看到自己。
    乔枝看着他走回一间破屋里,艰难地转身把房门合上,房门摇摇晃晃,还裂了许多条缝,夏天还好,要是冬天想不出该有多难熬。
    乔枝往左右两边看了看,只见这里的人,这里的物,差不多都是这种情况,到处流露着一股死气沉沉的气息。
    忽然间,乔枝听见了“汪”的一只狗叫,打破了此处的沉寂,光听声音,就能听出它来自一只活泼且年幼的小狗。她下意识循声看去,一开始还以为是村落里圈的小狗跑到了这里,实在是因为她没在外围感受到什么有活力的活物的气息。
    然而她却看见那扇破破烂烂关不严实,还在与她差点撞到的那个老人艰难斗争的门后,露出一双黑黑亮亮的清澈眼睛,和并没露出全身但露出的部分确实不见杂色的黑毛。
    乔枝双手背在身后,犹犹豫豫了好一会儿,最后也没有上前去,而是绕着村子的外围又走了一圈,直到她把木人村来来回回里里外外看了几遍,确定那是村里唯一一只黑狗。
    乔枝:“……”
    乔枝最后还是回到那栋房屋前,只见独眼老人还在和房门做斗争。只不过她离开以前那扇门的问题只是合不上,现在它已经半扇掉下来了。
    小狗趴在老人的脚边小声叫唤,这次乔枝看清了它的全貌,这确实是一只一身黑的小黑狗。
    乔枝脚步很轻,软底的鞋子走在地上就跟猫咪的肉垫似的,几乎不会发出声响。视力有碍的老人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但小黑狗一下子就看到了。
    被小黑狗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注视着,乔枝感觉自己的良心隐隐作痛。
    小狗的年纪还很小,不仅叫声稚嫩,眼睛也透露着不谙世事的单纯,哪怕面对乔枝这个陌生人都露出一副好奇又信赖的模样来,没有大叫,拖在身后的尾巴在地上扫了扫。
    【这血就非取不可吗?】乔枝的良心更痛了。
    是的,非取不可。
    乔枝轻咳一声,在怎么也没法把门修好的老人面前蹲下身来,问道:“老爷爷,我能借一点小狗的血吗?”
    乔枝犹犹豫豫地补充道:“半杯就可以。”
    ————————————
    蒋教授给乔枝的杯子很小,不然就剩下这点时间哪够收集满清晨露和草上霜的,她真要去考虑都是H2O用清水替代这两样东西的可能性了。
    其中清晨露和草上霜都需要收集一整杯,黑狗血少一点,仅需半杯,然而看着小狗小小的身子,那半杯的分量变得沉甸甸起来。
    老人放下手里的门板,用那双独眼看了面上平静自若,内心忐忑起来的乔枝许久,忽地问道:“你是村里雇来帮忙祭祀的人?”
    乔枝点点头,她忽然间想起自己见过这个老人,就在她刚刚来到木人村的那个傍晚。太阳还未落山的时候,村里还算热闹,有袅袅炊烟飘向天上,也有趁着天黑前最后自由时间在家门外多待一会儿的大人小孩,独眼老人就在那些人中间。
    只是他身边没有家人陪伴,拄着拐杖,孤零零地站在两栋村舍于中间留下的缝隙里。房屋投下影子,他就站在阴影之中,离洒满夕阳暮光的大道只有一步之遥,冷淡地看着主道两侧其乐融融的景象。
    他实在是太不起眼,如果不是像乔枝这样特地留心四周的人,只怕是不会发现他。
    “我听村里的小孩在喊,帮忙祭祀的人到村子里来了,原来就是你。”独眼老人说道,“我也不是没见过以前那些来帮忙祭祀的人,但你是第一个要黑狗血的。”
    乔枝道:“除了祭祀的工作外,我还接下了蒋教授发布的工作,需要用黑狗血做一些东西。”
    两个副本共用地图,也共用一批NPC,眼前这位村里唯一一个养着黑狗的老人,显然就是五尸墓副本的一个重要NPC。
    老人那只看不见的眼睛灰蒙蒙的,已经无法对外界做出任何反应,但那只尚存一些视力的眼睛里,在听到乔枝的回答后流露出了奇怪的情绪。
    乔枝意识到独眼老人这是觉得她在找死。
    她坦然自若地迎上了老人的目光,老人嘟囔了一句“还真是头一回见”,颤颤巍巍地从小凳上站了起来,还抱起了那只目光一直在她们两人中间移来移去的小黑狗。乔枝上前扶了扶他,老人站稳后说道:“可以,但作为交换,你需要帮我做一些事。”
    乔枝一口答应了下来。
    独眼老人需要乔枝帮忙做的事,便是帮他翻新一下这座破破烂烂的屋子,倒也不为难乔枝把它改造成什么豪宅,只要把残破的地方补上就行。
    乔枝满口答应,首先修理的就是那扇破破烂烂的门。乔枝干脆把老人拆了一半的房门整个儿卸了下来,很不客气地去村长那里薅了木料和一套木工工具。村长把东西给她的时候,还惊讶地问她:“你现在就要开始做木人了?”
    “不是啊,”乔枝表示,“我去给人修房子。”
    村长:“……”
    不好意思,像她这样一次性接下两项任务的人,工作就是这样穿插着进行的。
    木工工具实际上老村长屋里也有,但不是生锈就是钝了,乔枝也不去修理它们,她现在对村长感官很差,逮着村长一个人可劲儿薅羊毛。不仅拿了崭新的工具和木料,还捎走了一条鱼和肉骨头。
    肉骨头是给小黑狗准备的,乔枝修门的时候小黑狗在边上啃得可欢。鱼则是给独眼老人准备的,老人家徒四壁,家中也没有第二个人,想来平时生活得十分艰难,乔枝叮叮当当把木门修好后,眼看着天色渐暗,今天是来不及修补窗户和屋顶了,就拎着鱼去给老人做鱼羹。
    老人家里的菜刀钝得厉害,于是赵娘子送给乔枝的那把匕首没在怪物身上发挥什么用场,先在这条鱼那大显身手。鱼在村长家中就已经被拍死了,乔枝动作麻利地剔除鳞片,剖去内脏,将鱼煮熟以后,又挑走鱼刺,将鱼肉打成可以直接下咽的糊糊,最后又与同样煮成糊状物的大米混在一起。
    乔枝理解中的鱼羹,第一次制作就顺利完成了。
    独眼老人身体衰老得厉害,牙齿也掉了许多,剩下几颗看上去也岌岌可危,正适合吃这种不用咬的糊糊。
    做完饭后乔枝洗了手,她看见窗外黯淡了的暮光,一边用布巾擦着手,一边向独眼老人告别:“我明天再来。”
    独眼老人用一种像是第一回见到这一物种的目光看着她。
    小黑狗仿佛意识到了乔枝要离开,松开嘴里已经没了肉的骨头,不舍地跑过来蹭她的裤腿,拼命摇着尾巴。乔枝俯下身摸了摸它的头顶,很快便起身往门口走去。
    然而在出门以前,她被老人叫住了。
    “你跟我来。”独眼老人向她招了招手。
    乔枝一时间还以为她无意间完成了什么隐藏条件,老人要告诉她与五尸墓有关的线索,然而跟着老人来到卧室后,乔枝看着老人打开一扇窗户,窗户后是几棵稀疏长在地里的树,树后站着一对男女。
    他们借着树木的遮掩拥抱在一起,全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打开的一扇窗,与窗户后的三只眼睛。
    乔枝立刻认出来,这对情侣中的男方是村长的孙子。
    独眼老人嘶哑的声音在乔枝耳边响起:“那个女娃是何二伯的孙女,木人村有三个大姓,何家就是其中一个,现在何家是何二伯当家,他子辈有一双儿女,孙辈目前就这么一个孙女,当眼珠子似的宠着。”
    乔枝知道何二伯是谁,那是接风宴上村长邀请来的乡贤之一,村长介绍过。他坐得离主位很近,显然在村中地位不凡。
    “现在那个村长在村里头地位不稳,他孙子要是跟何家的女娃勾搭上,他想必会很高兴。”独眼老人淡淡道,“只是何二伯恐怕不会高兴。”
    恐怕就是因为女方家长的态度,这对情侣才会来到如此偏僻的地方私会,偷偷摸摸地交流感情。
    他们显然是没有把村中如独眼老人这般的边缘人放在眼中的,也一定想不到他们的私情不知在什么时候被独眼老人发现了。
    “为什么?”乔枝问,“村长也就这么一个孙子,哪怕他地位不太稳固,两家也算得上门当户对。”
    独眼老人嗤笑了一声:“村长不属于村里任何一个大姓,回到五年前,他们在村里也就普普通通一户人家,当然,比我这样的糟老头子是要好上不少的,但和何家比起来什么都算不上。你可知道他是怎么从村里一个普通人,跃升为村长的?”
    “不知道。”乔枝摇头。
    “他是被上一任村长强行扶上去的!”独眼老人说道。
    天色又暗了一分,树木枝叶投下的阴影愈深,将那对抱在一起难舍难分的情侣笼罩其中。
    “老村长可厉害着呢,木人村有记载的村长当中,没有一个木人法术能比他厉害的。我这只眼睛,我这条腿,三十年还好好的,被何二伯不小心从山上掉下来,摔断了腿,戳瞎了眼的儿子买走了。想要转移器官可比转移伤病难多了,但是老村长只花上一刻钟的时间,腿和眼睛就都转过去了。”独眼老人咧嘴一笑。
    他的笑容显出几分凄苦与怨恨来,他说自己的眼睛和腿是被人买走的,可是当年那场买卖,又有几分心甘情愿呢?
    “老村长在任的时候,在村子里可谓说一不二,连扶一个不起眼的外姓人继任这件事,都愣是叫他做成了。”独眼老人又说道,“新旧两位村长,彼此非亲非故的,你猜现任村长是怎么说动老村长教他祭祀的本事,还一意孤行把村长的位置传给他的?”
    乔枝继续摇头,猜不出。
    独眼老人的脸上,露出了嘲弄的神情,并非对着乔枝,而是对着远处的那对情人。
    “老村长的本事虽然厉害,但只怕是太厉害才遭了天谴,他老婆、儿子、儿媳都是意外暴亡。木人能把伤病、残疾从一个人身上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但对着死人可没办法,死了就是死了,没法把活人的命转移到死人身上。这三个人死掉后,老村长就只剩下孙女一个亲人,他恐怕是担心孙女留在木人村也会和她爸爸妈妈奶奶一样出意外,于是平时不允许村民离开的木人村,老村长硬是把自己的孙女送出去读书。”
    “可惜怕什么来什么,他孙女还是出了事。读书期间他孙女患了绝症,绝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醒来也是痛得不停惨叫。这病医院治不了,但木人能治。不过这可不是买条胳膊买条腿那么简单,这病落谁身上谁死,老村长是想给他孙女买命呢!”
    “买命可不是容易的事,而老村长孙女眼看着撑不了几天了。老村长急得火烧眉毛,就在这时候,那条命竟是被人送上门了。”
    乔枝眼睫微微一颤。
    她想,她已经知道是谁送上来的了。
    “现任村长的孙子成家早,成家没几年他媳妇就生了个孩子。你应该已经去过村长家了吧,可有看到年龄对得上的女人和小孩?”
    “没有。”乔枝道。
    独眼老人嘲讽地笑了一声。
    “可惜啊,那么小的一个小孩,还不怎么知事呢就没了命。他妈妈是不情愿的,但家里也就一个婆婆愿意为她说话,婆婆在家中,又也是没地位的,话没说上几句,两个人反而都被锁在了屋里,放出来的时候小孩已经用白布盖着了,没过几天,那个年轻媳妇也承受不住,跳井自尽了。”独眼老人指着不远处村长孙子的身影说道,“这男人以前有过老婆孩子,家里还做出过那种事,你说何二伯,怎么会愿意自己的孙女嫁过去呢?”
    独眼老人说完这句话没多久,身体一直黏在一起的两个人终于依依不舍地分开了,乔枝也意识到天色已晚,他们这是要趁天黑前赶紧回家去,乔枝自己也到了该离开的时候。
    “谢谢您告诉我这些。”乔枝对独眼老人说道。
    “没什么好谢的。”独眼老人摆了摆手,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回桌前,开始吃他那碗鱼羹,“就算我不告诉你,你也能打听到。”
    确实,这样的关键信息,玩家是一定能够在副本里找到的。
    但是独眼老人直接告诉她,给乔枝节省了很多时间。
    “我先离开了,明天九点半再来。”乔枝说道,她给自己留出了一点收集露水的时间。
    独眼老人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还有一件事,”乔枝离开前,问了老人最后一个问题,“老村长的孙女,现在怎么样了?”
    独眼老人放下了勺子。
    “病好后的第二天,她就上吊死了。”
    第105章 在无限流打十份工30
    乔枝从独眼老人家离开的时候, 天便暗得只剩一点稀薄微光,遥遥点缀在天际。等她回到老村长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
    相较白日, 夜间温度要低上许多, 夜风拂来时, 白日正合适的衣裳此刻显得单薄。
    夜风从坟地的方向吹来。
    寒凉以外,又添了鬼气森森的气息。
    乔枝开锁推门,走进屋里后便反手将门合上,夜风与坟地的阴影都被阻拦在门后, 远处的山间起了薄雾,茫茫白雾暂时还未蔓延到村里来。
    落下灯绳,电灯又是闪了好一会儿才稳定下来。不等电压稳定,乔枝便进了厨房,熟练地煮饭烧水,把今日的晚餐解决了。她自己做饭肯定比不上中午的接风宴丰盛, 但吃着却要自在许多。
    明日一大早就要去采晨露,乔枝将自己的睡觉时间也往前调, 洗完澡后点燃卧房桌上的蜡烛,打算背会儿咒语就去睡觉。
    虽说门窗紧闭, 但屋内气流并非不流动的。这间屋子空置太久, 门窗皆有些朽坏, 留下道道缝隙。阴风就从这些缝隙间钻进来,蜡烛哪怕有边上的柜子挡上一挡,烛火仍微微跳动。
    但再怎么说光线也要比头顶的电灯好。乔枝昨晚靠在床头看书,舒服倒是舒服, 但看得眼睛酸疼。
    桌上此刻摊了两本册子,一本是老村长留下的《天地鬼神沟通经咒》, 一本是蒋教授给的《阴阳镇煞经》。制作血糯米的办法,与化解五尸煞气的过程皆由蒋教授总结大师的笔记后,抄录下来转递乔枝,唯有这本《阴阳镇煞经》,是没被处理过的大师遗物。
    两本经书中抄录的同样是由无意义音节组成的咒语,让乔枝很难不联想到它们之间可能有关系。
    果不其然,在乔枝将二者通篇比对之后,发觉有一些咒语是一模一样的。
    难道这些咒语,在两个副本里都生效?
    乔枝不由得想到。
    这是极有可能的事,在两个副本共享地图,共享NPC之后,接着共享道具也不奇怪。
    去掉那些重复的咒语,两本经书一共抄录咒语四十八条,分别应用在不同的场合,祭祀工作需要背的共七条,化解凶煞需要背的一共三条,咒语长度在五十个音节上下。乔枝看了又看,打定了主意。
    干脆都背吧!
    区区背书,于她而言不在话下。
    虽说看不出这些音节究竟有什么含义,但在将两本经书从头至尾看过一遍后,乔枝已然发觉不同咒语间暗含的规律,用处相似的咒语发音也很相似,有些短句则是跟“急急如律令”似的每条咒语都要带上。总结出这些规律后,乔枝背书顿时事半功倍。
    在她准备上床睡觉的时候,已经把相对薄一点的《阴阳镇煞经》背完了。
    也是从咒语的海洋抽离出来后,乔枝突然间发现了一件事。
    【奇怪,】乔枝心道,【那些木人没来吗?】
    系统打报告:【系统没发现有东西靠近这里。】
    系统背书甚至比乔枝还要快一点,对它来说只要把内容扫描下来,随后存进资料库里,只要不把资料库清空就永远不会忘,顶多在资料爆炸的情况下读取可能会慢一点。
    第一时间把咒语全部存下来,还把优先级往前调整后,系统就警惕起周围的风吹草动来。
    随着天上悬挂的那轮月亮趋近满月,木人活动的时间也会提前,如今已经接近昨夜乔枝发现木人的时间,但此时窗外却不见人影。
    难道今晚木人不会出来?
    乔枝觉得不可能,副本不会错过这个给玩家上强度的机会。
    就在这个念头冒出来没多久后,房门被敲响了。
    笃笃笃三声,不疾不徐。
    乔枝正想和系统说看来木人的力量要比昨夜强,昨天还只能在窗外当个木头桩子,今天都可以敲门了。
    然而话还没有传达给系统,乔枝先听见了门外响起的声音。
    “枝枝。”
    那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由于声带的区别,女人声音往往更亮更尖,但她的声音相比平均水准要低沉一些,与此同时她的声音仍是清透圆润的,不至于无法分辨性别。
    薄冰的裂响。
    乔枝脑子里有时会冒出这样的词来。
    没那么尖锐,又没那么低哑,带着一点冷冽,但也会有一些仿若冰屑簌簌落下时,使人心里微微发痒发麻的感觉。
    那是赵娘子的声音。
    “我来找你了。”她这般说道。
    这个声音太过熟悉,以至于乔枝脑子里一时间空空如也,眼里流露出怔愣来。直到烛火跳了一下,烛油发出噼啪声响,乔枝才如梦初醒地站起身来。
    系统发觉她竟是要往门口走去,顿时惊恐道:【宿主不要去,那个肯定不是赵娘子!】
    然而乔枝抬手掀开帘子就往客厅走,珠串相撞发出一片响。
    系统愈发惊恐,完了完了完了,该不会木人有什么降低宿主智商的神秘力量,宿主现在被它控制住了吧!
    就在系统准备大喊大叫试试能不能把乔枝唤回神来的时候,它听见了乔枝幽幽的声音:【我看上去很像傻瓜吗?】
    系统:【……】
    系统呆住:【宿主,你没被控制吗?】
    乔枝不想回答这个毋庸置疑的问题,她走出卧室后,就靠在了门帘边的墙上,没再往前,冷眼注视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在她洗完澡开始背书后,不需要再通过客厅往返厨房与卫生间两地转移刚烧好的热水,乔枝就把客厅的灯关了。
    此刻客厅内光亮一部分来自通过窗户透进室内的月光,一部分就来自乔枝身边亮着灯的卧房。
    说暗不算暗,说亮也没有很亮。
    房门不似窗户,乔枝没法通过木板看见外面的木人,但房门底下有条细缝,可以看见本该通过缝隙漏进来的月光缺了一小块,是被什么不透明的东西挡住了。
    乔枝久久没有动弹,门外的“赵娘子”迟迟未等到她来开门,疑惑地问了一句:“枝枝?”
    装得有点像,但还不够像。
    这个称呼太过亲密,赵娘子确实很喜欢叫,但不会什么场合都叫。有时她在床上想要逗弄乔枝会这么叫她,有时夜深人静她们躺在一床被子里聊天会这么叫她,有时喝了酒,喝到微醺的时候赵娘子也会这么叫她,但现下不是什么放松私密的场合,赵娘子一定会连名带姓地称呼她。
    “赵娘子”好似想到了乔枝不给她开门的缘由,又说道:“你一个人来这里太危险了,我实在放不下心,索性丝雨楼也没什么需要我忙活的事,干脆就到这儿来帮你。枝枝,这个副本里有特殊的规则,房主不主动开门的话其他人无法进来,你快将门打开。”
    乔枝依旧没有动,她从卧室里出来是想看看这个伪装成赵娘子的木人能有什么花样,没想到就是靠说话诱骗人开门。
    她怎么可能上当。
    “赵娘子”独自在外边说了许久,然而房门依旧没有打开,房间里也没有传来任何动静。某一时刻,她说话的声音突然停下了。
    也许是放弃了。
    乔枝心想。她一时间觉得有点无聊,哪怕不知晓不能打开门窗的禁忌,随便哪个玩家都不会在这种场合给别人开门的,不管外边的东西伪装成什么人。
    如此想来,夜间出没的木人,实在是这个副本里不值一提的死亡点。
    那么这个副本真正致命的地方究竟藏在何处呢?以当前木人展现出来的力量,显然不足以让这个副本成为布告栏上最难的那一批。
    乔枝一边思考着,一边准备回卧室睡觉。
    然而她的背才离开墙壁一会儿,门外又响起了声音。
    “乔枝,”这一次响起的声音有点茫然,“这里是哪里,你在里面吗?”
    这一次的声音语气和之前那位有点相似,相似的地方多在语气,和一些细节之处的习惯。不过音色并不相同,由于物理意义上的机体老化,显得要比前面说话那人沧桑。
    系统大惊失色:【何沼?!】
    乔枝的脸色同样变了。
    此时门外响起的,是何沼的声音。
    “乔枝,你在里面对吗?”未得回应的“何沼”,语气有些惊慌起来,“我一睁眼就发现自己来到了这个地方,这里究竟是哪里,难不成是地府吗,我和你一起过来了?”
    乔枝压根顾不上仔细听“何沼”在说什么。
    她的语气比“何沼”还要茫然一点:【为什么会是何沼?】
    木人怎么能够假扮成何沼?那可是上个世界出现的人!
    系统同样陷入混乱之中。
    这一次的乔枝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这个声音不行,门外的木人过段时间又换成了下一个:“乔枝,我知道你在里面。逃避是没有作用的,你出来,我们开门见山谈一谈。”
    平静的声音好似其下藏着能够吞噬一切的漩涡的海面,乔枝一个激灵,只觉得如果门外真的是那位,自己要是敢出去恐怕会被啃得渣都不剩。
    乔枝不自觉抿了抿嘴唇。
    毕竟这声音属于那一位让她躲了好几年,单告白就让她世界观裂了一次,强吻更让世界观碎成渣渣的人。
    朝颜。
    何沼之后,这个木人竟然连朝颜的声音都能发出来。
    再这样下去,岂不是叶昭都要出来了?
    几分钟后。
    “乔枝,”叶昭的声音说道,“我有话想和你说。”
    乔枝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如果是告白的话,还是让本人来说比较合适。”
    第一个世界的乔枝,完全不明白叶昭对自己有什么心思。但时至如今,回望过去,她已然看出一些端倪。
    她的女朋友,恐怕是在用着叶昭那个身份时就喜欢上她了。
    每每想起自己直到离开的时候,还傻乎乎把叶昭当作一个自己在小世界结识的朋友的行为,乔枝不由得有些心虚,很难说第二个世界里告白但是被拒的朝颜,和干脆没有机会说出告白的话的叶昭,究竟哪一个更倒霉。
    她的爱人一旦恢复记忆就会被排斥出小世界,是以乔枝还未有过和她交流其他世界经历的机会。但乔枝能意识到,那句未曾说出口的告白对叶昭而言一定是个遗憾。
    但就算要弥补遗憾,也不该让木人来。
    乔枝说出这句话以后,门外的木人没有再出声。
    傻眼的系统这会儿回过神来了,在乔枝脑子里说道:【宿主,这些木人应该是读取了你的记忆。】
    但是看木人一板一眼的举动,显然不存在独立意识。
    木人说的那些话,实际上是乔枝意识中如果这些人出现可能会说的话。然而单是这一点木人也不够智能,否则就不会用赵娘子的声音说出并不适合当下场合的亲密称呼,也不会做出这个声音骗不到就几乎无缝切下一个声音的智障行为。
    【竟然连我在其他世界的记忆也可以读取吗?】乔枝说道。
    系统表示:【毕竟宿主的记忆是不会受世界切换影响的,对宿主来说是没有间隔的连贯记忆……】
    【那你呢?】乔枝忽然道,【你拥有我的记忆吗?】
    系统愣了一下,很快就如实回答:【如果宿主愿意向我开放的话,我能够拥有。】
    系统在和宿主绑定以后,照理来说是会拥有宿主在原世界的记忆的。
    可是她们二人之间的绑定不是在正常情况下发生的,系统被删除了它绑定乔枝进行任务的原因,当时充斥着程序的唯一指令就是在探索范围内找到强度最高的灵魂进行绑定。由于一部分程序的缺失,系统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注意到它对宿主过往经历的无知不合常理。
    不过现在它已经明白罪魁祸首是谁了,而且它基本能肯定乔枝现在进行的不是主系统发布的任务,而是被某个穿越管理局的大坏蛋篡改过的任务。它和乔枝现在的关系,只能说是半绑定,该有的东西缺斤少两也很正常。
    【会不会我原来其实很厉害?】系统合理怀疑,【也许我有很多厉害的功能,但是也被大坏蛋删掉了!】
    乔枝:【……】
    乔枝:【我觉得这个可能不是她的问题……】
    系统现在这么废柴,应该是因为它真的很废柴吧。
    乔枝没有向系统开放记忆权限,也没有再和它讨论她们究竟是怎么绑定的这件事,开了个玩笑道:【叶昭再往前就没人了,接下来该不会就是你的声音了吧?】
    【真的吗?】系统一点也不觉得自己的声音由木人发出来有什么问题,反而很期待,【我的声音还没有真正响起来过呢!】
    乔枝是听过系统的声音的,很活泼,没有性别特征,像是小孩子。但她毕竟不是真正用耳朵“听”到的,那是直接出现在大脑里的声音。
    系统满怀期待,可是接下来响起的,也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树枝。”女人开口,她的声音很稳重,只是听她说话,就能听出这声音来自一个富有智慧的人。
    【奇怪,】系统茫然,【这是谁?我的声库里没有记录过这个声音。】
    它与乔枝一起经历了四个世界,乔枝接触过的每一个人,有一些乔枝自己都没有留意到的,也被系统将声音与外貌信息记录在了资料库里。乔枝是它的第一个宿主,它还有很大的储存空间来记录这些信息。
    但是此刻响起的声音,系统却没能在声库里检索到匹配的文件。
    乔枝没有回答它。
    她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像是陷入了一场太过遥远的梦。
    木人不存在智慧,它说的话,实际上是乔枝以为它伪装的那个人会说的话。
    虽然一些小问题没能避免,但总体上和乔枝会有的想象是大差不差的。
    可如果是那个人的话……
    如果是那个人,她们跨越了生死的界限再度相见,她会说些什么呢?
