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不准


    “我不能再嫁吗?”谢灵栀瞪圆了一双眼睛,不知这话从何说起。她小心翼翼地问,“我从前只听说成亲后不能再嫁,假成亲的也不能吗?”


    因为他是陛下,就能霸道成这样?


    赵晏面色不易察觉地一僵,惊讶于自己方才那句话的脱口而出。他无暇细究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只冷声道:“不能。”


    “可是……”


    赵晏心念微动,一字一字道:“谢小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薛先生去世不满一载。你如今改成谢姓,又急着再嫁,是不打算为养父守孝了么?”


    谢灵栀一怔,忙认真解释:“不是,我要继续守孝的,也没急着再嫁啊,我说的再嫁是指以后。”


    难道是因为这个缘故?可这和他死不死的有什么关系?


    “既然不急着再嫁,为什么还要参加赏花宴?还和赵昺相谈甚欢?”赵晏眉眼冷然。


    真当他什么都不知道吗?


    谢灵栀定了定神,垂首分辩:“因为,因为是太后设宴,总不能推拒吧?那岂不是对太后不敬?”


    说到这里,她不知道从哪里生出了点勇气,小声嘀咕:“再说先帝驾崩不到半年,太后不也为蜀王殿下设了赏花宴吗?”


    言下之意,你娘和你亲弟弟比我还着急呢,为什么偏偏来挑我的不是?


    赵晏心头突然升腾出一股莫名的怒意:“谢灵栀!”


    他并未刻意高声,但音色清冷,这般连名带姓的唤人,配上不怒自威的凤目和微沉的面容,让人不由心生惧意。


    早前两人相处,他也时常别扭。可那时他只是在薛家养伤的张二郎,不像现在是高高在上的陛下,手握生杀予夺的大权。


    谢灵栀心中一凛,脸色发白,慌忙施礼告罪:“陛下恕罪。”


    她恭谨畏惧,赵晏心中火气更盛。他下意识想要阻止她的行礼,不料她竟后退了两步。


    小溪旁偶有青苔,道路不平,一施一阻之间,谢灵栀脚下一滑。


    赵晏来不及多想,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


    借助外力,谢灵栀迅速稳住身形,并未狼狈摔倒,却惊觉脚踝处隐约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她尝试着稍微活动一下脚,结果痛得更厉害了,她不由倒抽一口冷气,知道这是不小心崴脚了。


    赵晏迅速收回了手,看她神色不对,问:“怎么了?”


    他不说这话还好,这么一问,谢灵栀不由想到是因为他的多事阻挠,她才不小心脚滑。再想到他今日的恶劣态度,心中委屈更浓了。加上本就脚踝疼痛,她不禁红了眼眶,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滴大滴地直往下掉。


    赵晏一眼瞥见,登时拧了眉:“又没摔倒,你哭什么?”


    “脚,脚崴了……”谢灵栀不敢脚上用力,只好缓缓蹲下来,仅靠另一条腿支撑,仰头看向他,“疼。”


    此刻少女脸上眼角微红,白净的面颊湿漉漉的。


    赵晏一怔,双眉蹙得更紧,扬声道:“来人,传御医!”


    “别,别!”谢灵栀一惊,连忙央求,“别叫御医,求你了。”


    赏花宴早就结束,她此刻却仍逗留宫中,还在陛下面前崴了脚,被人看到像什么啊。


    站在不远处的小太监快步过来:“陛下。”


    谢灵栀顿时紧张起来,她眼角挂着泪痕,一脸恳求地看着赵晏:“你别说……”


    赵晏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面色微沉,挥一挥手,示意太监退下:“不必传了,这里没你的事,退下吧。”


    “是。”小太监匆忙退下。


    赵晏则近前几步:“麻烦。”


    疼得厉害,还不肯就医,真是胡闹。


    谢灵栀默不作声,又不是她自己想要崴脚的。他当时要是不阻止她行礼告罪,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吗?


    不对,再早之前,要不是他让太监把她叫到这里,说不定这会儿她已经就到家了。


    他居然还怪她麻烦?


    当初她将身受重伤的他背回家,请医问药时,他怎么不嫌麻烦?


    这样一想,谢灵栀心里又气又委屈,偏偏又不能出言指责,抽抽噎噎,眼泪掉得更凶了。


    “我看看。”赵晏在她身前蹲下,抬起裙裾便要看她脚踝。


    “不要——”谢灵栀下意识伸手去挡,却被他强行将手拨至一边。


    她今日内穿白色罗袜,外穿浅黄缎鞋,鞋面还绣了一只翩翩欲飞的蝴蝶。


    赵晏隔着袜子,也看不出脚崴的轻重,索性一把将她打横抱起,放置在一旁的干净青石上,干脆利落褪掉了她的鞋袜。


    谢灵栀泪眼朦胧之际,被惊得目瞪口呆:“你……”


    他温热干燥的手刚一碰触到脚踝,谢灵栀就身体一僵,无意识攥紧了手心。她脚趾蜷曲,心里微微发慌,脑海中忽的闪过一个古怪念头:或许方才不该阻止他传御医。


    谢灵栀肤色极白,脚踝不见天日,更是白嫩,如同一团上好的羊脂玉。


    赵晏初时只想看伤势,然而当他的手碰到少女白皙滑腻的肌肤,眼角余光瞥见她圆润的微微蜷曲的脚趾,不知怎么,竟恍惚了一瞬。


    他眸光轻闪,定一定神,认真观察后,很快给出结论:“没伤到骨头,也没肿,不算严重,暂时先不要走路,休息几日,就会好了。”


    随后,他快速给她穿上了鞋袜。


    “嗯。”谢灵栀稍稍松一口气,随即抽噎了一下,为难道,“可我……我还得出宫回家。”


    依哗


    此时暮色四合,天色已然暗了下来。


    想到自己耽留宫中,家中父母不知道该怎样担心,她眼泪就再次夺眶而出。


    谢灵栀原本不是爱哭的人,可今日之事着实令她心中憋闷。


    好好的赏花宴,竟弄成这个样子。


    少女满脸泪痕,赵晏只觉得刺眼,心里也刺得慌:“别哭了!把眼泪擦掉。”


    又没说不让她回去。


    谢灵栀不敢不应,可眼泪这种东西,哪是想止就能止住的?她低头从袖中取出一方帕子,试图擦泪,转念想到白天用它包过糕点,多少可能沾染了一些碎渣。她便不肯再用它,只拿手背擦拭了两下。


    “怎么不用帕子?”赵晏不解。


    谢灵栀没忍住打了个哭嗝:“它脏了。”


    赵晏阖了阖眼睛,深吸一口气:“真是麻烦。”


    谢灵栀低垂着脑袋,不敢吭声。


    赵晏扬声唤远处的小太监近前,吩咐道:“速去拿一方帕子,抬一顶软轿,再取些冰。”


    “是。”


    小太监匆忙领命离去。


    谢灵栀听在耳中,心里蓦地一喜。


    软轿?是不是要抬她走路?那就不必一瘸一拐走到宫门口了。


    他查看她伤势,让人取帕子、取冰,好像也不是不管她死活。


    这样一想,谢灵栀心里的那些畏惧渐渐散去一些。


    原本赵晏今日怒火极盛,但因她崴脚一事,看她哭得厉害,也不好再次发作。可又不愿意将事情轻轻揭过,就简单道:“谢小姐,既然守孝,就好好守,赏花宴、相亲宴什么的,以后一律不准再去了。听见没有?”


    他是皇帝,又打出“守孝”的幌子,谢灵栀自然不能说不。


    她抽噎了一下,小声道:“听见了。”


    “以后不准再和赵昺来往。”赵晏又道。


    “哦。”谢灵栀辩解,“我本来也没想……”


    “没想什么?”赵晏抬眸。


    谢灵栀立刻缩了缩脖子:“没,没什么。”


    算了,不管他说什么,应下就是。谁知道皇帝和他弟弟关系究竟怎样?


    但还有一件事横亘在她心里很久。她悄悄看他两眼,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赵晏眼尖,立刻注意到了。


    谢灵栀想了又想,也不敢问:守孝期间不行,出了孝是不是就可以了,还是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必须得等他死了之后才可以?


    他说那话,应该是在气头上吧?


    谢灵栀思来想去,只红着眼睛问了另一个疑问:“你,你怎么会是陛下?”


    赵晏似笑非笑:“你觉得呢?”


    谢灵栀不敢乱猜,便勉强笑笑,不说话。


    倒是赵晏语气微凉:“昨日在大佛寺,为何要隐瞒身份?”


    这件事,他始终耿耿于怀。


    分别之后他还派人去花溪村找过她,想赠她金银钱财,保她一世无忧。可她却在意外重逢后,蓄意遮掩身份。分明就是想同他恩断义绝,再无往来。


    凭什么呢?


    “我,我是忘了。”谢灵栀不服,只能小声嘀咕,“你不也对我隐瞒身份了吗?”


    赵晏脸色微沉:“这能一样?”


    谢灵栀心说,怎么不一样?区别只是,你是陛下,我不是罢了。


    但这话自然不能说出口,她想了又想,轻声问:“那,我能和别人说吗?”


    或许关于此事,她可以请教一下父母,让他们帮忙出个主意,他们总比她懂的多一些。


    “说什么?”赵晏一时没听明白。


    “说你在花溪村的时候入赘过……”


    赵晏眉心突突直跳,咬牙打断:“不能,一个字都不准提。”


    他在永宁养伤之际,曾经假做她的赘婿,难道是什么很光彩的事情吗?


    谢灵栀默然,心里更觉憋屈。


    他本人都不承认的假成亲,一点都不作数,还不允许她再嫁,当真是不讲道理。


    宫中内侍办事极快,小太监很快回来,抬了软轿,又取来罗帕、冰块。


    赵晏拿过罗帕,直接丢给谢灵栀:“把脸擦了,冰块拿去冷敷。”


    谢灵栀隐约听说,宫中有储冰的习惯。


    这冰块小心装在一个软皮袋子里,她接过来放在脚踝处,凉飕飕的,倒是舒服了不少。


    天色已晚,凉风渐起。


    谢灵栀不自觉瑟缩了一下。


    赵晏拧眉,一把抄起她,放在软轿里,又命人去取了一件纯白的狐皮大氅:“好生把她送回府上。”


    四个内监抬着软轿,稳稳离去。


    赵晏刚一回承明殿,太监常喜就忙道:“陛下,蜀王殿下已经侯了半个时辰了。”


    “嗯?”赵晏这才想起,他在单独去见谢小姐之前,曾令人传弟弟近前回话。


    倒是将此事给忘了。


    赵晏微微眯了眯眼睛:“传他进来。”


    第52章 中意


    夜风微凉。


    蜀王赵昺在承明殿的偏殿等候,百无聊赖。


    半个多时辰前,皇兄就命人传召他了。可惜他在此地等候许久,把皇兄可能问到的问题想了好几遍,糕点也吃了两块,始终没能见到皇兄。


    突然,小太监近前笑道:“殿下,陛下传召。”


    蜀王登时精神一震,终于到了。


    他迅速整理衣衫,快步前去面圣。


    兄弟二人相差两岁,人生境遇却大不相同。赵晏作为实际意义上的长子,九岁便被立为储君,接受帝王教育。而赵昺就相对而言过得轻松许多。


    不过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两人关系亲厚,自与其他兄弟不同。去岁赵晏出事,生死不明,身为四皇子的赵昺也动用了自己全部力量,帮忙寻找兄长。


    及至赵晏登基,赵昺被封为蜀王,荣宠更盛。


    少时,蜀王大步进入内殿,从容行礼,笑吟吟道:“皇兄,我等你传召等了好久啊。”


    他在兄长面前,向来是有些随意的。


    赵晏瞥了他一眼:“方才有些事耽搁了。”


    ——他自然不会说自己先时忘记曾传召弟弟一事。


    “皇兄忙正事要紧。”蜀王连忙表示。


    “嗯。”赵晏略一颔首,“用过晚膳没有?没有的话等会儿一起吃点。”


    蜀王眼睛一亮:“还没有,多谢皇兄赐膳。”


    今天白天赏花宴,他就没怎么用膳,前前后后只用糕点垫肚子了。可惜糕点再好吃,哪能和正经膳食相比?


    赵晏刚命人传膳,此时晚膳还没送过来。


    兄弟二人先后洗手,颇有些寻常人家手足相处的模样。


    赵晏一边擦手,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今日赏花宴,可有中意者?”


    蜀王垂下脑袋,小声道:“臣弟还在守孝呢,再说皇兄也还没娶妻。”


    “我问你有没有中意者。”


    蜀王只得认真道:“在场俱是高门贵女,各有各的好。但是……”


    “嗯?”赵晏抬眸,静静地看着弟弟。


    蜀王停顿了一下,笑道:“但是千人一面,无甚特殊之处。若说特别,那只有安远侯之女谢灵栀谢小姐。”


    话一出口,他就注意到皇兄的脸色倏地一变。


    宫灯明亮,皇兄的脸上仿佛布了一层阴霾。


    蜀王心思一转,脑海中仿佛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他匆忙去捕捉,却没能捕捉到。于是,他几乎是凭着直觉,续上后半句:“若能娶她为妻,那可真是一桩幸事。”


    至少往后余生,都不会觉得太无聊。


    然而却听对面的皇兄冷笑一声,断然拒绝:“不行。”


    “啊?”蜀王一怔,面露不解之色,“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她不行。”赵晏斩钉截铁,不留丝毫余地。


    蜀王原本无意选妃,只是从今日赴宴的贵女中勉强挑选一个较为顺眼的,也不至于真的对谢小姐生出了多深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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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此刻听陛下否定谢小姐,他不免为其不平:“我觉得她挺好的啊,长得漂亮,人也有趣,虽说从小长在外面,可到底是出自安远侯府,身份地位足以做得蜀王妃。”


    赵晏瞥了弟弟一眼,眸子沉黑,语气古怪:“嗯,还做得皇后。”


    今日参加赏花宴的贵女有几十个,家世不俗,风格各异。不管赵昺看上哪一个,他都会成全弟弟,可偏偏是谢灵栀。


    他怎么可能同意?不是说谢姑娘不好,而是一个和他拜过天地的女子怎么能做他弟弟的妻子?


