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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念响


    从鼓耳震声到压抑沉寂, 只需一瞬。


    姜洵像摔入污潭,沾了一身泥。


    她被拉到一个黑影昏绰的包厢。


    双扇门砰地砸上,一众男人陷在皮革沙发里吞云吐雾, 抬眼看见她,微妙地静了一瞬。


    拖她进来的灰蓝发男人终于撒手,高瘦的身子往中间一瘫, 一根烟怎么都点不着,气得摔了打火机。


    一旁的女人察言观色,扯出一个笑:“薛哥, 动这么大火气啊?”


    接着凑上前, 拢起深红美甲给他点烟:“一个不听话的次品, 教训教训就完了,生气不就给她脸了?又不值多少钱。”


    灰蓝发火气郁结, 猛吸一口烟, 凶冷目光刺向面前站着的人。


    小姑娘无疑是怕的, 但表情异常淡静, 不喊也不闹。


    身后一整面装饰荧幕切至冷光,一缕缕投落在她肩上,一片胜雪的白皙细腻。


    害怕的第一反应是僵滞, 她站在中间像个完美的观赏物, 骨子里的清柔一眼就被人望透,跟这纵乐场格格不入,惹人歹念丛生。


    自然有人想碰:“薛哥, 这位又是谁啊?没见过。”


    灰蓝发歪头蹙眉,好像从她身上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 眼里的污秽玩欲缓缓蔓延:“新玩具吧,还挺特别的。”


    音落, 一阵低绵的起哄声环绕整室。


    姜洵被这声响搅得心乱,她掐着指尖,抬眼问:“我朋友呢?”


    众人都望向她,讶异于这一声无经修饰的轻柔,软得人心酥。


    “她啊——”灰蓝发将半截香烟扔进酒杯,切齿道,“别操心,她今晚出不了大门。”


    好一个一语双关。


    今晚难料。


    “哎呀薛哥,别这样嘛。”还是那个红色美甲的女人,边给他倒酒边劝,“既然是朋友,那就互帮互助咯,这个小妹妹要是能逗你开心,你就一道给人通融了呗。省得去庙里上香了,要积就积现生的德,扫当下的霉,你说是不是?”


    一杯烈酒斟满,灰蓝发斜着目光打量女人,突然伸手揪住她头发,挑着眉皮笑肉不笑:“话术不错,哪张床上学的?”


    女人嗔怪地拍开他的手,目光闪躲:“说什么呢,就你一个。”


    灰蓝发哼笑着松了劲儿,伸个懒腰站起身,顺手往冰桶里抓了一把,当着众人微妙的眼神走向姜洵。


    昏暗中有物体晶莹反光,靠近她的宽大手掌里,堆着棱角圆滑的冰块。


    姜洵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却被灰蓝发死死扣住肩膀。


    一只手顺着锁骨往下,带着威胁意味缓缓游移。


    僵凝的空气里,不经意的发抖似乎更添兴致。


    片刻,对方的手指停下轨迹,捻至露肩毛衣柔软蕴温的边沿,定了定,拿开,指腹摸向掌心,夹起一颗完整冰块,投落她毛衣下的晦暗深线。


    姜洵一阵哆嗦,闭了闭眼,嘴唇咬得生疼。


    灰蓝发沾着冰雾的手伸过来,拍了拍她的脸,凉意渗骨:“看你这么乖,不弄你,也不跟你玩儿虚的,只要你听话,你朋友就没事儿。”


    烂人口中的承诺是真是假,她根本不得而知。


    只知那些冰块一颗一颗滑过她肌肤,有的堆在裙腰将融未化,有的滚落地面四处沾尘。


    她从小到大没经受过这样的羞耻,即便是忍也忍到了头。


    没成想,灰蓝发就喜欢看她进退两难的倔模样:“果然啊,你比别人有意思多了。”


    暗流涌动,包厢一众男女作壁上观,没有一人吭声。


    最后一颗冰块被他含进嘴里,又吐出来凭指间捻着,意欲递到她唇边:“不高兴啊?降降火?”


