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她不知道的十件事(一)
41.-
她不知道的十件事-
(一)
苏北收到的第一件礼物是兔子玩偶, 其实兔子玩偶的肚子里还有一个礼物,是一枚钻戒。
那件玩偶她保存了三十几年, 然后终于寿终正寝,要扔掉的时候, 陆崇南忽然说:“先别扔,拿过来。”
然后拿剪刀剪开玩偶肚皮,取出了那枚戒指, 果然还在。
上面刻着两个字母, L&S,陆,苏。
几十年前的款式,谈不上多漂亮, 却有一种古朴的庄严。
他勾唇一笑, “当时想送给你,就是怕吓着你。”
他记得自己在玩偶店挑礼物,年轻的售货员对他说, 送给女孩子的成人礼,要意义重大。
什么样的礼物, 才算意义重大?
他没想好。
玩偶刚买没多久,她和陆嘉林便去瑶湖旅游了。
后来他过去,把陆嘉林支走了。
后来想想,大概是吃醋吧!
在酒店,她对他表白,拥抱他, 他们第一次亲吻,是他主动的,在那样昏惑暧昧的光影里,他陡然生出一种久违的冲动,肾上腺素激增,情难自控。
他对她有感觉,却又却步,总觉得她还小,什么都不懂,爱情是什么,她分得清吗?
明知道划清界限是最好的处置方式,可竟觉得不甘心。
回去的时候,每天都在自我煎熬。
想远离,却又忍不住靠近。
他有次路过珠宝店,只是随意走进去,脑海里想起她纤细的手指,他想戴钻戒一定很漂亮,他就站在那儿挑,专注而认真。
导购员滔滔不绝地介绍着最新的款式,试探地问他挑给太太还是女朋友,问他是要订婚还是做纪念礼。
他才忽然意识到,送戒指是个什么意味。
或许他潜意识是想和她走到最后的。
他觉得自己的确是老了,再也没有年少的那种无所畏惧的精神,考虑事情,会反复考量和推算。
但这世上的事,有那步棋是能保证万无一失的。
他最后还是定了一款对戒,刻上字,最后也没送给她,塞到了玩偶的肚子里。
三十多年后,他才重新取出来。
“你看,冥冥之中。”
相遇的人会相遇。
我们还是要在一起。
(二)
陆崇南和苏北被苏母撞见那天,陆崇南和她有十分钟左右单独的相处时间。
苏北去给母亲买早餐。
陆崇南看着苏母说:“我很抱歉,但我对她是认真的。”
“我相信。”苏母点点头,“但她还小。”
“我明白。”
“你不明白,做父母的,其实很怕孩子受伤害,如果她今天是和任何一个男孩子谈恋爱,我都不会阻拦,她也到了该恋爱的年纪。但崇南你不行。”
“因为年纪?”
“不是,你太优秀了。不是我女儿配不上你,你们处在人生中不同的阶段,会有很多矛盾。”
“矛盾本就是人生常态。而且,您不能替她决定人生不是吗?不见得她不在我这里受伤害,就不会在别人那里受伤害。况且,我不会伤害她。”
“这种事怎么能保证?”
“当然不能保证,所以您怎么能保证,我和她没有未来?”
“我是觉得……”
“这样,您看行吗?您现在不过是担心她是一时冲动,担心我不能从一而终,您给她时间,也给我时间,我可以和她保持距离。就当我们打个赌,如果这段时间她放弃我,或者忘记我,我再不会去打扰她。”
很幼稚的一种行为,但他已无更好的办法。
“多久?”
“您定,如果您反悔了,随时可以联系我。”
他和她断了联系那段时间,苏北闷闷不乐,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但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她变得不开心,变得内敛,笑容都很少了。
蒋慧琳和他谈过两次陆崇南的事,她态度坚决,“我想和他在一起!”
“未来的事未来再说,我现在就想和他在一起。”她说。
蒋慧琳和她理论过多次,向来听话的她却意外的强硬。
苏父劝她,“孩子的事,让他们自己做主吧!你总不能替她做一辈子决定。”
蒋慧琳最终妥协,打电话给陆崇南,“我不说什么,就问你,你是认真的吗?”