    那个世界里如果提到“博士”这个词,不在前面冠以姓氏或是加上指向性明确的修饰的话,它只会指一个人。她站在人类智慧的顶点,她是新文明的缔造者,世人总是将她神化,以至于出现在别人眼前的时候,她好像也有了偶像包袱,变得沉默高深起来。
    但她和乔枝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她简直是一个话痨。
    她说过很多重要的话,也说过很多废话。在失去一些东西以后,乔枝依旧记下了她与自己说过的每一句话,在足够的数据支持下,她完全可以推断出此时此刻,她会说什么。
    这应该是一个理性的行为。
    但它又似乎全然在感性的支配下进行,乔枝没有动,但有一股战栗感自体内弥散开来。
    她现在要是说话的话,声音一定会颤得不成样子。
    门外的“人”,一定会问出那句最关键的话,也是直到生命末尾她仍在关心的事。
    “树枝。”
    她又念了一遍这个词汇,只是声音要比上一次轻上许多,仿佛喟叹。
    “你获得自由了吗?”
    ————————————
    乔枝睡不着了。
    这件事情带给系统的震撼程度无异于小世界下一秒就要毁灭。天哪,她生物钟堪比闹钟,被朝颜表白那晚都能睡着的宿主,今晚居然睡不着了。
    “睡不着。”在床上躺了半个小时的乔枝猛地睁眼,直直坐了起来,配上她一身白衣,披散下来的长发,与直勾勾的眼神,这一幕其实还有一些恐怖。
    【宿主,】系统的声音都有些惶恐了,【木人最后假扮的那个人,是你的仇人吗?】
    乔枝立刻否定了:【不是。】
    系统倒吸一口凉气:【难不成……是你的旧情人?!】
    它立马又补充道:【宿主别担心,我不会跟管理局的大坏蛋说的。】
    【……如果那是我的情人的话,我能直到朝颜和我表白我才发现她喜欢我吗?】乔枝好无语。
    就她以前那迟钝程度,是有恋爱经验的样子吗?
    系统很奇怪:【那你为什么会因为她失眠?】
    【才十点钟不算失眠吧?】乔枝忍不住道,过了会儿又叹了一口气,【我就是听到她的声音,想到了以前的一些事……唉,不说了,你别乱想。】
    不是旧仇人,也不是老情人,系统的想法真是没边了,乔枝有些心累。
    乔枝掀开被子,披上放在床头的外套下了床,打开电灯后又点亮桌上的蜡烛,想着反正一时间心乱睡不着,干脆看书静静心。
    她去翻老村长留下来的那本日记似的工作笔记,里面没记录什么有价值的内容,乔枝很快就翻到了末尾。
    也是在翻到末尾后,乔枝发现了不对劲。
    “奇怪……”乔枝不禁喃喃出声。
    【怎么了?】系统立刻问道。
    【这本笔记中止在五年多前,除了工作以外,老村长还会把一些生活上的事顺手记下来。笔记最末写到他找人去打探孙女的消息,之后距离他去世还有五年左右的时间,为什么不继续往下写了?】
    系统猜测:【会不会是因为孙女患病又自杀身亡,老村长受到的打击太大,所以不再写日记了。】
    人遭逢巨变,总是会做出一些改变。
    乔枝却觉得不太可能:【老村长孙女自杀后,他心灰意冷彻底卸下了村里的事物,独自居住在距离坟地这般近的地方。他失去了所有亲人,又住在其他人都不愿意过来的地方。你看老村长平日里明显十分孤独,只能在工作笔记里记一些日常琐事,好似在与人倾诉。设身处地想一想,陷入了更孤独的境地后,他更需要记录一些东西来排解。】
    系统觉得宿主这样想也很有道理。
    乔枝道:【他之后应该还有记过东西,而且就藏在这间屋子里。】
    什么地方适合藏东西?
    乔枝的目光,下意识看向了那只尘封的衣柜。
    据村长所言,他派人来打扫老村长故居的时候,只会清扫家具的表面,像柜子内部这些地方是不会动的。果然在乔枝打开柜门后,险些被飞出的灰尘呛到咳嗽。
    散了散柜子里面的腐朽气息后,乔枝才去翻找起来。柜子里还有许多老村长生前的衣服,乔枝仔仔细细翻过去,果然在一件衣服内部的口袋里翻出一本小本。
    系统惊呼:【真的有!】
    乔枝却没有立刻打开这本本子看起来。
    只因她在翻看旧衣服的时候,发现了这只柜子另外的玄机——
    柜子的底下,有一个夹层。
    乔枝把衣服全部堆到一边,拍了拍柜底,下面很明显有一个中空的夹层。她又摸索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一个可以将木板推开的机关。
    乔枝推开木板,摸黑伸手往里探去,很快就触及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乔枝的手顿了一下。
    紧接着,指尖摸索一圈,凹凸不平的触感让乔枝在脑海里描绘出了那样东西的形状。
    那是一只眼睛,木头雕刻的眼睛。
    乔枝神情凝重地将另一只手也伸了进去,紧接着在系统的惊呼声中,从衣柜暗格里抱出一只木人头来。
    第106章 在无限流打十份工31
    [三月初七, 阴。]
    人出生在什么样的环境里,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吗?
    我想不尽然,绥绥生在木人村, 长在木人村, 直到十三岁那年才被我送到镇上读书, 但是在我送她离开的前一个晚上,绥绥问我,难道为了自己活下去,可以心安理得地让别人去死吗?
    那个时候我趴在祈安和云净的棺椁上, 悲痛地问出声,既然木人可以转移病痛,转移残疾,为什么不能转移生命,让我的儿子和儿媳活过来呢?
    我不知道绥绥是什么时候来到灵堂的。
    她静静地站在门边,那双和她母亲一样, 总是安静平和的眼睛就这么看着我,那眼里自然还有悲伤, 她的爸爸妈妈死了,孩子当然会像我这个父亲一样难过。
    可是她的悲伤不止于此, 那是很复杂的情绪, 复杂到我无法想象这样的目光会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
    她应该是听到了很多话的, 所以在我看向她的时候,她才会说出那样一句话来。
    从父亲的手里接过木人村后,我当了三十多年的村长,老人家活着的时候夸我是最有天赋的一个, 从少时学习木人法术到现在,长辈们夸奖我, 同龄人们羡慕我,晚辈们仰慕我,我也没少为此沾沾自喜。我从来没觉得这样做是错的,将人的病痛与伤残转移走的时候,我甚至觉得自己做了好事,我挽救了一条性命。
    哪怕一个生命的健康,要用另一个生命的孱弱来交换。
    这样做,明明让生命发挥了最大的价值不是吗?
    把男人的伤病转移到女人身上,因为男人的力气更大,能比女人干更多农活;把年轻人的伤病转移到老人身上,因为老人本来就没几年活头了,年轻人还有漫长的人生;把富人的伤病转移到穷人身上,因为富人能带着木人村发展得更好,而穷人也不是一无所获,他不是拿到了钱财吗?
    我一直是这样想的,木人村的人都是这样想的。
    木人法术是木人村的基石,如果开始质疑木人法术的正当性,木人村也会随之消亡吧。
    一个生长在木人村的孩子,一个隐隐享受着木人法术恩惠的孩子,怎么会诞生这样的思想呢?
    我忽然间不敢与绥绥对视,她的眼睛太清澈了,也许就是因为祈安和云净把她保护得很好,所以她才保存了最本真的模样,能看透我们经年累月,已经被扭曲了思想。
    我感到无地自容。
    我连夜为绥绥收拾了行李,让信得过的村民将她带出了村子,送去镇上读书。一生的积蓄都被我拿了出来,这些钱足够为绥绥找个能照顾好她的人家,如果可以的话,绥绥最好这辈子也不要回木人村了。
    另外的一半积蓄,则用来打点村中那些德高望重的老人们。木人村山路难行,进出不便,自古以来,村里的几个大家族也在有意遏制村民离开,这确实是一个维系木人村稳定的好办法。即便我是村长,也不能随心所欲地让自己的孙女离开木人村,收买那些大家族的老人是势在必行的事。
    好在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没过几天那位带着绥绥离开的村民就传回了好消息,绥绥已经在镇上安了家。
    决定送绥绥离开,并不是因为她对我说的那句话。
    我曾经听人说过,人想要得到什么,势必要付出什么,所以才会有五弊三缺这一说法。那些得天眷顾的大法师,“鳏、寡、孤、独、残”总是要占一样,“钱、命、权”也无法圆满,我想我大概也是如此。我是木人村有记载以来最精通木人法术的村长,在这方面上,老天确实够眷顾我了,许是因为如此,父母、妻子、儿子、儿媳才会接连离我而去。
    也有可能我为太多人进行了木人移伤,必须得遭受报应,可这报应却没有报到我身上,而是降临到了我身边人身上。
    无论如何,我不能再失去绥绥,也许将她远远送走,送离木人村,能让她逃离她长辈的命运。
    可我的希望,到底还是落空了。
    噩耗传来后,我一整个晚上都没能睡着,天还蒙蒙亮的时候我就来到了村口,焦急地等待被寄养人家送回来的绥绥。寄养人家寄来的信中说到,绥绥病得厉害,在她写信的时候绥绥已经动不了了,到时候估计只能抬着送回来。她还说绥绥成日成日的昏睡,虽然睡得不太踏实,可睡着总还是比醒着好的。绥绥清醒的时候一直在喊疼,她说骨头疼得厉害,像是有蚂蚁一直在啃,她常问自己真的还活着吗,她感觉自己已经被什么东西啃光了。
    我难以想象,绥绥病得有多严重。
    从清晨一直站到中午,我终于等到了被送回来的绥绥。看到担架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的她后,我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十年未见,我还是一眼认出了她,可当年那个健健康康的小姑娘,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照顾绥绥那户人家里的女主人很抱歉地告诉我,她们带绥绥去了很多家医院,都说这个病已经到了晚期,也许只有神仙再世才救得了。绥绥的生命只剩下最后几天,虽然绥绥本人并没有提出回来,但她们商量过后,还是决定让绥绥在家乡度过最后的时光。
    我再三感谢了她们,将绥绥接回了家。
    我在发自内心地感激她们,感激她们及时将绥绥送了回来,如果再晚上几日的话,那将是彻底的回天乏术。
    我不知道世上有没有神仙,但木人村有木人法术。
    [三月初八,雨。]
    昏睡至第二天后,绥绥总算醒来了。
    她一醒来就开始咳嗽,一直咳出血来。我为她擦着嘴角的血,恨不得这些血是自己咳出来的,恨不得让病痛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
    实际上在绥绥昏睡的时候,我就找了几个会木人法术的老朋友商量过,想看看能不能把绥绥的病转移到我身上,反正我一把老骨头,本来就没几天活头。可绥绥现在已经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里,越严重的伤病,转移起来越是困难,当下木人村里,只有我有能力为绥绥进行木人移伤的法术。
    木人移伤的施法者与容器不能是同一个人。
    我表弟和我说,去找个愿意为绥绥承受病痛的人就行了。可这是要命的事,接受一场伤寒,接受一条断腿,痛苦虽然痛苦,但到底不危及性命。如果要把性命献出来,又有谁会愿意呢?
    表弟语焉不详道,总会有人愿意的。
    没错。
    总会有人愿意的。
    一直是这样,总会有人“愿意”的。
    可是,绥绥能坚持到我为她找来愿意的人的那天吗?
    窗外下起了雨,间歇还有雷声响起,风声雨声中间夹杂着绥绥的咳嗽声。她每咳一次,我心上就好像被划了一道口子。
    我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我一定留下绥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
    [三月十一,晴。]
    一个叫刘震的村民找上了我,他说他能够救绥绥。
    但他并非打算用自己作为容纳病痛的容器,刘震有一个孙子,今年才三岁。刘震偷偷告诉我,他已经给自家孙子做好了一个木人,可以用这个木人转移绥绥的病。
    刚听到这件事时,我委实愣了很久。
    首先,木人村一直有六岁得木人的规矩。小孩子容易夭折,一个木人村出生的孩子,只有长到六岁的时候才会为他制作此生的第一具木人,可刘震竟然在小孩才三岁的时候,就背着所有人偷偷给他做了一个。
    其次,刘家在村里是小门小户,我未曾听说过有哪个姓刘的人习得过木人法术,刘震是从何处偷学的?
    我只是迟疑了片刻,刘震便又说道,他的孙子这会儿不知事,连话都不怎么会说,替绥绥死了也不会有多少痛苦,不比大人合适?
    是这个道理,我没去管刘震究竟是从哪里偷学来的木人法术,若放在以前,这简直是一桩能把刘震私下处死的重罪,但现在只要能救绥绥,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问刘震,这件事情孩子的父亲母亲,还有其他亲人同意吗?
    刘震信誓旦旦地告诉我,这件事情已经得到了全家人的赞同。
    我并不相信他说的话。
    但正如之前所说的,只要能救绥绥,我何必计较那么多呢?
    我直接问刘震,你想要什么。
    刘震也不与我磨叽,他说他想要村长的位子。
    木人法术有着很大的弊端,活人的怨气会进入木人的体内,那些怨气,使得木人会在深夜时分走出坟地伤害活人。为了不让怨气越积越多,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将怨气汇聚到一个容器里,再引天火将那个容器连同其中的怨气一起毁掉。
    想要完成这一容器,需要经过繁琐的祭祀过程,谁掌握了主祭的本事,谁就能成为村长。
    而关键的咒语,一直牢牢掌握在我这一脉手里。
    将家族最大的倚仗交给一个外人这件事,我没有丝毫犹豫。
    它们都没有绥绥重要。
    我先教了刘震一部分,算是定金,刘震喜不自胜,告诉我他会准备好木人法术的材料,让我放心照顾绥绥。
    我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贪婪和野心。
    我们两个人轻易决定了一个孩子的生死,就在这日光下。
    但是我不后悔。我已经做过很多恶事,不介意再添一件,之后立刻受到报应死去也无所谓,只要绥绥能活着。
    [三月十二,晴。]
    绥绥病得太厉害了,自从回家以后,她没能说出过话。寄养的家庭告诉我,在归乡前的几日,她就已经只能咳嗽了。
    今天中午她短暂地清醒了一会儿,我想喂她喝一点东西,但是她什么都吃不下去。咽下去一点,又会立刻咳出带血的米糊来。
    这样下去,即便绥绥不病死,也会饿死的。
    我没有再为难她吃东西。
    反正只要到了明天,法术完成,绥绥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
    “不要害怕。”我这样告诉她,“爷爷会治好你的。”
    绥绥一定猜出了什么,她用难过与抗拒的目光看着我。
    她想说话,可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别开脸,避开了她的目光,我不敢与她对视,只能重复那句话。
    爷爷会治好你的。
    [三月十三,晴]
    今天也是个好天气,法术十分顺利。
    绥绥恢复了健康,虽然她现在还很瘦,但是没关系,好好养一阵子,就能把身上的肉养回来了。
    太好了。
    我有很多话想说,但在将要落笔的时候,又一个字都写不下来。
    算了,绥绥估计过会儿就会醒了,我先给她煮点好吞咽的米粥。
    真是太好了。
    [十四]
    (凌乱的字迹,没有写清楚日期,也没有像之前那样记录天气)
    (纸张上有很多黑块,像是笔尖抵在纸上许久留下的,墨迹一直透到下一页去,断开一行后,才继续落笔)
    绥绥曾用悲伤的目光看着我,那样的情感,不止一次出现在她的眼中。
    第一次是我送她离开前的最后一个晚上,在她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我只看出了她为父母的去世而悲伤,却没有看出更多的东西。
    第二次是木人移伤完成的前一日,那个她短暂清醒的中午,我与她对视的时间很短,只几秒就不敢再看她的眼睛,也没有深究她的眼神。
    第三次,就是昨天。
    绥绥的病已经好了,虽然身体还很虚弱,但她已经可以下床,可以走路,也可以说话。可她只是靠在床头,一言不发。我把舀了米粥的勺子送到她嘴边时,她乖乖咽了,但是她依旧没有和我说话。
    直到深夜,睡前我最后看她一眼。
    绥绥转过头来,她悲伤地看着我,流下了眼泪。
    “难道为了自己活下去,可以心安理得地让别人去死吗?”她又一次说出了多年以前说过的话。
    紧接着,她又说道:“爷爷,我不可以的。”
    为什么你会那么难过,你在为自己感到悲伤吗?
    我曾经不懂,但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绥绥在为我感到悲伤。
    为我这样一个一错再错,执迷不悟的人。
    ……
    (时间跨度近五年的散乱日记)
    ……
    [三月十四,晴]
    今天是绥绥的忌日,我想去拜祭她,上一点供品,但我的身体也已经不太好了,提笔都费力,实在没力气走到绥绥与她几位长辈的墓前。好在我现在住的地方离坟地很近,别人都怕木人,不愿意住在这个地方,我却觉得这里正正好,就像她们还在我身边一样。
    表侄前天来看过我,还带来了一个大夫,大夫说我快要不行了,可能就这几日的事。
    大夫说得不错,我也预感到了自己大限将至。送走大夫以后,表侄偷偷和我说,我可以找一个愿意的人将他的寿命转几年给我,现在那位村长承了我的好处,只要我提,刘震一定会把人找到。
    我笑了一笑,没说什么,把他也送走了。
    表侄一定不知道这些年,我暗地里做了什么疯狂的举动。
    他不会猜到我这个前任村长,竟然在密谋摧毁木人村。
    我为此做了很多事,可惜还差一点,头,躯干,两手一腿皆已完成,唯有那最后一条腿,我已经无力做完它。
    为了削减木人身上的怨气,维系村子的安宁,木人村一直会哄骗一些无辜人过来,说是让他们帮忙祭祀,却不告诉他们是要用自己的命去帮。那些可怜人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被诱骗着做出木人,却不知道这个出自他们之手的木人,将与他们性命相连,天火焚毁的岂止是木人与怨气,还有他们的生命。
    如此想来,木人村犯下的罪孽,又可以再添一桩。
    结束吧,结束吧,木人村对同村弱者的恶,对村外无辜人的恶,是时候结束了。
    在绥绥病好之后,我就按照承诺把不为外人所知的咒语剩下的一部分交给了刘震,并召集村民,将他扶上了村长的位置。那个时候我为绥绥的好转欣喜若狂,基本是毫无保留地践行自己的诺言,但或许冥冥之中已经预感到了这一日的到来,我没有告知刘震木人法术中最隐秘的一部分。
    怨气可以收纳进一个容器里,也可以将它们释放出来。
    我制作了一个特殊的木人,这个木人可以与坟地里的其他木人引起共振,将怨气一瞬间全部激发出来。我在木头里面刻下了“引”,谁得了木人移伤的好处,谁就会招致木人的报复。
    这具特殊木人的原料从榕树的主干上取下,我又盗掘了几位可怜村民的尸骨,这件事情实在是对他们不住,但这是摧毁木人村不得不做的一环,那些被迫移伤的可怜人想来对木人村怀有极大的怨恨,如果他们泉下有知,应该是会愿意我借用他们的一部分将木人村毁掉的。那一部分尸骨被我炼成了尸油,制作木人的木料,就在这些尸油里浸泡了七七四十九日。
    浸泡完成以后便要雕琢,雕刻的过程中,我将自己的血也添了进去,以增加法术的威力。这个过程极端繁琐,我年纪大了,担心自己活不到木人完成的那一日,隔三差五便要取血,每日又在赶工,虽然木人基本做完了,但身体也终究垮了。
    哪怕我身体康健,也未必有让这个木人派上用场的机会。
    它必须加入祭祀之中,使木人生效的其他环节都是一样的,唯有最后方才改动,以这个木人为引,让吸纳怨气变作激发怨气。而祭祀是村长身份的象征,我拿不出理由插手,刘震也不可能让我插手。
    除了主祭的村长以外,还有谁能参与祭祀呢?
    看到这里的你,应该有了答案。
    这座房屋在我搬进来以前,一直是给诱骗来帮忙祭祀的无辜人住的。历代村长都认为他们住在接近坟地的地方,亲手做出来的木人也能更适合吸纳怨气。
    唯有我搬过来的那几年,外乡人才被安排到其他住处。等我死后,他们应该会再被安排住进这里。
    我已经没有时间完成组成木人的最后一条木腿了,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你,躯干和未完成的腿被我藏在了其他地方,我在那里刻下了咒语,只有不与木人村有着血脉联系的人才可以打开。
    希望看到这本日记的是一个外乡人,这样不仅你能得救,木人村被压迫了多年的人也可以得救……如果不是,这时候的我应该已经死去,死后之事,我无力左右,也已然看淡。
    今日晨起时,感觉身体比往常好了许多。动笔的时候,心境也是前所未有的平和。许久不曾写东西,也就今日小记一些。
    我想,我约莫是回光返照了。
    听说木人会伪装成村民的亲人,从而诱骗村民开门,我却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这辈子做了太多错事,我不求苟活,也不求善终,如果要死的话,希望能够死在木人手中,若是它们能让我再听一回亲人的声音,于我而言,已是人生罕有的幸事。
    ————————————
    这是乔枝在衣柜里找到的那本本子中记载的最后一则日记。
    再往后翻便是空白一片,没再记录其他东西,想必老村长就是死在了这一日。村长口中老村长是在夜里为木人开了门,从而被木人杀死,初次听时乔枝只觉得奇怪,看完了日记后,乔枝不由得想,老村长想要再听一回亲人的声音,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得偿所愿了吗?
    这个念头只是短暂地冒出来一下,就被乔枝自己打散了。
    要是得偿所愿,算是临终关怀,要是没有如愿,那也是罪有应得。
    系统愤愤道:【宿主,现在的村长果然是坏人!】
    它紧接着又道:【木人的身体和没做完的腿被老村长藏在了哪里呢?】
    乔枝放下本子,又放下看日记期间被她抱在怀里的木人头——在看到这玩意儿的原材料在尸油里泡过的时候,乔枝都面不改色的——随即就在老村长家中大肆翻找起来。
    只是里里外外翻找了一遍也没有找到,眼看夜已深,明天还要早起采晨露,乔枝只得放下寻找的工作,先睡上一觉。
    第二日她采完晨露便去独眼老人家继续帮忙翻修屋子,昨日修好了门,今日乔枝打算把窗户和屋顶一并修好。
    爬到屋顶上后,修着修着,乔枝突然间想到了一件事。
    老村长家里,天花板是平的,可它的屋顶,是耸起来的啊!
    第107章 在无限流打十份工32
    老村长家的屋顶与独眼老人家一样, 都是坡度明显的坡屋顶。不同的是在独眼老人家里,乔枝抬头便可以看见房梁,电灯的电线就缠在梁上, 而老村长家中则由木板拼接而成的天花板挡着。
    天花板与房顶之间, 有着不小的空间, 别说藏下一个木人的躯干与未完成的肢体,塞进去一百个木人都不在话下。
    乔枝没急着去确认,耐心给独眼老人修完房顶与窗户以后,才立刻赶回老村长家。不同于昨日只修扇门, 修理屋顶是个大工程,为了能在今天完工,乔枝忙得午饭都没来得及吃,饶是如此,等她回到老村长家时,天也已经快要黑透了。
    晚饭在锅里炖着, 乔枝从客厅角落堆积的杂物中扒拉出一只梯子,一寸一寸检查起天花板来。
    梯子不是她今日才发现的, 来到这里的第一天乔枝就注意到了那堆杂物。她有些懊恼,在她看到梯子的时候, 就应该想到这个副本里有需要她爬高的地方。
    不过现在发现也不算晚, 乔枝很快就在卫生间的天花板上, 找到了一块奇怪的木板。
    这块木板的颜色与周围不同,很明显是后来替换上去的。
    乔枝顺着木板边缘摸了一圈,没有找到打开的机关。她想了想从梯子上爬下来,回到杂物堆积处, 找了工具把木板撬开。
    被掀开的木板背面,有着密密麻麻的血色咒语, 这是乔枝不曾见过的咒语,但可以与《天地鬼神沟通经咒》里的对上。那本经书中记载的咒语共有两个版本,一个是读音版,一个是见所未见的符号组成的文字版。乔枝起初还奇怪《祭祀概要》里分明没有需要用到文字版咒语的地方,那些特殊符号难道是干扰玩家的无用信息吗?直到看见木板上的符文,乔枝才明白原来是用在这里。
    天花板上堆积的灰尘,比衣柜里积攒得更盛。
    乔枝甫一进去就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上头一片黑暗,只能通过几缕从屋顶缝隙渗进去的月光,看出里面确实堆陈着东西。乔枝取了书桌上的烛台,点燃后再次爬上天花板,烛光瞬间盈满了屋顶不小的空间。屋顶里有东西在乔枝意料之中,但这里被老村长改造成了工作室,却在乔枝的意料之外。
    天花板底下被分割出来四个房间,天花板之上则是完全打通,乍看上去格外宽敞。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工作台,大小显然不是能通过撬开木板后出现的那个口子进去的。但能将木人做得栩栩如生的老村长,做其他东西自然不在话下,他想来是不断往天花板上偷渡木材,才打造出这个位于屋顶之中的第五个房间。
    他甚至还给自己打了一张床。
    床上堆积着被褥,但上面同样落满灰尘,已然不能睡了。被子没有叠好,维持一个掀开的造型,受潮后沉甸甸地固定在了床上,床铺与散落着各种工具的工作台一样,显得十分杂乱。看上去老村长离开这里十分突然,甚至没能好好收拾一下,做个正式的道别。
    在老村长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已经虚弱到无法去家人的墓前拜祭。他很少在日记里提及自己的事,但从绥绥离开五年后零零散散的记录里,乔枝推断他估计是患上了脊椎方面的疾病,日常行动都要忍受巨大的痛苦,已然无法支撑他再爬上爬下,只能在尚能行动的时候匆匆将屋顶的工作室封起来。
    屋顶虽然堆积了不少东西,但关键道具不难寻找,乔枝很快就从工作台旁边的箱子里找出了木人身体与未完成的那条木腿。
    【宿主要完成它吗?】系统问道。
    在这个副本里,木人是极其邪性的东西,现有的线索无一不在暗示制作木人会招来不好的后果。
    乔枝道:【不做也得做。】
    白天她在帮独眼老人修理屋顶的时候,村长就来找了她一趟。
    村长是来催进度的。
    听到有人喊她名字的乔枝从屋顶边缘往下看,只见村长拄着拐杖站在下面,仰头看她,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眯起的眼中藏着算计。
    “小乔啊,”村长说,“你来村中已有一日,熟悉应该也熟悉得差不多了,是不是该动手做木人了?”