    姜洵立刻别过脸,气抑委屈到了极致,眼眶隐隐泛红,连眉心都在颤。


    灰蓝发来劲。


    “哭嘛,哭!别憋着,瞧得我难受,都想替你——”


    霎那间,尾音戛然而止,伴着清脆骨声。


    “哭。”


    “我看你哭。”


    懒痞低哑的声音突然落耳,短短两句,在这抑闷空间里唤起低沉共振。


    状况外的姜洵被对方护到身后,灼烫掌心紧贴她失温的臂腕。


    灰蓝发的手被硬生生反折,浑身一失力跪倒在地上,惨叫连连,红着眼大骂:“你他妈谁!?”


    对方居高临下,待他抬眼看清,更是气得窝囊又憋闷:“周屿程?你他妈的”


    周围不乏几个上道的,立刻迎上来圆场:“诶诶,有话好好说,都是来玩儿的,伤了兴致多不值当啊。”


    “屿哥早说嘛,你的人我们肯定不碰。”


    周屿程懒得搭腔,半蹲下来,顺手从桌上拿了把没脱鞘的水果刀,在灰蓝发脸上拍了拍:“怎么,不给个说法?这笔账怎么算?”


    灰蓝发疼得满额冷汗,另一手按着受伤那处,缩着肩膀瞪人:“你他妈别太过分!自个儿掂量掂量轻重,谁比谁差!你哥见了我爸都要敬他三分!”


    “你也知道只有三分?”周屿程用鞘尖抵着那人腮颊,稍一用力,尖端陷了进去,“你说说你,哪儿来的脸,厚得刀枪不入?”


    灰蓝发拧眉,像被按了静音键,一下没声。


    旁边那人又弯下腰来劝,低眉顺眼套人近乎:“屿程,算了吧,都认识这么久了,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给人留个面子。”


    说时注意到他紫檀手串中间那颗孤寂的红石,仿佛揪到救命稻草:“哦对了对了,你这无烧鸽血红,我认识一人,他那儿有上好的收藏级,从不外流的,我去给你要,他一准给!多得很,你玩儿到腻都行!”


    “是吗?”周屿程瞥了那人一眼,状似起了兴趣,下一句却轻易给人震慑,“这么说来,你有天大的面子,我还得仰仗仰仗你?”


    那人吓得结巴:“不不不不!我哪儿是这个意思呀!这误会可大了,我担不起啊!”


    这灯红酒绿的虚伪圈子里,有人是空有一派无用城府,只有周屿程是天生的游刃有余。


    周屿程没再理那人,再次看了眼半死不活的灰蓝发。


    这家伙仍在瞪他。


    周屿程冷笑了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爽了?给你降降火?”


    灰蓝发哑口无言,只见周屿程利落甩开刀鞘,刀刃直接顺着他衣领豁了个口子,胸腹全敞。


    众人倒吸一口气。


    周屿程扔了刀,闲适起身,衣袖撸至臂弯,单手抓起半满的冰桶。


    接着手臂一抬,那些冰块哗啦啦如雪崩,全部倒在灰蓝发身上。


    惨叫声与冰碰声混杂,姜洵下意识后退一步,心跳怦怦。


    周屿程随手扔了空桶,回过头看着她,语调是慑意犹存的温柔:“没什么想做的?”


    姜洵睫毛一颤,如梦初醒。


    没等她说出话来,周屿程已经牵起她的手腕,耐心十足地将她往前带。


    彼此错身时,他轻拍她后背,像大人鼓励第一次上台的小朋友,无条件给她撑腰。


    只是场面不怎么温馨。


    有人为了护住灰蓝发的面子,大胆将他扶了起来,碎冰零星掉落。


    灰蓝发又疼又怒,冷得浑身发抖,肩膀向后一甩挣开那人。


    姜洵一双微红的澄澈眼眸盯住他,冷声问:“你打过她吗?”


