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这些天, 虽然吐得很严重，但是，苏芙从来没有想过放弃这个孩子。
因为她看到了秦域的用心和在意, 已经决定留下它了。
所以即便每天吐得异常难受，她也默默忍受着，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甚至连抱怨的念头都没有。
但是没想到, 秦域会突然跟她说，不要这个孩子了。
苏芙躺在床上, 沉默地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
吊灯没有开, 只有角落的睡眠灯亮着，发出昏黄的光。
房间出奇的安静，苏芙将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思绪百转千回。
与此同时, 书房内。
香烟抽了一根又一根，书桌上的烟灰缸内，烟蒂像葱头似的一个接着一个, 逐渐将烟灰缸栽满。
整个书房弥漫着浓重的烟雾。
男人坐在书桌后面，仰靠在椅子上，双腿交叠置于桌上，只有夹着香烟的手偶尔动一动，猩红的点跟着在空中划过, 其他时间像是个静止的雕塑, 一动也不动, 黑色的眼瞳格外幽深。
直到东方既白。
黑夜悄然退场，窗外光线逐步点亮。
一门之隔, 两人的脚步声渐渐走近，伴着交谈的声音。
“不知道今天这些苏小姐能不能吃下一点。”
“希望吧，不然她再这么下去，身体要垮了。”
“是啊，做女人的就是不容易。”
……
声音由远及近，又由近到远，渐渐听不到了。
秦域将双腿放下，最后一小截烟也戳进了烟灰缸里，捞起旁边的手机，垂眸边给家庭医生拨了通电话，边踱步往窗边走。
等待电话接通的间隙，他将手机置于耳边，抬手，将半敞的窗帘彻底拉开。
明亮的光线落了进来，耳边的电话也在这个时候接通了。
**
吃过早餐后，秦域就带苏芙去了医院。
家庭医生已经安排好，直接将她带去对应科室做检查。
苏芙全程心跳很快，紧张得手脚发麻，出汗。
不过流程走完，并没有查出什么特别的问题，医生跟她约定好，让她两天后过来做手术。
那两天的时间对于苏芙来说，简直度日如年。
她心绪不定，加上连日呕吐，身体虚了，精神时常恍惚，脑子像走马灯一样，闪过很多片段，有关于自己的，也有关于秦域的。
譬如想起，自己从小不被家里期待，她的母亲抱起弟弟就走，将她留在爷爷奶奶那里，她哭着追出去，问妈妈为什么不带我走，母亲踹她一脚，说谁让你不争气，不会变男胎！
想起爷爷奶奶问父亲还送她读书不？她躲在墙角意外听到，父亲不屑一顾地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以后都是要嫁人的，我要花那么多钱供她读书，那不是给别人家培养的？
想起寒暑假被接去父母那边生活，她像个小丫鬟一样，需要看父母的脸色，伺候他们和弟弟的一日三餐，家务全包还要帮忙打零工。
她在家，从来就不是被期待的那一个，从小到大，几乎没有感受过家庭的温暖。
所以她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快点长大，有足够的能力远离原生家庭，在外面过上全新的生活。
她还想起那晚，秦域跟妹妹坐在奶奶身边，而其他人都是父母孩子一家三口或者四口坐在一起，他变得异常沉默。
还有那天中午，她跟他坐在一起吃午饭，两人聊起原生家庭，他假装出一副早就无所谓已经看开的表情。
可明明欲盖弥彰得那么明显。
以及他在得知她怀孕后，单膝跪下求她把孩子留下的画面。
她不会不懂为什么。
本质上，秦域跟她一样，渴望拥有一个全新的、圆满的、真正意义上属于自己的家。
也许那样，从小到大内心缺失的那一块，也就能够得到充分有效的填补了。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苏芙偶尔还会梦到一些有关于这个孩子的。