    副本虽没明说是限时副本,但实质上限制了时间,乔枝在周一的夜晚到达木人村,月亮会在周五晚上变为满月,祭祀举办的时间,就在周六的白日。
    今天已经是星期三了。
    周二村长尚有耐心,还有那功夫给乔枝办一场接风宴,等到周三见乔枝还不动工,村长坐不住了。
    村长说话的声音暗含威胁:“小乔,祭祀的时候,可是不能没有木人的。”
    没有木人,便完不成祭祀,完不成祭祀,任务便会失败。而在希望小镇,任务失败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乔枝没被村长语气里的威胁吓住,一边埋头继续修补屋顶,一边说道:“明天再说。”
    村长自然不满意,但乔枝有她的理由,她需要黑狗血来制作血糯米,便得帮独眼老人修好这栋破屋。
    拿一个副本的要求来堵另一个副本NPC的嘴,这种事村长还是第一次遇到。
    饶是他那般会伪装的人,闻言脸色也变来变去,愣是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最后只能表情僵硬地抛下一句:“行,那再给你一日,明天早上你来我家中制作木人。”
    “明天上午要去深山采草上霜,下午吧。”乔枝表示,“不行你和蒋教授说去。”
    “……行。”村长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下午就下午。”
    打发走了村长,在屋中听到他们全部对话的独眼老人走出来,定定看了乔枝许久。
    乔枝填完一道缝隙后,拍了拍手上脏污,低头看向欲言又止的老人:“有什么不方便说的话吗?”
    乔枝问他。
    且不说副本里的NPC受到希望小镇的规则制约,不能随随便便给玩家放水,哪怕没有规则这一层关系在,NPC与玩家也是敌人。
    即便独眼老人在木人村的身份是被压迫的底层村民,他和玩家依旧是敌人。
    只要玩家死在这个副本里,所有的怪物都能获得一笔积分。
    乔枝没指望过怪物帮助自己,但她确实听到了一句善意的提醒。
    “你要制作木人吗?”独眼老人问她。
    这是一句相当隐晦的提醒。
    这句堪称废话的问题,其中意思与村长儿媳说的话是一样的:不要制作。
    制作木人,会带来不好的后果。
    实际上老村长的日记里也写得很明白了,木人村每逢祭祀都要寻找一位外乡人来帮忙,是因为相比活祭一条本村人的性命,木人村更倾向于牺牲外乡人的生命。
    乔枝给了独眼老人肯定的答案。
    制作木人是死,与制作者性命相连的木人会成为祭祀时的牺牲品。不制作木人也是死,缺少了木人,祭祀就无法继续下去。
    但副本不会让玩家陷入必死的境地。
    【副本的突破口,就是老村长留下来的木人吧?】系统开动它并不存在的大脑。
    乔枝点点头,她把老村长留在一楼的两条木胳膊一条木腿,还有在衣柜夹层里找到的木人头都带上了上来,与屋顶的木躯干放在一起,在足有两米长的工作台上拼凑出了一个不完整的木人。
    乔枝举着烛台观察这一木人,最后把那条未完工的木腿也放了上去,很容易就能看出它和木人其他身体部位的区别。其他部位已然打磨抛光完成,隐隐能看到漆料下刻好的咒语,而半成品木腿还保留着木头本来的颜色,显然止步于刻上咒语这一步。
    乔枝已经基本上摸清楚这个副本了。
    能写在红纸上的副本,难度自然是在的,难点总结起来有三个。
    首先是摆在明面上的,来自木人威胁。
    对木人村的NPC而言,夜晚木人光顾是概率事件,但对玩家来说这是一件必然的事,连刚来木人村的那个晚上都没放过,木人就跟打开上班似的,到了深夜非要来玩家这里走一遭。
    虽然乔枝目前只过了两个完整的晚上,但可以推断出木人一定会越来越强大。
    第一个夜晚,木人还不会说话,只能站在窗户外边起到恐吓作用,但凡是个智力正常的人都不可能给这种东西开门。
    第二个晚上,木人已经可以发出玩家亲近之人的声音,通过这种方式诱导玩家开门。
    只不过在现实世界里还可能被这一手骗去,都已经到无限流世界了,随便哪个玩家不轻信这些声音的素质还是有的。
    乔枝猜测随着祭祀时间的推进,木人除了用声音哄骗以外,应该还能模糊玩家的感知。
    可能是让玩家陷入意识混沌的状态之中,可能是让玩家出现幻觉——比方说让玩家以为自己来到了室外,把握玩家急于回到室内的心理,进门的动作实际上是开门。还可能与叶芸在旅店里遇到的事情一样,怪物会制造出追杀玩家的幻象,玩家如果为了逃命跑出门外,就会直接落入怪物的陷阱里。
    甚至木人可能可以直接控制玩家的身体,玩家必须有强大的意志力才能摆脱控制。
    不过真到了那一步,应该也已经是木人力量最为强大的时候,而乔枝那晚因为需要下墓,竟是把这个环节直接规避掉了。
    第二个难点,就是祭祀本身极其复杂。
    哪怕抛下其他流程只谈咒语,光咒语就够难背了,这种完全由无意义音节组成的咒语,背下来的难度只怕还要高于背一串数字,五十个音节的咒语对标的就是五十个数字的密码,而类似的咒语,祭祀时一共要用到七条。
    对绝大部分玩家来说背下这七条咒语就已经是灾难,但对乔枝来说,这是最无所谓的一个难点。
    时间截止至来到木人村的第三个晚上,她已经全部背下来了,甚至因为还有余力,正在背其他没规定在祭祀流程之中,但说不好什么时候能用到的咒语。
    副本的最后一个难点,落在祭祀需要的这个木人上面。
    祭祀需要的木人,到底是做还是不做?
    对于玩家来说,祭祀的完成位于第一优先级。信息搜集不够的玩家,自然会规规矩矩地完成祭祀流程。在夜晚有木人威胁,祭祀本身存在很大难度的情况下,制作木人的危险是存在一定隐蔽性的。
    而当玩家搜集到制作木人可能会招致灾祸这一信息后,就会陷入两难境地。一方面可以确定木人是一个坑,另一方面,祭祀又必须要一只木人。
    来到这一步的玩家,后续行为就有了两个走向。
    一个是摆烂,就不做。但这种行为与招聘启事上的工作要求相悖,乔枝敢肯定这样干到了祭祀的时候玩家第一个祭天。
    另一个走向就是做,但是祭祀不用。
    祭祀的时候木人会被一张不透明的红布盖住,直到最后才会揭开,给了玩家充分的偷梁换柱空间,完全可以偷一只其他木人换进去,反正在木人村这种地方,木人有的是,少个一具也很难发现。
    但这里还存在一个问题。
    那就是在祭祀流程里,对木人的要求没有详细说明,没说祭祀的木人不出自参与祭祀的人之手有没有问题。如果玩家选择这样做,就必须赌祭祀有可能失败的可能性。
    这样做行不行,乔枝也不知道,在没有明确的信息出现之前,她无从验证这样的行为会导致什么后果。
    她当下唯一握在手里的确认性,就是老村长留下来的特殊木人。
    这是一具可以用于祭祀的木人。
    系统还是有一点担心:【可是这个木人也不完整,需要宿主把最后的部分完成。】
    好像又回到了之前的那个问题。
    祭祀用的木人,是做还是不做?
    乔枝静静看了那条未完成的木腿片刻,放下了烛台。她在工作台的抽屉里翻翻找找,没一会儿就找出了老村长隐瞒了现任村长的那部分咒语。
    紧接着又找出一口小碗,拿布巾擦掉了碗底沉积的脏污后,取出赵娘子给她的匕首,捋起袖子便在手臂不引人注意的内侧划下一道口子。
    刀锋极利极薄,轻易就在皮肤上划出一道血痕,鲜血从中渗出,流过白皙的手臂,最后落入那口小碗中。
    系统惊呼:【宿主,你在干什么?】
    由于刀很快,乔枝甚至还没感觉到疼,声音平静道:【取血,刻咒。】
    第108章 在无限流打十份工33
    乔枝决定取血刻咒, 源于再简单不过的推理。
    祭祀需不需要木人?需要。
    木人能不能让其他人帮忙制作?可以,甚至乔枝都想到了怎样能忽悠村长把木腿刻好——比如说假装手艺不精,让村长先刻一个给她做个示范, 然后把这条木腿偷渡过去。然而由于制作流程的原因, 刻咒在前, 加工在后,乔枝没法拿已经刻了符咒的木腿充当普通木料,也不可能让村长进行刻咒。
    此外还有一点,组装木人, 算不算制作流程?
    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也可以——乔枝倾向于是。因为木工活不容易做,想要让一个毫无基础的玩家,在五天左右的时间里做出一个像模像样的木人,简直是件强人所难的事。而让祭祀的时候出现一具承载怨气的木人,附合木人村的利益, 乔枝合理怀疑木人大部分仍由木人村人制作,她只需要负责最简单的部分——比如说组合。
    也就是说制作木人这件事情, 她是逃不掉的。
    其他的路纷纷堵死之后,眼下就只剩下一条求生之路:完成老村长留下来的特殊木人。
    在必须给玩家留下活路的副本规则之下, 这条唯一的路, 必然是可信的。
    乔枝接了小半碗血, 估摸着差不多够用后,方才放下匕首,用纱布将伤口包扎好。这些医疗用品还是赵娘子准备的,将这些用品交给她时, 赵娘子脸色颇为不好,一面想着她收拾得妥当一点, 能让乔枝受伤时好得快一些,一面又希望这些东西永远不要用上才好,乔枝要是乖乖待在丝雨楼里,她哪会让人伤到分毫。
    乔枝早就意识到了她这个女朋友是能自己把自己气个半死的性格,但是也好顺毛,说说好话撒个娇,她心情立刻就能好起来,只是不好说过个多久,就会又生起闷气。
    有点像河豚耶。
    乔枝一边在普通木料上雕刻符文练手,一边发散思维。
    一鼓一鼓的,但又不会伤害到自己,握在手里的时候,像是毛茸茸的河豚玩具,刺全是软绵绵的。
    乔枝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嘴角难得提了起来。
    制作鱼皮衣的时候就能看出乔枝手工活很好,刻录符文时也是一样,练习完一块木板以后,乔枝就敢在木腿上上手,一点也不怕出错。
    一旦有一个笔画刻错,整条木腿都会废掉,虽然也不是没有补救的办法,学老村长在日记里记录的步骤,挖尸体炼尸油再泡出一截木头来就是,但如此节外生枝,说不好又会多出多少变故。是以乔枝拿着刻刀刻字的时候,系统紧张不已,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生怕影响到宿主。然而反观对乔枝身体的实时监测,全程她的心率都十分稳定。
    符文呈螺旋状,行云流水地出现在木腿上,待乔枝刻下最后一个符文,用手背抹了抹酸涩的眼睛,视线模模糊糊间看见蜡烛已经烧到了底。
    掏出手机一看,发现已经十一点了。
    【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乔枝跟系统说道。
    系统和她一起思索起来。
    “糟了,”乔枝脸色忽地一变,以至于直接发出了声,“饭还在锅里焖着!”
    她回到老村长家后先是焖了饭,等饭焖熟期间找起位于天花板上的房间来。房间找到了,还顺带找到了一些其他东西,乔枝顺理成章忙活起来,竟是将锅里的饭都忘到了九霄云外。
    乔枝和系统齐齐惊恐起来。
    她该不会……炸厨房了吧?
    不敢想象厨房现在是什么状况,但本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心理,乔枝勇敢地面对现实,带上蜡烛匆匆离开屋顶。她顺着梯子爬回一楼后,直往厨房跑去。
    没有看到火光,也没闻到烟味,乔枝顿时松了口气。她回到灶台后一看就明白缘由。谢天谢地,不像天然气不关火就会一直烧下去,农村的土灶柴烧完后火也就灭了。
    只是打开锅盖一看,饭已经焦得不成样子了,青菜叶、萝卜丁、肉排骨、白米饭……这些被乔枝混在一起焖的食材此刻都焦黑一片,一眼看去惨不忍睹。
    一想到这一天就吃了一顿早饭,如今晚饭焦了不说还得收拾残局,乔枝更是悲从中来。
    乔枝在心里长叹一声,认命地打扫起来。
    忽然间,有人从背后抱住了她的腰,还将下巴搭在了她的肩上。
    “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何沼笑道,“平时炸厨房都是说着玩的,你还真炸啦?”
    丢了脸的乔枝垂死挣扎:“客观事实与我的主观意愿并不一致……”
    “好啦,别收拾了。”何沼抓住她企图把烧焦了的饭铲下来的那只手,“我回来整理,今晚就先出去吃吧。”
    乔枝正想应下,却忽然一个激灵,双目顿时清明。
    她神情一凛,垂眸往手上看去,只见腕上空空如也,并没有什么抓着她的手。
    背上也顿时一轻,乔枝回头去看,哪有何沼趴在她的背上。
    系统并没有与她共享幻觉,听见乔枝莫名其妙的话,又看见她怪异的举动后,疑惑问道:【宿主,发生什么事了?】
    乔枝道:【刚刚我在木人的幻觉里,见到何沼了。】
    有一瞬间,她当真忘了自己正身处木人村,以为回到了木兰县她与何沼的那个小家。
    只不过在“何沼”提到“出去”一词后,她立刻清醒了过来。
    乔枝往厨房的窗外看去,看见了一个模糊的人影,站在离窗户有着一定距离的地方。
    视线只停留了一秒,乔枝便收回目光。
    【我没事,】她一边安慰系统,一边继续铲和锅黏在一起的饭,【幻觉的出现倒是印证了我的猜想,木人无法破门而入,必须有主人的允许才能进来,为了诱使玩家开门,幻觉应该会越来越逼真。】
    今晚这种程度的幻觉,最多让她走一会儿神。
    乔枝艰难地把锅收拾干净后,时间都已经往十二点去了,她花几分钟下了碗面匆匆吃完,由于臂上有伤,今夜只拿热水擦了擦身子,完事后回到床上倒头就睡。
    第二日一大早她又忍着困意起来,带上容器往深山走去。深山白雾笼罩,也许因为山路已经够难走,副本中没再冒出乱七八糟不科学的东西。乔枝在靠近山顶的地方找到了草上霜,收集满一只杯子后,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山路两侧的景色乍一看好似一模一样,但乔枝记下了沿途标志性的景物,下山时没有走错一步。
    乔枝昨日与村长说上午要采草上霜,做不了木人,并非非要与村长抬杠。深山里方有的草上霜不比村庄内部都能采到的晨露,乔枝委实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从山上下来时,太阳又爬到了头顶。
    乔枝去村长家前,先去了独眼老人家一趟。
    老人已经等了她有一会儿了,昨日离开得急,没来得及采血,今天方才补上。独眼老人两手抱着小黑狗的身子,遥遥看见乔枝后,小黑狗兴奋地从老人手中跳了下来,飞奔到乔枝身边,伸出粉粉嫩嫩的舌头舔她的裤腿。
    乔枝俯下身,将小黑狗抱了起来,与它一起走到独眼老人跟前。
    “容器带来了吗?”独眼老人轻咳了一声,问道。
    “带来了。”乔枝点点头,取出那只空杯子。刚采到的草上霜,与昨日收集的晨露也被乔枝带在了身上。蒋教授白天经常待在村长家,和村长一起喝茶下棋,她这会儿过去刚好能把血糯米也做了。
    独眼老人把杯子放在一边,又从乔枝那接回小黑狗:“我来吧,我年轻时也会帮村里的动物看看病,晓得哪里下刀不疼。”
    取血的用具独眼老人已经准备好了。老人这儿没有取血针,他用薄薄的刀片在小黑狗毛发下划出一刀口子后,用一根细木条做成的软管,将流出来的血引到杯子里。
    小黑狗全程非常配合,只会偶尔嗷嗷叫唤两声,在乔枝伸手摸它的头顶后,小狗又会安静下来,轻轻蹭她的掌心。
    “好了。”杯子很小,半杯很快就接好了。
    独眼老人将杯子交给乔枝,在乔枝告别离开的时候,神情复杂地说道:“希望能在祭祀的时候看到你。”
    如果乔枝在祭祀的时候出现,说明她从五尸墓活着出来了。
    乔枝轻声道了谢。
    来到村长家时刚好赶上村长家开饭,乔枝顺带蹭了一顿午饭。蒋教授果然在村长家里,乔枝将清晨露、草上霜与黑狗血一并交给蒋教授时,蒋教授对乔枝的效率很是满意,立时又借了糯米做起血糯米来。
    蒋教授很满意,但村长不太满意。
    不过在他发现乔枝木工活很是不错后,他也满意起来。
    “刻得不错,有点样子。”村长拿起乔枝刻的一根木手指说道。
    木人村的木人关节都是可以活动的,所以单是一根手指,就得逐一刻出它的指节,最后再拼接起来。
    乔枝道:“但是按这个速度,是赶不上祭祀的。”
    别说乔枝一次性接了两份工作,哪怕她只干木人村这么一件活,从来到木人村的第一个晚上就开始做木人,也得不吃不喝不睡才有可能在祭祀前做完。
    这也是她怀疑拼接也算制作木人的理由之一。
    果不其然,只听村长说道:“哪怕是村里最好的工匠,一天到晚只操心这件事,做一具木人也要花上十天半月的时间,当然不会整具都让你做。要是你手艺实在不行,将我们做好的部件拼接一下,也算你做过了。”
    村长回屋里取出一只箱子来,打开后只见里面是一些完成了的木人零部件。
    “剩下还有一些,村里工匠已经在赶工了。”村长拍拍乔枝的肩,语重心长道,“小乔,你也要多花点心思啊。”
    乔枝敷衍地应了一声。
    乔枝白天在村长家学习怎么拼接木人,晚上就回到屋顶的房间拼老村长留下的那只木人。在第二日的白天,那些剩余的零部件也被村里其他工匠送过来了,乔枝亲手拼完了木人。
    第二日即是周五,满月之日。
    完工的木人被送到了老村长家,乔枝接过老村长递来的红布,将其盖在了木人之上。
    红布落下,遮住了木人那张看不出性别,五官再简单平凡不过的脸。村里的其他木人无一不是按主人的模样雕刻容貌,唯有这具木人不一样,它的容貌不属于任何一个人,但是它与制作者性命相连。
    可是经手这具木人的人这么多,为什么偏偏与外来者性命相连?
    乔枝已经猜到了答案。
    送到她手中的部件多是完成品,只有手指一类的小零件她有参与制作,而在胳膊腿一类的大零件漆料下,有着隐隐约约的血色符文。
    乔枝一下子就想到了老村长那具木人上的符文。
    只怕刻录符文时加入的血,是保命的东西。
    将自己的血添进木人里的村中工匠用这种方式保全了自己,而既没有将血融入符文之中,又参与了制作过程的外乡人,就成了唯一与木人关联性命的选择。
    盖好木人后转身,乔枝看见了等在屋外的蒋教授。
    蒋教授将一只背包递给乔枝,乔枝打开来看了看,里面装的基本是空气,只有底部放了些工具,其中最主要的就是那坛血糯米。
    乔枝把里面的刀具取出来还给蒋教授:“我的刀更利。”
    “行。”蒋教授也没意见,直接拿了回来。
    这只背包空间很大,如果打开扣子将底部的空间也放出来,完全有半个乔枝那么高。毕竟乔枝要从墓里带出来的东西不少,包不够大的话压根装不下。
    “准备好了吗?”蒋教授关切地问道,“马上天就要黑了,要做的事情挺多,月亮升起来就该下墓了。”
    乔枝点点头,她越过蒋教授的肩膀,看见了站在不远处表情很不高兴的村长。
    村长自然是不高兴的——他觉得乔枝多半不能从五尸墓里出来。玩家要是死在了五尸墓中,业绩可不会算在木人村头上。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谁让下墓的时间要比祭祀早上那么一会儿。
    “小乔啊,你可要平安回来啊。”乔枝跟着蒋教授往五尸墓的方向走,在路过村长的时候,只听村长这般说道。
    乔枝相信村长这句话绝对是真心实意的,他看着蒋教授的目光都有些眼红了。
    在村长恋恋不舍的目光中,乔枝第一次来到五尸墓外。
    只见一棵歪脖子树下,考古队打出来的通道还留在地上,只是被一张黄布盖住了。黄布边上压着石头,最外圈还撒上了一圈糯米。糯米已然发黑,散出仿佛肉类腐烂的气息,这并不是因为糯米在野外经风吹日晒沾了污垢,这是一种由内至外的变质。
    二人就站在树下,一直等到天黑透,一轮满月升上夜空。
    “乔小姐,接下来麻烦了,我在外面接应你。”蒋教授说道,“你可一定要把东西带出来!”
    乔枝点点头,蒋教授亲手揭开了盖住通道的黄布。
    低头往里看去,里面黑漆漆一片,月亮升得还不够高,月光没能落到墓道里,乔枝看不见任何东西。
    蒋教授往里抛了一条软梯。
    蒋教授目送她顺着梯子爬进墓道,乔枝抬头,能看见蒋教授身后摇曳的树影,与露出一角的满月。
    蒋教授的目光诚挚无比,这个时候,他说出了和村长一模一样的话:“乔小姐,你可一定要平安回来!”
    乔枝落在了地面上。
    狭长的墓道里,因这一声响起回音。
    乔枝没再看头顶的蒋教授,她打开手电筒,往前方照去。
    第109章 在无限流打十份工34
    冷白的光柱照向前方, 经过一段距离后又被黑暗吞没。墓道幽深狭长,一眼看不到头,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券拱状的过洞。由于墓门已被封死, 考古队是通过探明墓道所在, 继而在墓道上方打孔的方式进入这座合葬墓中的。乔枝此刻所在的地方, 刚好在第二个过洞与第三个过洞之间。
    墓道两侧皆有墓室分布,墓室里陈列有各式陪葬品,杯盘碗碟、绫罗锦绣、出行仪仗等分门别类放在不同的墓室中,事死如事生, 仿若这些东西能让墓主人带到阴间享用。除却这些死物,墓主人在阴间也少不了仆从侍奉,因此这些墓室中还掺杂了三具陪葬棺,分别葬有公主的双生侍女与驸马的侍卫。
    乔枝需要处理的,仅是有棺椁所在的墓室。
    穿过第三个过洞,左手边便是侍卫所在的墓室。也许因为侍卫的职责是看家护院, 保护主人,所以他的墓室位于最外面。而侍女的工作是贴身服务主人, 因此她们二位的墓室一左一右,分布在靠近主墓室的地方。
    乔枝下到墓里后, 首先观察了一下四周。墓道两侧皆有壁画, 许是因为考古队到来之前, 合葬墓一直处于密封状态,因而壁画保存完好,少有颜料脱落,颜色也十分鲜艳。此时乔枝所在的这段墓道里, 两侧绘有气势恢宏的仪仗队,手持仪仗的人群乌泱泱一片, 仿佛是在描绘公主驸马生前在众人的簇拥下出行的画面。
    壁画上的人物很小,面容看不真切,包括作为主角的公主驸马也仅有模糊的人影。乔枝没在这两幅壁画上看出什么东西,抬步便往墓道深处走去。
    空气浑浊,其中还藏有一缕暗香,想来这就是蒋教授口中防腐剂带有的味道。香味从没有被手电筒照清的墓道尽头传来,当乔枝走进左手边侍卫的墓室后,香味反而淡到几不可闻,看来这些陪葬的仆从,是用不上与墓主人同规格的防腐剂的。
    墓室很小,顶部低矮,使人感觉仿佛被困在一个小方盒里,有一种呼吸不畅的压迫感。手电光照了一圈,只见墓室里堆积着一些物品,只是这些实物制作粗陋,颜色黯淡,侍卫的陪葬品,规格定然是不能和墓主人相比较的。
    手电光最后落在墓门边的角落。
    一具尸体倚墙倒在那里。乔枝的手很稳,心里也早有预期,手电光连晃都没晃一下,笔直地落在尸体上面。
    尸体脑袋低垂,看不清面容,但看他身上穿的衣服与骨架大小,这显然是一个男性。
    大秦。
    乔枝脑子里立刻冒出对应的名字来。
    下墓以后要做哪些事情,乔枝早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她放下手电筒,并没有将开关关上,让手电光继续照着大秦的尸体,自己将背后的背包解下,从里面取出一只白蜡烛来。
    取出打火机,点燃蜡烛,火光顿时盈满了墓室。蜡烛未必有手电筒亮,但能照亮的范围绝对比手电筒广。乔枝一边等待蜡烛燃烧,直到烧出烛油,滴落地面,能将蜡烛用冷却后的烛油固定在地上,一边喃喃念诵咒文。
    白色的蜡烛,发出了暖黄色的光。
    乔枝面色不变,系统发出松了一口气的声音,乐观道:【看来这个副本没有特别危险。】
    墓中点蜡,若鬼魂心怀恶意,则燃青火,若鬼魂无意伤人,则燃正常火光。
    这是大师在笔记里记载的下墓小窍门——当然,得是咒语加持过的蜡烛才有用,而且点燃后位置就被圈限在了一个半径只有一尺的小圈里。
    乔枝道:【这才是第一间墓室呢。】
    紧握匕首,乔枝往大秦的尸体走去。虽然蜡烛燃起象征安全的火光,但乔枝并未放下警惕。
    戴上手套,一方面避免手心出汗影响操作,一方面也免去直接接触尸体,乔枝在大秦面前蹲下身,托住他下颚抬起他的脸。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诡异的脸。
    光看表情,他似乎在痛哭流涕,然而脸上却不见泪痕,只维持着那仿若在哭泣的扭曲五官。悲哀倒足够悲哀,然而情绪丰富过了头,便显得怪异了。
    看来这间墓室里葬的,是喜怒哀乐惧中的哀尸。
    五尸墓中,公主驸马为自然死亡,其他三人则是在大好年华为二人殉葬。
    可以想象彼时这位忠心耿耿的侍卫,没有为此感到愤怒,也不因即将到来的死亡而恐惧,只是有些悲哀自己的命运,怀着哀痛的心情死去,又这般下葬。
    被侍卫鬼魂上了身的大秦,也露出了悲痛的神情。
    乔枝找到大秦的右手,只见他手中紧紧握着一把匕首,里面锋刃如何尚不可知,刀鞘倒是比乔枝手中的这把还要华丽。鞘身镀了金,金线勾勒出繁复华美的花纹,还有颜色不一的宝石镶嵌其上。
    这把匕首与其说是武器,更像是一件装饰品,有可能是护卫生前收到的最为珍贵的赏赐之物,也有可能干脆是特地赐给他的陪葬品,无论如何,这把匕首都具有特殊意义,若说它承载了哀尸最大的怨气,倒也在情理之中。
    乔枝试着把那把匕首取下来,然而不管是去掰大秦的手指头,还是抓着匕首和大秦的手用力往反方向拉,乔枝怀疑自己都要把大秦的手扯下来了,也没能将匕首取下来。
    果然如蒋教授所说,陪葬品已然与他学生的尸身紧密相连,只能用刀刃将与其连接的部位斩断。
    乔枝倒是没什么心理压力,直接掏出匕首就抵在了大秦的右手手腕上。
    就在她准备割下去的时候,烛火突然跳动了一下。
    乔枝眨了下眼睛。
    她回头往后看去,只见白蜡烛好端端地立在原地,火光不变。
    但是……
    乔枝:【刚刚火光是不是青了一下?】
    系统不确定道:【好像是……宿主,我的拍摄功能出问题了,只能拍出来一片马赛克!】
    听到乔枝的话,系统拉出自己的数据库,想要逐帧检查烛火到底有没有变青,却拉出一片马赛克的时候把自己吓了一大跳。如果是片颜色单一的马赛克那还则罢了,偏偏是各种界限分明色块组成的马赛克,让系统忍不住去想马赛克底下是不是有什么恐怖的东西。
    为了验证自己的话,系统还把画面投到了乔枝的脑子里。
    乔枝想了想,忽然道:【你的拍摄功能是一直开启的吗?】
    系统道:【我的内存有限,但是一个月以内的内容,是会毫无保留地全部录下的。宿主的眼睛就像是我的摄像头,宿主看到了什么,系统就会录下什么。】
    【那么,你将周三那晚我遇到幻觉时的视频发给我。】乔枝道。
    周三夜晚,是乔枝找到老村长藏在屋顶里工作室的那晚,是乔枝差点火烧厨房的那晚,也是乔枝遇到何沼幻象的那晚。
    系统很快就把相应的视频资料调了出来,直接放给乔枝一起看,紧接着便惊呼道:【宿主,也是马赛克!】
    乔枝已经明白是什么原因了。
    【你虽然说你拍摄的视频取决于我看到了什么,但恐怕还是有区别的。】乔枝道,【那天晚上出现的,是一个仅我可见的幻象,你不知道我看见了什么,拍摄下来的视频照理说也会是正常画面。】
    系统道:【可是视频变成了马赛克。】
    【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在起作用。】乔枝低垂眼眸,【虽然没法知道马赛克底下藏的真实画面究竟是什么,但倒是可以通过这个方法,判断自己所见是不是幻象。】
    系统有点害怕,不同于木人造出来的那个幻象只有乔枝受到了影响,这一次它完全没发现宿主所见所感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乔枝又让系统调出她们下墓以来录制的所有视频。
    很快就能得出结论,乔枝是在进入这间墓室以后陷入了幻觉中。
    【难道、难道我们看到的光是假的?】系统吓得瑟瑟发抖。
    乔枝却觉得烛光应该没有问题,她坚信烛光有一瞬间变成青色过,她回忆着那变化是何时发生的。
    在她试图切下大秦的手的时候。
    乔枝闭了闭眼。
    【系统,能不能发出一些尖锐噪音?】她问道。
    【啊?】这要求系统真没见过。
    乔枝继续道:【不然我就只能考虑给自己来上一刀,或者到墙上撞一下了。】
    系统顿时明白过来乔枝是想用噪音帮助自己清醒,连忙在数据库里找出一段尖锐刺耳到让人脑袋都要炸了的声波。
    滋——
    仿若砂石从玻璃上划过的刺耳声响放大无数倍直接响在了乔枝脑子里,乔枝眉顿时皱得死紧,一时间她甚至觉得还不如在自己胳膊上划个一刀,可能都比这精神攻击好受一点。
    眼前一阵阵发黑,好一会儿黑块才散去,乔枝眉头也舒展开来。
    乔枝忍着脑壳的隐隐作痛,定睛往前方看去。
    只见眼前哪有什么大秦的尸体,分明是一具裹着古时服饰的骷髅!