他严肃说:“我爸妈想见见您和叔叔,如果可以,他们想把婚定下来。”
“你认真的?”
“当然。”
“今年一起过年吧!先不说定不订婚,我们一家人见个面也好。”
“听您的。”他笑。
作者有话要说: 短呀么小啊
枯坐一晚上,只得二三字,悲之,哀之!
已废,大家可以去隔壁看看,那篇灵感挺好。
《绯闻33天》娱乐圈文。
她不知道的十件事(二)
(三)
化装舞会那晚, 苏北喝醉了,陈雅婷和陆嘉林走后, 林阳陪着她站在礼堂门口等陆崇南。
苏北手里握着手机,一遍一遍戳屏幕, “小叔怎么还不来?”
她醉眼朦胧,手指也哆嗦着,戳了好多下, 屏幕也没能划开。
林阳伸手, 温声说,“我帮你打电话给他。”
苏北就递过去,兀自嘟囔着,“谢谢啊~”
他只帮她拿着手机, 并不打电话给陆崇南。
和她闲聊着, 听她喝醉酒絮絮叨叨的声音,内心无比满足。
他希望那个人来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能和她多待一会儿,也是好的。
他凑在她身边, 差一点点就亲到她额头。
可陆崇南还是来了,苏北像是个喜悦的鸟儿,一下子站了起来。
她说:“小叔来了。”
他有些懊恼地皱了下眉,“没有人。”
“真的,我听到他车的声音了。”
果然,不过片刻, 陆崇南的车就转过弯,开了过来。
她从高高的台阶上奔下去,飞扑到他怀里,蹭着他的胸膛,寻找着温暖。
她抬头冲陆崇南笑,眉眼弯成好看的弧度,“你终于来啦!”
他声音里含着责备,“怎么喝这么多?”那脸上动作上却满是宠溺。
苏北比了个小手指,“一点点,就喝了一点点哦!”她目光狡黠,是少见的灵动。
陆崇南对林阳点了点头,“谢谢你照顾她。”
林阳摇摇头,手里还握着她的手机,但是他没有叫住陆崇南,他在想,如果明天苏北来要,他们两个就又多了一次见面的机会。
虽然这样的想法卑微的可怜,还还是忍不住跃跃欲试。
那晚苏母打电话过来,林阳没有接,过了一会儿才回拨过去,说:“苏北手机落在我这里了……她这会儿应该喝醉了,阿姨您可以打电话给陆崇南,他把苏北接走了……今晚应该不回宿舍了,在外面住。”
其实哪有那么巧苏母正好过来逮住苏北和陆崇南,不过是有人用心良苦罢了。
苏北从来没往这上边想过。
直到有一天,林阳在图书馆叫住她,对她说:“苏北,我有话对你讲。”
苏北觉得莫名,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那天林阳对苏北表白了,苏北委婉地拒绝了他,“抱歉,我有男朋友了。”
“陆崇南吗?”林阳问。
苏北点点头,“对!”
“这是拒绝我的借口吗?你们明明已经几个月不联系了。”
他坚定地认为是苏北为了拒绝他才想出来的托词,每天给苏北制造着浪漫和惊喜,认认真真地追着她,只是苏北反应慢,总是get不到林阳的点,十分认真地只想和他做点头之交。
这事后来自然被陆崇南知道了,他这个人,面儿上什么都没有,却是个十足记仇的人,后来林阳到他公司求职,他直接把人简历抽了,“这个不要。”
HR.问他,“这么漂亮的简历你都不满意?”
他说:“他长得丑。”
HR十分郁闷,“颜值挺高的啊!”
他一个眼刀过去,对方立马改口,“仔细看,确实有损公司形象。”
这事儿,苏北到最后也不知道,
不然够她笑话他一年,哪有人吃这种陈了八百年的飞醋。
作者有话要说: 临床见习,这两周会比较忙,这篇灵感本来就不好,一忙就更没灵感啦,悲伤到哭泣!我就不一点一点放了,周末把剩下的一齐放上来哈!