    听到“皇后”二字,再看皇兄眸底戾气,蜀王悚然一惊,只觉得寒气从脚底升起,他连忙起身请罪:“皇兄明鉴,臣弟绝无此意。”


    天地良心,他真的从未觊觎过皇位。


    赵晏皱眉,也没有细究这点,只微微眯了眯眼睛,沉声道:“除了她,另选一个。”


    蜀王思绪转了又转。他今日虽在赏花宴上,但真没留意几个人。记住名字的也只有谢灵栀和高素馨。那个高素馨背后论人长短,显然不是好人。他怎么能自找麻烦?


    “臣弟选不出来,除了谢小姐……”蜀王低头看着自己鞋面,定一定神,又道,“皇兄若是执意不允,那臣弟就不选了。”


    赵晏冷笑,面色铁青:“那就不选。”


    还想威胁他?!


    赵晏心中有怒气,这会儿不想看见弟弟,索性也不留他用膳了,冷声道:“退下吧,朕乏了。”


    “是,臣弟告退。”蜀王施了一礼,低头退下。


    走出承明殿后,他依然不解。皇兄对谢小姐为何有那么大意见?是嫌弃谢小姐自小寄居在外?还是皇兄听过别人说她的坏话?


    咦,等等,皇兄方才是不是亲口允他不选妃了?


    想到这里,蜀王一扫心中阴霾,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此刻的承明殿内,赵晏脸色沉沉,耳畔回响的尽是谢灵栀的解释之语:什么蜀王饿了只是给他拿吃的,什么两人相处前后不到两刻钟……


    不到两刻钟赵昺就非她不选了?


    “陛下,现在可要用膳?”太监常喜小心翼翼地上前询问。


    “嗯。”


    然而赵晏这会儿没有吃饭的心情,面对满桌佳肴,迟迟不动筷。


    常喜大着胆子忖度着问:“陛下,是饭菜不合口味吗?”


    赵晏垂眸不答,只吩咐道:“常喜,从宫里派个女医去一趟安远侯府,看一下谢小姐的伤。”


    今日心情不佳,倒险些忘了此事。


    “是,小的这就去办。”常喜看一眼窗外。


    此时夜色沉沉,约莫已是戌正了。


    谢小姐?安远侯府的谢小姐?


    ……


    谢灵栀清晨出门入宫赴宴,直到傍晚还不见回还。安远侯夫妇免不了担忧。


    他们使人去别人家打听,得知宫宴早就散了。


    二人心中忧虑更重。安远侯府离皇宫不算很远,没道理别家小姐都回来了,栀栀还在路上。


    梅若乔急得来回踱步:“早知道应该想个理由推了的。”


    参加赏花宴固然体面,可又怎能与栀栀的安危相比?


    及至戌时,二公子谢桉回府。听说妹妹进宫赴宴未回,他神色立变:“我去宫门口看看,打听一下。”


    谢枫连忙道:“二哥,我也去,我和你一起。”


    正要命人再去牵一匹马,忽听门外乱糟糟的,原来是今日驾车的刘叔回来了。


    众人快步迎上去,却见马车里空荡荡的,哪有谢灵栀的身影?


    梅若乔登时面色苍白:“小姐呢?怎么你回来了?不见小姐?”


    “小姐在后面。”刘叔稳了稳呼吸,“侯爷,夫人,小姐今日崴了脚,是坐宫里软轿回来的。小的怕你们担心,就先回来报个信儿。”


    梅若乔松一口气,随即又涌上浓浓的担忧:“崴脚?怎么会崴脚?严重吗?”


    她作为侯夫人,先帝在时,也曾参加宫宴,知道宫中软轿是贵人坐的。栀栀到底崴脚到底有多严重,才会乘软轿归来?


    刘叔摇头:“小的也不知道。”


    他只是车夫,连宫门都没进,哪知道那些?只看到旁人家的小姐一一离开,宫门口停放的马车越来越少。他暗自担心焦灼时,才见自家小姐坐软轿出来。


    得知小姐崴脚,刘叔想扶小姐上车。谁料宫中内监竟说,奉命要将小姐送回府上。


    天爷啊,他哪敢和宫里人争?略一思忖,干脆先回来报信。


    “阿乔,你先别急。”安远侯安慰妻子,“崴脚而已,想来不是大问题,咱们去请大夫先备着。”


    “对对对。”梅若乔稳住心神,派人去请大夫。


    谢枫则灵机一动:“那我让人把我以前用过的四轮车找出来。”


    梅若乔瞪了儿子一眼:“什么时候了,还惦记你的四轮车?”


    谢枫甚是委屈,小声咕哝:“这不是想着妹妹用得上吗?”


    又过了约莫两刻钟,一顶软轿停在安远侯府门口。


    内监声音尖利,却甚是有理:“谢小姐,到了。”


    “有劳各位了。”谢灵栀掀开轿帘,见父母兄长皆在门外等候。


    檐下的灯笼倾泻出暖红色的光芒,将她的家人尽数笼罩在灯光下。不知道他们等了多久。


    谢灵栀看在眼里,心里又酸又暖。


    谢桉和谢枫连忙上前,一人去看妹妹,一人奉上金银,重谢抬轿的内监:“天冷,公公们可要来家里喝盏热茶?”


    “不必了,咱们还要回去覆命呢。”


    谢枫一眼瞧见妹妹膝上放置的白色狐皮大氅,奇道:“你今天穿的是这个吗?”


    “不是。”谢灵栀含糊道,“三哥,你扶我一把,我脚疼。”


    她脚踝犹自疼痛,不敢使力。


    “还扶什么啊?我背你。”谢枫干脆直接将妹妹背回家中。


    众人先按下心头疑惑,让老大夫帮忙看谢灵栀脚崴的情况。


    得知并不严重,休息十天半个月就能好后,大家齐齐松一口气。


    “好了,好了,忙你们的去吧,这么多人围着是要干什么?”梅若乔嗔怪着支走众人,待他们走后,又命人端来晚膳,这才细细询问女儿赏花宴的细节。


    “好端端的,怎么会崴脚呢?”


    谢灵栀低头,不看母亲的眼睛,只轻声回答:“不小心。”


    尽管很想向母亲倾诉,但她到底还是忍住了,没透露自己和陛下的种种纠葛。


    好在父母都以为她是因为崴脚才耽留宫中,回来得迟了,也没起疑。


    梅若乔原本有很多话要问,可看女儿神情恹恹,只安慰道:“没事没事,崴脚而已,又没伤筋动骨,歇一歇就好了。”


    母亲神态温柔,声音和煦,眸中尽是关心担忧,谢灵栀压下去的委屈又被重新勾了出来。


    “娘,那个高素馨说我坏话。”


    梅若乔一愣:“是昌平伯的女儿吗?”


    “嗯,不过我给说回去了。”谢灵栀眉目间有些得色,“今天太后还夸我了呢,说我清丽脱俗,仪态万千。”


    “太后夸你了?那很好啊。当然我们栀栀本来就很好。”


    “可是我今天崴脚了,很疼……”谢灵栀说着又红了眼眶。


    其实疼自然是疼的,但她不碰触、不活动的时候,脚踝并没有多痛,甚至可以忽略。她之所以难受,除了身体上的不适,更多是因为委屈和内心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怅惘,让她惊惶不安。


    梅若乔闻言怜意大起,一把将女儿揽入怀中,好一通安慰,继而又问起白色狐皮大氅:“这大氅是……”


    女儿赴宴的衣裳首饰是她挑的,她很确定没有这件衣服。


    谢灵栀含糊道:“贵人给的。”


    想了一想,她又拿出如意结和荷包给娘看。


    梅若乔也不多想,只当都是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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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赏赐,暗想:看来太后很喜欢栀栀。


    母女俩正在说体己话,忽有下人来报,说是有位宫中女医来到府上,自称奉陛下之令为谢小姐看伤。


    梅若乔讶然:“陛下?”


    第53章 皇后


    看看女儿,再看看白色狐皮大氅,梅若乔忽然心念一动:“栀栀,这件氅衣也是陛下给你的吗?”


    “ 啊……嗯,是啊。”谢灵栀眼神闪烁,没有否认。


    “你今天见到陛下了?”梅若乔一惊,“这氅衣别人也有吗?”


    谢灵栀小声回答:“见到了。别人,别人有没有我不知道。”


    梅若乔心里疑念更浓,但这会儿宫中女医已到府上,不敢怠慢。她只得先压下不解,速请女医过来看诊。


    这位女医年近三旬,严肃恭谨,刚一进入谢小姐闺房,就嗅到了活血化瘀膏的气味。


    女医眸中浮起疑惑,不是已经请过大夫了吗?但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她就又尽职尽责认真查看谢小姐的脚踝处。


    “请教女医,小女伤势如何?”一旁的梅若乔见其神色凝重,连忙问道。


    女医摇一摇头,缓缓说道:“并无大碍,不过谢小姐半个月内最好不要轻易活动。现在用的药很适宜,我就不再另外开方了。”


    还以为是多严重的病痛,原来只是崴脚,而且已经请过大夫,竟还要她连夜来走这一遭。


    女医心下不解,却不敢怨怼。毕竟贵人的心思不是她能轻易揣度的,而且这趟安远侯府之行也有不菲的酬金。


    再三谢过女医,并将其送出府后,梅若乔重新回到女儿房内,细问究竟:“栀栀,你,你什么时候见的陛下?”


    谢灵栀低垂着脑袋,隐隐有些恼火。那人真是的,不允许她说出两人的过往,但偏偏又给大氅,又派女医。


    大氅就算了,当时她确实有点冷。特意派女医做什么?难道她家里就请不起一个大夫了?


    此刻面对母亲询问,谢灵栀只好略作思忖,半真半假道:“就,就是赏花宴结束后,不是要出宫了吗?我落在了后面,不小心崴了脚,遇见他了。”


    梅若乔皱眉:“是这样吗?”


    “是,是这样啊。我当时脚疼得厉害,走不了路,一瘸一拐的。天都快黑了嘛,他,他正好路过,就让人抬了顶软轿把我送回家。哦,还让人拿了冰块让我冷敷。”谢灵栀神色如常,补充道,“当时起风了,我冻得直打喷嚏,他可能看不下去,就让人一并拿了件衣服。”


    她感觉自己这个说法十分合适,能完美解决所有问题。包括她晚归,包括冰块、氅衣和软轿。


    梅若乔隐约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想询问一时又不知该如何问起,只笑笑道:“这样说来,陛下还挺宽仁的。”


    谢灵栀悄悄扁了扁嘴,不以为然。


    宽仁?这也算宽仁?


    可惜她不敢对娘和盘托出旧事,不然她一定要告诉娘,那人究竟有多恶劣。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谢灵栀故意撒娇道:“娘,我想吃玫瑰卤子,今天在赏花宴上,我只顾着仪态了,都没怎么吃东西。”


    “好好好,你等会儿,娘这就让人给你做。”梅若乔果真不再询问其他,忙去吩咐下人准备。


    女儿今日进宫赴宴,费神费力,还又崴脚受伤,需要休息。梅若乔没有久待,略坐一会儿,看着她吃下玫瑰卤子后,就起身离去了。


    是夜,安远侯夫妇谈起此事。


    梅若乔略带忧色:“你说,陛下会不会对栀栀有意?”


    若真如此,那可就麻烦了。以栀栀的性子,哪能在宫中生活?


    安远侯迟疑了一下,仿佛听到什么笑话一般,连连摇头:“不可能,陛下怎么可能对她有意?”


    梅若乔顿时不满:“你这话什么意思?觉得栀栀不配?”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咱们栀栀很好。但陛下可能就是一时心善,真没你想的那么多。”安远侯连忙解释。


    梅若乔轻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可能真是她想多了吧。


    ……


    谢灵栀折腾了一天,累得厉害。偏偏躺在床上后,却久久不能入睡。她一时想到在花溪村的旧事,一时再想到今日御花园的应对,心下颇觉懊恼。


    如果早知道会被亲生父母认回,那她当初面对薛家族人逼迫,就该多撑几天,先不找假夫婿应付。或者好好地把那人供起来,不也挺好的吗?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现下后悔也迟了。


    不过,他应该不会拿她怎么样吧?


    毕竟她救助过她,两人当时也算友好合作……


    谢灵栀思前想后,直到快交三更,才勉强睡去。


    这一夜她睡得并不安稳,一个梦连着一个梦。时而是在花溪村,时而是在京中。及至五更天,她干脆不睡了,睁眼直至天亮。


    次日,三哥谢枫给她送四轮车时,见她眼下隐有青黑,不禁吓了一跳:“你是一夜没睡吗?”


    “差不多吧。”


    谢枫暗自咋舌:“是不是疼得厉害?不是说没肿吗?”


    “没有肿啊。不碰的话,也没那么疼。我就是睡得迟了,没能睡好。”谢灵栀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来,给你看看三哥的四轮车。坐上它,你想去哪里就能哪里,不用每天困在房中。”谢枫甚是热情,“要不要试试?”


    谢灵栀见这四轮车做工精致,有两个大轮子,两个小轮子,表面还刷着一层桐油,收拾得干干净净。她颇有些心动:“那,我试试?”


    谢枫干脆利落,将妹妹背到车上,在一旁指挥:“你转动这个,这个扶手,试试。”


    谢灵栀从善如流,只见四个轮子滑动,连人带车,前行后退,左右驱动,异常灵活。


    “怎么样?”