    系统傻了:【这是哪来的骷髅?】
    乔枝低头往更低处看,只见骷髅手里哪有什么匕首,只有一只差点被她从臂骨上扯下来的骷髅手。
    看看那只要掉不掉的骷髅手,再看看依旧燃着暖黄色烛光的蜡烛,乔枝忽然间有点心虚。
    【这应该是这间墓室真正的主人。】
    系统呆了一下:【那大秦——】
    【主人在这里,那大秦自然在主人该在的地方。】乔枝说着,起身走到墓室中央的棺材边上,棺材钉早被撬开了,七七八八散落在地上。
    棺材有点类似滑盖的结构,虽然乔枝只有一个人,但也成功将棺材打开了。
    棺材里面躺着的,果然是一具穿着现代服饰的男尸!
    略过悲痛万分的脸,乔枝目光直接落到男尸握着黄金匕首的右手上,这一次乔枝再去割他的手,烛光没有变色。
    直到乔枝把割下来的手连带匕首一起用透明袋封好装进了背包里,系统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大秦的尸体在这里,侍卫的尸体反而被扔在地上呢?】
    是啊,为什么呢?
    乔枝没有回答系统的疑问,让小系统自己好好想想。她走出这间墓室,从白瓷坛里抓了一把血糯米,均匀地洒在地上,在墓门处洒出了一条仿若封印的线。
    一边洒,乔枝一边念诵着咒语。
    咒语要来回念诵三遍,起初系统没有发现不对,在乔枝念到第二遍的时候,它才突然间反应过来:【等等,宿主,这个咒语……】
    【没有问题。】乔枝念咒语的同时还能一心两用回复系统的话。
    一字不落地念完,乔枝便不在此处停留,解下挂在腰间一直没有熄灭的手电筒,继续沿着墓道往里走去。
    第110章 在无限流打十份工35
    墓室里的烛火仍在燃着, 仿若一个透出光的房间,随着乔枝的走动,逐渐被抛在身后。在漆黑幽寂的坟墓里, 这一室烛光竟是带来了些许暖意。
    但乔枝并没有因为方才的顺利松懈分毫。
    顺利——确实算得上顺利。哀尸墓里有的仅是将两具尸体面貌调换的幻象, 蜡烛自始至终都发出暖黄色的光, 只在乔枝险些将哀尸的手割下时方才青了一霎,古墓中侍卫的鬼魂委实是好脾气。
    想想也是,侍卫死时不惧不怒,仅仅感到悲哀, 可见他生前是一个脾气温吞的人,对乔枝这样的不速之客,也颇有宽容之心。
    但墓里其他鬼魂就未必有这么好的脾气了。
    墓道并非平直一条,它具有一定坡度,形成了一条深入地下的通道。越往深处走,空气愈发浑浊, 那股令人头昏脑胀的香味也愈发浓郁。
    走过第四,第五个过洞, 眼前出现一堵石门,石门上刻有奇花异草、飞禽走兽, 门后是相比墓道更为狭窄, 也更加低矮的甬道。手电筒照去, 虽不能看清甬道上画了什么,但从鲜艳的色彩与繁复的线条可以看出,甬道里的壁画要比墓道上的更加华丽,明显高出一个规格。
    甬道之后, 是合葬墓的前室。前室同样是摆放陪葬品的地方,其中放的多是墓主人生前喜爱之物, 被布置得仿若墓主人于阴间的会客之地。而走过前室,穿过第二条甬道方能来到的后室,无疑代表墓主人在死后的起居之所,两位主人的棺椁就停在后室正中的位置。
    乔枝在第一条甬道的石门前停下脚步。
    两位侍女生前随侍主人左右,死后也葬在离主人最近的地方。她们定然是不被允许葬到前室或者后室去的,此时乔枝两侧的墓室,便是分别停放怒尸与惧尸的地方。
    虽说两间墓室都非去不可,但到底会有一个先后顺序。
    乔枝分别用手电筒照进去,只见位于她左手边的墓室,里面就跟哀尸墓一样陈列着不少品质一般的陪葬品,灰扑扑的棺材摆放在中央。棺材原先应该不是这个颜色,隐约可见彩色的颜料,然而这些颜料算不上好,哪怕在考古队下墓前合葬墓都保存得十分完好,棺材上的颜料依旧在经年累月中自然褪色了。
    由于角度原因,除此以外,也看不到别的东西了。
    而位于乔枝右侧的墓室中,手电光一打过去,便照到了一条直愣愣立着的人影上。
    他背对着乔枝,看不见面容,身形高且瘦,乍一看过去,便觉得他站立的姿势极其古怪。手电筒往下照去,掠过人影身上现代的服饰后,灯光下出现了一双突兀的绣花鞋。
    那是一双浅红色的绣鞋,红色的布料上绣有荷花鸳鸯等图案,绣样精美,针脚细腻,最难得的是其间还点缀有颗颗莹白圆润的珍珠。这样一双精巧的绣鞋,哪怕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未必能拥有几双,够格成为生前珍爱,死后也要带到墓中的事物。
    几处莫名的黑块,破坏了绣鞋原本的图案。
    乔枝看了几眼,忽地明白了过来,那是干涸后的血。
    这个身着现代服饰,与周边场景格格不入,脚上还穿了双绣花鞋的人影无疑是小秦。蒋教授没有过多描述小秦的体貌特征,直到亲眼见到他,乔枝才发现他是个将近一米九的大高个。脚长与身高通常呈正相关,小秦的脚,是绝不可能套进一双古代女子的绣花鞋里的。
    若是想要强行塞进去,最大的可能就是将那双鞋撑破。
    然而此时此刻,绣花鞋完好无损。
    因为小秦的脚被折了起来,塞进了这双鞋里。
    乔枝曾在一些文献资料上看到过,古代一部分女子的裹脚就是几近将脚板对折。折后的脚不似天足那般平整,会呈一种高耸的状态,而小秦的脚,乔枝从他背后看去,依稀能看出就是这副模样。
    鞋口被撑开,鲜血从鞋底溢出来,已然发黑发臭。
    他站得异乎寻常的直,加上那双呈三角状的脚,宛若一具被吊起来,只是脚尖点着地面的死尸。
    系统小声道:【宿主,不如我们先去左边……】
    没有出现什么怪东西的左边墓室,看着比杵了个小秦的墓室让人安心多了,系统忍不住倒向轻松的那边。
    然而它才开了个头,乔枝已经往右边走去。
    系统:【……当我什么都没说。】
    走进墓室,点燃蜡烛,乔枝重复着进入上间墓室时的举动。
    然而她才把蜡烛从背包里取出来,一片死寂的墓室里,忽地响起怪异声响。
    咯啦。
    咯啦。
    是骨骼扭动碰撞时发出的声响。
    放在一边的手电筒对准了小秦的尸体,清晰地照出一切异动。
    在乔枝冷静的注视下,背对她的小秦拧动了脖子,直接从身前,以活人不可能达到的角度转到了背后。
    一张愤怒的脸,一双瞳孔涣散的眼睛,直直对着乔枝。
    咔嗒。
    乔枝按下打火机的开关。
    就在火焰的点燃一瞬间,小秦一个后跳,那张因极致愤怒而显得狰狞的脸,在乔枝眼前飞速放大。
    乔枝将打火机凑到了蜡烛上。
    青色的火焰瞬间燃起,青幽的色泽让人瞬间就能联想到山野怪谈中的鬼火,它的出现,总是与种种使人恐惧的负面词汇挂钩。
    看不到尽头的山路,两侧藏有绰约鬼影的坟茔。
    电闪雷鸣的雷雨夜,破幡布后笑佛一座的荒庙。
    也可以是低矮逼仄的墓室中,穿着绣花鞋,用后跳行动的高大男尸。
    乔枝旋身一脚踹在了小秦的后腰上。
    通过腰部的旋转发力,这一下直接将小秦踹飞出去,砸在了墓室的墙上。触及墙面后他直直地往下掉,砸穿了墙根的箱子,里面作为陪葬品的杯盘碗碟顿时七零八碎。
    青色的烛火变得更加幽暗。
    乔枝倾斜蜡烛,让烛油滴落地面,她将蜡烛按在地上的时候,小秦也挣扎着从一地狼藉里起身。
    他似乎已经不能走路了,所以支撑着身体直立回去时十分艰难,再度扑上来,也是用跳的方式,后背朝乔枝扑了过去。
    乔枝不闪不避,从背包里抽出一捆粗麻绳,直接迎了上去。
    小秦的动作异乎寻常的敏捷,但乔枝反应比他更快,她直到小秦快扑到脸上,才忽然一个侧身,让小秦从身边擦了过去。
    乔枝一避开,便暴露了身后的蜡烛。
    小秦带起的劲风,吹得烛火不断跳动,要是小秦整个人直接栽在蜡烛上头,绝对会将蜡烛直接摁灭。
    但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
    一截粗麻绳套上小秦的脖子,乔枝用力将他往后扯去。
    被套住脖子的小秦竟是又将脑袋转回了正面。
    但他没能咬到乔枝,乔枝抬脚抵在小秦和自己中间,强行和他隔开一段距离。
    备足了长度的麻绳,在套住小秦的脖子之后,又捆住了他的四肢,直到将他捆成一只不能动弹的粽子,乔枝直接将他绑在了棺材上。
    毕竟墓室里也没别的什么不易挪动的东西了,好在绳子足够长。
    小秦被五花大绑后也没有放弃挣扎,然而不管怎么动都是徒劳无功,麻绳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但是毫无断裂的痕迹。这捆麻绳还是乔枝从村长家薅来的,据说是村民用于设陷阱捆野猪的绳子,小秦此刻的力气,看来和野猪在伯仲之间。
    整个过程乔枝的动作快得异乎寻常,这是她下墓前特地用木人练习过的。原来想要防备墓里古尸诈尸,眼下诈尸的虽然不是古尸,但也算诈过了。
    制服了小秦,乔枝立刻抽出匕首,在足以吹毛断发的刀刃下,乔枝干脆利落地将小秦两只脚都割了下来。
    套着绣花鞋的脚很快便被装在了透明袋里,去背包中和大秦的手做伴。
    东西到手后,乔枝一刻也不多留,退到墓室之外,念咒语,洒血糯米。
    系统发现乔枝又换了一句咒语。
    不是她在第一间墓室念的那句,也不是蒋教授交代给她的那句。
    系统一边赶紧检索资料库查乔枝念的咒语到底是什么用途,一边直接问乔枝:【宿主,为什么又换了?】
    乔枝表示:【这间墓室的主人感觉不太好沟通。】
    上来火焰就变青,一点缓和都没有,看来怒尸生前就是个脾气不好的人,死后也成了一只易燃易爆炸的鬼。
    乔枝往来路看去,能看到属于哀尸的那间墓室里依旧透出和平的暖黄烛光,而怒尸的墓室里,满室青光,妥妥的闹鬼现场。
    她摇摇头,希望怒尸的姐妹能好说话一点。
    从怒尸的墓室出来,对面就是惧尸的墓室,乔枝没有休息,将怒尸墓封好后直接进了惧尸墓。
    这三间墓室虽然位置不同,但规格是一样的,里面的陪葬品都大同小异,不过侍卫的墓室里陪葬了一些刀兵,而两位侍女的墓室里用布匹取代兵器,眼下这间墓室中还有一些绸缎直接散落在地上,和棺材盖躺在一起。乔枝先用手电筒照了一圈,没一会儿就照出两具尸体。
    一具躺在棺材里面,经历过一次后相比精神攻击乔枝宁愿接受物理攻击,她用力掐了自己一把,又让系统调出视频印证,确认自己此刻没有遇到幻觉,棺材里躺着的那具骷髅,就是此间的惧尸。
    而靠墙坐着的女尸,无疑便是考古队里的大师姐。
    乔枝在墓门不远处点燃了蜡烛。
    蜡烛燃起明亮的火光,惧尸与怒尸相比,果然好说话许多。
    然而乔枝不觉得会这么容易,哪怕是在哀尸墓中,她都遇到了幻象,乔枝不认为惧尸会随随便便让她得手离开。
    果不其然。
    当乔枝手持匕首在大师姐的尸体前蹲下后,她甚至没执起大师姐套着碧玉镯子的那只手,烛火便跳动了一下。
    室内顿时暗了下来。
    烛火直接过渡为青色。
    乔枝神情也凝重下来,然而相比烛火,她更在意另一件事。
    地面上,投下了一个拉长的,不属于她,也不属于大师姐的影子。
    乔枝想起这间墓室里的棺材,在她进来的时候就是打开的。
    第111章 在无限流打十份工36
    影子摇摇晃晃地立了起来。
    乔枝呼吸一滞, 猛地回过头去,只见青幽烛光中,一具森白骷髅直立起上半身, 从棺材里坐了起来, 裸露出破烂殓服的白骨, 朝向蜡烛的那半边已经被照成青灰色。没有主墓室的棺材中填充的防腐剂,它的眼珠,早就与身上的血肉一样在漫长时光中腐蚀殆尽,只留下一对空洞洞的眼眶朝向乔枝。
    明明眼眶里什么都没有, 乔枝却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在乔枝转过头以后,骷髅便没有任何动作。
    但是烛火的颜色并没有伴随骷髅的静止而改变,乔枝明白,这意味着危险还没有解除。
    乔枝盯了骷髅半晌,不见它有任何异动。
    她不可能与骷髅就这么面对面一直僵持下去,就在乔枝准备回头继续割下大师姐的左手时, 她眨了一下因为凝视骷髅太久感到酸涩的眼睛。
    整个过程无比短暂,耗时在分秒之间, 眨眼前与眨眼后,出现在眼前的画面似乎没有分毫区别。
    乔枝却不确定道:【这具骷髅, 刚才是不是动了一下?】
    系统:【啊?】
    与乔枝共享视觉的系统, 完全没有发现骷髅动了哪里, 明明骷髅依旧好端端地坐在棺材里。
    乔枝却愈发肯定自己的想法:【它方才绝对动了,你看它身上殓服位于胸前的破洞,之前只能看到一截肋骨的上端,但现在破洞被骨面填满。】
    闻言, 系统调出前后拍摄的画面来印证乔枝的话,发觉果然如此。骷髅身上的殓服, 在极短的时间内往下滑落了一截。
    【会不会是自然滑落?】系统猜测。
    乔枝道:【你再调出更早以前的画面对比。】
    如果殓服是自然滑落的,一定会有一个布料缓慢落下的过程,在气流流动细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墓室内,没有外力影响的情况下,静止后的衣服状态很难做出改变。
    系统很快就完成了图片的比对,惊恐道:【三十多秒里骷髅状态的相似度在99.99%以上,但就在宿主眨眼,未能留下图像资料的0.21秒里,骷髅的姿势发生了变化……宿主,它真的动了!】
    在乔枝的长久注视下没有丝毫动作的骷髅,偏偏在那半秒不到的时间里动了。
    乔枝心中浮上一个猜测。
    她又一次闭上眼睛,在脉搏跳第一下的时候闭上,跳第三下的时候睁开。
    两秒不到的时间。
    再次恢复视野时,骷髅的变化已经大到不需要通过细节之处或者系统来对比,完全到了肉眼可见的程度——骷髅的两只骨手搭在了棺材的边缘,呈现出一个要撑着棺材站起身的姿势。
    这三次变化,一次发生在乔枝背对着骷髅,一次发生在乔枝眨眼,一次发生在乔枝主动闭上眼睛。
    全部在乔枝失去对骷髅的视野期间。
    确认了这一点后,一个概念,几乎是立刻出现在了乔枝的脑海里。
    她在前几个世界里,出于工作原因和娱乐需求,看过许多影视作品,非人的记忆力让乔枝直到现在都把这些作品里的普通角色记得清清楚楚,更别说是哭泣天使这么特别的生物。
    哭泣天使,一种设定上具有量子锁能力的类人生物,能把受害者送回过去然后吞噬掉受害者剩下的生命能量,也能通过扭断受害者脖子这种办法来进行简单粗暴的进食……更多的设定与特殊能力的原理,一时半会儿根本说不清。
    哭泣天使留给观众最深刻的印象,应当是它是一种会在人闭眼时高速移动的生物,如猫戏老鼠一般给予受害者漫长煎熬的折磨。每一次闭眼再睁眼,受害者都会发现哭泣天使离自己更近了一步,而一旦哭泣天使近在眼前,下一次闭眼也许就是被它拧断脖子。
    这间墓室里的古尸,似乎是一种类似哭泣天使的存在。
    和乔枝一起追剧的系统很快就把相关设定整理了出来:【宿主,剧里对付哭泣天使的办法有让它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有让两个天使对视从而让它们困住彼此……】
    乔枝道:【我没有带镜子。】
    自己带过什么装备,乔枝记得一清二楚。
    虽然没有镜子,但这里或许有一样能长久注视着古尸的东西……电光石火间,乔枝猛地回过头去,抬手撑起大师姐的头颅。
    “!”乔枝心脏险些停跳一拍。
    大师姐之前一直低垂着头,以至于乔枝没能看清她的面容,直到现在,乔枝才发现大师姐本该是眼睛的位置,只剩下一团血肉模糊!
    眼珠好像被生生抠了下来,鲜血凝固,与肉块糊在一起。
    乔枝咬牙侧过身去,仍想再试一试,让大师姐的眼眶对着古尸,然而地上晃动的影子告诉乔枝,来自已经死亡,而且失去了双目的大师姐的注视,完全不起作用。
    意识到没用后乔枝便立刻转回了身,而一旦古尸进入她的视野,便不会继续移动。
    此时此刻,古尸已经完全从棺材里站了起来,那一身被腐蚀得破破烂烂的殓服挂在身上,松松垮垮地垂落下来。
    骷髅低着头颅,居高临下地俯视乔枝,投下的阴影将乔枝完全笼罩其中。
    一技不成,乔枝也不心慌。
    大师姐的“眼睛”不作数,那用她自己的眼睛看着古尸就好,反正砍个手而已,她也不是非得眼睛盯着才能砍下来。
    乔枝记得大师姐左手的位置,不用眼睛看的情况下一次就摸中,直接拉了起来,另一只手握着的匕首也凑过去,落在手腕的位置,下一秒就能手起刀落——
    然而乔枝的眼前,忽然一花。
    在她眼睛一刻不眨的注视中,骷髅突然爆发出了人类不能拥有的速度,乔枝只见一道影子飞速逼近,快到只能看见残影。
    乔枝瞳孔瞬间紧缩。
    用力往手腕割下的匕首强行调转方向,从血肉中提了起来,用力之大,以至于乔枝的手不住颤抖。
    但是骷髅停下了。
    当匕首从大师姐身上移开后,骷髅也停下了动作,此时它整张脸几乎和乔枝贴在了一起,但凡它鼻子的软骨组织没有消失,一人一尸的鼻子都能撞到一起。
    乔枝:“……”
    乔枝盯着古尸,默默地、默默地把自己从它和大师姐尸体的中间移出去。
    古尸有着类似哭泣天使的表现,但它毕竟不是影视作品里的那群恐怖天使。
    一旦乔枝视野里失去了它的身影,它就会缓慢移动,而一旦乔枝试图把大师姐戴着玉镯的手砍下来,古尸便会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逼近她。
    乔枝敢肯定以古尸方才的速度,自己砍下大师姐的手之前,古尸能先把她嘎了。
    那有没有可能,让古尸没法动弹呢?
    乔枝这样想着,从背包里摸出来一捆麻绳。
    备份的重要性此刻便体现了,绑住小秦尸体的麻绳她带了一模一样的五捆,够给五具古尸一尸安排一捆。
    只要乔枝不去动大师姐的左手,在被她注视着的时候古尸是不会动上一下的,任由乔枝用麻绳套住了自己,又将其拖到棺材边,如法炮制地绑在了沉重的棺材上。
    完事以后,乔枝闭上了眼睛。
    依旧是数了三下脉搏。
    看清眼前的一幕后,乔枝心顿时沉了下去。闭眼还以坐着的姿势被她捆在棺材上的骷髅,此刻又站了起来,就立在棺材边上,笔直站着面朝自己,麻绳散了一地。
    系统的声音十分绝望:【宿主,这也不行啊!】
    乔枝没有慌张。
    解题没有思路怎么办?多看几遍题目。
    放到副本里,就是多看几遍副本环境。
    希望小镇的副本都是存在一个可行的通关方式的,通关的线索,有很大可能直接藏在副本场景里。
    乔枝目光不离古尸,用回忆在脑子里构建这间墓室的全貌。
    她又想到了那个能不能让古尸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使它停止行动的办法,但是乔枝没在这里见过铜镜。说起来铜镜在一些民俗文化里好像有驱鬼镇邪的作用,就算作为陪葬品应该也是不会直接摆出来的。
    有可能藏在箱子里面,但一只箱子的空间可不小,乔枝现在还必须一直盯着古尸,找东西便显得麻烦了。
    乔枝一边做好迫不得已情况下翻找箱子的准备,一边思索墓室里有没有其他特别的东西,尤其是和之前进去过的两间墓室对比。
    男性的陪葬品和女性的陪葬品差别有点大,不具参考价值。
    但惧尸与她的妹妹同为女性,还是双生子,她们的墓室应该有很大相似之处。
    事实上确实如此。
    肉眼可见的区别便是,惧尸的棺材被打开了,怒尸的棺材不知道有没有开过,但至少乔枝进去的时候是合上的,此外……
    惧尸的墓室中,地上散落着很多绸缎!
    仿若迷雾拨开,乔枝脑内灵光一闪。
    这些绸缎,有的铺在棺材盖上面!
    如果它们本来就铺在地上,被打开的棺材盖应该压在它们上头。绸缎在棺材盖上头只意味着一件事,它们是在棺材被打开以后落上去的!
    这些绸缎,极大可能是盖在惧尸尸体上的陪葬之物!