梦到孩子生下来，她和秦域抱着，一家三口的画面很是温馨。
梦到孩子奶声奶气地叫她妈妈，也会叫爸爸，秦域搂着她看着孩子，欣慰地笑了。
……
虽然梦境总是很模糊，可是越来越多美好的画面浮现脑海的时候，苏芙还是哭了。
她泪流满面，把过来准备叫她起床去医院的秦域吓了一跳。
“怎么了？”他边给她擦拭脸上的泪水，边蹙着眉，忧心忡忡地问她。
苏芙眼含热泪，睁眼醒来，本能地想要抱他，起身朝他张开了手。
秦域立即回应，将她抱进怀里，问：“做噩梦了？”
苏芙趴在他肩头，红着眼摇了摇头。
不是做噩梦，反而是美梦。
可是这个梦，马上就要成为永远不可能实现的遗憾了。
她埋头在他颈间，控制不住地哭了好久。
秦域紧紧抱着她，心疼地跟她道歉，“抱歉，都是我的错。”
那晚苏芙喝多了，但他是相对清醒的。
即便他多少也是有点受酒精的催化作用，可到底还是他没有抵抗住诱惑。
事发突然，他又长期单身，家里没有准备安全套，加上经验缺乏的缘故，过程控制不好，导致他最后失控地全部交付给她了。
后来帮她清理干净，事后也不是没有想过提醒她吃一下药，但是他和她的关系才刚要有点进展，如果他这个时候让她吃药，大概会让她误以为他在防备她什么。
也是没想到，只是那一晚，就刚好怀上了。
“我会补偿你。”秦域低声在她耳畔承诺。
他怀抱很大，将她身体完全包裹，而且抱得紧，苏芙的情绪渐渐缓和下来。
听到他说要补偿她，她稍稍从他怀里退出来，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这件事，也不能怪你。”她抬手抹了抹脸上的泪水。
毕竟是她喝多了，意识不清楚，分不清梦境跟现实，凭本能把他给睡了，而且事后，也没有意识到跟他沟通一下避孕方面的问题。
这件事，两个人都有责任。
秦域还想说点什么，苏芙突然又一阵反胃，捂着嘴，干呕了一声，赶紧下床往洗手间去。
秦域到嘴的话又咽下了。
他陪她洗漱好，一起吃了早餐，然后再度前往医院，准备做手术。
秦璇目送两人上车离开，车子开出去不久，还是没忍住给苏芙发了条消息。
车子不疾不徐地开出别墅区，苏芙靠坐在后座，两眼无神地看着车窗外面倒退的景色。
手机震动了下，她垂眸拿起手机看了眼。
小秦总：【这个孩子，你们还真就不要了啊？】
苏芙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
是啊，就这样不要了吗？
她其实没有想过放弃的。
只是后来，秦域突然提出说不要它了。
思绪很复杂，一路复杂到了医院。
当她躺在手术室的床上，盯着天花板，旁边的医护在做最后的准备工作，她浑身都在斗。
脑子里再度无限闪回，有关于自己和秦域的家庭记忆，以及小孩的梦境。
她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额头上满是汗。
护士转过头，正要叫她躺住别动，她挂着满头大汗从床上溜了下来。
“诶……”
护士都来不及上前摁住她，她鞋都忘了穿，赤着脚，慌里慌张地跑到门后拉开门，快步跑了出去。
秦域一直等在手术室外，听到身后传来动静，回过头，见苏芙着急忙慌地从手术室跑出来，身后还有医生和护士追出来，边追边叫她。
秦域大步上前，伸手扶住她，问：“怎么了？”
“不要做手术。”苏芙拼命摇头，“我不要做手术，这个孩子，我想留下来。”
她说着，忍不住哭了起来。
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珍珠，刷刷往下掉。
从记事起，秦域就没有再哭过了。
可是这一刻，他突然红了眼眶。
他张开双臂，将苏芙紧紧抱进了怀里。
“好。”秦域嗓音都颤抖了，眼含热泪，偏过头，亲吻她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