    “不错,好玩。”谢灵栀很满意,在院子里坐着四轮车来回行走。


    阿黄可能也觉得新奇,在她身边绕来绕去,不停地摇尾巴。


    得了这么个新奇玩意儿,谢灵栀暂时将烦恼抛之脑后,安心调养身体。


    ……


    赏花宴结束的第二天,张太后便再一次将次子叫到了跟前。


    简单寒暄两句后,她直截了当地问:“选好了吗?”


    “没有。”


    张太后瞪了儿子一眼,再次询问:“选好了吗?”


    蜀王抿了抿唇:“选好了。安远侯之女谢灵栀谢小姐。”


    张太后皱眉思索一阵,从记忆中搜寻出一张妍丽明媚的面庞:“谢澄的女儿?去年刚回京那个?”


    “不错,就是她。”蜀王点头。


    张太后沉吟:“倒是个齐全孩子,不过似乎没见过什么大场面。”


    ——她记得谢小姐相貌不错,但不太合群,而且昨日在宴上仿佛有些心不在焉。


    “人家刚回京呢,哪能和其他闺秀一样?”蜀王理直气壮,“这正是人家的特别之处。”


    张太后略一思忖,心内轻松不少,笑道:“也是,难得你喜欢,那我就跟你皇兄提一提,再向谢家透个信儿,先私底下把事情定了。等将来你出了孝,就成婚。”


    然而蜀王却一脸惋惜:“不行啊,我提过了,皇兄不同意。”


    “这是为何?”张太后不解。


    蜀王神色无辜:“儿子也不知道,可能是嫌人家谢小姐没在京城长大?”


    张太后想了一想,改口道:“既然你皇兄不同意,那你就另选一个吧。”


    只要次子有娶妻的想法,娶谁都是一样的。


    不料蜀王却摇头:“不行,除了她,儿子一个都看不上。”


    张太后双眉紧蹙:“胡闹!”


    “怎么是胡闹呢?本来我就没想选。勉强选了一个你们又不同意,那还选什么?反正皇兄也答应了,准我先不选。”


    张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压着怒火:“那我亲自同你皇兄说。”


    蜀王一惊,忙不迭阻止:“不必了吧?皇兄日理万机,何必因为这种小事让他分神?


    弋?


    皇兄不同意就不同意呗,大不了先不选。我年纪又不大。”


    张太后凝视着儿子,神色古怪,冷声道:“只怕所谓的你皇兄不允,是你自己想出来的托词吧?你是不是还惦……”


    “什么?”


    “没什么。”张太后阖了阖眼睛,一锤定音,“这件事你不必管了,我去找你皇兄。”


    “不用了,真不用。”蜀王有点慌了,原以为搬出皇兄,母亲就会退让。不料她竟仍然坚持。


    张太后打定主意,决心促成此事,也不再理会次子。


    她亲自煲了汤,又准备几样小点心,去承明殿寻找长子。


    赵晏刚下朝,听说母亲过来了,忙起身亲迎。


    照例先关切询问几句,张太后才含笑说明来意:“昨日赏花宴,你也看见了。你弟弟还真有动心的。只是我听他说,你看不上那个姑娘?”


    赵晏眉峰微动:“他这样和你说的?”


    张太后有些心虚,立刻竖眉:“我就知道,他在跟我扯谎。唉,他说他想聘谢家小姐为妻,你不同意。怎么可能呢?你哪会管……”


    “我的确不同意。”赵晏神色淡淡,面上没有太多波澜,心内却着实不快。


    赵昺居然还没有死心?


    “啊?这……”张太后愣怔了一下,又重露笑意,“其实我见过那位谢小姐,觉得她人挺好的。又漂亮,又知礼,温柔大方,秀外慧中,是难得一见的好姑娘……”


    赵晏“嗯”了一声,云淡风轻:“既然这么好,何不干脆让她做皇后?”


    张太后瞠目结舌:“……”


    长子静静地看着她,面无表情。


    “你,你,你认真的?”张太后回过神来,心中大惊。


    赵晏笑笑,不置可否。


    其实他原本没想好怎么安置这位谢姑娘,只是听从内心不愿意任她嫁给赵昺。方才那句话更是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真说出口后,赵晏心里竟恍惚闪过一个念头:真让她做皇后,好像也不是不行?


    然而这心念刚一生出,就被他自己压了下去。


    当初在花溪村时,他一再强调,两人只是做戏,绝无半分可能。他不能出尔反尔,让她笑话。


    何况两人在大佛寺重逢,她对他遮遮掩掩,避之不及,后又积极参加赵昺的选妃宴。他若主动奉上后位,那就真落了下乘。


    第54章 选婿


    见儿子薄唇紧抿,神色不虞,张太后心里不由咯登一下。她讪讪一笑,就“皇后”的问题认真解释:“因为皇后要统领后宫,母仪天下,是万民表率。谢小姐虽好,可终究还差一些。”


    她打理后宫多年,也才止步于贵妃之位。若非儿子是储君,登基为帝。只怕她一辈子都摸不到后位。在她看来,谢小姐不够端庄大气,做蜀王妃都有点勉强,何况是皇后?


    赵晏拧眉,心下隐隐有几分不快。


    他不想主动给谢灵栀皇后之位,是因为他有言在先,不愿出尔反尔落了下乘。什么叫还差一些?


    “……不过,她做蜀王妃还是使得的。”张太后觑着儿子神色,小声劝道,“你也不要太过挑剔了。”


    赵晏哂笑,没有解释。


    张太后重重叹一口气,又道:“唉,你有所不知,你弟弟这边,我之所以这么着急让他娶妻,那是有缘故的。”


    “什么缘故?”赵晏随口问。


    “他,他……”张太后动了动唇,好半晌才艰难说道,“我担心他,他不喜欢女人。”


    “什么?!”赵晏凤目圆睁,不可思议地看着母亲。沉默了一会儿,他说道,“可能年纪小,还未开窍,过两年就知道了。”


    “不是,他……”张太后似是极难以启齿,“你不知道,你弟弟他,他可能中意男人。”


    赵晏:“……”


    这他还真不知道,也没看出来。


    赵晏认真建议:“母后这几日是不是过于劳累?用不用宣御医看一看?”


    “我不是在和你说笑,我是……”张太后话到嘴边,到底是又咽了下去。


    她不想把此事点破,唯恐次子本来懵懵懂懂,被她道明之后,反而豁然开朗,明晰自己的心意。


    其实皇室贵胄好男风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她亲眼见过有人喜好男子,便只愿与男子厮混,子嗣一道也就绝了。所以张太后急于让次子成亲,想着娶妻之后,新婚燕尔,体会男女之乐,可能其他心思就淡了。偏偏昺儿正在孝期,又不好娶妻纳妾。


    无奈之下,张太后只得先让儿子选妃,转移注意力也好。


    “总之,你弟弟难得看上一个姑娘。你就成全他吧。”张太后殷切恳求。


    赵晏摇头,断然拒绝:“不行。”


    若是赵昺中意男人,那就更不能让他娶谢姑娘了。


    好歹相识一场,总不能推她入火坑。


    张太后眼眶微红,含泪道:“你只有这么一个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你忍心看着他断子绝孙吗?”


    “他才十七岁,还在孝中,母后说断子绝孙,是不是太早了一点?”赵晏有些无奈,“谢小姐与他不是良配,这事就此作罢。母后不必再提了。”


    “可是……”


    “朕还有些政务要处理。母后若无其他要事,就先回去吧。儿子明天再去看你。”


    张太后无法,见儿子神色清冷地下了逐客令,并无转圜余地,只得先行离去。


    她与长子协商不顺,回头安慰次子:“别着急,也别灰心,娘帮你想办法。”


    “嗯嗯。”蜀王垂头应是,心内丝毫不急,甚至还悄悄松一口气。


    他原本就无意选妃,是母亲硬要办赏花宴,他无奈勉强从中选出一个,结果皇兄又不同意。


    皇兄决定的事,一向很少改变。看样子,母后也没办法左右。这一次选妃不成,可真不能怪到他头上了。


    只是把谢小姐牵扯进来,似乎有点对不住她。


    这日午后,蜀王悄悄溜出皇宫,委托表妹真阳郡主,以她的名义送给谢小姐一份厚礼。


    辗转收到了一个黄金佛牌的谢灵栀深感意外:“是真阳郡主送的吗?”


    “是,送礼的人是这么说的。”小满点头回答。


    谢灵栀讶然,她与真阳郡主仅仅只有赏花宴上的一面之缘,郡主竟这样大方?


    这块佛牌纯金打造,一看就价值不菲。


    想了一想,谢灵栀又问:“郡主有没有说为什么送礼?现在不年不节的。”


    小满摇头:“是二门的人送过来,我特意问了,没说缘由,只说郡主遣人送来的。”


    谢灵栀更懵了,她与京中贵女来往不多,不太清楚京城的一些交际规则,便向母亲和谢樱请教。


    两人看见这块黄金佛牌,也异常震惊。思量再三,一致认为,这是郡主想与她交好之意。


    “是不是赏花宴上,郡主和你一见如故?”谢樱忖度着问。


    谢灵栀认真回想:“那倒没有。”


    当然真阳郡主对她也没有恶意就是了。有道是来而不往非礼也,人家既然送礼示好,少不得要回礼一番。


    在母亲和谢樱的建议下,谢灵栀选好礼物,认真写了拜贴,命人送给真阳郡主,并表明自己现下不宜活动,等将来好些了,再去登门拜访。


    这几天经过调养,她脚踝的疼痛已经轻多了。但她仍不敢大意,每日谨遵医嘱,饮食清淡,不轻易活动,最多只坐着四轮车在院子里转转,日子无聊而又惬意。


    崴脚后的第七日上,宫中女医竟又来了一次安远侯府。


    仍是上次那位面容严肃的女医,细细查看后,女医告诉她:“与上次相比,大有好转。只是劳烦小姐再静养几日,饮食上仍需以清淡为主。”


    “多谢女医提醒,我记着呢。”谢灵栀很爱惜自己身体,一直遵循大夫的叮嘱。


    不过她感觉那个人有点小题大做了,竟再一次遣女医过来。又不是当初在花溪村,他需要换药,而且李叔就住在隔壁。


    他这般再三命宫中女医上门,仿佛她的伤有多严重似的。万一母亲问起,她岂不是还要费心解释?


    幸好有女官在场,母亲梅若乔


    ?烨


    并不多问,只笑吟吟地向女医致谢:“难为女医还记挂着小女的伤,大老远的又跑这一趟。”


    女医笑笑,欠了欠身:“奉命行事罢了,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梅若乔满脸笑意,佯作无意试探:“哎呀,可惜女医上次没说今天过来,不然我也能提前准备,好好招待。”


    女医微微含笑:“夫人太客气了,我也是刚接到的命令,上次又怎能未卜先知提前告诉夫人呢?”


    “说的也是。”梅若乔酬以重金,含笑送走女医。


    然而女医刚一离去,她脸上的笑容就瞬间凝固了。


    陛下忙于国事,每日有多少大事亟待处理,竟还能在栀栀崴脚七天后记起来,再次派女医探视。她怎么觉得不像是简单的一时心善呢?


    梅若乔转头看向女儿,只见她坐在四轮车上,正拿了个圆环逗黄狗玩,似乎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


    春日的阳光洒在她脸上,少女眉目妍丽,肌肤雪白,如同晓露芙蓉,纯真美好,十分地惹人怜爱。


    梅若乔心内忧虑更重。


    她爱惜女儿,自然不希望女儿成为后妃光耀门楣,只愿她一生无忧,顺遂到老。


    是夜,她又同丈夫谈起此事。


    安远侯沉默许久,不好说妻子想太多,只能问一句:“那你说怎么办?”


    “我想给栀栀选婿。”梅若乔一脸认真。


    安远侯表情一滞:“选婿?”


    他没听错吧?


    梅若乔点一点头:“对。反正赏花宴过去七八天了,宫里也没再传话出来,蜀王那边肯定没有咱们栀栀的事了。栀栀今年十七岁,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京城里像她这年岁的,基本都订亲了。就算没订亲,也快了。”


    “可你先前不是还说,想要多留她两年吗?”


    “我现在也想多留啊。”梅若乔有些无奈,“我这不是怕陛下真的对栀栀有意吗?若哪天一纸诏书,要栀栀进宫侍奉,到时候再后悔就来不及了。这么好的女儿,真进了宫,三宫六院的,日子还怎么过啊?还不如早早定下亲事,做天子的总不能强夺人妻吧?”


    安远侯感觉妻子有点杞人忧天,自家女儿固然很好,可真没好到让陛下一见钟情、念念不忘的地步。但他知道妻子多年来挂念女儿,好不容易女儿归来,自是爱如珍宝。是以也能理解她的担忧。


    略一思忖,安远侯点头,笑道:“那就有劳夫人多多费心。”


    梅若乔斜了丈夫一眼:“不止是我,你们也要留意。我常在后宅,哪知道一些后生人品怎样?”


    “是是是,我们也留意。”


    “要我说,不拘是勋贵子弟、还是新科进士,只要人品端方、家境殷实、相貌出挑就行。若能长留京中,那就更好了。唔,必须还得家风清正,那些后宅妻妾成群、一团糟的可不行。”


    安远侯忙向妻子保证:“你放心,我要挑女婿,肯定挑个最好的。我可不舍得委屈咱们栀栀。”


    只是按照妻子的要求,一时半会儿可能还真不太好挑出来。毕竟京中正处于适婚年龄的高门贵女也不少。


    好在正值春闱,即将放榜,新科进士里应该不乏优秀者。


    夫妻俩絮絮低语好一会儿,才自睡去。


    ……


    对于登基后的第一次春闱,赵晏非常重视。进士是天子门生,如无意外,将来有不少人会成为他的肱股之臣。


    因此,他这段时日极其忙碌,鲜少有休息的时候。


    直到晚间,赵晏才抽空令人传女医过来回话,头也不抬,直接开口询问:“谢小姐脚伤如何了?”