    乔枝并没有十足把握,但既然有这个破局可能就要试上一试。
    她直接上前去,托着古尸腋下将它拖回了棺材里,由于古尸现在只剩下一副轻飘飘的骨架,拖动它十分轻松。乔枝一边盯着它,一边蹲下身在地上扯起一块绸缎,将其盖在了古尸上头。
    绸缎的大小正正好,将古尸完全覆盖在下面。
    乔枝其实已经没有必要闭眼测试了,因为就在绸缎盖回古尸身上以后,烛火就变回了黄色。
    但她还是拉开一定距离后闭了闭眼,再次睁眼时,古尸依旧好好躺在棺材里。
    它没有再动过。
    乔枝长长呼出一口气,她头一次觉得正常的烛光给人的感觉是如此的安心。
    乔枝俯下身,将地上的绸缎一匹匹捡了起来,又一层层铺回古尸身上。
    最后又艰难地抬起那块沉重无比的棺材板,将其盖回了棺材上头。
    她感觉自己下墓以后费的力气,半成交代在哀尸那,一成交代在怒尸那,剩下的全部花在抬这块棺材板。
    惧尸的棺材同样有类似滑盖的装置,如果只是把棺材打开一部分,不会很费力。
    但这个滑盖装置不能一滑到底,想要让棺材盖完全脱离棺材,一个人不是没法抬,可也绝不会轻松。
    乔枝能一个人把它抬回去,纯粹是因为确实没人能帮她,不得已挑战了一下自己。
    但凡边上还有其他人,不可能不叫别人搭把手。
    乔枝轻轻敲了敲棺材盖,掉头离开。
    她走到大师姐的尸体前,没有乔枝的手支撑后,大师姐的脑袋又垂了下去。
    这一回乔枝抽出匕首,一直到她把大师姐的左手砍下来,都没有发生奇怪的事情。
    乔枝背上她完成了五分之三的任务走出墓室,洒下血糯米,念了三遍她在哀尸那儿念过的咒语后,头也不回地穿过石门,踏入通往主墓室的甬道中。
    第112章 在无限流打十份工37
    甬道狭长深邃, 虽然远不及前头的墓道宽敞,却要长上许多。
    这并非逼仄空间带给人的错觉,乔枝虽不像系统那样能直接靠图像测算道路的长短, 但她下墓以来, 一直有计划地数着自己的步子。先前每一段墓道乔枝都走了四十步上下, 是以她推测墓道的长度应当是相同的,然而在她于甬道里走了四十步后,出口还在遥远的地方。
    不但长度不同,坡度也有很大的区别。
    踏入甬道以后地面的坡度陡增, 乔枝粗略估计在三十度左右,这使得她起初直视前方的时候,并不能直接看到甬道的出口。或许是因为坡度导致气体堆积,甬道内的异香相比乔枝先前走过的地方浓郁了无数倍,吸入一口大脑昏昏沉沉,不过还没有到有必要掩住口鼻的地步。
    甬道两侧, 是色彩丰富、笔触细腻、风格强烈还蕴藏了不少信息的大幅壁画。
    由于副本场景里有很大可能隐藏着通关信息,恰如乔枝在惧尸的墓室里, 如果她没有事先记下墓室的全貌,一边保持惧尸留在自己的视线中, 一边观察副本环境想想就是一件有点艰难的事, 所以乔枝每到一个地方, 都会将周边情况粗略记个大概。
    哪怕是在前往主墓室的甬道中。
    手电光更多时候停留在两侧壁画上——左右两边壁画的内容是不同的,乔枝很快便意识到,壁画之间存在时间顺序。
    将它们连贯起来,便构成了墓主人的生平。
    最开始的两面壁画损毁比较严重, 颜料缺失了大半,人物受到的损伤尤甚, 不过勉强还是能辨认出上面的内容。
    左手边的壁画绘有重重宫阙,一面朱门将画面分为两半,朱门一侧一个婴儿呱呱坠地,一只彩凤在她头顶的屋瓦上盘旋,朱门另一侧是或跪伏在地,或双手捧着各式奇珍异宝、躬身垂首的宫人。
    右手边的壁画同样绘有大量建筑,虽然没有左边壁画上的奢华恢宏,但也能猜出是个大户人家,加上画中有一个身穿官服,手持玉笏的男子,与一个怀抱婴儿的华服妇人站得极近,乔枝猜测这个婴儿出生自公卿之家。
    一下子,便能将两个婴儿的身份与墓中葬着的公主驸马对上了。
    后面壁画的内容更是印证了这一猜测,左边的婴儿长为女童,又逐渐变成少女,她在宫中与宫女们嬉戏,也接受女官诗书礼乐的教导;右边的婴儿则是成为童男,再成为少年郎,读书自然是免不了,除此以外,还有他练习骑射的画面。
    在之后,一边画着朝堂,没有少女的出现,但是壁画最前面画着一个威仪赫赫,头戴冕冠,身着明黄龙袍的男子,他和壁画里的其他人不在一个高度,龙椅下乌泱泱一片跪得齐整的大臣,其中有一个跪在最前面,似乎在接旨。另一边壁画中的人物相较对面要少上许多,画面的中心是六个人,三人站,三人跪,站着的那三人做宦官打扮,中间那人展开一卷明黄绢布,似在看着宣读,他们对面跪着的三人似乎是一家三口,最中间是一个是相比边上两人明显年少的少男。
    乔枝联系两边壁画,估计画着的是赐婚和接旨的画面。
    果然,再往前走,画面里充斥着大片大片的红,两边都被布置成了成婚时的模样。当乔枝走到这里,壁画的完整度已然远胜之前,几乎没有残缺的地方,已经不必猜那些壁画脱落露出后面墙壁的地方画了什么,一眼就能看出壁画想要传达的内容。
    新郎迎亲,新娘被送出宫门之外,这两件事情是差不多时间发生,但地点与人物又截然不同的。但当左右两侧的壁画描绘两人同时出现,但时间相近的事时,左边的时间要早于右边。
    比如左边画了新郎新娘拜堂成亲,右边便是洞房花烛之夜。
    此次结合在两位墓主人的生命中显然意义非凡,连续几幅壁画画的都是成亲前后的事。
    【如果这些真的是文物,怎么说也能评个不让出海的国宝级文物。】乔枝一面欣赏着壁画,一面忍不住道。
    不管是完整度,艺术价值还是其中蕴含的信息量,都胜过了乔枝以前在博物馆里看到的壁画。
    只可惜这是出现在无限流副本里的壁画,所谓的历史价值都是虚假的。
    这条甬道真是非同一般的长,乔枝看完两位墓主人成亲,甬道才过去约莫一半。
    成亲之后,壁画上便是两位墓主人和和美美的婚后生活,他们也几乎不会分开出现。除了大量对二人琴瑟和鸣的描绘之外,壁画中还插入诸如公主怀孕生子,驸马立下功劳受到封赏的小插曲。
    随着乔枝的走动,甬道的出口近在眼前,壁画上的人也朱颜凋零,满头白发。
    最后两具棺椁,成为他们人生的结局。
    出口处的壁画左右两侧皆是灵堂,不过角度有所差别,上下色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角落中主黑白两色,唯有两具彩棺色彩鲜明,而与其相对的角落里祥云漫天,云层中有香花洒落,有龙凤相迎,有怀抱各式乐器的仙子翩飞其间。
    乔枝虽然将两侧壁画都看在了眼里,但全程没有停下脚步,只是走得很慢。待她看完最后两幅壁画的内容,自己也走到了主墓室的前室之中。
    特地用甬道与其他区域隔离开来的主墓室,实际上分为前室与后室。
    乔枝早就从蒋教授那里得知主墓室为墓主人死后的会客之所,此时只见方方正正的墓室正中央摆着一张方形的石桌,四面都有长方形的石块。看那些石块的高度,说是凳子实在有点勉强,想来是象征软垫的石垫,供主客双方跪坐在上面的。
    这是间相当对称的墓室。
    本身墓室就是个正方形,随便划一条穿过其几何中心的线,画面几乎是对称的。之所以说是几乎,是因为头顶有点例外。乔枝举着手电筒抬头照去,头顶有一块圆形的凸起,而在这圆盘之上,通过镶嵌在上面的圆石和雕刻组成了一幅复杂的星象图。
    乔枝心道,似乎暗合了一些古人天圆地方的思想,不过地上没有山川河流的模型就是了。
    乔枝在前室里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便走进了通往后室的甬道。
    相比只陈列了一些陪葬品的前室,存放有墓主人棺椁的后室才是整座合葬墓里最重要的地方。乔枝原先以为通往后室的甬道会和其他道路一样往下,不断前往地下更深的地方,然而直到进入前室,乔枝才发现这墓中的第二段甬道竟是一条向上的斜坡。
    而且看这坡度,和前一条甬道是一样的。
    又对称上了。
    【这墓室的结构,还真是奇怪……】乔枝一边在心里这么说着,一边又将手电筒往两侧的墙上照。
    第一条甬道里有壁画,第二条甬道里自然也要有。
    而且乔枝发现,第二条甬道壁画上的内容,某种程度上来说竟是和第一条甬道的结尾对上了……只不过完全不写实,纯粹是古代人民的幻想。
    最前面的两幅壁画中还是有一部分现实内容的。不同幅的壁画之间有明显的分界线,很容易就能判断出,后甬道里壁画的长度是前甬道的三四倍。
    长长的送葬人群,占据了最开头壁画三分之二的篇幅。
    公主与驸马看不出是不是同一时间下葬,壁画传达的内容只能证明他们的棺材是分开抬的。
    两副棺材一左一右,皆置于送葬队伍中前方的位置。队伍往一扇坐落在山间的门走去,应当就是这座墓如今已被封死的墓门。
    门后倒是没有画出合葬墓的结构,只是天上祥云滚滚,在灵堂壁画上出现过的神仙队伍又来了。
    第一幅画壁画在这里结束。
    第二幅壁画开头处都是棺材,不好说棺材的位置在哪里,周边环境被特地隐去,但是棺材盖被打开了,一个人从里面站了起来。
    这描绘的显然不是诈尸画面,左右两侧身着华丽殓服的男女站立在棺材中间,数十位仙子从云上飞来,前前后后分散在整幅壁画里。她们中有的一手斜挎花篮,一手往云下抛洒花卉,有的分别抱着琴瑟琵琶,一边奏乐一边起舞,有的手捧托盘,长方形的托盘上置有头冠玉佩等各式饰物,距离棺材里“死而复生”的人最近的仙子,则将祥云所织、彩霞所饰的衣物披在墓主人身上。
    紧接着乔枝走到了第三幅壁画前。
    依旧是遍布了整幅画的祥云,依旧是接引墓主人的仙子,但是壁画正中央出现了一辆前面分别有龙和凤拖行,底下还有仙子托举的辇车,他们一路往云海尽头只有一个轮廓的仙宫而去。
    乔枝脑子里蓦地冒出一个词来。
    【羽化登仙。】
    第二条甬道里壁画上描绘的,是墓主人在死后被仙人接引,升往天宫的景象。
    前甬道是墓主人的人间路,后甬道是墓主人的登仙路。
    说不好上坡与下坡的安排也另有用意,下坡的人间路,象征一个人的生命是如何走向衰弱,而上升的登仙路,完全可以解释为是在暗指墓主人升到天上的过程。
    第三幅壁画里只有一个模糊轮廓的仙宫,终于在第四幅壁画里占据了全部画面。
    云雾缭绕,轻纱垂悬,在世人幻想中的天上宫室里,公主和驸马分别立在左右两幅壁画的中央。
    公主头戴凤冠,身边有一位手戴碧玉镯,一位脚穿荷花鸳鸯纹缀珍珠绣花鞋,容貌一模一样的女子随侍左右;驸马身披一身不凡华装,一个腰上悬挂黄金匕首的高大护卫守在身侧。
    这不正是合葬墓里的五尸吗!
    乔枝脑海里方冒出这一念头,壁画中全部悬挂着笑容的人物神情骤变。
    公主唇边的淡笑弧度变大,左右侍女却变得一惧一怒,乔枝立时回头照向右手边的壁画,只见驸马神情中的喜意也远胜之前,而侍卫则变成了一张悲伤的脸!
    然而,当乔枝又一次去看左边壁画时,公主侍女三人的表情又恢复了原状,回头看驸马侍卫也是如此。之后反复看了几次,都没有再发生变化。
    仿佛乔枝方才所见只是一场幻觉。
    乔枝沉思片刻,继续往前走。
    因为更多关注壁画,她反而很少看前方的路,直到这时,乔枝才发现她竟是走到了后甬道的尽头。
    手电筒照往前方,照出后甬道出口后的墓室。
    乔枝脸色骤然一变。
    没有棺材。
    出现在眼前,是熟悉的方桌,石垫,与头顶复杂的星象图。
    在她离开后甬道后,她竟是回到了合葬墓的前室!
    第113章 在无限流打十份工38
    此刻身处的前室, 与乔枝先前所至的前室别无两样,甚至叫人怀疑起自己之前到的地方究竟是真实还是幻梦一场,或是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走了回头路。
    乔枝皱着眉观察了眼前的“前室”许久。
    方桌石垫的位置分毫不差, 紧挨着四面墙壁架子上的东西也没有区别, 乔枝又去打开箱子——其中陈放在锦缎之上的陪葬品同样一模一样。
    【宿主……】系统惴惴不安地出声。
    【别慌。】乔枝说道, 虽然与她原先走到主墓室里墓主人才会发难的猜测有些出入,不过她早就做好了合葬的喜尸与乐尸要比先前三尸更加难缠的准备,此时依旧镇定。
    她走到出来那条甬道的对面,只见对面的墙上同样是一条甬道, 与她不久之前走过的相同又不同。
    壁画一模一样,但这是一条向下的人间路。
    乔枝垂眸沉思片刻,掉头走回出来还没多久的登仙路。
    两侧壁画纷纷从身后掠过,画中仙子异兽接引死者飞往天宫,明明主题是“登仙”,可一旦与死亡扯上关系, 便显得惊悚诡异起来,更别提这壁画不是在博物馆洁净透明的玻璃壁后, 而是在古墓狭窄的甬道中,画中人一双双眼睛好似都往唯一一位生人的身上落去, 愈发骇人。
    重走一遍登仙路, 乔枝步子很快, 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就走出了甬道。
    这一回,都直接省去了惊愕与观察的步骤,系统直接又大喊了一声乔枝:【宿主!】
    她们没有来到墓主人沉眠的后室,而是又来到了一间“前室”中。
    这一间前室的异样都无须仔细对比才能得出,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问题的所在——四面墙上,都出现了一条甬道!
    【怎么会这样?】系统直接傻了, 【我们不是原路返回的吗?】
    在未来到第二间前室以前,第一回走登仙路的她们当然无法知晓甬道后面的墓室是什么情况,可方才她们明明沿原路返回,回去的不应该是第一间前室吗?
    系统猜测:【难道左右两边的墙上本来就有门,只是当时没有打开,我们离开以后方才开启?】
    想要验证这一猜测,只要重走一遍她们走过的人间路就可以。如果墓室仍是先前那间墓室,只不过在她们离开这里的时候,机关启动现出左右两侧的甬道路口,那继续沿原路返回,她们应该会回到宽敞的墓道中。
    只是……乔枝知道没必要费这一力气了。
    【这不是我们到达的第一间前室。】乔枝说道,【这是第三间——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走过三间前室了。】
    系统:【……啊?】
    乔枝走到前室的中间区域,将手电筒笔直地往上照去:【你仔细看,这三间墓室乍看一模一样,大部分地方也确实布置得没有差别,但是星象图是不同的。】
    系统连忙将图像资料调了出来,于它而言找不同再简单不过,甚至还能将两张图重叠,用更直观的方式将叠图后的图像展示在乔枝脑子里。
    【真的诶,】系统说道,【可是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我们走的路改变了吗?】
    【墓室虽然不是同一间墓室,但甬道应该是同一条甬道。】乔枝说道,【可能墓室的四周有一个类似大转盘的结构,我们行走在甬道中的时候,这个结构便会开始运作,将甬道的出口接到另一间墓室上。】
    这个猜测能很大程度地解释她们遇到的事情,但系统还是有奇怪的地方:【但墓室是方形的。】
    如果是圆形墓室,嵌到转盘中央当然刚刚好,可是一个方形墓室……
    这个疑点很好解释:【甬道的结构也可以保持一部分,正方形外完全能圈出一个圆。前后两条甬道都很长,中间有一段不短的路,我们是完全看不到前后出入的。】
    系统仍有疑问:【如果古墓里真的有这么一道机关的话,别说以古人的工程条件了,哪怕在现代背景下,类似的机关启动时也难以避免发出声音,而且它的动力源在哪,又是怎么判断甬道里的人走到了什么位置——重力感应吗?】
    系统越想觉得问题越多:【甬道的长度不足以转盘缓慢移动,想要在我们看到出口以前让甬道出口变换位置,这个移速是非常明显的,我们不可能感觉不到。】
    乔枝:【其实这些问题都很好解释。】
    系统认真听讲。
    乔枝:【原因就是古墓闹鬼了。】
    系统:【……】
    机关——甚至可能都没有机关,便暂且假设墓室的外边设置了一个仿若转盘的机关吧,机关的种种不合理之处都可以用一个词来解释。
    闹鬼。
    如在现实世界里,还有探讨一番该如何实现这一转盘机关的价值,可这是一个怪力乱神的世界。前头三间墓室里的幻象和诈尸就是最好的证明,一个切实存在闹鬼这种事情的地方,乔枝压根就没想过深究其中的科学原理。
    系统老半晌没吱声,大概是被它难得努力思考一次,结果最大可能就是因为闹鬼伤到了。
    乔枝仰起头,继续观察头顶的星象图,既然其他地方都是相同的,唯有星象图发生了变化,那离开这里去到后室的方法,应该就存在于星象图之中。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乔枝对天文无甚涉猎,只能勉强认出北斗七星这一形状颇具特色的星辰组合。代表星辰镶嵌在圆盘上的圆石除了位置不同外,大小颜色与凹陷程度没有区别,这进一步给乔枝的辨认带来了困难。
    星象图中,北辰居中,北斗七星围绕北辰旋转,保持一个固定的距离。
    然而乔枝此刻没有判断出一个确定方位的工具,她倒是带了指南针,可也不知道是鬼魂作祟,还是墓室里嵌有影响指南针工作的磁石,总之表盘上的指针不断乱转,压根停不到一个固定的位置上,乔枝只好将其扔回背包中。
    没办法从自己唯一认得出来的北斗七星和方位的关系来推出正确的道路,乔枝只得从星象图的不同之处来下功夫。她正要去包里取半透明的纸张,将星象图整个按一定比例复刻到纸上,将三幅星象图的区别更直观地表现出来时,突然想到了她还有一个系统。
    乔枝一点犹豫都没有地放弃了手绘星象图,使用更便捷的工具。
    系统听到乔枝的吩咐后,立刻停止了郁闷,将三幅星象图重叠起来,和乔枝一起寻找其中的不同来。
    不变的北辰与北斗七星成为星象图的标志物,将三张图几乎完美重叠了起来。
    然而有几颗星子,却和其他星辰显得格格不入。
    【这三颗星辰,】随着乔枝的声音,系统在图片上将乔枝指出的星辰每组标上不同的颜色,【它们在每幅星象图上都有出现,但是不在同一个位置。】
    三幅星象图从不同的角度看过去,肯定有很大的差别,但是一旦以北辰与北斗七星为基准重合起来,便会发现它们大体上是一模一样的,只有三颗星子组团落在了不同的地方。
    乔枝毕竟不能像系统这样想叠图就叠图,她虽然敏锐地发现了这几张星象图有区别,但切切实实弄明白不同之处在哪里,还是系统将图片叠好投影在她脑子里以后。
    红黄蓝三色,将不同星图上的这三颗星子做了区别,系统又将其他星辰透明化,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影子,使得三颗特立独行的星辰更加明显。
    这三颗星子单独拿出来都没有什么问题,可一旦它们作为一个组合出现,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特别之处。
    虽说特别的地方肉眼就可以观察,但系统还是给每组星辰都连好了线。
    【等边三角形。】乔枝和系统的声音重合了。
    是的——每组里的三颗星辰两两连接起来,刚好组成一个标准的等边三角形。
    等边三角形,内心、外心、重心、垂心都落在一个点上……
    乔枝心中,顿时冒出来一个猜测。
    她立时说道:【系统,保留三角形,点出它们的中心,然后将三张图分开来——点出北辰,然后画出每一幅星象图出现的墓室里,圆盘后的正方形与星象图对应的位置!】
    系统只觉得自己程序乱糟糟的,还没有想出其中关窍来,但乔枝说什么它就一五一十地照做,几秒钟的时间就根据乔枝的吩咐处理好了三张星象图。
    看到那三张星象图后,本来只是猜测的念头,立刻坚定起来。
    果然如此。
    乔枝心想。
    【我知道该怎么判断哪条甬道才是正确的道路了,】乔枝说道,【只要把三角形的中心和……】
    乔枝的话说到半截便戛然而止。
    迫切地想要知道通关方法的系统却没有催促她,它借由乔枝的视线,直勾勾看向了一个地方。
    一串透着仓皇的脚步声,从那个方向传来。
    乔枝的目光落到了一条她未曾走过的甬道上,那是左右甬道其中的一条。
    脚步声由远及近,没过多久,一个狼狈不已的人就出现在了乔枝的视线里。
    那是一个满身脏污,形容窘迫的男人,像是在外面流浪了几天几夜。一看到乔枝,他立时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置信的表情。
    “你、你是……”男人忽然有了一个猜想,神情惊愕中又显露出惊喜来,他满怀期待,像是唯恐惊醒了一个美梦一般,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蒋叔请来救我们的人吗?”
    第114章 在无限流打十份工39
    在这个副本里, 乔枝只认识一个姓蒋的人,那就是蒋文裴蒋教授。
    甬道里那男人神情激动无比,看着乔枝好似是在看救苦救难的活菩萨, 乔枝却停留在原地没有上前一步, 只将手电筒照到他身上, 隔着不近的距离与他说话。
    “你说的蒋叔,是蒋教授?”乔枝问道。
    闻言,男人愣了一下,紧接着就拼命点头:“对对对, 就是蒋教授,您一定是教授找来救我们的人吧!”
    乔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仔细打量着男人的容貌。在手电光的照射下,男人皮肤要比在天光下白上好几个度,不知道是不是环境原因,这白透着一股衰败的青灰色。他生得其貌不扬, 脸上不知道是因为和什么东西打斗过,还是自己在什么地方磕碰了, 血污将乱糟糟的头发额前一撮黏在了额头上,整张脸其他地方也碰了不少灰, 使得看上去的年龄要比真实情况大了许多岁。
    “你是考古系的学生?”乔枝又问。
    男人这回连迟疑都没有了, 听清乔枝的问题就用力点头。
    乔枝心想, 那考古系未免显得太磋磨人了。男人的容貌和蒋教授比起来自然是年轻的,但瞧上去少说也有三十岁。究竟是考古太辛苦摧残了容颜,还是男人就是一个大龄学生,再或者是……
    乔枝一动不动, 男人却忍不住要向前迈出脚步,然而那只快要踏出甬道的脚, 却在男人看到什么东西的时候猛地缩了回去。
    男人瞪大了双眼,惊恐地看着乔枝身后,身体不住发抖。
    乔枝察觉异样,立刻回头看去。
    手电光晃到了一片花花绿绿五彩斑斓,又晃到了一张雪白的脸上。那张脸被泡白,泡胀,泡得浮肿透明,泡得没有一丝血色——那是古墓里的驸马尸!
    驸马尸的眼珠子竟然也被防腐剂保留了下来,只是瞳孔涣散,眼黑往外扩张,眼白也变作灰白之色。他整对眼球往眼眶外凸,好似凸起的金鱼眼睛。
    驸马尸就这样裹着一身华丽繁复、色彩丰富的殓服,直挺挺地立在墓道中央,凸着一双眼直勾勾看着乔枝。
    它与男人站在了相对的两条墓道里,于乔枝而言,算得上前后夹击。
    “快——你快点过来!”男人一手撑着墓道,哆哆嗦嗦站都站不稳了,强忍恐惧冲乔枝喊道,“不要靠近它,这是墓里的尸体!”
    乔枝当然知道驸马不晓得多少年前就死透了。
    可它是尸体,你又是什么?
    乔枝冷眼看着拼命向他招手的男人。
    就在此时,乔枝左手边的墓道里也传来了一串脚步声。
    那脚步声在即将离开墓道的时候止住,一个女人的面孔出现在手电光下。女人的狼狈程度与男人旗鼓相当,她看见乔枝的时候,也露出了和男人一样惊喜的神色。
    眼见着她要问出和男人一模一样的问题了,一个声音率先响起。
    “晓梅?!”男人不敢置信地冲着女人喊道。
    女人也露出惊愕神色,喃喃应声:“晓亮?”
    眼前一幕,简直像一对亡命鸳鸯艰难聚首。
    可在晓梅道出那个名字的下一秒,她猝不及防大叫一声摔倒在地。她整个人直接趴伏在地上,只有上半身艰难抬起,一双眼睛因惊惧睁得目眦欲裂,一只手拼命向乔枝伸去。
    “救我——”晓梅凄厉地哀求。
    然而她的身后传来一股巨力,将她猛地拖进甬道深处。手电光照出甬道口的一小片区域后就被黑暗吞没,乔枝只看见黑暗中伸出一双大部分被破烂殓服遮掩,附着干瘪皮肉的手。那双手往下方探去,似是抓住了晓梅的脚。
    那双手,很快便随着晓梅的身影一起消失了。
    当指甲抓挠地面的声音与晓梅的惨叫声也远去直至消失后,那条甬道又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与死一般的寂静。
    “晓晓晓……晓梅!”男人双腿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惊恐不已地盯着晓梅消失的甬道。
    很快,他便看见手电光移动,他下意识追逐着光线,然后便眼看着那束光,从晓梅消失的甬道,移到对面的甬道上。
    “啊!”男人惨叫一声,险些吓得魂飞魄散。
    晓梅对面的那条甬道里,竟是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裹着与驸马相仿殓服的身影!那身殓服色彩与图案都与驸马身上的相仿,但要更为宽大厚重,广袖一直垂到地上。从下往上看,没过多久便能看见一张带笑的脸,这抹笑容并不真切,更像是人死后受周边环境影响,肌肉收缩带出来的假笑。
    头颅再往上,便是一顶华美凤冠,黄金冠上嵌满宝石,沉重得好似能将女尸的脖子直接压垮。
    在这墓里,有资格头戴凤冠下葬的,唯有墓中的公主尸。
    公主尸,驸马尸,还有那被叫作晓亮的男人,齐齐看着站在墓室中央的乔枝。
    寻常人遇到这场面只怕已经吓得软倒在地,乔枝却想着副本的这一环节看来是不会让玩家无限制地在迷宫里转下去,蒙出一条正确道路来的,才来到第三间前室,走错甬道就会有危险了。
    男人撑着墙壁艰难站了起来,两条抖成筛糠的腿勉强支撑住上半身,又用抖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对乔枝喊道:“快跟着我走,晓梅、晓梅已经出事了……那两个东西说不定下一秒就要出来了!”
    乍看上去,男人所处的甬道似乎是最安全的一条。
    两条甬道里立着尸体,一条甬道里刚有一个人被疑似古尸的东西拖走,而男人所处的那条甬道,还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乔枝却问了男人一个奇怪的问题:“你是晓亮?”
    男人不明所以地点头。
    乔枝轻声道:“据我所知,叫晓亮的人已经死了。”
    晓亮的神情顿时变了:“胡说八道,我明明只是和晓梅被困在了这里,等人来救我们,是谁在造谣我已经死了?!”