    “啊?!”


    灰蓝发似是没听清,又或许是痛得耳鸣,眉毛拧成团。


    姜洵仔细重复一遍:“我问你,打过杜昕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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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了几秒。


    “他妈的,就一婊.子,我打打她怎——”


    话音崩断,一巴掌扇了过去。


    力道不算重,她力气也没多大。


    但足够让他颜面尽失,也算替杜昕然讨回一笔。


    灰蓝发偏着脑袋低声骂脏,牙都要咬碎。


    但他无法还手,又或者是不敢还手。


    周屿程靠在门后勾了勾唇,懒声问她:“结束了?还有没有别的想做?”


    姜洵回身看他,诚实地摇了摇头。


    “没了。”


    仍是一副好乖的模样,让人心软。


    “行。”周屿程过来牵她,“那就走吧。”


    人会对持续性的暧.昧上瘾,姜洵这一刻才彻底体会到。


    经过幽暗长廊,她紧跟着他,步子要扯得很大。


    “走慢点可以吗?”


    周屿程无动于衷,似乎在生什么气。


    姜洵尝试明白些什么,一句话无意撞上枪口:“你这几天心情很不好吗?”


    步伐倏地停止。


    周屿程回身,垂眸看着她。


    她一脸茫然。


    片刻,一只手伸过来,往她睫毛上利落一撕。


    “嗯?”一声疑惑的闷哼,眼皮的感觉很轻微。


    再一看,他指间捻着一根黑羽状的东西。


    “”


    是胶水早已失效大半的假睫毛。


    好尴尬,她只好悄默声把另一边也扯了。


    至少看起来和谐点。


    周屿程看着一张和谐面孔,戾气淡了不少。


    “姜寻寻,你这动不动就不理人的小性子挺会使啊。”


    姜洵脑子空白了几秒,疑似幻听:“你刚说的是哪个xún啊?”


    “你说哪个寻?”周屿程揪着她心虚躲闪的眼神,顽劣地一一细数,“跟谈亦晓聊得挺好,计划一起逛街?夜店看男模?个个顶级西餐,身材跟周屿程有得一拼?”


    “”


    别说了,再说她要打个地洞钻下去了。


    或许是她耳朵太红,周屿程暂停列罪,给她当头一棒:“聊这么多,就没问出她算我半个亲妹妹?”


    姜洵一愣。


    “啊?”


    周屿程略显无奈:“算了,这事儿她不愿提,你知道就好。”


    “她从小寄养在周家。”


    姜洵心里那面明镜像被人擦了一下,雾气全散。


    她五味杂陈地抿了抿唇,答应他:“嗯,知道了,我不会跟她提起这件事的。”


    短暂无言,周屿程沉声问:“刚吓着没。”


    姜洵睁着一双心有余悸的眼,湿漉漉的,特别诚实:“吓到了,被你吓到了。”


    “”


    周屿程看她半晌。


    她毛衣前襟湿了一大半,瘫软的衣料贴着隐蔽起伏的线条。


    至于裙子,太短。十一月的天,着凉都算轻的。


    “于远文作业留少了?”他冷不丁问了句。


    姜洵疑惑:“你认识于教授?”


    周屿程烦闷挂脸,淡淡解释:“爷爷的朋友。”


    音落,姜洵默默眨了下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难怪他经常出现在美院。


    但是“作业留少”是什么意思?


    她生涩吞咽一下,懂了。


    下一秒试图将自己的露肩毛衣往上扯一些,奈何沾了水,总是扯不上去,反而往下掉。


    周屿程天生不是爱说好听话的人,出口就是轻浮懒散的刺:“就穿这么点儿,帮你约个专家瞧瞧关节炎?”