    他对自己说,并不是他非要关注她的伤势,是因为那天她当着他的面在御花园崴脚,于情于理,他都不能不管不问。而且她哭得厉害,呜呜咽咽的,过去数日了,仍时常萦绕在耳边,教他心神不宁。


    第55章 偶遇


    女医恭谨回答:“回陛下,谢小姐的脚伤并无大碍,再过两三日,就能行动自如了。”


    “嗯。”赵晏放下手里的笔,似是漫不经心地问,“养伤期间,不能行动。她岂不是很无聊?”


    女医深感意外,但仍如实回答:“回陛下,谢小姐虽不便行走,但谢家有四轮车,谢小姐坐在车上,仍能勉强活动。而且,谢小姐的院子里有鸡有鸭还有狗,热热闹闹,颇有农家意趣,应当不至于无聊。”


    赵晏眼眸微抬:“鸡、鸭、狗?”


    是花溪村的那些吗?她把它们也都带进京城了?


    他眼前仿佛浮现出了薛家的院子,荆钗布裙的薛姑娘正在驱狗赶鸭。院子里鸭狗齐叫,热闹极了。


    “是的。”见陛下似乎有兴趣,女医索性大着胆子多讲了两句,“有三只鸡,三只鸭,一条狗。都养的肥肥壮壮,一看便知是用了心的。”


    赵晏沉默了一会儿,挥手示意女医退下:“去领赏吧。”


    “是,多谢陛下。”女医施礼告退。


    说起鸡鸭狗,赵晏倒想起来了:谢姑娘好像还欠他一顿鸡汤。


    如今他君临天下,自然不缺一顿鸡汤。可不知怎么,想起此事,他内心深处竟涌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和期待。


    ……


    又过得两三日,谢灵栀的脚踝终于痊愈。


    在四轮车上坐了十来天,每日只在院子里活动,现下恢复自如,她少不得要出去走走。


    数日前,谢灵栀接到真阳郡主使人送来的帖子,邀请她和谢樱三月三一起去郊外踏青。


    眼看上巳节将至,母亲梅若乔忙让人准备踏青的衣裳,又催女儿再添置一些钗环。


    谢灵栀拗不过母亲,兼之自己也想出门,便与谢樱一起、在三哥谢枫的陪伴下,外出购置首饰。


    兄妹三人乘马车外出,来到京中最大的首饰店。


    店中首饰琳琅满目,两个姑娘看了又看,难以抉择。


    谢枫觉得无聊,他对首饰不感兴趣,干脆跑到隔壁书坊买了两本游记。回来一看,两个妹妹才刚刚挑好。


    几人付过银钱,拿了首饰,打算离开此地,再去别处转一转。


    然而临上车的时候,原本老老实实的马不知为何竟突然向前走了两步。谢灵栀一时不察,险些踏空。


    她的一颗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


    刚坐上马车的谢樱看在眼里,不由低呼出声:“栀栀,小心!”


    少女声音柔婉动听,语气中的担忧不加掩饰,引得街上不少行人纷纷驻足侧目。


    “哎呀。”刘叔反应迅速,勒紧缰绳,很快控制了马车。他霎时间白了脸,背上冷汗涔涔,连声告罪。


    ——在小姐上马之际,发生这样的意外,是他的失职。


    好在谢灵栀动作灵活,成功稳住了身形,不致跌落。她坐在车厢内,心脏犹自怦怦直跳。深吸一口气,她才冲刘叔摆一摆手,低声道:“没事。”


    随后,她又对谢樱露出个安抚的笑容:“别担心,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谢樱面色苍白,显然被吓得不轻。她一把拉住谢灵栀的手,颤声道:“真没事吗?你脚刚好,我真怕又……”


    说着她眼圈一红,竟掉下泪来。


    论理本该栀栀先上车的,承受意外的人原该是她才对。


    “真的,我什么事都没有。”谢灵栀笑了笑,尽管还有点后怕,但此刻樱樱手心发凉,就没必要再吓着她。


    谢樱见她确实无恙,才勉强露出笑容。


    “怎么了?没事吧?”谢枫听到动静也迅速驱马上前,关切询问。


    “没事啊。”谢灵栀掀开车帘,笑意盈盈,想让三哥放心。


    谢枫上下打量妹妹,见她脸颊红润,眼睛明亮,动作灵活,不像是受伤的模样,才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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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口气:“没事儿就好。”


    他这人没什么本事,若连陪妹妹出门,都护不好妹妹的话,那真是半点用处都没有,哪还有脸回家去见父母?


    虚惊一场,几人理了理心情,乘车骑马离开此地。并不曾注意到不远处书坊门口一脸震惊的年轻书生。


    直到安远侯府的车马远远离去,他仍怔怔地站在原地。


    “葛兄,看什么呢?”同行的好友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调侃道,“魂不守舍,莫不是看见佳人了?”


    方才那辆华贵的马车里,有两个美人,虽只惊鸿一瞥,却着实让人难以忘怀。


    葛青云低声呢喃:“不止是佳人,是……”


    是故人,还是他从未忘记过的心上人。


    原以为今生今世都不会再见,不料竟在此地重逢。而且她衣饰华美,恍若仙子,笑起来仍是旧时模样。


    葛青云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疼痛告诉他,这不是梦,是真的。


    他真的再一次见到了栀栀。


    葛青云声音太轻,好友并未听清,只哈哈一笑:“葛兄此次若能金榜题名,还怕没有佳人为伴吗?说不定还会被人榜下捉婿呢。”


    “杨兄,你方才有没有看清,那究竟是哪一家的马车?”葛青云回过神,一把抓住好友的胳膊,神色激动。


    他刚才看到的栀栀,分明是闺中少女的打扮。


    葛青云无暇去想其中缘由,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莫非他在金榜题名之后,仍有可能和她再续前缘吗?


    杨姓友人摇了摇头:“不知道是哪家,但是看人家出门的排场,就知道是高门大户。”


    旁边一个路人插嘴道:“我知道!骑马的那个,是安远侯府的三公子。马车应该也是他们家的。”


    “安远侯府,安远侯府……”葛青云神色怔忪,喃喃低语,“居然是侯府吗?”


    ……


    谢家兄妹三人并不知道这边情形,他们又一道买了一些新奇小玩意,直至傍晚才打道回府。


    到家时,天都快黑了。


    梅若乔嗔怪:“你也真是,带着妹妹出去,天黑才回来。怎么不明天才回?”


    “因为明天上巳节,还要踏青,所以不能明天回。”谢枫振振有词。


    梅若乔忍不住瞪了儿子一眼,扭头又瞪向丈夫:“看你教的好儿子。”


    安远侯嘿嘿一笑,并不反驳。


    夜里,梅若乔再次问起丈夫选婿一事。


    安远侯认真回答:“现在有两个人选,一个是勋贵子弟,自小学武,现在京畿大营任职。人品相貌都不错,但是比栀栀足足大了八岁。另外一个,是今年参加春闱的举子,跟咱们家勉强也算沾亲带故,很有才华,可惜家里情况比较复杂,我想等放榜后,再做决定。最好能让栀栀自己看一看,你觉得怎样?”


    “只有这两个吗?”梅若乔皱眉。


    安远侯噎了一下:“阿乔,这才四天啊。选女婿又不是上街买菜,那是说有就有的?”


    “我知道。”梅若乔悻悻地道。


    “你不要太担心了,陛下并没有下旨,是不是?我觉得他要真有这个心,肯定早下令了。”


    梅若乔没有说话。


    安远侯又道:“反正距离放榜还有几天,我再留意一下,说不定会有更合适的人选呢。”


    梅若乔略一思忖,终是点了点头。


    谢灵栀还不清楚父母的打算。


    上巳节,二哥谢桉仍在当值,谢灵栀和三哥谢枫、谢樱一起外出踏青。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在京郊河畔,三三两两的人们带着柳枝,或饮宴、或游春,好不热闹。


    谢家几人来到和真阳郡主约定的地方。不久,就听到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谢小姐,真的是你!”


    谢灵栀扭头看去,叫住她的不是旁人,正是真阳郡主。


    今日游春,真阳郡主的衣饰相较于赏花宴时,要轻便许多,一袭嫩黄春装,头上戴着柳枝编成的环帽,圆圆的脸上轻扫一层胭脂,秀美可爱。


    谢灵栀看见她,不免想到那块贵重的黄金佛牌:“郡主。”


    “谢小姐,我记得上次你说你身子不适,现在可大好了?”真阳郡主打量了她两眼,问道。


    “多谢郡主挂念,已经好了。”


    “那就好。”真阳郡主点一点头,转而又问起谢灵栀身侧的两人。


    谢灵栀一一为他们介绍。


    简单寒暄两句后,真阳郡主指了指不远处的河边:“我有几句悄悄话想和谢小姐说,不知道谢三公子和樱小姐可否行个方便?”


    谢枫和谢樱对视了一眼:“郡主请便。”


    谢灵栀心下生疑,也不知道郡主找她要说些什么。她跟着真阳郡主前行数十步,在一棵粗壮的柳树旁站定,只听郡主说道:“你一定很好奇,佛牌是怎么回事……”


    “确实有点儿好奇。”谢灵栀点头。


    ——不止有点,应该是很多。


    真阳郡主笑了,圆圆的右颊浮起一个小酒窝:“那佛牌不是我送给你的,是别人托我代送的。”


    以她的品味,也不可能送那般俗物。


    谢灵栀一怔,心底立即浮上一个猜测:“别人?”


    “对,是蜀王表哥。”


    听说是蜀王,谢灵栀暗松一口气,继而又生出浓浓的意外:“可是,蜀王殿下为什么要给我这么重的礼物?”


    真阳郡主摇了摇头:“我问他了,他一开始不说,我问的多了,他说是你人很好,帮了他很大很大一个忙,倒是他有点对不住你。”


    “很大的忙?”谢灵栀更懵了,“对不住我?”


    她记得她只是帮蜀王殿下拿了块糕点而已,就是很大的忙了吗?


    “这个我……”真阳郡主说到一半,眼神立变,“谢小姐,你先在这儿等我一下,我看见个熟人,很快回来。”


    说完,她快步向东南方向一个年青男子走了过去。


    “郡……”谢灵栀一时间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折了一根柳枝,略一思忖,正欲回身先去找三哥他们,却忽的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脚好了?”


    第56章 求娶


    谢灵栀一惊,下意识回头看去,果不其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容。


    她神情立变,蹭的后退两步:“张,陛……”


    “不用行礼,我是微服出行。”赵晏打断了她的话,微微皱眉,他有这么吓人么?她竟然后退了两步?


    看来脚踝是真的好了,不然动作不会这般灵活。


    “哦。”谢灵栀果真不再行礼。


    赵晏又问了一次:“脚好了?”


    “好了。”谢灵栀无意识地绕动手上的柳枝,小心翼翼地问,“你怎么在这里啊?”


    其实她更想问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有没有听见真阳郡主的话。她还记得上次在御花园,他告诫她,不准再和蜀王有所来往。


    应该没有听见吧?


    她发誓,她真的没再和蜀王有过来往。


    赵晏嗤的哂笑一声:“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


    他这几日忙于政务,好不容易抽出空来,还不能出门踏青了?


    ——当然,他不会告诉她,是在得知她在此地后,才选择了这里。


    谢灵栀觑着他神色,小声道:“我没说不能。”


    事实上,自从知道他是陛下之后,她就不太清楚该怎么和他相处。她不习惯仰望他,也不敢只当他是张延之。在她看来,两人相忘于江湖就很好了,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见。


    “嗯?”赵晏没有听清,直接转了个话题,“谢姑娘,你把整个薛家都搬进京城了?”


    “没有啊。”谢灵栀立刻否认,略一思忖,试探着问,“你,你是不是知道我养鸡养鸭了?”


    赵晏挑眉:“只有鸡鸭?不是还有狗吗?”


    谢灵栀也不敢询问对方怎么知道,只能说:“是有狗。”


    “说起来,那三只鸡可以煲汤了吧?”赵晏慢悠悠道,“我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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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你还欠我一顿鸡汤?”


    仿佛听到恶魔低语一般,谢灵栀瞪圆了一双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不是,都过去八个月了,他怎么还惦记着这件事?他现在是皇帝,难道还缺一顿鸡汤吗?


    “可是,可是……”


    赵晏好整以暇,似笑非笑:“可是什么?”


    谢灵栀定一定神,认真道:“那三只鸡,两只都能下蛋了,一只都能打鸣了。用来煲汤不是太可惜了吗?”


    最主要的是,她已经养出感情了啊。


    “再说……”谢灵栀心思一转,继续道,“你走那天,我去镇上买了鸡,也拿回来煲汤了。是你走了,不在家才没喝到,不能怨我。”


    两人谈起旧日话题,她的敬畏在不知不觉中散去了一些。


    赵晏敏感察觉到了这一点,眉宇无意识松弛下来,眸中不自觉漾起了笑意:“所以你是在怪我?”


    他好像更乐意看见这样的她。


    谢灵栀心中一凛,忙低下头去:“不敢。”


    没有错过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惧,赵晏心头无端涌起些许烦躁。


    他并未细究烦躁的来源,干脆略过这个话题,随口问道:“你手上拿的是柳枝?”