    “不仅你已经死了,晓梅也死了,”乔枝语气平淡道,“还有大师姐、大秦小秦……都已经死了。”
    “对了,蒋文裴还活着。”
    晓亮的脸色眼见着又难看了一分。
    “你被骗了,”晓亮扯了扯嘴角,脸上的肌肉颤动着,“我跟晓梅……晓梅刚刚可能出事了,但我是活着的!不信你过来,你过来拉住我的手,试试有没有体温——”
    晓亮坚持自己还活着,这份执着最后到了癫狂的程度,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乔枝。
    “我明明还活着!”他大喊着,仿佛要用音量证明自己说法的正确性。
    乔枝静静看着他。
    “你能走出这条甬道一步吗?”她问道。
    晓亮的声音戛然而止。
    乔枝垂了垂眼眸,没有再和晓亮说话,而是继续吩咐系统先前没有说完的话:【系统,你把星辰组成的等边三角形的中心,与地图的中央连接起来。】
    【哦哦。】系统应声的时候线已经画好了。
    两点确定一条直线。
    当这条线出现的时候,系统终于明白了乔枝口中的通关方法是什么,它迟疑道:【如果这条线能够指向正确的甬道的话……可是线的两头各有一条甬道。】
    晓亮所在的甬道,与驸马尸所在的甬道,就这样被排除在了选项之外。
    可是线有两头,场上依旧剩下两个选项,公主尸所在的甬道,与晓梅消失的甬道,究竟哪一条才是正确的道路呢?
    晓梅只出现了短短一瞬,公主尸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过声音,也没有做出任何动作。晓亮的话倒是多,可是除了引诱乔枝走他那一条甬道外,晓亮没有说出过任何有价值的信息,因此乔枝判断,正确的道路并不能通过四条甬道的表现来判断。
    突破口还是在星象图上。
    【在自古以来的观念中,北辰居于天空的中心,是一颗永不移动的星辰。】虽然在天文学的角度上这件事情还能够说道说道,但乔枝现在只提这么一个观念,【我们无法判断方位,不能肯定先前的墓室中其他的星辰的位置有没有固定,有没有做出旋转,但有一件事情是可以肯定的。】
    【北辰,永远停驻在星象图的中心。】
    这是无数间前室的星象图中,唯一绝对不变的星辰。
    北辰的这一特殊性,使得它在古代还多了一些象征意义,有人将其视作帝王的象征,“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这还是乔枝曾经背诵过的课文。
    这是一座封建时代的古墓。
    几番思索后,乔枝做出了决定:【以北辰为出发点,和三角形的中心连线。】
    系统立刻就将反方向的线条抹去。
    而乔枝此时,也终于迈出了步子。
    她径直走向公主尸所在的甬道。
    公主尸与驸马尸一样直立在甬道中,光看姿势就感受到了尸体的僵硬。它的双手十指交叉,交叠在小腹处,显出一股端庄来。
    甬道极窄,不能使两个成年人并肩而行,此刻公主尸杵在甬道中间,而乔枝也不想着怎么从缝隙里挤进去,直接迎面走上前去。
    公主尸的面容距离她越来越近。
    就在要撞到一起的刹那——
    与乔枝相触的公主尸化作一缕青烟,消散无踪。
    第115章 在无限流打十份工40
    在公主尸化烟消散的那一刻, 乔枝就知道自己走对了。
    一旦知道离开墓室与甬道的关窍所在,之后的道路便十分简单,乔枝甚至都没必要自己思考, 这种事情系统做起来要比她容易许多。系统只需借助她的眼睛将头顶的星象图一扫, 将那藏身数百点星辰中的三颗星找出来, 再点出中心与北辰一连,便能轻易指出方向。
    第四间前室同样有着四条甬道,两条向上,两条向下。
    由于正确方向找到得太快, 甬道甚至还没有发生异变,一具驸马尸的身影在眼前一晃而过,乔枝已然向前走出去好几步。
    离开第五间前室,在乔枝将系统找出来的那条甬道走完大半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什么东西抓住了她的衣角。
    乔枝转头看去,手里的手电筒也随之后移, 刺目的灯光直晃晃地照在了一张脸上。
    那张脸苍白憔悴,似乎是被手电筒的强光刺痛, 灯下的眼睛泛起了红,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但那“人”伸出的手依旧死死揪着乔枝的衣角。
    “不要往前面走!”晓梅的语气惊恐异常, “这是它们设下来的陷阱, 最开始会让你以为自己走对了路,等到你放松警惕,就掉进了它们的陷阱!”
    这是一条上坡的路,乔枝在上, 晓梅在下。
    她们身高应该大差不差,只是加上所处位置的高度差以后, 乔枝必须低下头,才能看到晓梅的脸。
    晓梅近乎是哀求地看着乔枝,矮上几头的高度,让她目光中的恳求意味更加真切,更加让人动容。
    乔枝站在原地,不仅没有随着晓梅揪她衣服的力道往回走,甚至伸手开始扒她的手。
    乔枝手上的手套从未摘下过,在切割尸体的时候不可避免沾染了一手套的污血,好在手套中间有一个隔离层,污血不会沾到乔枝的手上。从那些死去已经有一段时间的尸体里流出的血不是鲜红色,发乌,发臭,此时还没有完全干涸。
    这些未干的血在晓梅惨白的手上留下一道道黑痕。
    晓梅看到后,身体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你不相信我吗?”她哀哀戚戚道。
    “对,”乔枝的回答相当冷酷无情,“我不相信你。”
    “为什么?”晓梅不甘道,“是因为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吗?”
    蒋教授说,他的五个学生都已经死了,被厉鬼索命,死在了这座古墓里。而乔枝也确实在前面的墓室中看到了三个现代打扮的人的尸体,他们既然已死,剩下的情侣也不太可能活命。
    但乔枝对晓梅的不信任,并不仅出于此。
    她说道:“即便没有人和我说过什么,我也相信自己看见的东西,相信自己的判断。”
    晓梅茫然不解地看着她。
    而乔枝这时候也发现了晓梅的力气大得出奇,照理来说她因为常年坚持锻炼,力气是要比一般人大的,还懂得如何更大限度地发挥自己的力量,然而在乔枝试图掰开晓梅的手时,那五根看着纤细的手指纹丝不动。
    乔枝直接抽出匕首砍了下去。
    被砍下的手指,化作了一缕烟雾。
    晓梅用怨毒的目光看着她,乔枝只是冷冷回望一眼,掉头继续走她没走完的路。
    【……宿主,刚刚那个人是假的吗?】系统犹犹豫豫的声音响了起来。
    乔枝知道系统为什么有此一问,乔枝之前不是没有经历过会说话的幻象,而那些幻象说的话都不会超出乔枝的认知,可晓亮与晓梅说的话……有些出乎乔枝意料之外了。
    他们真的只是幻象吗?
    【系统,调出你录下的影像。】乔枝说道。
    遇事不决调“监控”。
    系统立刻就找了出来,然而却在呆愣很久以后,才茫然说道:【宿主……刚刚,什么都没有录下来。】
    乔枝也愣了一下。
    【录制这些东西难道是要你主动操作的吗?】
    【确实可以主动开关,但录像功能我一直开着的!】系统道,【可是我们之前走过的地方,什么登仙路,什么重复的前室……通通都没有录下来,只有一片黑!】
    乔枝这个时候已经走到了新一间前室里,系统一边说话,一边将找好的方向在乔枝脑子里放出来。
    乔枝也停了没多久就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道:【录像是在什么时候黑屏的?】
    系统回道:【……在宿主刚进入甬道,走了半分钟的时候。】
    因为一边走一边还要留意两边壁画上的内容,乔枝在甬道中走的速度不快。
    系统直接将录像的最后一个画面放出来,一幅斑驳壁画直接出现在了乔枝脑子里。乔枝将壁画的顺序记得清清楚楚,这幅壁画之后,就是赐婚的内容。
    也是在这幅壁画之后,壁画忽地完整了起来,不似前面几幅一样颜料掉得七大八。
    【会不会……我们现在其实在另一个空间里?】乔枝若有所思道。
    所以不清楚动力源在哪里,所以感觉不到墓道的移动,所以听不见机关运作的声音……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古墓机关,她只是被拉进了另一个世界里!
    这种事情发生在副本中一点也不稀奇,安仁精神病院不就有着三重空间,五尸墓这才哪到哪?
    但五尸墓的情况,和安仁精神病院又不太一样。
    乔枝越想越觉得是那么一回事:【我的身体应该留在了原处,正处于沉睡状态,事实上我闭上了眼睛,所以你没有录到任何东西……】
    系统听得一愣一愣的:【那……那现在是梦吗?】
    【不是梦,】乔枝道,【我的魂魄,被拉进了只能以魂魄形态存在的空间里。】
    所以晓亮和晓梅才会说出乔枝不会想到的话,透露乔枝并不清楚的信息,面容还那般真实——而乔枝根本没有见过这两个人的脸!
    回想自己在哀尸墓里遇到的幻象,乔枝被幻象蒙蔽的情况下看到的大秦的脸,实际上和大秦真正的面容有一定出入,那完全是一张乔枝想象中的脸。只不过因为这两张脸上的表情太过夸张,极度悲哀的表情带来的冲击力直接让乔枝忽略了两张脸间的不同之处。
    幻象就该这样才对,不该出现超脱她认知的东西。
    【公主和驸马的魂魄在这里,晓亮和晓梅的魂魄也被困在这里。】乔枝猜测,【他们确实死了,只是死后灵魂还要被留在这里经受折磨。】
    伥鬼。
    乔枝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么一个词来。
    被困在这里的晓梅晓亮,企图将乔枝也拉入和她们一样的境地,所以在乔枝无视晓梅的谎言时,晓梅才会用那种怨毒的目光看着她。
    也算得上为虎作伥——说来有点可笑,明明晓梅晓亮,和墓主人是站在对立面的。
    乔枝同墓主人同样站在对立面,但她和晓亮等人并非朋友。
    【敌人的敌人,也许还是敌人。】乔枝不自觉念了一遍动身前往木人村的时候,赵娘子对她说的话。
    现在想想,在五尸墓中,墓主人,“考古队”,与乔枝,不正是这样的关系。
    随便拉两方出来,都是敌对关系。
    真是让人一言难尽的三角关系。
    但这敌对程度,是有强弱之分的。
    赵娘子说起这话时拿安仁精神病院为例,让乔枝记住在安仁精神病院的经历。在病院副本中,确实也存在着三角关系。
    医院,病人,玩家。
    病人和玩家是朋友关系吗?其实不太好说。虽然玩家和病人很快就完成合作对付院方,但也确实有玩家在病人那里受了伤。
    而受伤的前提是——那些玩家进入了病人一定范围之内,周围还没有院方人士。
    于是玩家,就成了病人攻击的目标。
    可见如果没有院方这一绝对“反派”存在,玩家和病人之间的朋友关系实际上是岌岌可危的。
    与安仁精神病院不同,五尸墓中的三方冲突要更加激烈,没有病人这样相对温和的存在,但乔枝想在一定情况下,也是可以达成合作条件的。
    只要有一个仇恨值更高的存在出现。
    不对……不只是五尸墓。
    乔枝只告诉了赵娘子她要去木人村,却没说自己接了两个副本,而赵娘子给出的提示也没有特指哪个副本,因此这一三角关系,在木人村中同样存在。
    “其实我早就想到了……”乔枝小声嘟囔。
    这些关系虽然在此时尤为清晰,但乔枝早就意识到了,某些明面上似乎是同一阵营的人,其实也是敌对关系。
    【宿主,我怎么没听懂你在说什么?】系统被乔枝没头没尾的两句话完全搞懵了。
    【自己想。】乔枝表示。
    手电光随着她的走动一晃一晃,眼下她在一条向上的路上。
    恰好这就是一条登仙路。
    虽然自己的身体现在应该沉睡着,但乔枝想她的情况应该和真正的沉睡有一定区别,说是灵魂出窍更为恰当。估计只有在她走出这个迷宫的时候,她的魂魄才能离开这个空间,回到自己的身体。
    手电筒的白光下,突然多了一抹鲜红。
    是在照到壁画上时出现的。
    乔枝微微一怔,放慢了脚步。
    她将手电光完全移到前方两边的壁画上,只见画上的人物眼睛里忽然涌出了血,血泪顺着墙面淌下。
    乔枝又去照她的身边。
    画中的仙子,同样流着血泪。
    前方,身侧,背后。
    公主、驸马、侍女、侍卫……神龙、彩凤、接引仙子……
    原是眼睛的地方通通变得血红一片,鲜血淌下。
    系统惊恐道:【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没有指错路!】
    这就是北辰与三角中心相连指向的路!
    可如果她们走的是正确的路,为什么壁画会出现这样的变故?
    就在它说话间,乔枝踏出了这条甬道。
    眼前顿时一黑,一阵恍惚,天旋地转。
    乔枝猛地睁开了眼。
    她发现自己正倚靠着冷冰冰的墙壁坐在地上,下意识想要撑着自己站起身来,手却碰到了掉落在地的手电筒。手电筒的开关仍打开着,乔枝手一碰,它便骨碌碌滚了一小段路。
    停下的灯光,照在了一片狼藉的壁画上。
    第116章 在无限流打十份工41
    乔枝撑着砌得几乎不留缝隙的地砖起身, 顺带捡起了地上的手电筒。身上疲乏得厉害,脖子尤为酸痛,站定时乔枝只觉得身体像是要散架, 怎么想都是之前以一个别扭的姿势靠在墙上昏睡过去的原因。
    也不知道她究竟睡了多久。
    乔枝握着手电筒走到壁画前, 由于甬道本身存在坡度, 手电筒自然而然地往下滚,好几圈后才因为一个用来串绳子的小凸起停住。
    乔枝捡起手电筒的时候,也顺势走到了一幅她“睡着”前没看见过的壁画前。
    这幅壁画她没在现实的甬道中看见,却在灵魂出窍后去往的那个空间里看过。
    她记得这面壁画上画着赐婚的旨意到达驸马家时的场景, 三个太监站着,中间那位诵读圣旨,驸马一家三口跪着,毕恭毕敬地聆听圣意。
    乔枝还记得在那个空间里,这幅壁画完整得仿佛没受半分时光的摧折,连太监的肃穆, 驸马的恭谦,这些神情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可此刻出现在眼前的壁画与记忆里的大相径庭, 颜料大片大片地脱落,人物的面孔更是被毁坏殆尽, 要不是乔枝在那个世界里看过壁画, 连谁是谁都要认不出来。
    【壁画怎么坏成这个样子了!】系统被眼前的画面吓了一跳。
    【这么多年过去, 哪怕墓室一直密封,壁画有所损毁也是正常的。】乔枝伸出指尖想去触碰颜料脱落的地方,不过为了避免进一步造成破坏,快要触及的时候还是缩回了手, 【虽说损坏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这些壁画上损坏的地方, 明显不太正常……】
    乔枝一边说,一边往前走,手电光从一幅幅壁画上掠过。
    不比那个壁画可以经年累月维持原样的灵魂空间,现实中的壁画每一幅或多或少都有残缺,而人物遭到的破坏尤其严重。
    基本已经不成样子,脸上只余一块黏着零星彩漆的灰白墙面。
    类似的甬道乔枝已经不知道在灵魂出窍的时候走过多少回了,如今回到现实里再走一回,她步子很快,没一会儿就走完了这条向下的,象征两位墓主人人间路的甬道。
    出了甬道,就是熟悉的前室。
    前室的布局与记忆中没有不同,不过只有两条道路,没像灵魂存在的空间一样有时候会出现四条通道。乔枝下意识举起手电筒往星象图看去,哪怕没有系统叠图那么方便,看习惯了星象图的她很快就得出了和系统一样的结论。
    【没有那三颗星辰。】乔枝和系统的声音重合在一起。
    先前起到引路作用的三颗星辰,没有出现在头顶这幅星象图上。
    乔枝道:【看来现实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穿过前室再经过一条甬道,应该就能到后室了。】
    乔枝的猜测是对的,当她走完那条向上的登仙路后,手电筒首先照到的,便是一条精美桥梁。
    那是一条做成了桥梁形状的通道。
    桥梁被涂成了鲜红色,看外形还是一座拱桥,桥身绘着数只雀鸟,既然这是一座合葬墓,乔枝猜那大概率是喜鹊,取鹊桥相会之意。
    这条过仙桥将两座棺椁连接,好似生前夫妻在死后也能续上姻缘,魂魄日日夜夜于桥上相会。
    系统评价:【又浪漫又阴间的。】
    确实很阴间,乔枝还不得不做一些更阴间的事。
    她先点了一根蜡烛,诵念咒语后将蜡烛摆在两座棺椁的中轴线上,只见烛火剧烈跳动,一下青一下黄的。
    好像墓主人正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纠结要不要对乔枝的小命出手。
    这样持续了差不多半分钟,最后,烛火的颜色不甘不愿地停留在了黄色上,也不再无风乱跳,平静燃烧着。
    等到烛火稳定下来后,乔枝掏出匕首往两具靠在墙上的尸体走去。
    她一路所见的队员尸体,除了躺在棺材里的大秦和被鬼上身站起来的小秦,全部以类似的姿势靠在墙上死去,脑袋沉沉垂下,一副仿若低头忏悔的姿势。
    晓梅的脑袋垂得尤其厉害,让人不禁怀疑碰上一下她的头颅会不会与脖子分离。而从侧面看去,她的脖子确实已然扭曲到畸形。
    造成此现状的罪魁祸首无疑是她头上那顶沉重无比的凤冠。凤冠将她的头颅不断下拉,直将她的脖子拉扯到活人做不出来的程度,仍未从晓梅脑袋上脱落,好似用胶水与她的头皮黏在了一起。
    系统感觉自己的脖子也痛了起来……虽然它没有脖子。
    乔枝托住晓梅下巴,将她的头抬起来,露出那张自己在灵魂空间里看见过的脸。明明是带着一脸笑容死去的,乔枝却没有从这具尸体上感受到丝毫安静平和的气息,笑容下是无尽的绝望与恐惧。
    只托了一会儿手就有点酸,凤冠的分量实在是太足了。
    乔枝用匕首的刀锋在晓梅脑袋上比画着,系统看得心惊胆战。
    【陪葬品才是关键,人的肢体不是必需的。】乔枝回忆着蒋教授说的话,【也就是说,没必要把晓梅的头砍下来。】
    于是乎,刀锋在晓梅脑袋上跟画线似的划了一圈。
    系统看明白它的宿主想要做什么了……一时间比较不出来,究竟是把整个脑袋砍下来恐怖些,还是只撬掉一部分脑壳恐怖些。
    系统瑟瑟发抖。
    【唉,】乔枝轻叹了一声,又说了一遍曾经说过的话,【实在很害怕的话,把你和我的视觉联系暂时断掉吧。】
    【我我我……我可以的!】系统的声音抖得厉害,坚强地维持了和乔枝的视觉联系,只是给自己糊上了马赛克。
    乔枝动作麻利得让系统怀疑宿主以前是不是干过违法乱纪的事,她很快就把凤冠连同晓梅的一部分脑壳摘除,装进一个大透明袋以后,转移阵地移去了晓亮那边。
    想到之后宿主需要做什么事,系统默默把马赛克放大了些。
    乔枝扯了扯晓亮身上裹着的绸缎,黏得死紧,压根扯不下来。就在她观察从哪里下手比较好的时候,系统忍不住道:【宿、宿主……你真的可以吗?】
    不说心理压力,光从技术角度来说这也是门技术活。
    乔枝想了想,道:【我剥过大马哈鱼的皮。】
    人皮不比鱼皮,但剥过鱼皮也算经验。
    系统:【……】
    它是真的没有想到,经验还能用到这里。
    乔枝找准了角度就开始动刀,系统不敢直接看,全程开着马赛克,然而它虽然看不清画面,却能听到皮肉分离的嘶嘶声响。
    系统忍不住看了一眼乔枝的身体情况检测。
    乔枝的心率,依旧十分稳定。
    【宿主一点都不害怕的吗?】系统震惊,【呜呜,系统都在害怕。】
    乔枝道:【人类和你在存在形态上明明有着很大的差距,为什么会感到害怕?】
    【因为我的情感模块是根据人类来设置的呀,】系统表示,【而且很多人在杀鸡杀鸭的时候,也会害怕。】
    乔枝动作停顿了一下,不过很快就续上了。
    【你的情感模块比其他功能发达多了。】
    系统呜呜假哭。
    【说起来,】乔枝话锋一转,【我想起以前看到的一篇文章,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据说古代有一个酷刑是在人头颅最上方打孔,继而往里灌入水银,人皮就会自然脱落。】
    乔枝有些遗憾:【可惜这里没有水银,不然就能方便多了。】
    系统沉默片刻。
    半晌,它说道:【宿主,你说这话的时候好像一个杀人狂魔。】
    乔枝忍不住笑了一声。
    取下绸缎的过程漫长又复杂,全程都是精细操作,等乔枝终于把绸缎完整取下来,叠好放进塑料袋的时候,蜡烛都已经燃了一半。
    她站起身的时候,只觉得肩膀酸痛无比,揉了几下后,才捧着瓷坛去墓室门口撒糯米。
    这一次乔枝花费的时间,尤其的长。
    结束后,乔枝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拎着装有五件陪葬品与五名队员部分肢体的背包,就在墓室外盘膝坐了下来。
    【宿主……】系统有点明白乔枝想要做什么了。
    乔枝将手探入瓷坛中,又攥了一把血糯米。
    攥着那把血糯米,乔枝念起了新一轮咒语。
    一缕阴风,平地升起。
    烛火晃动,由明黄转向青幽之色,但又不如以往那般幽暗。
    而在烛光映照下,两道模糊的身影,出现在了墓室之中。
    ……
    一轮满月,越爬越高,不知不觉就到了守在洞口外的人头顶。
    蒋教授焦急地等待着,在洞口边来回踱步,直到里面传来脚步声,蒋教授才猛地扑过去。
    升到最高处的明月,终于让自己的清辉照进墓道之中。
    借着月光,蒋教授看到了那个期盼已久的身影,虽然看着有些狼狈,但好歹全须全尾。
    “乔枝?”蒋教授朝洞里喊道,墓道里的人应声抬头,乔枝的脸出现在月光下。
    确定了来人,蒋教授连忙问道:“东西都带出来了吗?”
    乔枝点点头,问他:“蒋教授,梯子呢?”
    放下洞口的梯子不见了。
    蒋教授道:“你先把东西送上来,我再把梯子放下去。”
    乔枝皱了皱眉。
    蒋教授早就想好了说辞,乔枝眉一皱,他立刻就说道:“我总得确定你把事情做好了吧?要是你其实没找齐东西,骗我说找齐了,出来就跑怎么办?”
    乔枝沉思良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好吧,我怎么送上去?”
    蒋教授放下来一根吊着篮子的绳子,示意乔枝把背包放到篮子里。
    乔枝照做了,看见东西装好后,蒋教授立刻把背包往上拉。嘿咻嘿咻——这背包可真沉啊,不过想到里面应该装了那些东西,蒋教授又觉得沉才是对的。
    好在他在等待的时候在洞外装了一个简易的滑轮装置,事半功倍。
    等把背包拉上来,确定里面装的东西齐了后,蒋教授脸上顿时乐开了花,而洞里也传出乔枝呼唤的声音。
    “蒋教授,梯子呢?”乔枝问道。
    “我这就放下来——”蒋教授说着,脸上露出狰狞的笑。
    他背上背包,又拎起了什么东西,可那并不是梯子。蒋教授的身影出现在洞外,连同被他抬起来的桶状物一起。
    桶里的液体尽数倾倒而下。
    汽油的味道弥漫开来。
    “谢了,帮我把这些东西带出来,你就留在这里吧!”蒋教授咧嘴笑道,此时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一点学者的气息。
    蒋教授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打火机,就要点火扔下。
    然而什么冷冰冰的东西抓住了他的手,让他完全做不出按下开关的动作。
    蒋教授惊疑不定地往身后看去,顿时瞪大了眼睛——
    本该是背包的地方,背包不见踪影,而一具身着华丽殓服的女尸趴在了他的背上!
    女尸被泡得发白的脸,露出了微笑。
    她带着蒋教授,压下了所有挣扎,带着他坠下洞口。
    蒋教授惊恐地大叫,就在他感到自己两脚离开地面,不受控制落下的时候,他终于扭头看向洞里。
    惨白月光下的脸,不是乔枝的脸。
    蒋教授眼睛瞪得几乎要从眼眶中脱落。
    一身华服的驸马尸,冲他举起双臂,仿若地府的接引之人。
    第117章 在无限流打十份工42
    蒋文裴记忆里昏迷前最后的画面, 是将他拖入墓中的驸马尸。
    紧接着眼前便一黑,人也陷入长久的昏迷中,再醒来时只觉得头疼欲裂, 浑身跟散了架似的, 四肢也没有什么知觉。人已经醒了, 视觉却没有立刻恢复,眼前依旧是黑乎乎的一片,好一会儿才有青幽幽的光落入瞳孔中。
    对时间的感知变得模糊,不知过了多久, 听觉才于视觉之后恢复,蒋文裴听见了滴答滴答的声音,像是水滴滴在砖石之上。
    他还没想明白今夜无雨,近处也没有河流,究竟哪来的水,眼中就出现了晃动的人影。
    蒋文裴瞳孔紧缩, 下意识以为是墓中的古尸,然而那影子走到他身边近处便停下了, 耳边也听见熟悉的声音。
    “蒋教授,”乔枝说话的语速不快, 听上去慢条斯理的, 她稍稍顿了顿, 又说道,“还是叫你蒋叔比较合适?”
    初听见乔枝的声音时,蒋文裴心里悚然一惊——他想起了那具变化成乔枝模样的驸马尸。
    不过在听完乔枝说的话后,他意识到现在是乔枝本人在和他说话。
    蒋文裴张了张口, 喉咙干涩得厉害,像是有刀子在里面刮, 尝试了几次,蒋文裴才嘶哑出声:“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不过按年龄来看,你叫我一声蒋叔也不算错。”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乔枝压根没打算与蒋文裴说那些弯弯绕绕的话,“蒋叔,应该是你们所谓的道上,还有你那些手下对你的称呼吧?”
    良久的沉默。
    乔枝耐心等了一会儿,等到蒋文裴问她:“你是什么时候对我起疑心的?”
    “一开始。”乔枝说道。
    蒋文裴眼皮不敢置信地颤动一下。
    乔枝却觉得自己不对他起疑才奇怪,哪怕没有赵娘子提醒她的话,乔枝也会对蒋文裴怀有戒备之心。如果连这点戒心都没有,接下这份工作岂不是找死?