    天,她要害臊死了,只好强行解释给他听:“我有穿隐形丝袜的,可以保暖。”


    什么隐不隐形,女孩子的玩意儿他也不懂。


    顿了顿,周屿程手臂交叉往上,将黑色毛衣利落地脱了下来,只剩一件宽松的羊绒打底衫。


    他把毛衣系在她腰间,又觉得不妥,索性让她穿上,盖住一双裸露的肩膀,好像眼不见心不烦。


    姜洵不适应毛衣的宽大,衣摆比裙子还长。


    像那篇语文课文,《装在套子里的人》。


    但是很暖和,暖得她心尖绵软。哪怕只是一时好意,心跳也忍不住因此悸动。


    周屿程烟瘾犯,或许是包厢里下手不够狠,这会儿需要点儿凉意纾解烦躁。


    金属打火机蹿起火焰,烟丝虬曲燃烧。


    他沉声说:“你那个朋友,有人陪着她。”


    姜洵松了口气。


    “陈炎昭吗?”


    “嗯。”


    高中那会儿听了好多陈炎昭的八卦,什么离奇古怪的都有。


    所以姜洵有许多遗留下来的好奇,今晚忍不住问了一些,周屿程一一解答。


    他说陈炎昭是十三岁那年跟他一起回国的发小,从小就没谱。


    高考歪打正着考上了政法大学,但学分死活修不够。


    家里说与其丢脸延毕,不如退学,收拾收拾滚到国外镀一年金。


    所以这人现在就是个滥情玩咖,发疯烧钱至上。


    周屿程零零碎碎说了很多,唯独没说自己当年为什么回国。


    二层私人区,卫生间公共大厅里,滥情玩咖坐在洗手台上撑起一条腿,踩着台边拢火点烟。


    前后两面宽大明镜,倒映复刻出两双身影。


    “不如跟我?”他吐了口烟雾,眯眼看向身侧的人,“我从不打女人。”


    杜昕然对镜补妆,脸颊的巴掌印还在,加几层粉底稍稍盖住一点。


    她弯起嘴角笑,这笑疲惫也柔媚,与身段一样靡艳:“说情话还要自夸,这位少爷你好自恋,医院怎么说?”


    陈炎昭闻言脸色一变,片刻又偏过头去,讥讽地扯了扯唇-


    今晚这事善后得无声无息,但毫不客气。


    至少在姜洵看不到的地方,应给的教训一样没少。


    走到地下停车场的时候,她想起自己的包和手机还在A区卡座里。


    回去拿吗?


    可她穿着明显是男生的衣服,那桌男的又该起哄了,说不定还花式造谣,回去也不一定走得了。


    打电话麻烦苏禾送出来吧,只有她会护着她,给她保密。


    “周屿程。”她温柔叫住他,“可以借一下你的手机吗?”


    周屿程正准备拉开车门,闻言把手机递给她。


    也不问她要拿来干什么。


    手机很凉,壳也没有戴。


    她谨慎摁开屏幕,顿了顿,抬眸软声求助:“密码是多少?”


    “四个一。”


    “”


    好简单的组合,没有隐私吗?


    姜洵小心翼翼解锁,点开拨号盘输数。


    那边很快接通,背景是嘈杂的金属乐。


    “你人呢?!刚有几个男的被壮汉拖走了,我靠吓死我了!得罪谁了啊我的天,一拖拖好几个!”


    姜洵攥了攥手机,恳求:“苏禾,我在地下停车场,能不能麻烦你,把我的包拿出来?我想先回学校。”


    “可以啊,你的包——”苏禾一愣,像见了鬼,“不对啊,那你用谁手机打的电话?”


    姜洵原地踱了几步,低声:“周周屿程的。”


    那边无言几秒。


    “宝!有出息!姐支持你!”