    “对,我看大家都拿柳枝沾露,说是能驱邪。”


    赵晏伸出手:“是么?给我看看。”


    谢灵栀心下狐疑,又不能拒绝,便低头将柳枝递到他手上。


    这是一根普普通通的柳枝,似乎还残留着少女掌心的温热。


    赵晏心中一动,不自觉将柳枝握得更紧了一些,心底似乎有什么念头在翻滚,模模糊糊一闪而过。


    谢灵栀不知道柳枝有什么好看的,此地到处都是,但她也不能讨回来。她视线逡巡,眼角的余光注意到真阳郡主正在朝这边走来。


    来不及多想,谢灵栀抬手推了他一下,脱口而出:“郡主回来了,你先走吧,别被她看到。”


    说完,她头也不回,迳直向真阳郡主走去。


    赵晏猝不及防被她推了一把,脸色蓦的一沉,手中柔韧的柳枝竟被他扯作两段,手指上也留下了极深的白痕。


    很好,这位谢小姐可真是。


    他有那么见不得人吗?赵晏心里刚生出来的那点柔情还未成型,便消失得一干二净。


    “公子?”一旁伪作踏青者的暗卫忙上前一步。


    赵晏摆了摆手:“无事。”


    谢灵栀走出数步后,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刚才居然推了陛下。她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深吸一口气,试图将那一幕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她对自己说:不能怪她。是他那天说的,不能对人提起两人过往。她这是按照他的命令行事。


    这样一想,谢灵栀心里胆气稍足。她迎上真阳郡主,佯作好奇地问:“郡主,刚才那个人是谁啊?”


    真阳郡主此刻头上柳枝编成的环帽已然不见踪影。她笑了笑,有些许不自然:“是我一个朋友。”随即又歉然道:“对不住,让你久等了。”


    “很久了吗?哎呀,我只顾着欣赏春光,都没注意。”谢灵栀尽量神色如常。


    真阳郡主微微一笑,朝柳树下看了两眼,有些好奇地问:“你方才是在和谁说话吗?”


    她似乎看见谢小姐在和一个男子说话,但没看真切。现在再看,树下已经没有人影了。


    谢灵栀面不改色:“啊,对,有人找我问路。”


    真阳郡主微微蹙眉,郊外踏青,还需要问路吗?多半是藉机搭讪的。她看一眼谢小姐,心想,以这位小姐的容貌,有人搭讪也不稀奇。


    “此地多有浪荡子,谢小姐不要大意。”真阳郡主提醒一句后,话锋一转,又说起先时的话题,“那礼物不是我给你的,所以你的回礼我也不能收。”


    说话间,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红匣子。正是当初谢灵栀使人赠给她的那个。


    “礼物既已送出去了,哪有再收回的道理?”谢灵栀摆手拒绝。


    真阳郡主歪了歪脑袋:“所以你是要我帮你转送给蜀王表哥吗?”


    谢灵栀立刻摇头:“不是。”


    听说那个佛牌是蜀王所赠,她顿觉烫手,已经在琢磨怎么找机会还回去了。


    “那就收回去吧。不过……”真阳郡主停顿一下,“谢小姐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为我折枝柳条吗?”


    阳光下,圆脸少女笑语嫣然,十分俏皮。


    谢灵栀笑笑:“当然,荣幸之至。”


    两人各折一根柳枝,互为交换,随后相偕回到原地。


    真阳郡主认识的人多,很快便打个招呼,往别处去了。


    留下谢家几人自己游玩。


    谢灵栀少时在乡下长大,对郊游的兴致没谢樱那么浓。不过处于城外,看看山水,欣赏花草,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她暗自留意,并未再看见赵晏的身影。


    初时谢灵栀还有点忐忑,后来就渐渐将此事抛之脑后了。


    ……


    赵晏只是匆匆到此一趟,早早便回到宫中。


    他犹豫了一下,终究没有将柳枝扔掉,而是让人插在一个玉瓶里。


    太监常喜不明就里,将插有两截柳枝的玉瓶摆放在案前。


    赵晏一抬眼就能看到,他目光微闪:“撤下去。”


    常喜连忙吩咐小太监:“拿去丢掉,换根新的。”


    小太监刚要移走,赵晏却又出声阻止:“慢着,放那边桌上吧。”


    好歹能驱邪。


    “是。”常喜隐约感觉到这柳条的来历不寻常,也不多问,让人依照吩咐放在桌上。


    ……


    上巳节后,谢灵栀一直待在家中。


    只要一看见那块贵重的黄金佛牌,她就头疼,实在是不明白自己到底帮了蜀王什么大忙,以及对方究竟哪里对不住她。


    偏偏她又不能直接询问。


    还没等谢灵栀想明白,转眼间就到了春闱放榜的日子。


    安远侯府不大关注此事,只是看个热闹。


    不料,放榜的第二日,竟有一个新科进士登门拜会。


    听闻此事,安远侯甚感意外:“你说他姓葛?不是姓林?”


    “是的,这进士老爷自称姓葛。”传话的小厮恭敬回答,“这是拜帖。”


    安远侯接过拜帖细看,见是个陌生名讳,心下更奇怪了:“好,我知道了,先给客人上茶,我这就来。”


    他整理衣衫后,走入厅堂,一眼便看见了这位年轻的客人。


    对方年约弱冠,一身崭新的长衫,身形偏瘦,相貌清秀。


    安远侯在记忆中搜寻了一遍,确定没有见过。他轻咳一声,有意放重了脚步。


    年轻的客人立刻起身,恭谨行礼:“晚辈葛青云见过侯爷。”


    安远侯伸手虚扶一把,笑道:“我近来年岁渐长,记性不比从前。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后生,都不太认得了。”


    “不,晚辈是第一次见侯爷,先前与侯爷并无交情。侯爷不认得晚辈,原也正常。”葛青云连忙道。


    “咦?”安远侯微怔,“那你今天是要……”


    他原本以为葛青云是那种远房亲戚。因为历来勋贵子弟和清流读书人泾渭分明,在他的女婿备选里,之所以能有一个今科的进士,那还是因为两家勉强算是亲戚。


    这位葛姓年轻人,既然和安远侯不沾亲带故,又为何上门拜访?这个时候不应该和恩师、同年联络感情吗?


    葛青云认真行礼,一字一字道:“晚辈此次前来,是想求娶令爱为妻,请前辈成全。”


    说完,他竟一撩衣摆,跪了下去。


    ——去年乡试之后,葛青云成为举人,回到村里却听说栀栀不是薛先生的亲女儿,而且已被真正的家人接走。


    村里无人知道栀栀去了哪里。


    他怅然若失,以为此生不可能再见。没想到,上天垂怜,数日前,他竟在街上偶遇栀栀,认真打听过后,才知道安远侯府有位小姐,一直养在外面,去岁才回京中。


    葛青云立即意识到,这个小姐就是栀栀。至于原本已经招赘的栀栀,为什么会变成闺中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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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姐,他并不在意。


    他只是很高兴,命运这一次终于眷顾了他。


    如今他金榜题名,前途一片大好,栀栀又是母亲一直以来所期盼的高门贵女。两人之间一点阻碍也没有了,这不是天赐的缘分,又是什么呢?


    第57章 闻讯


    安远侯双目圆睁,疑心自己听错了:“提亲?”


    “是,请侯爷成全。”


    安远侯连忙扶起他,沉吟道:“葛贤侄,我家虽有侯爵,但走的是武官路子,你若想在官场平步青云,只怕不该与我家结亲。”


    “侯爷误会了,晚辈不为前途,只为栀栀。”


    “栀栀”二字一出,安远侯神情立变:“你认识小女?”


    葛青云不直接回答,只说道:“晚辈来自永宁县南河镇花溪村,启蒙夫子是薛文定薛先生。”


    安远侯一脸震惊:“这,这样说来,你,你和栀栀岂不是旧识?”


    “是,晚辈和栀栀自幼相识,她一直唤我师兄。当日薛先生突然离世,栀栀被宗族欺负,可惜我不在村里,不能帮她……”葛青云现在想起,犹觉遗憾,“我之前错过她一次,不想错过第二次,还请侯爷成全。”


    安远侯心神大震,对于女儿在永宁的事情,他多多少少知道一些,但从未听女儿提过曾有这么一个师兄。


    可对方真情实感,又说出一些旧事,不像作假。


    安远侯犹豫了一下:“你既是从花溪村来,那栀栀的一些旧事想必你也知道。”


    “是。”


    “那栀栀先时因为薛氏宗族逼婚,不得不假成亲的事情,你也知道?”


    “假成亲?”葛青云愣了愣,“是假的吗?”


    他先时不愿去深想这方面,如今听安远侯道破是假的,心中一震:果真是假的,随即又难受又欢喜。


    安远侯看其神色,明白他先前大概不知道:所以这人其实并不在意栀栀此前有没有成过亲。


    这世上迂人多,得知眼前的年轻人不在意栀栀的过去,安远侯不免高看两眼,语气也更温和了几分:“贤侄有所不知,小女在外多年,内子甚是挂念,对她的的亲事,也格外上心。此事我一个人不能做主,需要和她商量过后,再给你答覆。”


    葛青云极其客气:“晚辈明白。”


    略一迟疑,他又问:“我可以先见一见栀栀吗?”


    安远侯笑笑:“不巧了,小女今日随母亲外出上香,不在家中。”


    葛青云有些遗憾。


    安远侯与葛青云闲谈几句,简单了解其家中情况,又坐一会儿后端起了茶盏。


    葛青云知道这是委婉逐客之意,正好刚刚放榜,他也要接连赴宴,不便久待,便起身告辞:“晚辈明日再来拜会。”


    安远侯含笑送客。


    客人刚一走远,他就急匆匆去了后宅:“阿乔,阿乔……”


    “怎么了?”


    所谓的出门上香只是托词,梅若乔母女今日并未出门。


    见丈夫风风火火,梅若乔轻声嗔怪:“说过多少次了,在外面不要叫我阿乔。”


    安远侯端起桌上茶盏喝了两大口,才说道:“新的人选上门了。”


    “什么?”


    “刚才来了个人,向咱们栀栀提亲来着,还是旧相识。”安远侯坐下,简单说了方才之事。


    梅若乔亦是惊讶万分:“这么巧吗?你见过他了,觉得他怎么样?”


    “待人接物还有些稚嫩,不过年轻学子大多是这样,还未入官场就长袖善舞的很少,以后肯定会有成长。他家境贫寒却能金榜题名,可见心性、运气都不差。最难得的是对栀栀有旧情。”


    “看样子,你很欣赏他?”梅若乔微微皱眉。


    安远侯连忙道:“欣赏也谈不上,就是觉得多了个选择。”


    “家底太薄了。而且,栀栀的旧事他都知道,不但他知道,村里人也都知道,难道让栀栀以后逢人就解释吗?”梅若乔不大满意。


    “这有什么?他既已金榜题名,还愁攒不下家业吗?将来赴任,哪还会一直待在村里?”安远侯感觉妻子的担忧都不是太大问题,“难得的是这份情意。夫妻相伴几十年,我还是想让她找个能怜惜她、爱护她的。”


    梅若乔轻哼一声,仍不太愿意:“你说的没用,得看栀栀的意思。”


    “这是自然。”


    “改天把另外那两个人选也请到家里看看,反正都是远房亲戚。”


    安远侯点头:“夫人所言甚是。”


    梅若乔思来想去,起身去找了女儿,询问她的意见。


    三月里春光正暖,微风和煦,小满捡鸡毛做了个毽子。


    谢灵栀穿着春衫,和小满、寒露一起踢毽子玩。谢樱不爱动,在一旁含笑看着。


    梅若乔来到女儿住的院子时,谢灵栀刚踢了个“打环”,动作利落,身姿轻盈。


    小满和寒露在一旁齐齐叫好。


    “夫人。”谢樱先发现了梅若乔的到来,立刻站起身。


    梅若乔笑得温和又慈爱:“怎么不和她们一起玩儿?”


    谢樱轻笑着摇了摇头。


    谢灵栀看见母亲,将毽子放到一边,满脸笑意迎上前:“娘,你来啦?”


    “嗯。”梅若乔温柔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


    十七岁的少女乌发如云,白玉般的脸颊红彤彤的,仿若沾染了一层艳丽的胭脂,眸光流转,顾盼生辉。快步行走时,裙裾摇摆,似是一团游走的绿云,看上去生机勃勃。


    梅若乔抬手帮女儿擦掉额上细汗,对谢樱等人道:“你们先玩着。”遂又牵起女儿的手:“你过来,娘问你几句话。”


    进得房间后,她才问道:“栀栀,你认得葛青云吗?”


    谢灵栀一怔,意外于这个名字从母亲口中听到,点了点头:“认得,他早年跟着我薛家爹爹读书,我一直叫他师兄。娘怎么会知道他?”


    “看来他说的是真的,他今科高中,刚才来找你爹,向你提亲来着。”


    “提亲?”谢灵栀讶然,“他,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当日离开花溪村时,三哥刻意隐藏了她现下的身份,只说她跟随真正的亲人离开,并未说明她去了安远侯府。


    “说是街上偶遇后打听来的。你别管他怎么知道,你只说你自己心里怎么想。”


    谢灵栀微微蹙眉,有些为难:“又提亲啊……”


    “嗯?”梅若乔感觉这个“又”字有些微妙。


    谢灵栀小声道:“我薛家爹爹在世时,葛师兄上门提过亲。但是我爹爹没同意……”


    “哦?为什么?”