    她不是刚到希望小镇的新手,接过不少独立任务,又经历过三次团体活动后,她对什么等级的副本该有怎样的难度已经有了一定认知。五尸墓内部确实很危险,但如果险境全在墓内,乔枝认为那样的难度与它用到招聘纸张的难度依旧不够相称。
    很容易的,乔枝就想到了一句话。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蒋文裴就是那只黄雀。
    “我虽然一开始就觉得你有问题,但起先确实没有证据。”乔枝说道,毕竟她不懂考古,没法利用专业知识找出蒋文裴身份的破绽。
    “最早确定你心里一定有鬼,是根据你和我说的那个古墓索命的故事——你表现得很像那么一回事,但这个故事你绝对做了不少艺术加工,只怕九分假一分真。”
    蒋文裴道:“我不觉得那个故事有什么问题。”
    毕竟下墓的六个人中只有他一个活着出来,死人不会说话,岂不是他说发生了什么那就是发生了什么?即便里头有一些情节听上去匪夷所思,也可以用闹鬼来解释。
    “你说了你不该知道的事。”乔枝淡淡道,“如果你说的那个故事是真的,你还站在这里,就说明大师姐没来找你,可既然大师姐没来找你,你怎么知道与大师姐对应的陪葬品在她的左手上?”
    蒋文裴恍然大悟。
    “没想到是这里出了错。”他语气自嘲,这漏洞其实不难补上,他只要早些发现,随便说什么大师姐的尸体出现过但是被大师留下来的宝物挡了回去,就能轻松圆上。
    “你在说你学生的尸体与什么陪葬品连在了一起的时候,说得很详细,没有一丝犹豫,也确实和墓里的情况对得上。”乔枝继续道,“所以我想,你应该确实见过他们的尸体,正好,我在墓里头发现了一些特别的地方……”
    乔枝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不过她看蒋文裴目光涣散,现在应该还是看不清的。
    “一个是年龄。
    “虽然因为表情夸张与死亡了一定时间的缘故,他们的尸体和本来面貌有所区别,但也足以看出外表太老成了,我想高等教育对人应该还没有摧残到那等程度,能让这五个人全以二十几岁的年龄有了奔四的长相。
    “我想,这些人就和你不是教授一样,也不是什么所谓的考古系学生吧。”
    “第二点,是墓室内的情况。
    “哀尸的墓室里头,大秦的尸体躺在棺材里面,哀尸的尸体却被扔在了外面,这一点很说不通。若换作我是躺在棺材里的人,怎么也得把打扰了我安息的人扔在外面,自己好生躺着。刚好哀尸是这五具尸体里最没有攻击性的,所以我猜哀尸的尸体是被你们扔到了外面,又因为什么原因,把大秦的尸体扔进了棺材吧?
    “哀尸之后,怒尸与惧尸所在的墓室都有些乱,惧尸墓尤为凌乱,数匹锦缎就被扔在了地上。我虽然没学过考古,但我也清楚一件事情,在考古工作者眼里这些文物都是瑰宝,别说随意丢弃了,就是碰,只怕也不会直接上手去碰。”
    “让我最终确定了你们的身份的,是甬道里的壁画。
    “壁画不完整的地方,有一部分属自然脱落,但有一部分是很明显的人为损坏,巧的是那些人为损坏的地方一模一样——都是壁画上人物的面部,准确地说,是人物的眼睛。
    “我在新闻里看到过一个迷信的说法,有一些人以为只要把壁画中人物的眼睛毁掉,就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他们做了什么事。
    “这个说法,你应该很相信吧。”
    乔枝低头,看着蒋文裴的脸。
    “你们根本不是什么考古队,”乔枝冷冷道,“只是一伙盗墓贼罢了。”
    “我问过木人村的人了,除了你为了在村中方便行事经常去村长那串门,和村长打好关系外,其他人几乎不在村民面前露面,没有人知道那天究竟从墓里回来了几个。你同我说的那个故事,恐怕基本上只是个虚构故事。”乔枝道,“我猜事情的经过大概是这样的——你们这伙盗墓贼打通进入古墓的盗洞后,没有急着立刻转移走里面的文物,而是先探明里面的结构,究竟埋了哪些好东西。虽然第一回下墓只有探路一个目的,但是看到好东西后,有人还是忍不住上手。也许你想着要给自己的属下们一些好处,于是默许他们每人拿走了一件珍贵的陪葬品,而那些拿了陪葬品的人,最后一个个鬼上身,死在了墓里。”
    “猜得不错,不过有些细节,你是猜不到的。”蒋文裴说道。
    被乔枝戳穿了盗墓贼的身份后,他也不在乔枝面前装模作样,爽快地直接说道:“最早出事的确实是晓梅晓亮,估计因为是公主和驸马的鬼魂埋葬的地方最好,力量也最为强大吧,他们是最后拿陪葬品的,却也是最早出事的,还没走出主墓室呢,就昏倒在了地上,我们原来不清楚什么情况,想要背着他们离开,结果就发现前室怎么也走不出去了——你应该也体验过那个迷宫吧。过了几间前室我就明白不能再这样走下去,搞不懂其中玄机胡乱走必会出事。我想到问题应该出在晓梅晓亮身上,立刻叫人把他俩放了下来,果然放下后没多久,我们就醒了。”
    “不对,”蒋文裴很快又说道,“不能说醒,应该说是魂魄归窍。”
    “我们也不是第一天干这行了,晓得许多墓里有些古怪,所以身上都带有法器。晓梅晓亮拿了东西走不了,我们只要不带着他俩,法器立刻就把魂拉了回来。”蒋文裴顿了顿后,唏嘘道,“开始我也是想救他们的,可是魂魄归窍的时候,我们发现本该装在包里的凤冠和锦缎不知怎么的到了他俩身上,而且怎么都扯不下来。大徒弟——虽然不是什么考古的学生,但她确实是我大徒弟——说没办法了,墓主人一定要把他俩留下来,他们的魂已经在里面了。于是我们干脆把他们尸体送回后室里,一具尸体对一口棺材,想让墓主人收下这两条人命后,饶过其他人一命。”
    “然而在快要离开五尸墓的时候,大秦发了疯,手上抓着那把匕首乱挥。我晓得出事了,立刻让大徒弟和我一起把他关进棺材里,小秦不肯,还要上来拦我们。他冲过来的时候被绊了一下,也就这下让我看见他半只脚已经塞进那双鞋里了,趁他低头看鞋的时候,我给他来了一下,把他扔在墓室里和大徒弟一起出去。
    “大徒弟同我风里来雨里去多年,一行人里头就数我们两个人身上的法器最好,拿了陪葬品的人里头只有她没出事。她想要把镯子放回去,我想着总不能白来一趟,就让她先把东西带着,后面我来想办法。大徒弟听我的话,把镯子带了出来。”
    蒋文裴说这话的时候,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贪婪。他那时候没拿东西他当然不怕,说着似乎与大徒弟情谊颇深,实际上在利益面前,丝毫不介意用徒弟的命作为赌注。
    “离开墓以后我立刻去找了一个老前辈的后人——哦,就是那位大师,他过去和我还是同行呢。也是那时候我才知道那位老前辈原来早就发现木人村的这座墓了,还研究了不少东西,只不过没来得及做什么就一命呜呼。他儿孙不晓得他以前做什么的,还真以为只是给人看风水算命的先生,我付了点钱就把他老爹生前的笔记都给了我。”
    蒋文裴轻轻叹了一声:“看过他的笔记后,我就明白大徒弟是铁定没救了,哪怕不拿东西五尸墓这样的凶墓都会要命,更别说她拿了东西。不过她拿了东西也好,墓主人会先找拿了东西的人索命,五人为一轮,杀过一轮人后,五尸墓能安生一段时间。
    “没过一日,大徒弟脖子上的佛像就裂了,那只镯子也到了她腕上。我看着她不受控制地往五尸墓走去,又跳进盗洞里,之后发生什么我就不晓得了,我把洞口暂时封了起来,之后也确实过了一段安生日子。”
    乔枝问他:“再之后呢?你是离不开木人村,还是舍不得墓里那些宝贝?”
    “都有,”蒋文裴又是长叹一声,“我毁了墓里的东西,五尸不让我走,这一行折了五条人命却什么都没带出来,我也不甘心走。”
    乔枝接了下去:“但你不敢以身涉险,所以按照你那位老同行教的办法,找了个替死鬼,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乔枝说自己是替死鬼的时候,语气颇为随意,倒没有一点生气。
    讲到这里,“考古队”的真相,与蒋文裴将乔枝雇来这里所为何事,差不多都讲明白了。
    “棋差一招,落你手上算我倒霉,我认了。”蒋文裴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模样,“你要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不是我要怎么样,是它们想怎么样。”乔枝却语气平淡地说道。
    蒋文裴愣了下。
    “还是看不清么?”乔枝说着,想到了也有可能是光线太暗的缘故。
    她取出一支蜡烛,没有多作处理,只是简单地点燃了,烛火也是它本该有的颜色。暖黄的烛光将周围照亮,蒋文裴却没有感觉到丝毫暖意,整个人仿若如坠冰窟。
    他大脑可能受到了重击,因此哪怕过去这么久,他的视觉依旧没有完全恢复,看东西模模糊糊,但光线给够后,也足以看清他身边两个穿着华服,垂首看他,依稀是张笑脸的身影。
    ……是墓里的古尸!
    蒋文裴一瞬间明白了自他听觉恢复后,耳边一直未曾断绝的滴答滴答声是什么。
    是棺材里的防腐剂。
    古尸从满是液状防腐剂的棺材里站起身后,整具尸就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这些成分不明的液体难以干涸,此刻仍不断地顺着殓服衣角滴落在地砖上。
    蒋文裴敢对着乔枝耍无赖,也是抱了些乔枝不能把他怎么样的心思,横竖也就一条命的事。
    但如果落在古尸的手里……
    蒋文裴这时候终于意识到了重点,他昏迷前最后见到的不是乔枝,而是墓里的古尸!
    乔枝看穿了他的计谋不错,可为什么出现的会是古尸?
    蒋文裴没想明白,但他下意识想要强撑着身体逃跑。
    然而不仅身体跟被碾过一遍似的发疼,蒋文裴发现他的手脚完全动不了了,他能感觉自己双臂摊开着,扭头去看自己的手,一片模糊的视野里只看到一堆血糊糊的东西。
    “是血糯米。”乔枝告诉他,“配合特定的咒语,能将你暂时镇在这里。”
    无论蒋文裴如何努力,他的手就和在他打开的掌心上堆成小小山丘的血糯米一样,纹丝不动。
    “还得感谢你把那位老前辈写有咒语的经书原封不动给了我。”乔枝说道,蒋文裴给她的几本册子里,那本经书是重中之重,“除了你要我学的那条镇压凶煞的咒语外,我还学了别的。”
    实际上乔枝根本没有用到那条效果算是对鬼魂赶尽杀绝的咒语。
    那条咒语的威力确实很大,但如果少了鬼魂,要正面对上的就是乔枝和蒋文裴了。蒋文裴把守洞口,位置无疑比乔枝有利。古尸将蒋文裴诱骗到墓中的时候乔枝就在附近看着,如果那桶汽油泼到她的身上,她委实难以全身而退。
    除了怒尸太难沟通,乔枝用血糯米构成的结界将它封在墓室里外,其他几间墓室用的都是安抚性质的咒语。等化去墓主人凶性,到可以沟通的程度后,乔枝又与它们达成合作,短时间内设阵增强它们的力量,让它们能够离开主墓室,将蒋文裴强行带进来。
    蒋文裴待在盗洞外但不下去,就是算准了自己在这里墓主人拿他没办法。
    墓主人对打扰它们安宁,又对它们坟墓做出许多破坏的蒋文裴的仇恨可想而知。但蒋文裴并没有带走墓里的东西,身上还带有护身法器,墓主人没法像对付其他盗墓贼一样对付他。然而乔枝这个变数加进来后就不一样的,在发现《阴阳镇煞经》里居然有一条咒语可以增强鬼魂力量后,乔枝就想到副本应该有与鬼魂合作这一解法。
    她最后用到的也确实是这一解法。
    她与墓主人确实是敌对关系,任何进入五尸墓的人都会成为墓主人的攻击目标,但乔枝既不盗走东西也不破坏墓室,也就是个一般仇恨目标。在面对蒋文裴这个更大的矛盾时,乔枝与墓主人也不是不能合作。
    意识到乔枝竟然与五尸合作后,蒋文裴顿时慌了起来:“乔枝,你得带我出去,我可是你的雇主……”
    乔枝轻飘飘地打断了他的话:“招聘启事上写了我要为你下墓带出指定的东西,放心,我会把这五件陪葬品带出去的,只是你要留在这里。”
    招聘启事上写着的工作要求,仅是下墓带出雇主要求的东西而已。
    至于蒋文裴叭叭叭说的那三件事,在依稀猜出蒋文裴盗墓贼的身份后,乔枝就明白没有全听的必要。那三件事里蒋文裴还说要把陪葬品焚毁呢,他哪舍得这么干。
    一长串话里乔枝真正要做到的,只有将五件陪葬品带出古墓这件事。
    不顾蒋文裴的求饶、哄骗与咒骂,乔枝拎起真正的背包,举着蜡烛离开了主墓室,一路往回走去。
    前头三间墓室里点着的蜡烛还亮着,一室青光,两室暖光,乔枝不由得无语了一下,怒尸是真的没法沟通。
    走到哀尸墓边乔枝便将蜡烛吹灭,蒋文裴是实打实泼下来一桶汽油,因为墓道坡度的原因,有不少已经流到了这边,好在面积变大后,地上的汽油也分散开来,没有流得到处都是。为防不小心落下个火星把自己点了,除了怒尸墓乔枝是隔着结界扔东西进去把蜡烛弄灭,惧尸墓和哀尸墓都是走进去吹灭,最后自己手中那根也吹熄了,换回手电筒。
    乔枝走到盗洞下,抬头看去,月光已经看不见了。
    “太阳快要出来了啊。”看了一眼手机,乔枝说道。
    她从背包里扒拉出一个抓钩,与绳子绑在一处后抛了几回,终于有一次不知抓到什么东西抓牢了。用力拉了拉确定牢固后,乔枝顺着绳子爬回了地上。
    上去后才发现,原来抓钩挤进几块堆在一起的大石间。
    乔枝把钩子解救出来,又举目望去,天边露出了鱼肚白。她想了想,将那五件陪葬品一一从塑料袋里取出来,垫着袋子摊在地上,又把剩下的血糯米在它们边上倒了个圈,念咒化解它们上面附着的怨气。
    第一缕阳光照在陪葬品上时,它们好像出现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乔枝提起锦缎轻轻抖了两下,人皮就掉了下来。
    叠好锦缎后,她立刻又将其他陪葬品与人的身体部位分开,最后这些部位挖了个坑埋了,等乔枝在手机上看到任务完成积分到账的消息后,才将收拾好的陪葬品打包在一起,用绳子放回了墓中,她看那些古尸也不是不能动,就不一一送到指定墓室里。
    其实这五件陪葬品,算是乔枝帮古尸们抓来蒋文裴的赠品,连这些珍贵之物都愿意给出来,可见它们对蒋文裴这一大肆破坏古墓的盗墓贼恨到了什么地步。
    但这些东西乔枝拿着也没用,背着还嫌有点重,干脆守在盗洞边,任务已完成就给鬼送了回去。
    完事后乔枝拍拍手提着背包就要下班——也是无缝接上木人村的班——不承想恰在这时,手机响了一声,显示有一封新邮件。
    乔枝单手戳开,低头看去,然后步子就顿住了。
    【鉴于您高尚的品行,有几位朋友为您送上了一份特殊礼物。】
    看到熟悉的邮件内容,乔枝立刻点开了支付APP,里面赫然有一条汇款人为五尸的到账信息,足足一千积分,赶得上半份木人村副本的工资。
    谁能想到随手之举居然能有这样的意外收获呢?
    乔枝:【哇——】
    系统:【哇——】
    一人一统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声音。
    第118章 在无限流打十份工43
    意外收获一千积分的兴奋劲, 在乔枝往回走到半路的时候就散了。
    随之到来的是一股一股不断往上涌的困倦与疲惫,她切切实实在五尸墓内忙活了一夜,期间没有一刻可以放松心神, 算算她昨天起床的时间, 足有二十四个小时不曾入睡。
    魂魄被拉入那个只有鬼魂存在的空间时, 肉.体好似在沉睡,但完全算不上像样的睡眠,不仅没有恢复精力,由于不当的睡姿, 乔枝现在仍觉得身体许多地方泛着酸疼。
    朝阳跳出远处群山的轮廓,一点一点往上攀登。很快阳光便炽烈到无法直视,金灿灿的日光将村落从沉睡中唤醒。
    五尸墓位于远离农田的荒地上,乔枝从东方既白一直走到天光大亮,方才看见稀稀落落几块田地。木人村内虽藏着一些邪恶愚昧的巫术,但到底是以农业为基础的村庄, 田里那些活计是村民心中重中之重。由于害怕那些离开坟地的木人,他们虽不至于天还没亮就下地干活, 但一旦太阳发出些许微光,村民们就会接二连三地往田地赶。
    只是今日田里却不见一个人。
    毕竟祭祀这样的大日子, 无论有没有从木人法术上头得到好处, 村人是必须焚香沐浴一番, 早早在祭祀的场地候着的。
    祭祀的举办地点就在坟地前的空地上,离老村长家很近。爬出五尸墓时乔枝难免沾上了一些盗洞底下的汽油,而但凡祭祀多半有些规矩。木人村的祭祀虽不至于要求乔枝这一辅助祭祀的帮手斋戒几日,但也不可能让她带着一身汽油味过去。
    乔枝脚步匆匆往老村长家赶的时候, 沿途不少村民换上了最光鲜的衣裳,与她往同方向走去。乔枝作为唯一一张生面孔, 村民自然能猜出她的身份,因此哪怕看见她身上脏乱,也没有一人与她说话。
    直到走到村长家,守在门口的村长夫人方才喊住她:“小乔,你可算来了,身上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乔枝心道也就衣服蹭了点脏污,能够全须全尾地从五尸墓里出来就不错了。
    村长夫人也顾不上问她是去哪蹭了这一身灰,火急火燎地说道:“这样祭祀可不行,心不诚,咒语不会灵验的。你那里还有没有干净衣服,要是没有的话,快来我这冲个澡换一身。”
    乔枝拒绝道:“不用了,我还有身干净衣裳放在老村长家里头。”
    “好好好,那你快些过去。”村长夫人道,“我家老头子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乔枝赶到的时候,果然在老村长家门口看见拄着拐杖守在外头的现任村长。村长一看到她,立刻惊喜道:“你回来了?”
    村长话中惊喜与意外掺半,他自然希望乔枝能活着回来祭祀,但他晓得那座墓的厉害,不敢置信乔枝竟然成了第一位从五尸墓活着回来的旅客,身上甚至一块油皮都没蹭掉。
    乔枝点了下头,然后就在村长的连声催促中,进屋洗漱更衣。被红布盖着的木人端坐在客厅中央清理干净的桌子上,村长在乔枝身后喊道:“我叫人先将木人送过去了。”
    乔枝应了一声,她倒不担心会有人把红布揭开,看出布下的玄机。在祭祀的最后一个环节到来之前,这张布都是不允许掀开的。
    时间已经不容乔枝慢条斯理洗个热水澡,从水龙头下接点冷水擦一擦,从上到下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后,乔枝一边绑头发一边往外走,等来到布置好的祭坛上时,人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
    作为名义上主祭的村长已经在祭坛等候,看乔枝准备妥当后笑了一声,假惺惺道:“小乔,今日要辛苦你了,我们全村都会感谢你做的事的。”
    “不辛苦。”乔枝随意客套了一句,心说过一会儿你恐怕就感谢不起来了。
    祭祀于巳时开始,也就是九点,持续一个半时辰,于十二点整结束。现下是八点半,距离祭祀正式举行还有半个小时,但架势已经摆开了。村长扔掉平时那根用来装模作样的拐杖,手捻三炷香,跪坐蒲团上对着前方红布下的木人念念有词。木人的关节皆可以如人一般转动,此刻摆出一副盘膝而坐,双手于脐下结定印的姿势,仿若一座庄重的神像。
    只是那红布呈现血淋淋的色泽,被它罩着的时候,哪怕在大太阳底下都显出几分诡异来。
    祭坛上香火很足,香火味一股股往乔枝脸上扑,眼前也是烟雾缭绕。村长面朝木人,乔枝所在的位置则是立于木人边上,隔着白蒙蒙的薄烟,乔枝看见祭坛底下人来得越来越齐。
    不同村民所站的位置,直接体现了他们在村中的地位。那些曾与村长觥筹交错的老人站在最前排,作为他们继承者的后辈站在次一排的位置。来自这些村中望族的村民占据了距离祭坛最近的区域,虽然没有人为划出界线,却切切实实出现了几道鸿沟。
    拥有支配地位的最高层,没多少决策权但还算富庶的中层,终日庸碌勉强过活的底层,与被排挤,随时可以被牺牲的边缘人。
    除了那些在接风宴上出现的老人外,乔枝还看见了其他几张熟悉的面孔。
    有虽然站在那些“顶尖人士”中间,然而脸色苍白,与周围人群显得格格不入的村长儿媳;有被乔枝目睹了木人移伤法术的母子,小孩活蹦乱跳,母亲却拄着一根拐杖,艰难走到属于她这一阶层的地方;还有姗姗来迟,也不用再往前挤,直接按村中地位站在人群最外面的独眼老人,小黑狗也偷偷跟了过来,不声不响,趴在老人脚边看着祭坛上的乔枝摇尾巴。
    乔枝与老人那只独眼对上了视线。
    她的视力很好,看出了老人独眼中的无奈、可惜与悲悯。
    乔枝却微微笑了一下,一点也没有作为祭品的自觉性。
    “时辰到了。”听到钟声响起的时候,村长睁眼说道。
    专门负责报时的村民放下敲钟的小锤,村长低声对乔枝说道:“祭祀流程还记得吧?”
    乔枝点点头。
    不就是跳大神嘛。
    乔枝虽然戏称祭祀是要跳大神,但没有真的叫她又唱又跳,只需要一直念对应的咒语,在几个特定的时候站起来用特定的步伐走上几步就好。
    跪坐在蒲团上的人,换成了乔枝。
    早已熟记于心的咒语被她流畅念出,咒语并非一成不变,需要换上几次,每到需要换一条咒语念的时候,立在祭坛边上的小钟会被敲响给予提示。
    乔枝全程不能歇,同在祭坛上的村长也不是单纯上来观光的。
    祭祀开始没多久,他就提起一只花篮,抓起篮中花瓣往木人头顶洒。
    祭祀一共要用到七条咒语,也要向木人送上七样供品。
    轻飘飘打着旋儿落下的花瓣,有几瓣被风吹到了乔枝发上身上。
    有一片花瓣甚至擦着乔枝眼睫而过,看见这一幕的村长心短短提了一下,然后便看见乔枝眼都不眨,念咒的语速没有丝毫变化。
    村长松了一口气。
    祭祀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比起被木人追杀那肯定要和谐不少,但是整个流程过于繁琐,持续时间又长,三个小时下来很难不出错。
    一点小错倒也不会对祭祀造成什么影响,过去也不是没有旅客在临近祭祀的时候明白事情不对,破罐子破摔乱念一通,村长一边在心里嘲笑他们自作聪明,一边自己将咒语接了下去,冷眼看着那些旅客在祭祀完成的时候,于天火中接受长久的,又无法立即死去的炙烤。
    何必呢?村长心想,来了木人村,不是死在木人手里,就是死在天火底下,没有第三条路,如果好好完成祭祀,天火降下的时候反而能少受几分痛苦。
    此刻,村长对乔枝的能力很是满意,虽然只开了个头,但已然可以预见乔枝是他目前见过的旅客中将祭祀进行得最好的。可惜,哪怕能力再强,最后也只是个祭品。
    一篮鲜花撒完,小钟敲响,村长换上一壶清茶。茶水倒不会倒在木人身上,而是倒在祭坛前的地面上。
    花,茶,酒,这是前三样祭品。
    随着祭祀的进行,钟声的间隔也越来越长。
    乔枝中途起身过几次,用特定的动作配合村长完成祭祀,也在这些时候看到了祭坛底下村民们的表情。前排的村民很是高兴,觉得此次祭祀的成功板上钉钉,如果不是祭祀期间需要保持一定肃穆,只怕恨不得现在就开始庆祝。中排的村民心不在焉的居多,他们没受过多少木人法术的好处,但也没遭过多少木人法术的害处,对祭祀没有那些得到最多利益的人那般在意。后排的村民则多显出麻木来,还有一些只觉悲哀,看着祭坛上的乔枝,就好像在看着自己。
    他们也是必要时刻可以被舍弃的祭品。
    花一道,茶一道,酒一道,随后是鸡血一道,牛血一道,人血一道。
    祭祀人血的时候,村长咬牙在自己手臂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将手臂悬于木人头顶,让鲜血滴落红布之上。这一刀划得极狠,祭祀用的血必须是新鲜的血,鸡牛都是现宰的,而人血祭祀需要配合的特定咒语只有村长知晓,这是村长坐稳位置的根本,血得是念咒人的血,他只能自己上。
    不过这对村长来说,只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里面的“小节”。只消祭祀完成,他就能安安心心用木人移伤术将这道口子转到别人身上,又将别人的气血转给自己,他一点损失都不会有。
    被各种步骤塞满后,三个小时过得很快。
    “该请天火了。”终于到了这一刻,村长脸上不受控制地浮现激动的笑容。
    他的手伸向木人身上盖着的红布,此刻他满心满眼都是木人,没有发现全程“配合”,好似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自己就是最后那个祭品的乔枝,唇角也勾起了一抹浅笑。
    当一串不曾听闻的咒语在耳畔响起的时候,村长蓦地意识到了不对。
    但已经来不及了。
    他抓住红布的手已经将它扯下,布料滑落,露出一张他见所未见的木人面孔。
    “这——”村长瞪大了眼睛,震惊到忘了言语,没能说完整句话。
    这是什么?这不是他看着乔枝拼接好的那具木人!
    本该降临的天火,迟迟未曾降下。
    而天色急剧黑了下来,不知何处飘来的厚重乌云,将太阳遮掩。
    阴风大起,将村长特地为祭祀换上的一身广袖衣服吹得猎猎作响,头冠垂下的带子一个劲儿往他脸上扑,村长手忙脚乱地将挡住眼睛的带子抓下来。
    风声中,乔枝念咒声不停,这些咒语连贯念诵的时候很像僧人诵经的声音,村长却无法因为这规律的声音感到安静平和,他意识到有事情超脱了掌控。
    他没见过的木人,他没听过的咒语。
    遮蔽天日的乌云,迟迟未至的天火。
    到底,发生了什么?