    嘟——电话挂了。


    姜洵懵了。


    校卡和手机全在包里,这下学校不能回,家也不敢回。


    毕竟这个点回去,肯定会被林燕芳盘问三天三夜,外加炒黄鳝处刑。


    姜洵纠结地扣了扣音量键,不知是哪只手指触到了相册。


    界面跳出来,她看见一个分类册的缩略图——


    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在草地微笑合影。


    等等。


    这个女人好像


    下一秒,手机忽然被抽走。


    周屿程神色如常,靠着黑色车身将手机放回口袋,痞坏地挑了挑眉,看好戏似的:“怎么说?”


    姜洵不再琢磨相册那一瞥,这会儿只顾得上担忧自己,面露难色:“好像回不去了。”


    说着,她肚子咕噜叫了一下。


    “”


    胃不好的常见症。


    周屿程笑了,给她打开副驾:“走吧,先吃点儿东西。”


    姜洵揉了揉微热的耳垂,钻进跑车副驾。


    周屿程关上门,她扒着车窗仰头看他,乖得有点耿直:“我想吃云吞了,实验中后门那一家,可以吗?好像有点远。”


    绵软语调在沉寂的停车场泛起淡淡回音,周屿程看着她一双莹润温柔的眼眸,舌尖不经意间抵过后牙。


    “行。”


    淮京实验中后门那条路,就是高中时周屿程和陈炎昭常去的小南苑路。


    这地方有些年头了,如果说实验中是爷爷辈,小南苑路就是太爷爷辈,连路牌都锈上加锈,不知经历了多少暴风骤雨。


    路面半宽不窄,勉强能过两辆车,斑驳的路沿石隔开步行道和车道。


    两边各一排商铺,小吃店和果摊居多,早晚都弥漫着烟火气,吆喝声时起时落,还有一些卖日用品的小超市,住宿生最常关顾。


    现在夜深,好多商铺已经打烊。


    沿路的老树不停掉叶,云吞店门口的路灯形单影只,橘色光线昏昏然。


    双座的阿斯顿马丁停在这里实在扎眼。


    晚归的高中生见了,顺道举起手机拍照,估计下一秒就是发到三四人的小群里,说一句这车酷毙了,谁发财送我一辆。


    周屿程人高腿长,平日里步子迈得大,这会儿却走得很慢,等着姜洵一起进店。


    老板在后厨洗菜,一见来客喜上眉梢:“两位吃云吞呐?这个点儿只剩鲜肉馅的了,给你们烫两碗?”


    “行,就两碗鲜肉。”周屿程随意找个位置坐下,车钥匙甩在桌上,点完适时提醒,“一大一小。”


    “好嘞,一会儿就好。”


    姜洵整理好衣摆,在他对面落座。


    熟悉而久违的香味再次扑鼻,她两手在桌下互相扣了扣,视线漫无目的环顾四周,看见墙上多年未变的《灌篮高手》海报。


    周屿程摸出一根烟,含在唇边点燃,金属打火机随意扣在桌面。


    烟草味很淡。


    “高中那会儿常来?”他问。


    姜洵回神,摸着桌沿的木边说:“偶尔吧,平时还是习惯吃食堂。学美术之后经常待在画室,也没时间出校门了。”


    周屿程隔着轻雾看过来,微眯了眯眼:“住校生?”


    姜洵点了点头。


    周屿程手里夹着烟,这会儿没抽,轻轻掸了下。


    “你家离得不算远。”


    “嗯但是我妈说来回太浪费时间,不如就住学校。”


    周屿程高中不住校,此时估计也没什么想说的。


    他松弛散漫地靠着椅背,长腿懒洋洋一伸,将边上的浅色垃圾桶勾了过来,烟灰往里掸。


    他不说话时,姜洵就睁着一双乖巧温然的小鹿眼,定定看着他。


    只要周屿程一抬眼,她就倏地收回视线。


    “有事儿?”他目光掠过来。


    姜洵摇头:“没有。”