    “我不知道。”谢灵栀想了想,“爹爹没跟我提过,连曾经提亲一事,也是后来葛师兄自己和我说的。”


    “啊……”


    “我猜想,可能是因为我爹听说,葛大婶对儿子寄予厚望,想等他高中后,在京城娶一个名门闺秀,最好对他仕途有所帮助的,所以才拒绝了?”谢灵栀感觉自己说这些不太好,摇一摇头,“做不得准,我也是胡乱猜的。”


    一听说要娶“名门闺秀”、“仕途有所帮助”,梅若乔心下便又有几分不喜 ,但仍含笑道:“当然你现在也算是名门闺秀,你怎么想?栀栀,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爹娘还是想听一听你的意见。”


    谢灵栀委婉道:“我没想过嫁给他,而且我薛家爹爹都拒绝过了,我怎么能……”


    其实,葛师兄金榜题名后再次求娶,这份执着是令她有些动容的,可是她从未想像过自己与他成婚的情形。


    再者那人那次在御花园凶巴巴地要她不准在孝期参加赏花宴、相亲宴,她也不太敢答应别人的提亲。


    至少得再等一两年吧?


    谢灵栀挽着母亲的手臂,娇声道:“娘,我薛家爹爹去世不满一年,我不想急着议亲,还违背他的心意……”


    梅若乔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傻孩子,你今年十七岁,正是议亲的年龄,可以先悄悄定下,将来再成婚。你薛家爹爹在九泉之下,定然也盼着你幸福,不会怪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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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谢灵栀依靠在母亲身上不说话。


    “好了,你的意思我知道了。”梅若乔又同女儿说一会儿话,才起身离去。


    母亲走后,谢灵栀再没了玩闹的心思,一时想到在花溪村时的一些旧事,一时想着将来,她重重叹一口气,也不好找人倾诉,干脆将阿黄叫到跟前,小声嘀咕:“关你什么事?干嘛管那么多……”


    阿黄不明所以,卧在她身边,“呜呜”两声,摇了摇尾巴。


    ……


    瓶子里插着的柳枝日日换水,精心照顾,还是渐渐烂掉。


    常喜令人将旧柳枝拿出来,换上新的。


    赵晏瞥了一眼,心内莫名烦躁,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撤了吧。”


    上巳节早就过去了,还插柳做什么?


    常喜答应一声,连忙让小太监将其撤掉。


    入夜后,常喜近前,小心禀道:“陛下,太后那边遣了人过来,在外面候着呢。”


    “嗯?”赵晏只当母亲有事,也未多想,直接道,“让他进来。”


    “是。”


    过得片刻,常喜领着两个妙龄少女走了进来:“陛下,人带到了。”


    赵晏眼眸微抬,有些惊讶:“这么晚了,太后让你们过来做什么?”


    这两个女子长得眼生,并不是太后身边惯常传话的人。


    “奴奉太后之命前来侍奉陛下。”两个少女齐齐拜倒,声音娇嫩,如同出谷黄鹂。


    赵晏皱眉,瞬间明白了母亲此举的用意。他不喜这等行为,眸中闪过一抹讥诮,冷声道:“这里不用你们侍奉,回去吧!”


    两个少女对视一眼,齐齐出声:“陛下……”


    声音柔媚,惊惶之余,又隐隐带着几分祈求。


    赵晏不说话,只看了常喜一眼。


    后者会意,立刻上前将两个少女带了下去。


    二人无法,只得回张太后处覆命。


    “陛下怎么说?”张太后惊问。这么快就送回来了?


    两个少女跪伏于地,含泪诉说方才的遭遇。


    张太后微怔,继而又叹一口气,挥手道:“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二人退下后,张太后才对身边的大宫女佩兰道:“唉,这孩子,真是越来越古怪了。半分情面都不与我留。”


    人家古人还说“长者赐,不敢辞”呢。


    ——此前张太后去找长子帮次子说情不成,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偏偏一时又想不到好的解决办法。


    思来想去,她所做的也不过是两手准备。昺儿不是选了谢小姐吗?长子不同意,那可以选和谢小姐相似的姑娘吧?反正昺儿只要愿意娶妻就好,不拘是谁。另一方面,或许她也可以帮长子留心。若是长子现下忙于政事,无心选后,那找两个人先伴在身边总行吧?说不定,长子心情一好,就答应了呢。


    没想到,长子竟然给退回来了。


    这让张太后心里如何不憋闷?


    佩兰宽慰道:“陛下行事自有章法,并非不给太后面子。太后就不要操心了。”


    这话勾起了张太后心里的委屈。


    张太后眼眶微红:“我每天操心什么?不就是他们兄弟俩吗?”


    “是,陛下和王爷会明白太后苦心的。”佩兰安慰。


    张太后擦了擦眼睛,叹道:“但愿如此。”


    事实上,赵晏对母亲的“苦心”并没有多理解,相反还莫名觉得有点心烦。


    他命常喜将窗子打开,通一通风。


    夜风吹进殿内,发丝微动,内心深处的一点念头也微微晃动。


    距离上巳节已经又过去好几日了,赵晏终是忍不住吩咐:“去叫董白过来一趟。”


    董白是他身边暗卫,最擅长隐匿、打探消息。当日在大佛寺,去查谢灵栀身份的就是他。


    陛下夜间传唤,董白来得极快。短短一段路程中,他已想到了许多可能。


    或许此次是个立功的大好机会。


    思及此,他不免暗暗有些激动。


    不料,陛下只说了一句话:“你去打听一下,安远侯府的谢小姐近来在做什么。”


    董白惊讶抬头:“啊?”随即又低下头去:“是。”


    第58章 拒绝


    夜沉如水。


    灯下,梅若乔同丈夫说起女儿的态度:“……栀栀不大愿意。”


    “你说,她的养父已经拒绝过了?”安远侯拧眉。


    梅若乔点头:“她是这样说的。”


    “想娶高门贵女也不是什么错,人之常情,只是栀栀的养父都拒绝过了。这……”安远侯有些犯难。


    对于薛文定,安远侯的心态一直有些微妙。一方面,他感激对方的大恩,另一方面也稍稍有些发酸。因为他隐约能感觉到,在女儿心里,养父母的地位并不比他轻,说不定还要比他重。


    “是啊,他好歹养了栀栀一场,咱们也不好违背他的意思。只是,他知道栀栀旧事……”梅若乔皱眉。


    安远侯想了想:“这个无事吧?他应该不是那等长舌之人,就算他对外声张,我也不觉得咱们栀栀就低人一等了。”


    梅若乔轻声道:“还是想个万全之策更好,何必招惹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夫妻俩细细合计了一番,很晚才睡下。


    失去一个女婿人选,安远侯不免有些遗憾。好在他那里还有几个备选,尚能接受。


    次日,葛青云再度上门。


    安远侯不在家中,三公子谢枫先接待了他。


    谢枫不知细节,只知道这是妹妹在花溪村时的师兄,如今金榜题名,前来拜会。


    谢三公子对有出息的人一直有种敬畏心,何况对方还是曾经对妹妹比较友好的人。因此他甚是热情,或是询问科考相关,或是讲述京城逸事。


    葛青云昨夜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未眠。见谢三公子这般态度,心下稍安几分。


    待得安远侯归来,谢三公子利落退场,而葛青云已经喝了两盏茶了。


    “贤侄久等了。”安远侯笑得和煦,“今日公务有些多。”


    “侯爷言重,晚辈没等太久。”葛青云勉强笑笑,打起精神。


    简单寒暄两句后,安远侯温声道:“昨日我与夫人商量,夫人也很欣赏贤侄。只是……”


    凡事最怕转折,一听到“只是”二字,葛青云顿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声音微微发颤:“侯爷!”


    安远侯笑得温和:“我听栀栀说,薛先生还在世时,你曾提过亲?”


    葛青云面色发白,轻声道:“是,是提过。晚辈心悦令爱已久。”


    安远侯轻叹一声,心绪复杂。那时栀栀只是个乡下女子,还未认祖归宗。葛青云曾经提亲,那定然是有几分真情实意的。


    少年时的感情最为珍贵。他口中的“心悦”想来不是作假。


    “薛先生拒绝了,是不是?”


    葛青云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被一只大手给攥得紧紧的,让他难以呼吸。终于,他艰难开口:“是,是拒绝了。但是先生他当时之所以拒绝,是因为,是因为他对栀栀的亲事可能另有打算,他,他也知道我和栀栀一向亲厚。”


    “贤侄,薛先生毕竟是栀栀的养父,也是你的授业恩师,虽然不知道他是因何而拒绝,但他去世不满一年,我们不好违背他的心意,让他九泉之下难以安稳,是不是?”


    “可是,先生他……”


    安远侯神情遗憾,目光怜悯:“贤侄,你若不嫌弃,可以和栀栀兄妹相称,我也会把你当做自家子侄看待。只是结亲,还是算了吧。”


    悲凉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几乎是在一瞬间将他淹没。葛青云抿了抿唇,努力令自己保持镇定:“薛先生曾经拒婚一事,是栀栀说的吗?”


    此事并无多少人知道,他也只告诉了栀栀一人。


    安远侯略一迟疑,点了点头:“是,栀栀敬重养父,不在我之下。”


    葛青云心中悲凉更重,还伴随着浓浓的酸涩:“她,我……”


    突然,他后退两步,重重施了一礼,恳求:“侯爷,我可以见一见栀栀吗?”


    安远侯摩挲着茶杯,缓缓道:“你们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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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情同兄妹,自然是可以见一见的。”


    “我想见她。”葛青云再一次道,仿佛没有听出安远侯的言外之意。


    安远侯皱眉,略一沉吟,点了点头:“也好。”


    他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绝,恐生隐患。何况是在自己家,他远远看着,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于是,安远侯轻叹一声:“贤侄稍等一下,我这就让人去安排。”


    ……


    今日阳光极好。


    赵晏刚一下朝,还未回到承明殿,太监太监常喜就含笑迎上来:“陛下,董侍卫求见。”


    “嗯。”赵晏略一颔首,神态随意,“传他进来。”


    “是。”


    少时,暗卫董白大步而入,恭敬行礼,直接回禀:“陛下,这几日谢小姐待在家中,并不出门。每日与丫鬟和谢家养女一起,或是养鸡养鸭,或是踢毽玩耍。”


    昨天新接的这个任务,他实在是觉得无趣。一个闺阁女子,也不知道有什么好打听的。但是陛下命令,他必须认真对待。


    “还有吗?”赵晏微微蹙眉。


    董白稳一稳心神,认真道:“谢小姐平时就做这些。不过昨日有一新科进士前去安远侯府拜会,说是故交,似有提亲之意。”


    ——旁人提亲不是谢小姐做的事,但与谢小姐有关。


    “故交?提亲?”赵晏神色立变,“是谁?姓什么?”


    “姓葛名青云,接连两日上门,现在应该还在安远侯府。”


    一听到姓“葛”,赵晏就心里一咯登,待确定葛青云的全名,他不由眼眸微眯,冷声问:“谢家呢?谢家是什么态度?”


    董白有些心虚:“今日谢府三公子与葛公子相谈甚欢,安远侯回府后也见了葛公子。至于谢府的态度……”


    咬了咬牙,董白沉声道:“臣这就去查。”


    他急于覆命,并未耐心等待结果,还真不清楚谢家对于此事的具体态度。


    “嗯。”赵晏挥一挥手,示意他退下,略定了定神,唤常喜上前,如此这般吩咐了几句。


    阳光极好,洒进殿内,暖洋洋的。


    赵晏手心却不受控制地一阵冰凉。


    他阖了阖眉心,烦躁之情愈浓。


    葛青云?怎么又出来个葛青云呢?


    ……


    葛青云在厅堂盯着茶水升腾的热气出神,神色怔忪。


    忽听一阵脚步声响起,他抬眸看去,见栀栀正向此地走来。


    可能是因为在家里的缘故,她今日的衣饰与上次看见她时相比,要简单不少,但也绝非是昔日在花溪村时荆钗布裙的模样。


    见到她,葛青云立时起身,情不自禁朝她走了几步:“栀栀……”


    “还未恭喜葛师兄金榜题名。”谢灵栀勉强笑了笑,在他数尺开外处站定。


    ——其实她并不想这会儿来见他,因为已经拒绝了提亲。倘若是过得几年后,此事淡了,真相见也未尝不可。但现下见面,她只觉得异常尴尬,不知该如何面对他。


    葛青云抿了抿唇,涩然问道:“我登门求娶的事情你知道了?”


    “嗯。”


    “你也赞同侯爷的决定?”葛青云带着一丝侥幸问。


    谢灵栀轻轻“嗯”了一声,略微后退一步,委婉道:“当然,葛师兄金榜题名,前途不可限量。将来不愁没有名门淑女为妻……”


    “为什么?”葛青云打断了她的话,定定地望着她,“侯爷说,是因为先生当年不同意,所以他们不想违背先生的意思。可是,栀栀,侯爷从未见过先生,又怎么会知道先生拒婚的事情?”


    谢灵栀抬眸,并不瞒他:“是我告诉我爹娘的。”


    葛青云眼眶一红,神情不由地激动了几分:“我知道是你说的,但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谢灵栀一时没听明白。


    “当年先生拒婚的事情,只有你知我知,甚至你还是从我这里知道的。你……”葛青云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心内一片冰凉,“栀栀,你对我当真半分情意都没有吗?”


    她若对他有情,就会瞒下此事,而不是以此为理由拒婚。


    谢灵栀双眉轻蹙:“师兄是我爹爹的弟子,自然是有故旧之情的。”


    葛青云心内苦涩更重:“没有别的吗?”


    谢灵栀本想说一声“也有兄妹之义”,但是转念想到自己和一母同胞亲兄长的相处,原比和葛师兄之间要亲近很多。是以“兄妹之义”四个字不太好说出口。


    她这一迟疑,落在葛青云眼中,他心中忽的生出些许希望,下意识近前两步:“栀栀,如果,如果先生当日没有拒绝我的提亲,那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谢灵栀愣怔了一下,很早之前她就知道,自己并非葛大婶心中好儿媳的人选,自然也不会对葛青云产生任何绮念。尽管对方两次提亲,她始终不曾对其生出一丝一毫的男女之情,当然也没考虑过嫁给他。


    此刻她无意识地顺着葛青云的话去想像他口中的可能,但是心念刚动,便心中一凛:没必要做这无谓的假设。拒绝了就是拒绝了,再给人希望有什么意思?


