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猛地睁开眼。
    视网膜依旧残留花斑蛇腹的纹路,短短四小时的睡眠时间,却是你第三次从噩梦中苏醒。
    你缓和好长一阵,才勉强克制作呕感。
    风扇到了设定时间关闭,卧室透出闷热潮湿的黏腻,你却没舍得开空调,用凉湿巾盖住胳膊降温。
    你摸索下床,按亮床头灯。
    光芒影绰,照出房间中央的硕大冰柜。
    你走向前握住其冰冷边缘,低头凝视睡在里面皮肤青紫的男人,看向那包裹在血铃兰花中央的咖色眼珠。
    你抬手,隔空抚摸:“早上好,茉莉。”
    “……”
    自然,你的问好等不到半声回应。
    但你已经习惯了自言自语的日子,你静静趴在冰柜玻璃好一阵子才缓缓直起身子。
    你的后腰隐隐作痛,酸胀感连绵不绝,可没有温暖结实的手臂帮你舒缓,你迫不得已蹲下,额头抵住冰柜外壳,用力弓腰。
    动作之下,你鼻尖几乎埋进胸腔。
    氧气开始变得稀薄。
    你反而变本加厉地捏住鼻子。
    那天,茉莉在你怀里失去呼吸,你静坐数十分钟后举起剪刀,对准了自己的腹部。
    你不傻。
    茉莉三番五次的摸你小肚子,声称要做一名合格的父亲。
    所以,你身体里面有个「胚胎」。
    你怀孕了。
    你从最开始错愕、崩溃再到现在忍住孕吐洗脸直身,面无表情凝视镜中倒影。
    统共不过三小时。
    但如果对象是它们,很多疑惑都迎刃而解,包括茉莉奇怪的去世方式。
    世道哪有绝对的非黑即白,但女人拥有孕育生命的子宫却是毋庸置疑的一点,可你肚子里竟然能填充生命。
    “嗬——咳咳咳、咳咳!”
    你松开手,大量空气充斥肺泡,长时间缺氧导致你头晕眼花,你深呼吸,扶住冰柜勉强站起:“茉莉,我杀不掉它。”
    冰柜玻璃表层起雾,你用袖子一点点擦干净,血铃兰里垂落的眼球黯淡无光。由于长时间的低温冷冻,茉莉瞳孔仍未涣散,还是生前温和模样,只是被血铃兰包裹显得格外怪诞。
    你只是觉得,茉莉不应该死。
    “为什么要杀了他?”
    茉莉死在你怀里以后,这句话就成了你的口头禅。
    你来到镜子前,一点点解开睡衣纽扣。
    肚子里的异类利用爬满你身体的青紫色纹路来昭告它的存在,却又在你的锁骨胳膊等所有衣服无法遮盖部位消失得干干净净。
    像是一种无声警告,你每次用剪刀抵住肌肤表面,青紫色痕迹会一次次加深,直到化为浓黑刻在你的血管深处。
    你的胳膊干瘦,甚至能清晰看到旋转的手骨,大腿根部无法并拢,睡裤空荡荡地挂在腰胯,走动时犹如骷髅骨架,可偏偏腹部涨鼓出小小弧度,丑陋悬在骨架之上。
    你凝视你。
    你肚子里的东西是它们,既然如此,能承载它们的你还是人吗?
    它们杀了茉莉。
    “呕——”
    腹部翻搅的恶心直窜喉咙,你捂嘴左手撑住洗手台,你握住沾满血迹的剪刀,水流强劲,血液混合银丝尽数冲进了下水道口。
    你弓着腰呼吸,无法分清挂满脸颊的是泪还是冷汗,你身体不受控制地哆嗦,连带指关节肿胀发麻抽搐,痛感乱如麻。
    你太熟悉这种“惩罚”。
    每当你有异常举动,它都会让你右手剧痛不止,直到你全身脱力躺在地板上动弹不得它“大发慈悲”停住,让你身体纹路爆发剧烈的、必须用刀剖下去肉好像才会停的痒。
    你跪摔在卧室门口,视野天旋地转,丢在地面的手机震动。上面沾满了茉莉眼睛里的血,因为干涸凝固表皮,显得晦涩不堪。
    你拖动沉重脚步,闪烁的号码陌生,你本想等它自动挂断,可对方孜孜不倦,伴随接听响起的轻微电流,铁门敲击响动钝闷。
    电话里,一道极为熟悉的男声入耳。
    “露露,开门。”
    他料到你就在附近,向前半步。
    你听到了,赵立商的呼吸声。
    很轻、很浅,却能掠杀掉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