    乔枝一定知道答案,村长伸手要去掰过乔枝的肩膀质问她,然而却忘了手里还抓着那块从木人身上扯下来的红布,他手一松,红布就被大风卷走。
    村长下意识追随红布而去。
    就在这时,祭坛下响起了惊恐的呼声。
    乌云压顶,正午时分天地间却昏暗一片,那块随风飘走的红布是最夺人眼球的艳色,它一路往坟地飞去。
    光线不足,使得村民们无法将坟地里的情况看得分明,但足以看见林中满是晃动的人影,正在一晃一晃地往林外走来。
    坟地里哪来的活人。
    那些都是林中的木人!
    敲钟的村民早就被这一幕吓得瘫倒在地,但乔枝一直算着时间,在合适的时候结束了最后一遍念咒。
    村长心心念念的天火终于降下,只是并非朝着乔枝,而是落在坟地中心的榕树主干上。
    木人法术的兴盛,与这棵榕树息息相关。村民从其他地方取来的木料都不可以作为木人法术的载体,也许那棵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榕树本身就有了一些特殊力量,才能让木人法术生效。
    榕树已成林,天火一开始只摧毁了主干,但火焰不断往外蔓延。
    被怨气浸染的木人们披火而出。
    在看见天火落在榕树上的时候,村长就仿佛衰老了无数岁,身形都在瞬间佝偻起来,站起来的乔枝甚至比他高了一些。
    “你,你……”村长指着乔枝,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乔枝不留情面地又捅了一刀:“祭祀已完成,报酬我收下了。”
    村长气得快背过气去。
    乔枝理直气壮:“你的祭祀是祭祀,老村长记录的祭祀也是祭祀,又没说要哪种祭祀。”
    村长终于知道这具他没见过的木人,与乔枝最后念的那句他没听过的咒语从何而来。
    然而他没来得及真的气晕过去,就感觉到裤腿传来的拉扯的力道。
    村长下意识低头看去。
    他看见了一只抓着他裤腿的小小木人。木人村并不会给这么小的孩子做木人,但他在很多年前偷偷做了一具,用这具木人与同它相连的小生命,换得如今的荣华富贵。
    小木人抬起头,露出一张他亲手刻下的,天真烂漫的笑脸。
    祭坛上鲜血横流,祭坛下也乱成一片。
    当前排的村民纷纷倒下时,后排的村民也陷入巨大的恐慌,但他们很快就发现在木人手下丧命的,唯有那些利用木人法术给自己谋求过好处的人。
    除了那些人以外,宛若浴血恶鬼的木人对其他活物视若无睹。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以至于在恐惧淡去后,他们心中一时半会儿也生不起别的情绪,只是呆呆站在原地。
    偶有人抬起头,看向那个又在蒲团上坐下的女人,她身后就是宛若佛像的木人,一时间竟是分辨不出她和那具木人,究竟哪个更像降下审判的神佛。
    祭坛上的乔枝掏出手机,确认这个工作也完成以后,内心只剩下一种情绪。
    【好困。】她和系统说道。
    ————————————
    上一次这么困,好像还是在第二个世界创业的时候,对乔枝来说是很遥远的事情了,早没了那段时间日日熬夜夜熬熬出来的耐困性。
    【感觉……躺在地上就能直接睡过去了。】乔枝有气无力道。
    说着这样的话的乔枝,还是坚强地沿着又长又坎坷的山路走出木人村,坐了四十分钟的公交车后来到地铁站。
    【真的不行了,】坐上回丝雨楼的地铁后,乔枝表示人类的身体是有极限的,她熬不动了,【我睡一觉,系统你不要关机,到站了叫我。】
    【收到!】系统倒是活力无限,好不容易能派上用场的它甚至更兴奋了。
    得到系统回应的乔枝倒头就睡。
    出厂没多久的系统很多功能还不完善,一旦乔枝睡去,它也会失去绝大部分对外界的感知,不过在到站的时候叫乔枝起床这件简单的事情它还是做得到的。
    离木人村最近的站点与离丝雨楼最近的站点,刚好在这条线路的一头一尾,一共要坐两个小时,系统严阵以待。
    地下通道内,列车呼啸而过,不知什么时候,通道两侧的路灯齐齐熄灭。
    系统在好久以后,才借由它自带的微弱感知发现这一件事,不过并没有当回事。希望小镇嘛,闹鬼都闹成这样了,基础设施出点故障问题不大。
    “明街站到了,请乘客们在指示灯亮起后有序下车。”
    机械的声音从列车广播内传出。
    系统牢记宿主要在琥桥站下,没有在意其他站点的广播。
    六分钟后。
    “明街站到了,请乘客们在指示灯亮起后有序下车。”
    又是六分钟后。
    “明街站到了,请乘客们在指示灯亮起后有序下车。”
    相同的地点出现第三回,系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要是它有实体,这会儿必然已经如坐针毡,冷汗直冒,乔枝仍睡得昏昏沉沉,对外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系统很容易就能查出每次广播间隔的时间,它没有直接叫醒乔枝,仍怀着一些可能只是意外的希望,打算等广播再响起一次。
    系统紧张地看着内设时钟时间一分一秒逝去。
    六分钟的倒计时结束。
    广播按时响起:“明街站到了……”
    系统感觉自己的程序拔凉拔凉的,不等广播播完,它立刻在乔枝脑子里大喊:【宿主快醒醒,出大事了!】
    第119章 在无限流打十份工44
    唯恐乔枝不醒, 系统发出的声音堪比一只音响直接在乔枝耳边放,几乎是在第一个字出来的时候乔枝就睁开了眼,下意识道:【怎么了?】
    系统语速飞快地交代了现状:【宿主我们好像遇到鬼打墙了, 地铁已经是第四回到这个站点了!】
    被强行叫醒的乔枝脑子稀里糊涂的, 好几秒才消化完系统说的话。
    【什么站?】她问。
    【明街站。】系统立刻答道。
    乔枝愣了一下, 紧接着缓缓说道:【……这条线路上,没有这个站点。】
    系统呆住了。
    列车只会在站点停靠半分钟,三言两语间,警示灯一边闪一边发出刺耳的警告声。而乔枝顾不上和系统说话, 立刻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趁着车门还未合上从中间的缝隙挤了出去。
    但凡她犹豫一会儿,不是出不了门,就是被车门夹在中间。
    【宿主?】系统茫然无措地喊她,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间下了车。
    乔枝一边寻找出站口,一边对系统说道:【你说, 已经是第四次来到同一个站点了?】
    系统给出肯定的答案。
    乔枝道:【在希望小镇里,逃避只会导致更糟糕的后果。】
    这是每一个副本都在体现的潜规则, 事实证明在希望小镇里,积极求生生路就会出现在眼前, 怕事反而真的会坏事。
    系统说列车已经在这个站点投靠四回了, 乔枝虽然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她不觉得死撑着不下车能将坏事躲过去,说不好下一回停靠的时候她想走都走不了。在地铁列车这种一旦启动就无法离开的封闭空间内,真上来什么东西就是死路一条。
    趁现在还没什么状况,她还有离开的机会。
    下车后先映入眼帘的是嵌在楼梯外墙上的“明街站”四个字, 乔枝记得这条线路沿途每一个站点的名字,系统一回答, 乔枝就意识到列车停在了一个不存在的站点。
    系统惴惴不安道:【宿主,这是怎么一回事,还没有到天黑呀。】
    【我也不清楚。】乔枝同样一头雾水,地铁作为希望小镇直营单位,照理来说只要不入夜就是绝对安全的。乔枝看了一眼手机,现在才下午两点半,距离入夜远得很。
    【上一个停靠的站点是哪里?】乔枝问道。
    系统调出记录:【白楼站。】
    乔枝原先还有点疑心是不是自己太困上错了车,听到白楼站的名字后她便否认了这个猜想。白楼站没问题,线路是对的。
    【白楼站之后,本该是四脚桥站。】乔枝微微皱起了眉。
    不管是从上一个到达的白楼站还是时间来看,她现在都位于回丝雨楼路途的中段。即便地铁出了问题,只要确定自己在哪里,乔枝相信自己可以通过其他途径回去,但问题是她怀疑不仅是地铁出了问题。
    乔枝点开地图,想要看看明街到底在哪里。
    然而地图艰难地加载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加载出来,反而跳出了一个弹框,弹框上书一句话:无法连接到网络,请稍后再试。
    乔枝去看屏幕右上角的信号格,上面打了个叉,意为现在一点信号都没有。
    系统小声提出了一个最乐观的猜测:【可能地下信号不好,到地上就有网了。】
    她们心里都清楚没网大概率不是一个巧合,和在地上还是在地下没有关系,不过在路没完全堵死前,还是能揣着乐观的想法。
    【先上去吧。】乔枝收起手机。
    希望小镇的地铁站台统一在负二层,负一层是售票处,还要走过一段楼梯才能来到地上。
    地铁站内没有工作人员,购票全通过手机完成,离站时要验一次票。乔枝原来还想着没网怎么检票,然而来到负一层后,她便看到自动门齐齐大开着。
    乔枝早就感受过地铁站的荒凉,现在更是觉得这个站荒得诡异。
    现实世界地铁站里该有工作人员守着的地方空无一人,自动门上有着斑斑锈迹,头顶的灯也亮一半黑一半。这倒不是明街站独有的问题,其他站点也是这样,要不是购票系统还在正常运行,看上去站点像是已经荒废了。
    而明街站在环境的破败程度上比之其他地点有过之而无不及,购票检票系统还直接废掉,乔枝抬头去看头顶的指示牌,一闪一闪的,出现的字全部残缺不全,看不出想要表达什么。
    联网的显示屏看不了,好在指引乘客离开地铁的字直接镶在墙上。
    明街站有AB两个出站口,位于相反的方向,A出站口通往明街,B出站口通往一个叫兴安路的地方。
    都是没听说过的地点。
    乔枝想了想,决定两个出站口都去看看。
    她步子放得很轻,走得也很慢,由于离B出站口更近一点,乔枝也有点好奇与站点名字不同的兴安路是什么地方,便先往那边走去。
    地铁里没有电梯这种东西,上下都靠两条腿走。
    乔枝快要走到楼梯底下的时候,一双脚出现在她的眼中。
    她距离楼梯还有一定距离,那双脚站在从上往下数的第三级台阶上。往上倾斜的天花板挡住了他身体的其他部位,乔枝得继续往前走,才能看清这个人的脸。
    【宿主,有人诶。】系统说道。
    乔枝不仅没有因为看到其他人放下心来,心中反而警铃大作。
    乔枝又往前走了一步,柔软的鞋底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
    那个站在楼梯上的人,整个下半身,连带一部分上半身也因为这一步出现在乔枝眼中。
    在乔枝醒后自然而然与她共享视线的系统也看见了,刚刚因为见到人萌生的开心顿时变作惊恐。
    那个人的脚尖与在牛仔裤勾勒下能明显辨认出来的臀部,全都朝着乔枝!
    他的脚尖是向后的!
    再往前走一步,乔枝就能看到他的脑袋。
    他的脑袋又朝向哪里?
    乔枝不知道,她已经无声无息退了回去。
    站在B出站口楼梯上的那个东西,让系统在乔枝往A出站口走的时候全程战战兢兢的。
    不过直到乔枝从A出站口走出来,走到一座匾额上题有“明街”二字的牌楼前,她们也没有遇到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乔枝抬头看了匾额两眼,便回头看去,B出站口在马路对面,有着地上建筑的阻挡,乔枝看不到那个站在楼梯上的“人”。
    一阵风,倏然吹来。
    吹来的风裹挟着白雾,白茫茫一片的浓雾很快将马路与其对面的一切笼罩在雾后。半分钟不到的时间,乔枝就失去了对眼前事物的视线。
    她试着往白雾走了一步,踏入雾中的鞋尖在她眼皮子底下出现一抹血色。不等血色弥漫开来,乔枝立刻将脚抽了回去,还把鞋子也脱了下来。
    很快事实就证明她这样做是明智的,点上血色的地方可不仅仅是被涂了颜料那么简单,鞋尖很快就被腐蚀下去黄豆大小的一块,而且还在不断往外扩散。虽然沾到白雾的地方只有一点点,但显然乔枝若是小觑了这一点,不及时舍掉这只鞋子,她的脚恐怕都要保不住。
    乔枝一边换上备用的鞋子,一边说道:【暂时是走不了了。】
    那诡异的白雾有着极强的腐蚀性,而明街外仿佛笼罩了一层屏障,白雾在屏障外翻涌,一丝一毫也涌不进来。比起进入雾中被腐蚀成骷髅架子——大概率连骷髅架子都不会剩——暂时不清楚有什么危险的明街让人稍微能接受些。
    乔枝这会儿没得选,只能时刻盯着手机的信号格,然后往明街内走去。
    乔枝现在依旧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这是自她进入这个世界以来从没遇到过的情况,如果说是进入了副本,可其他副本都是等待或者诱骗玩家上门,哪有强行逼人进本的;如果说是遇到了在希望小镇内四处游荡的独立BOSS,也没见哪个独立BOSS找上门来的时候还会拖着一个场景的,和场景挂了钩那不就成了副本BOSS。
    乔枝想不明白,她想问问赵娘子这是什么情况,但是没网。和赵娘子的聊天界面倒是能点开,然而消息发不出去,乔枝只能在聊天框里先打好字,就等有信号的时候立刻发出去。
    等信号的时候,她也在观察明街两侧的景象。
    这是一条古色古香的长街,两边都是雕梁画栋的木制建筑,但不少墙面又用玻璃墙替换,看上去像一些旅游城市的古风网红街。和网红街不同的是街边店铺卖的不是各种全国统一的小吃饮料,卖什么的都有,很难将它们归到一类里。
    唯一共同点是,这些店铺都死气沉沉的,明明在开门营业,里面却没有一个人。
    就在乔枝走了五分钟后。
    暂时与乔枝感官分离出来,帮她盯着手机信号的系统大喊:【宿主,有信号了!】
    乔枝立刻低头看去,她怕这难得的信号转瞬即逝,第一时间按下发送键,按完才发现上面跳出了几条赵娘子的信息。
    那些信息是赵娘子在她失去信号的时候发的,一有网就一齐跳了出来。
    [从木人村出来了吗,要不要我去接你?]
    [枝枝,现在方便说话吗?]
    [枝枝,你现在在哪?]
    最新一条是乔枝发的消息:[我被困在了一个叫明街的地方,你知不知道这是哪里?]
    赵娘子那边明显一直盯着消息,乔枝消息发出去还没几秒她就回了一条。
    哪怕只看文字,都能看出赵娘子语气的严肃与急切:[保护好自己,我立刻来接你!]
    很快又有数条消息发了过来。
    赵娘子意识到乔枝正处于一个随时会与外界断掉联系的地方,为了避免打了一长段话结果乔枝那边信号断了收不到,打一句发一句,尽量让乔枝多了解一些情况。
    [黄泉路开了,这是独立怪物集体行动时会形成的现象。]
    [黄泉路是冲着人来的,无法躲避,不要离开明街范围。]
    [等我到,或者,混在鬼怪中间出去。]
    [记住,如果你想自行离开的话,只有混在鬼怪中间出去这一条路!]
    乔枝一时间,没有顾得上赵娘子发来的消息。
    因为就在赵娘子消息一条接着一条送到的时候,乔枝正前方驶来一辆公交车,缓缓在站牌边停下。
    乔枝在车还没完全停下前就近找了掩体躲起来,警惕地盯着打开的车门,疑心上面会下来什么妖魔鬼怪。
    然后她就看见了……捂着胸口小脸惨白的蓝絮絮。
    乔枝:“?”
    第120章 在无限流打十份工45
    近期的丝雨楼, 一直被诡异的气氛笼罩着,这氛围不好用好坏来随意评判,非去形容, 只能想是一个怪字来。前往此处的外来鬼怪心生疑虑战战兢兢, 本就栖身楼中的鬼怪大多时候也大气都不敢出。
    这一切怪异之处的源头无疑是丝雨楼的主人赵娘子, 而楼中鬼怪所知之事要比外来鬼更多些,它们知道源头之后还有源头,变化是自楼主夫人离开后开始的。
    窗外丝雨如愁,连绵不绝。赵娘子倚窗往外看去, 一手支着下颌,一手轻轻敲击窗台。
    敲击声不成旋律,一墙之隔的地方三只鬼怪聚在一处窃窃私语。
    “赵娘子方才又笑了一下。”鬼怪一道。
    “真是奇怪,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又面无表情的, 赵娘子以前何曾这样过?你们说该不会要发生什么大事了吧,有鬼要打上丝雨楼了?”鬼怪二忧心忡忡。
    “你个笨蛋!”鬼怪三拍了一把鬼怪二的脑门, “有哪只鬼敢来丝雨楼找死,你个单身鬼懂什么, 赵娘子是想夫人了。”
    此话一出, 鬼怪们短暂地沉默了一会儿, 一张张惨白大脸面面相觑。
    赵娘子与一活人搞在一处这件事,在丝雨楼内不是秘密,但每每提及此事,鬼怪们都会陷入沉默, 疑惑,恍然, 再度沉默的循环,总而言之心中五味杂陈,这是鬼怪们做梦都梦不到的事情。
    难道相爱的人会更加好吃吗?鬼怪下意识用与活人迥然不同的脑回路思考,紧接着又反应过来它们丝雨楼内可不会发生吃人这种血腥的事,那难不成希望小镇在它们都不知道的时候出了获取积分的新方式?
    有鬼观察良久,语出惊人:赵娘子应该单纯就是遇到真爱了吧!
    鬼怪们不太理解真爱,但是大受震撼。
    缩在角落里悄悄观察一段时间后,它们发觉这好像不是一件坏事,有了真爱的赵娘子变得温柔可亲多了,做错事或是惹恼了她也不会被挂在楼中的树上当挂件,那些不守规矩的外来鬼也能得一个痛快。而且那住进楼中的活人与它们以前见过的都不一样,这活人不怕它们。赵娘子是不允许楼中鬼怪出现在夫人眼前,唯恐它们的尊容将夫人吓到,但耐不住有鬼怪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去看,将自己缩在门后,悄悄探出半个头,去看那穿过长长走廊的夫人的背影。
    然而夫人跟后背也长了眼睛似的,忽然回过头来,将偷看她的鬼抓了个现行。
    被那双清澈平和的眼睛一看,鬼怪吓得啪叽一声趴在地上,欲盖弥彰地抬手挡住自己的脸。
    完蛋了,肯定吓着夫人了。鬼怪悲从中来,它一定会被赵娘子罚去当个十天半月古树挂件的。
    它虽算是个人形鬼怪,但也清楚自己不是赵娘子那样外形与旅客没有区别的鬼。这只鬼身长四米,在丝雨楼走动的时候必须弓着身弯着膝,免得脑袋将天花板捅个对穿。它不仅仅身高高,其他地方也大,每回进房间都是将自己塞进去的,挡着脸的两只手能让夫人这样的活人直接坐在上面。
    以往进入丝雨楼的旅客,光是看见它能将走廊堵死的体型便能吓得瘫坐在地上,等看见它像是刷了无数层白.粉的煞白大脸,金鱼般凸起的眼球,两颊血抹似的腮红,张开嘴宛如锯齿的森森白牙,能吓得直接背过气去。鬼怪心知自己这张脸的攻击力,别的来不及挡了,先把脸挡住。
    但夫人好像还是看到了。
    预见自己成为挂件的悲惨命运,鬼怪捂着脸瑟瑟发抖。
    然而许久它也没有听见夫人惊恐的尖叫,也没听见她一边逃跑一边呼喊赵娘子的声音,只听到了仿若幻觉的一声轻笑。
    鬼怪茫然放下手,只见夫人已经转身离开,步伐不紧不慢,让它不禁怀疑起自己方才究竟有没有在夫人那露了脸。
    不过后来许多和它一样偷看夫人但是被发现的鬼怪证明,夫人是真的不怕它们!而且夫人洞察力惊人,像是有双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眼睛似的,只要敢冒头,躲在哪里都会被夫人揪出来。
    白日都在外头忙活,只有晚上才会回来的乔枝,倒是很快融入了丝雨楼中。
    现下她一去多日,鬼怪们还有点想她,也不知道是在单纯想这个人还是想念她在时丝雨楼和谐的气氛。乔枝走的当日赵娘子心情就差了下来,要是一直差也就算了,偏偏因为乔枝离开郁卒一会儿,想起乔枝走时与她互通心意的话又高兴一会儿,反反复复的,十分折磨楼里的鬼。
    “今天是星期六了吧。”一段时间的沉默后,有鬼开口道,“夫人似乎去的木人村,若是夫人无恙的话,这时候也差不多在回来了。”
    一鬼怪指了指紧闭的房门,声音压得比蚊子叫还轻:“就是将归未归的时候,最是折磨。”
    赵娘子此刻被乔枝安危牵动的心,要比鬼怪们想得更焦灼一些。她知道乔枝没有出事,那条被她绑在乔枝脚腕上串着碧玉珠的红绳,绑的位置虽出于赵娘子一些不可为外人道的趣味,但作用不仅于此。红绳被赵娘子用自己的血染成,若是乔枝出事她立刻就能感觉到,若真到了那个时候,哪怕在小镇的规则下魂飞魄散,她也会先从木人村抢出乔枝。
    然而与她魂魄相系的红绳没有示警,说明乔枝平安无事,而若她平安离开,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在回丝雨楼的路上了。
    赵娘子忍不住给乔枝发去消息,却未得回复,忍不住就开始七想八想。
    忽然间,门外那些她懒得管束的小鬼发出了不小的动静,赵娘子皱了皱眉,下一刻她就知道了小鬼们发出响动的原因。
    房门被打开,提灯的高大鬼怪挤了进来。
    “颖官?”赵娘子念出了这只鬼怪的名字,它是她最得力的手下,精神状态在小镇一众怪物里罕见的平和稳定,如果不是遇到了十分紧迫的事,不会做出不打招呼就进门的举动。
    果然颖官一进门便说道:“赵娘子,黄泉路开了。”
    赵娘子脸色立时一变。
    黄泉路,并非一条切实存在的路。
    它是一种在小镇内独立于副本之外的怪物群聚行动时会发生的现象,也有旅客用更好理解的“百鬼夜行”一词来形容它。黄泉路并非每一个轮回都会出现,一旦出现,无论何时,只要是待在室外的旅客便避无可避。它没有固定地点,纯粹冲人而来,在黄泉路未完成期间,遇到黄泉路的人会遇到一种类似鬼打墙的状况,而一旦黄泉路彻底形成,便只能经由它的规则离开,擅自离开黄泉路的范围反而会死无葬身之地。
    室外包含了地铁公交一类的交通工具。
    乔枝如果还待在木人村反而不会遇上黄泉路,副本范围内被视作室内,但乔枝既然安然无恙,那么这个点她肯定已经完成了任务,没有理由再待在木人村中,她现在最大的可能就是在某种前往丝雨楼的交通工具上!
    赵娘子脸色很难看,喃喃道:“我应该在木人村外等她的。”
    她垂眸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面是她发过去但是乔枝没有回复的信息。乔枝现在大概率已经进入了黄泉路的范围,而黄泉路一旦形成,里面的人便联系不上外界。
    但也不是没有特殊情况。
    距离相近的两个旅客会被并入同一条黄泉路,如果乔枝附近刚好有一个其他旅客,那个旅客被送进黄泉路的时候,会有缝隙短暂打开。这缝隙不足以让乔枝离开,但足够手机短暂接收到信号。
    赵娘子一边叫上颖官,让它随同自己一起去寻找乔枝,一边盯着手机屏幕,没有放弃联系上乔枝的希望。
    没想到还真让她等到了特殊情况。
    在乔枝的消息跳出来后,确认乔枝进入了黄泉路的赵娘子心里一沉,匆忙将与黄泉路有关的规则发给乔枝。
    黄泉路的出现没有规律,有时连着四五十个月都不会出现一回,是相当罕见的现象。别说旅客不清楚黄泉路是怎么一回事,连许多镇民都不清楚。
    随着赵娘子踏出丝雨楼,雨水笼罩的范围也在往外拓展。
    黄泉路出现的位置不定,赵娘子只能摸索出一个方向,然后一寸一寸搜索过去。
    街道两侧惊愕发现天上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的鬼怪,好奇地往窗外看去,忽然间视野里出现了一个红衣女人,撑着一把分开雨幕的红伞,身后还跟随着一只身形庞大的鬼怪,身着色彩艳丽的华服,面孔却抹了粉一般的惨白,手上提着一盏灯,在雨中缓缓蠕动。
    鬼怪猛然意识到她们是谁,心下骇然,赶忙蹲下身去,将自己藏在窗台之下,直到女人与鬼怪的身影彻底被雨幕遮蔽。
    在赵娘子离开丝雨楼寻找乔枝的时候,乔枝也与蓝絮絮碰了头。
    她犹豫了一会儿,疑心从公交车上下来的那个是不是蓝絮絮,还特地跟了她一小段路。在看了好几遍蓝絮絮腿软得差点跌在地上,又强撑着站起来的举动后,乔枝觉得不像演的。
    她走上前拍了一下蓝絮絮的肩膀,结果蓝絮絮直接坐在了地上。
    乔枝:“……”
    她就轻轻拍了一下!
    乔枝强烈怀疑这时候来阵强一点的风,都能将蓝絮絮吹倒在地。
    蓝絮絮哆哆嗦嗦地回头,回头的动作极慢,可见她此时内心有多么的挣扎。
    小半分钟后。
    蓝絮絮:“乔枝?”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乔枝,眼神几番变化,一会儿像是看到了救星,一会儿又疑心眼前的乔枝是真是假。
    乔枝不想蓝絮絮重复一遍她方才那样确认对方身份的经过了,直接将蓝絮絮从地上拉了起来:“是我,你怎么在这里?”
    “我……”蓝絮絮判断不了眼前人究竟是真的乔枝还是什么东西假扮的,说话犹犹豫豫断断续续,“我刚刚坐的那辆公交车……”
    乔枝直接道:“是不是一直带着你在重复的路段打转,停留在一个固定的站点,跟鬼打墙似的怎么都出不去?”
    蓝絮絮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
    乔枝轻叹一声,看到蓝絮絮从公交车上下来时惊恐的模样,再结合自己的经历,她心里便有了一些猜测。
    虽然猜对了,但还真说不出究竟是坏事还是好事。
    “我从地铁站出来没多久,遇到了和你一模一样的情况。”乔枝说道,“我们现在进入了一个叫黄泉路的地方……你自己看吧。”
    乔枝干脆把手机屏幕放到蓝絮絮眼前,给她看自己和赵娘子的聊天记录,顺便给赵娘子回一句话。
    然而她一个字都还没来得及打,赵娘子那边的信息先一步跳了出来。
    赵娘子:[我到了,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