    因此,谢灵栀极其干脆地道:“我不愿意。”


    少女声音很轻,却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葛青云怆然后退两步,心内着实不甘。他尽量平稳心情,有些语无伦次:“栀栀,我现在中了进士,不久会被授官。你刚才也说,我以后会有出息。我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我会对你很好很好……”


    “我……”谢灵栀刚说得一个字,就见一个下人小跑而至。


    “小姐!宫里来人传话,要小姐即刻进宫。”


    谢灵栀登时一惊:“我?进宫?”


    “是的,宫里来了个公公,说是奉太后口谕,宣小姐进宫。”


    谢灵栀心里咯登一下,她只见过太后一次,太后为什么突然宣她进宫呢?


    难道是因为蜀王殿下的厚礼?还是其他什么缘故?


    谢灵栀猜不到缘由,也不敢耽搁,匆匆对葛师兄说一句:“我还有事,先告辞了。”随后就回去换衣,跟着门口等候的内监入宫。


    葛青云面色苍白,怔怔地站在原地。


    安远侯夫妇也甚是惊讶,心下不安,自然也没心情再招待葛青云,便客客气气找个理由让其先行离去。


    夫妻二人一边猜测原因,一边思考应对之策。


    而谢灵栀坐在进宫的马车里,将这几日的事情在心里迅速回想了一遍。


    这会儿她哪还有闲暇去思量葛师兄的事,只想着等会儿如何面见太后。


    安远侯府离皇宫不算很远,不到两刻钟,马车就停在了宫门口。


    谢灵栀下车之后,心中犹自不安,眼皮也突突直跳。她想了又想,终是大着胆子问带路的太监:“敢问公公,不知太后宣我入宫,所为何事?”


    太监微微一笑,只说一句:“谢小姐到了便知。”


    谢灵栀扯一扯嘴角,不再言语,心内却越发不安。


    她随着太监低头疾行,终于在一个宫殿外停下。


    望着“承明殿”三个大字,谢灵栀心里暗自称奇:原来太后住这么个地方。和她想像中的不太一样。


    “谢小姐,请吧。”


    “多谢公公。”谢灵栀冲太监点头致意,随后走了进去。


    然而,进殿之后,她却大吃一惊。


    站在她面前的哪里是笑意温和的张太后?分明是张延之。


    赵晏结束早朝之后,心里有事,一直没有更换衣服,仍是上朝时穿的衣裳。


    “怎么是你?”看见这样的他,谢灵栀震惊之余,不免有些许畏惧。她飞快回过神来,忙低头行礼,神态恭谨,“参见陛下。”


    然而她身子还未伏下去,手肘便被一双手臂稳稳托住,打断了她行礼的动作。


    “不用多礼。”赵晏双眉微蹙,并未立刻松开她,而是直接问道,“葛青云去你家提亲了?”


    第59章 动心


    铱骅


    谢灵栀心里咯登一下:“你怎么知道?”


    葛师兄又没大张旗鼓地告诉旁人,连三哥都不知道的事情,眼前之人又是如何知晓的?


    难道他在暗中监视谢家?


    这么一想,她心内在畏惧之意,又隐隐有几分不喜。


    “所以他真的去提亲了。”赵晏冷眸微眯,语气古怪,“他还真是一往情深,金榜题名也不忘故人。”


    说这话时,他手上不自觉微微用力了一些。


    谢灵栀后知后觉意识到他仍保持着阻止她行礼的动作,忙小心挣开他的手,后退了两步。


    听他这话说的古怪,谢灵栀颇觉不自在,下意识否认:“也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去提亲?还是不是一往情深?谢小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日在花溪村,他亲眼见过你成亲,现在怎么又上门求娶了?”赵晏冷哼一声,又道,“你离村时不是隐瞒了去向吗?他怎么找到你的?”


    莫不是对着他隐瞒身份,对别人却据实以告?


    谢小姐这般厚此薄彼的吗?


    思及此,他心内不由地升腾出一些怒火,还夹杂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与不甘。


    对方态度不好,问题极多,谢灵栀一时半会儿不好全部回答,便只回了最后一个:“是在街上偶然碰见的,我当时也不知道……”


    “偶然碰见?还真有缘分。”赵晏嗤的哂笑,又问,“谢家答应了他的提亲?”


    谢灵栀抬眸看他一眼,有些奇怪地问:“你知道他提亲,不知道我们答没答应?”


    赵晏轻哼一声:“你只用说答没答应就行。”


    谢灵栀觑着他的神色,刚生出的那点胆气不自觉降了一些,小声回答:“没有答应。”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仿佛一阵清风拂过心间,赵晏心中的烦闷瞬间消散了大半。他眉宇不自觉松弛下来,甚至还轻笑了一下,饶有兴致地问:“嗯?为什么不答应?”


    “因为我薛家爹爹在世时,已经拒绝过他的提亲了。”


    当下拒婚,常见的理由无非就是那几个:“属相不对”、“父母不允”、“家世不当”、“早有婚约”。时人重孝,其中“父母不允”是最冠冕堂皇又让人无法反驳的。


    赵晏抿一抿唇:“没有其他原因?”


    对于他的刨根问底,谢灵栀心内再次浮起丝丝抵触,但又不敢不答。她定一定神,低声续道,“有,我薛家爹爹仍在孝期,不便议亲,而且我……”


    “你什么?”


    谢灵栀心尖一抖,抬眸问:“不是你那天在御花园说的吗?不准我参加赏花宴、相亲宴……”


    说到这个,她就觉得委屈。她只是和他假成亲了一次而已,他却一直揪着她的私事不放。是帝王的霸道蛮横还是另有原因?


    谢小姐的理由光明正大,并无任何不妥。可不知怎么,赵晏心里竟有种微妙的不满。他眼眸低垂,语速极缓:“所以,假如你养父没拒绝过他的提亲,你不在孝期,我又不阻止,你就会同意了?”


    谢灵栀不想就这件事和他谈论太多。她本想回答一句“我同不同意和你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你来管吗?”


    但终究还是畏惧帝王威严,因此在赵晏耐心即将告罄前,她睫羽低垂,轻声道:“不是,婚姻大事除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应遵从本心。我,我从未想过与葛师兄结为夫妻。”


    仿佛是三伏天里喝了一盏冰镇酸梅汤,赵晏心底的那点燥意因她这番话而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轻轻“嗯”了一声,容色和缓不少,眸间漾起了些许笑意,随手指一指桌案,温声问:“你想喝什么茶?”


    见他脸色好转,谢灵栀才道:“我不想喝茶。”


    “嗯?”


    “葛师兄上门提亲之事,你是怎么知道的?”谢灵栀现下最关心的就是这个。


    赵晏不慌不忙:“我自有知道的方法。”


    “你,你在监视我们家吗?”谢灵栀大着胆子问。


    如果是这样,那爹娘哥哥他们知道吗?


    少女神色镇定,眸中却隐约流露出了一些怀疑和担忧。


    赵晏轻嗤一声,有些不快:“我还没那么无聊。”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晏拂了她一眼,冷声道:“谢小姐,你是在质问我吗?”


    甫一与他视线相撞,谢灵栀心里就打了个突,忙垂下脑袋,小声解释:“没有,我,我只是好奇。”


    回答她的是一记冷哼。


    赵晏缓缓说道:“下不为例。”


    “嗯。”谢灵栀今日被紧急召进宫中,还是太后的名义。然而进宫之后,见到的人是他。他又凶巴巴地询问她的亲事,好像她做了什么天大的错事一般。她心内委屈之余,并非没有不满,可两人地位悬殊,她又不能对他发作。


    她思绪急转,一会儿想到他今天的态度的种种转变,一会儿又想到那日在御花园发生的事情。突然,她灵光一闪,脑海里生出一个堪称大胆的猜测。


    想了又想,谢灵栀忍不住出言试探:“那个,你不让我嫁给别人,是想让我嫁给你吗?”


    听闻此话,赵晏心跳蓦的漏了一拍,耳畔响起嗡嗡声,脑海也空白了一瞬。他神色不改,轻咳一声:“嗯?你想入主后宫?”


    其实,她若真想入宫为后,看在过往的交情上,他也不是不能答应。


    谢灵栀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三宫六院多复杂啊,她何必去趟浑水?


    赵晏面色几不可察地一僵,他眼眸微眯,指了指窗外:“谢小姐,你瞧那是什么?”


    “是太阳。”谢灵栀不解,如实回答,这还用问吗?


    “你也知道那是太阳?天还没黑,就开始胡思乱想了?”赵晏语气微凉,“我怎么可能想娶你?”


    她不想嫁,他还不想娶呢。


    “哦。”谢灵栀垂眸,没太多意外,也没太多失落,难堪之余,更多的是松一口气。


    他没这个念头就好。


    她小心翼翼地问:“那我现在可以回家了吗?我今天出门太急。恐父母在家里担心。反正你要问的也问完了。”


    赵晏表情有片刻的凝滞:他说了那些话,她就这反应?


    他阖了阖眼,这会儿不想看见她,便挥一挥手,扬声道:“常喜,送谢小姐回去。”


    “是。”守在外面的常喜忙进来,领着谢小姐出去,“谢小姐,请吧。”


    眼角的余光注意到陛下面色沉沉,常喜暗暗打了个寒颤,也不知道这位谢小姐怎么惹怒了陛下。


    谢小姐神思不属,直到坐上回家的马车,才长长叹一口气。


    不想娶她,还不许她嫁人,真是不讲道理。


    可对方是皇帝,她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到好的解决办法。


    罢了,反正她现下还不便议亲,暂且等一等,说不定再过一两年,会有转机呢。


    这么一想,谢灵栀心里稍稍安稳一些。


    等她回到家中时,葛青云早已离去。


    安远侯夫人正在焦灼等待。


    看见女儿归来,两人齐声问道:“怎么样?太后找你什么事?”


    “没什么,就,就是问几句话。”谢灵栀不想透露自己和皇帝之间的往事。


    梅若乔将女儿拉到一边,小声问:“太后没说别的吧?”


    “什么别的?”


    “没提陛下或蜀王殿下?”梅若乔委婉问道。


    谢灵栀摇一摇头:“没有。”


    她连太后的面都没见到。


    “嗯。”梅若乔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女儿被传召入宫后,他们夫妇一直心神不宁,唯恐太后是要让女儿入宫侍奉,或是做蜀王妃。


    梅若乔甚至懊悔当日劝女儿参加赏花宴的举动。


    谢灵栀想起一事,又道:“娘,咱们家的院墙是不是要再砌高一点?”


    “什么?”梅若乔不太明白。


    谢灵栀不便直接回答,就只说道:“宫里贵人似乎知道咱们家的一些事。”


    她这话刚一出口,梅若乔便神色凝重:“好孩子,娘知道了。”


    谢灵栀冲母亲笑了笑,没再说话。


    ……


    依哗


    谢灵栀告辞离开之后,赵晏坐在案边,心绪起伏不定。


    一闭上眼,他就不可抑制地想到谢小姐的那句:“是想让我嫁给你吗?”


    方才在她面前,他不愿落了下乘,因此毫不犹豫地否认,甚至说她胡思乱想。


    事实上,他心里透亮:她没说错,他是真的想让她嫁给他。之所以反应那样大,多多少少带了点恼羞成怒。


    他对自己说:这绝对不是出自男女之情,肯定是习惯。


    因为和她成过一次亲,所以才不允许她嫁给别人,才想让她留在身边。而他自己,素来骄傲,绝不可能中意一个心里没他的女子。


    如此这般想了好一会儿,他心里才稍稍自在一些。


    赵晏强迫自己驱走杂念,专心处理政事,后又校场骑马射箭,消耗多余的精力,果然没再想起谢小姐。


    是夜,赵晏居然又做梦了。


    梦里自己还在花溪村,穿一身褐色衣衫,在一个农家院子里,喂鸭喂狗。


    谢灵栀站在不远处,笑靥如花。


    画面一转,竟是两人洞房花烛夜的当晚,两人同处一室。喜烛不停地向下淌泪,他一把将新娘拥入了怀中……


    赵晏猛地惊醒过来。


    夜色沉沉。


    不远处留的一盏灯散发着暖黄色的光,隔着床帐洒进来。


    赵晏从睡梦中惊醒,睁开眼睛,发觉身下一片狼藉。


    他一时之间,心绪复杂。


    其实自永宁回来后,他偶尔也会梦见花溪村,可几乎都是自己在院中休息的场景。至于后半截,那是第一次梦到。而且他年纪稍大一点后,有时也会做绮梦,但从未像方才的梦境那般,清楚地看见人脸。


    梦中的场景旖旎而清晰,仿佛真实发生过一样。


    少女湿漉漉的脸颊,水汪汪的眼睛,不盈一握的腰肢,细碎的声音……


    闭上眼,似乎仍能感觉到她柔软的唇瓣。一回想起来,就让人身体发紧。


    看一眼漏刻,现在约莫才四更天。


    赵晏起身沐浴,又灌了一大盏凉茶,试图将心底跳跃的那团火苗给压下去。


    他无法再说服自己只是习惯。他知道,他是真的对她生出了男女之情。


    偏偏白天里,他刚对她说出那句“我怎么可能想娶你?”


    赵晏按了按隐隐作痛的眉心。


    时间还早,可他却再也睡不着了。


    第60章 送礼


    谢灵栀起的有些迟。


    清晨公鸡打鸣后,她仍觉困乏,便翻了个身继续睡,直到辰时才起床。


    小满和寒露帮她挑选漂亮的衣裳,梳了个十分精致的发髻,又打开妆奁盒,要为她化妆。


    谢灵栀有些奇怪:“今天是要去哪里做客吗?怎么还特意打扮一番?”