    说完不知怎么的,突然想拿起杯子喝水,但杯沿贴到嘴唇,才发现里面是空的。


    只好又放下,挺忙的样子。


    下一秒,周屿程把温热的玻璃茶壶推给她,她小心接过。


    店门外夜色沉沉,路灯下有几只盘旋的小飞虫。


    周屿程习惯性地吸了口烟,雾气散开,姜洵近距离闻不惯,轻轻咳了一下。


    他视线一扫,自顾掐灭了烟,扔进垃圾桶。


    姜洵突然想起云吞店的招牌。


    念响。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高一上学期的寒冬很短暂,又很漫长。


    每次月考结束,姜洵会奖励自己一碗热乎乎的云吞,为这场难熬的北方寒冬进行一场倒计时。


    有一次刚刚踏进店里,周屿程正好拎起一颗装在球网里的篮球,跟陈炎昭一道离开。


    陈炎昭紧随其后,坏笑地举起手机给他看:“像不像那个,螺旋纹?”


    周屿程懒洋洋抬眼,眼里笑意痞坏又阴涔,一颗篮球直接飞甩过去打他脑袋。


    一声怪叫。


    姜洵借机侧过视线,看他黑色连帽衫衣袖挽起,像刚刚运动完,颈侧沁着一点细汗,意气风发的少年感里总有闲适痞欠的懒散。


    松木气息散逸,彼此第无数次擦肩而过,他身量太高,平视的视线甚至没有触到她发顶。


    她时刻关注他,而他时时忽略她。


    姜洵低下小半张脸,下巴埋进围巾里,走到点单窗口。


    “老板,可以要一碗和刚刚那个男生一样的吗?”


    ——“来咯!小心烫啊,慢慢吃!”


    老板端上来两碗云吞,擦了擦附近几张桌子,回到后厨继续洗菜。


    热气扑在脸颊,姜洵端详几秒,拿起勺子。


    忘了跟老板说不要香菜和葱,这会儿汤面上浮着一堆碎绿叶,让她无从下手。


    但又不想在周屿程面前挑挑拣拣,只好吃得小心翼翼。


    周屿程不经意扫去一眼,看见她吃一口就在碗里刨刨找找,像只警惕的松鼠。


    明眼人都看出来这是挑食。


    “再给你点一碗?”他问。


    “嗯?”姜洵隐隐局促,解释道,“不用,这样也挺好吃的,只是太烫了。”


    烫的。


    周屿程一看,她挺有意思,还能把耳尖烫红了。


    姜洵吃得太慢,悄然抬眼,周屿程那碗已经见了底,他低头划手机,有点百无聊赖。


    她怕他等得烦闷,主动安抚:“等一下,我吃饭比较慢。”


    “无所谓,慢慢吃。”周屿程靠着椅背,一身痞气懒骨,“还能催你不成。”


    姜洵弯了弯嘴角,轻声应“好”,勺子戳一下圆胖的云吞。


    少女羽睫微垂,捻勺的手跟拿画笔似的文气,吹散热气时嘴唇撅着,有种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娇憨。


    周屿程移开眼,拿起桌上的热茶,百无聊赖地饮了一口。


    喉结滚动,一时间突然很想抽烟。


    “对了。”姜洵鼓着腮帮子,含糊地问,“你带校卡了吗?”


    周屿程微眯了眯眼,仿佛在道稀奇:“校卡不是还在你那?”


    “”姜洵彻底绝望了,“那怎么办,我们回不去学校了。”


    “那就不回了。”周屿程很无谓。


    “啊?那怎么行。”姜洵望着墙上一派热血的灌篮高手,突然想到一招,“我们可以翻.墙!”


    周屿程拿手机轻点了下桌边,一语斩了她的念头:“学校新加了电网,满墙。”


    “啊?那怎么办。”她戳着碗里仅剩的几个云吞,把香菜葱花全部撇走,“不回学校的话,我也不能回家,回家又被叨唠。”


    安静片刻,周屿程微微歪头看着她,勾起一个痞气的笑:“去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