    她平日在家,衣衫首饰以轻便舒适为主,化妆更是能省便省。


    小满笑道:“方才夫人派人传话,说今天有客人来,让小姐提前准备一下,别失了礼数。”


    “什么客人?”谢灵栀好奇。


    “说是远房亲戚。”


    谢灵栀“嗯”了一声,没再多问。


    梳洗后,她简单吃了早饭。约莫巳时,便有人请她到厅堂去见客。


    谢灵栀应下,随其前往厅堂。


    一看见她,母亲梅若乔就含笑招呼:“栀栀,快来见过你表姑母和你林家表哥。”


    谢灵栀在记忆里搜寻一番,不太记得。但母亲这样说了,她便笑意盈盈冲厅堂里的陌生面孔问好:“表姑母,表哥。”


    表姑母约莫五十来岁,仔细看的话,隐约能猜出其年轻时容貌不俗。可惜上了年岁,两鬓微白,额头、眼角都刻有深浅不一的纹路。


    她笑了笑:“你就是栀栀吧?过来给姑母瞧瞧。”


    谢灵栀依言上前。


    表姑母拉住谢灵栀的手,细细观察,露出满意的神色。她褪下腕上的血玉手镯,给谢灵栀戴上:“我一见你就觉得喜欢。可惜第一次见面,没带什么礼物。这个镯子不值几个钱,是我随身戴了多年的,你拿去戴着吧。”


    谢灵栀忙不迭婉拒。


    最终是母亲点头示意她收下,她才收下致谢。


    表姑母笑笑,后又询问一些诸如平日喜欢什么、吃什么、做什么之类的问题。


    谢灵栀一一答了。


    她回到安远侯府后,也见过几次女性长辈,基本都是这般情形。是以她虽不认得这位表姑母,却也表现得落落大方,无可挑剔。


    “唉,还是女儿好,你瞧我家这个小子,每日只知道读书,一点都不贴心。”表姑母拉着她的手,含笑嗔怪。


    一旁的梅若乔忙道:“表姐说笑了,外甥读书上进,是好事。年纪轻轻,就已金榜题名。这才是你的福气呢。”


    两位长辈互相恭维,谢灵栀下意识看向那位一直安安静静的林表哥。


    只见他端端正正坐着,容颜俊秀,仪态极佳。听话题谈到自己,他也只是安安静静,一言不发,浑无一丝骄矜羞赧之色。


    原来这也是个新科进士啊。


    大约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林表哥抬眸看了她一眼。


    两人目光交汇,谢灵栀客客气气冲他笑笑,随后移开了视线。


    林表哥微愕,眼眸低垂。


    “瞧我,只顾说话也忘了。”梅若乔笑道,“栀栀,后花园里花开的很好,你领着林表哥去看一看吧。”


    谢灵栀猜测她们可能有话要说,晚辈在一旁不方便听,就点头应是,后又对着林家表哥笑笑:“林表哥,请随我来。”


    “有劳表妹。”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厅堂,因为是自家亲戚,不用太过避嫌,又是在自己家中,谢灵栀便充分尽地主之谊,将人带到园中,又命人准备瓜果糕点,放在木亭下。


    “表妹是侯爷的亲生女儿?”林表哥突然问道。


    谢灵栀微讶,点头:“是。”


    这个表哥是要当面打听她的身世来历吗?好奇心还挺重的。


    “嗯。”林表哥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并非母亲亲生。”


    谢灵栀很意外,她听说过不少人家三妻四妾,所以这个表哥是庶出吗?不过表哥说这话是不是有点交浅言深了?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笑了一笑。


    “我是从四房过继到二房的,母亲原本是我二伯母。”林表哥补充道。


    “哦哦。”谢灵栀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怎么接话好,目光一转,干脆道,“咦,他们送瓜果来了,林表哥要吃一点吗?”


    “多谢表妹。”


    两人简单说几句话,三公子谢枫匆匆而至。


    有三哥陪同,谢灵栀暗松一口气。


    林表哥没再提自己身世,只和谢枫简单谈论几句。


    从两人对话中,谢灵栀得知这位林表哥姓林名策,今年已二十一岁。其余的,她就不清楚了。


    表姑母和谢表哥没在安远侯府待太久,用过午膳后,两人略坐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


    梅若乔私下问女儿:“你觉得林家表哥怎么样?”


    “挺好的啊。”谢灵栀想也不想,直接回答。


    她与对方来往不多,不好评价,能说出口的也只是表面看到的。反正在外人眼中,林表哥前途大好,人也谦逊有礼。


    梅若乔点一点头,不再多问。


    倒是三哥谢枫悄悄同妹妹嘀咕:“你知道这表姑母是咱们什么亲戚吗?”


    谢灵栀摇头:“不知道。”


    “听说曾外祖母的侄孙女。嫁到外地了,这回她嗣子金榜题名,她带着来家里走动走动,不想断了亲。”


    “原来如此。”谢灵栀心


    铱骅


    想,难怪林家表哥今日突然说那番古怪话,难道是因为不想和安远侯府攀扯所以故意撇清关系?


    她摇了摇头,不再细想这些。


    下午,谢家竟又来了一个表少爷。


    安远侯夫妇喊谢家兄妹一起前来厮见认亲。


    “这是你们魏家表哥,在京畿大营任职,年纪轻轻已是从四品。”安远侯指着一个身形健壮、相貌英武,肤色微黑的青年男子向儿女介绍。


    谢灵栀暗自纳罕,今天的表哥有点多啊,难道今天是什么吉利日子吗?


    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她仍福身行礼:“魏表哥。”


    谢枫也拱手行礼:“魏表哥。”


    这位姓魏的表哥微黑的面容上浮了一层红:“表弟,表妹。”


    “都是自家亲戚,不用太见外。”安远侯笑笑,后又招呼魏英同儿子谢枫切磋武艺。


    谢枫苦着一张脸:“我?”


    亲爹难道不知道他文不成武不就吗?


    然而父亲发话,他也不好拒绝,只能客客气气说向魏表兄讨教几招。


    两人来到院中空地,以武会友,点到为止。


    谢灵栀也站在远处看热闹。


    三哥谢枫是勋贵子弟,小时候跟着父兄学过武艺。虽远不如两个兄长,但架势还是勉强可以唬人的,而且因为身高腿长,纵横腾挪间姿势流畅又好看。


    然而和魏英甫一对上,就节节败退,明显落了下风。


    谢灵栀在一旁看得着急,毕竟三个哥哥,她和三哥最为亲厚。有时见他有被打到的迹象,她不由低呼出声:“三哥,小心!”


    谢枫平日里不求上进,嘻嘻哈哈,但并非不好面子,更不愿意在家人面前太过丢脸。他全神贯注,仿佛听不见妹妹的声音。反而是魏英闻言,下意识朝她看了一眼。


    不到一刻钟,胜负便分。


    魏英一把拉起委顿在地的谢枫,拱手行了一礼,英姿勃勃:“多谢表弟下场指教,我两人不分胜负,姑且算作平手吧。”


    安远侯哈哈而笑,一是为这年轻人的武艺,二是为了他这份谦逊。


    谢枫还了一礼:“输了就是输了,魏表哥武艺,我自愧不如。”停顿了一下,他又道:“不过,我虽然打不过你,但我二哥未必输给你。我二哥自幼习武,军中演武时常夺魁。”


    安远侯瞪了儿子一眼。


    魏英却道:“是吗?愿意同桉表弟切磋。”


    “那得等我二哥晚间回来,我二哥也忙着呢。”


    安远侯打断儿子的话,命人又上了茶,热心招待。


    谢灵栀寻个理由,暂时回房去了。


    今日接连会客,她感觉有点累。寻思着天色已晚,不可能再有客人,她便换了衣裳,卸掉妆容。


    入夜后,母亲梅若乔再度来到她的房间。简单寒暄几句后,母亲问道:“栀栀,你觉得魏表哥怎么样?”


    似曾相识的对话让谢灵栀呆了一下,她心内忽的浮起一个猜测,又不确定,只客气回答:“挺好的。他和二哥比武了吗?谁赢了?”


    “说是不分胜负。栀栀,你觉得他和林表哥哪个更好些?”


    “啊?”谢灵栀这回基本能确定了,眨了眨眼睛,“娘问这话是……”


    “先时宫里两次派女医过府给你看伤,昨天太后又宣你入宫。我和你爹爹商量,想早点为你选婿。先前那位葛公子,你说你薛家爹爹已经拒绝过了,咱们就不说了。今天这两个,是你爹爹为你选的。只是最终还要看一看你的意思。”


    谢灵栀胀红了一张脸。虽然她也知道,男女婚嫁是大事,但是爹娘一口气给她找两个人选,她不免感到羞窘:“两个啊……”


    “两个是有点少。这不是时间仓促吗?”


    谢灵栀瞪大了眼睛,心想:这还少?


    梅若乔叹一口气:“你林表哥长得俊秀,也有才华,出身大户人家,钱财方面自不必愁。只是家中情况复杂一些。他是四房次子,过继给了二房,偏偏四房的长子又不小心断了腿,仕途无望。四房一度想要回次子,被老太爷阻止。两家便有些龃龉,他夹在中间。你表姑母想挑一个和她沾亲带故的姑娘,日常规劝,好让嗣子更亲近他们夫妻……”


    谢灵栀微微一怔:原来如此,怪不得那位林表哥过分安静。


    “至于魏英,他家里倒没多复杂。可惜命不好,接连守孝,耽搁了。今年都二十五了,比你大八岁呢。”


    梅若乔爱怜地看着女儿,轻声催促:“这两人你今天都见过了,你更中意哪一个?”


    谢灵栀红着脸,小声问:“我能都不选吗?”


    “嗯?你都看不上吗?那你和娘说一说,你中意什么样的?”梅若乔极好说话。


    见母亲这般,谢灵栀感动而又深觉愧疚:“不是看不上,是我现下还不能议亲。”


    若是早知道爹娘暗地里已在物色人选,她该告诉他们的。


    “你顾忌你养父?”梅若乔心思一转,“前天不是说了吗?你薛家爹爹在九泉之下也是盼着你幸福的。”


    “我知道,也不止是因为这个,是,是……”


    “是什么?”


    谢灵栀将心一横,含糊道:“是宫里贵人要我为养父守孝,孝期内不得参加赏花宴、相亲宴。自然也,也不便议亲。”


    “宫里?宫里怎么知道你养父?”梅若乔“啊呀”一声,脸色微白,“栀栀,昨日你说宫里贵人知道咱们家一些事,就是这个吗?”


    “啊?”谢灵栀没想到母亲会想到此事上,略一思忖,感觉也是一个不错的理由。她含糊应了一声。


    梅若乔皱眉,迟疑了一下,她又问:“太后有没有提陛下或蜀王殿下?是不是想让你嫁给他们其中的一个?”


    她暗暗猜测,莫不是太后有意让栀栀做蜀王妃,因为蜀王还在孝期的缘故,所以才强调栀栀为养父守孝?


    谢灵栀断然摇头,十分肯定:“不不不,绝无此意。”


    “你怎么知道?”


    “贵人亲口说的,怎么可能有假?”这一点,谢灵栀还是能确定的。


    那个人不许她和蜀王来往,也亲口说了不愿意娶她。那她自然不可能嫁进皇家。


    梅若乔沉默了一会儿:“这样啊,那娘知道了,你也不必太担心,娘自有主张。”


    反正她急着为女儿选婿,是因为不想让其入宫。现下明确得知,女儿不可能与皇家有牵扯,那她反而可以慢慢为女儿挑选了。


    再者,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说是守孝,其实只要不真正订亲就好。太后能为守孝的儿子办赏花宴,他们怎么就不能私下和“故交”联系多一些呢?


    谢灵栀暗暗舒一口气,母亲比她人生阅历多得多,有娘这番话,她确实放心不少。


    梅若乔抬手摸一摸女儿的发髻,轻声问:“那咱们不说议亲的事,单说今天这两个人,你觉得哪个更好?”


    谢灵栀想了又想,小声回答:“都很好,不过魏表哥性格似乎更好一些。”


    林表哥虽然长得更俊美,但眉目间带一些郁色,不若魏家表哥落落大方。


    梅若乔笑笑:“你魏表哥是习武之人,当然更直爽一些。”


    又坐了一会儿,梅若乔起身离去。


    谢灵栀梳洗过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她今年已经十七岁,的确该选夫家了。虽然去年假成亲过一次,但她还真没认真思考过,自己到底想嫁什么样的人。


    最近接二连三谈及亲事,她不免认真思索。从家世到才干到相貌到性情,可能是认识的男子不多,谢灵栀竟无意识地根据张延之来加加减减。


    真是要不得。


    ……


    同样夜不能寐的,还有承明殿的赵晏。


    昨夜没有睡好,今天又忙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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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可他的脑海里还是时不时地浮现谢灵栀的面容。


    赵晏知道自己对这个姑娘动了心。既然明白,那就得尽快行动。否则错过她,那可真要抱憾终身。


    可惜他在这方面毫无经验,又刚刚直言不可能娶她。若贸然改口说那是假话,只怕她本人也未必相信。


    这样一来,事情就很棘手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时光倒流,改掉当时的说辞。然而时光无法倒流,他也只能尽力补救。


    思来想去,赵晏决定先赠送礼物表明心意。


    至于送什么礼物,则大有讲究。


    老话说,无镯不成婚。于是,翌日,赵晏亲自挑了一对刻着栀子花的羊脂玉镯,藏于匣中。想了想,他又命人做了几样精致点心,和他离开花溪村的前一日,她端到他房中的一模一样。


    他想,或许还能勾起一点她的旧日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