笔芯。
她不知道的十件事(三)
(四)
上大学那会儿, 陆崇南在念博士,他有一个师妹是个正儿八经的白富美, 爸爸是连锁超市的老总,妈妈是制药公司的代表, 还有个做科研的哥哥,有这样的身世,自身性格还很好, 不骄不躁, 温和有礼。
她似乎很爱和陆崇南说话,每次和他聊起来就没完没了。
他们总是很多话题可以聊,苏北吃醋极了。
因为他们聊的东西,她竟然很多都听不懂。
师妹在国际学校上的中学, 会两门外语, 英语和德语,更生气的是,陆崇南那变态也会德语, 师妹就好像找到了密码一样,有时候甚至会和陆崇南用德语交流, 苏北本来就听不懂,这下更是听不懂了。
苏北告诉自己,不能小家子气,可还是觉得生气。
师妹和他说笑她生气,师妹约他吃饭她生气,师妹和他说外语她更生气, 就好像这两个人当着她的面说悄悄话一样让人生气。
苏北吃醋了。
但是她不说,她只是默默地冷落他,吃饭不叫他,也不去找他,下课就窝在宿舍里看剧或者去实验室做实验。
然而陆崇南那头猪竟然毫!无!反!应!
苏北觉得这事儿大了。
她又忍不住跑去他们工作室,心里默默念,“陆崇南,我就为爱折这一次腰。”
结果过去的时候,小师妹正靠在陆崇南的桌子上和他说话,眉眼弯弯,笑得温柔可人。
他们用德语交流,旁若无人,苏北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陆崇南好像很开心。
苏北走过去,敲敲他的桌子,“你跟我出来一下。”
陆崇南对师妹说了句,“稍等。”
然后跟着苏北出去了,他个子那么高,俯视看她,苏北顿时觉得气势弱了一半,指着他,“你矮一点儿。”
他笑着,弯腰,平视她,“怎么了?”
苏北觉得好委屈哇,委屈地眼泪都要出来了,揪着他的衣领说:“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以前苏北看电视剧的时候,每每看到这种情节都要吐槽一番,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说这样的话。
他揉她脑袋,“我不喜欢你……我喜欢谁呢?”
他故意顿了一下,苏北的心就跟过山车一样,一下子跌下去,一下子又荡起来,她气得要打他,却还看见他在笑,恶劣得很。
“到底怎么了?”他凑过来,贴着她的脸问她。
苏北脸憋得通红,到底也没问他师妹的事,显得自己很小气似的。
她踩了他一脚,气呼呼地走了。
他后来买了花哄她,好大一束玫瑰,火红火红的,直接送到了她宿舍,苏北吐槽了一句,“烂俗!”可嘴角却忍不住扬了起来。
但还是不理他。
直到后来,苏北才知道,那个师妹不是师妹,其实是个漂亮师弟。
陆崇南才不会告诉她,两个人用德语交流的,都是关于她的事情。
师弟:“师兄,你女朋友好可爱,想亲。”
陆崇南:“如果你腿想要我把你腿打折的话。”
师弟:“师兄,我可以带她去看电影吗?”
陆崇南:“你觉得呢?”
师弟:“我觉得可以。”
陆崇南:“哦,我觉得不可以。”
师弟:“诶,师兄,你有没有觉得小北今天很不高兴?”
陆崇南:“大概是觉得你太吵了。”
师弟:“怎么可能,我这么可爱。”
陆崇南:“……滚。”
师弟:“我们打赌吧,你再不理她,她这次一定会和你分手。”
陆崇南:“那你一定输了。”
……
他没解释,是觉得她吃醋的样子挺好玩儿,气鼓鼓的,像只领地被侵犯的猫,张牙舞爪,虚张声势。
后来苏北知道师妹是师弟的时候,觉得整个世界观都崩塌了。
她已经忘记,当初还是某人误导她的。
唔,真可恶。
(五)
大概人都有很多面,苏北起初觉得陆崇南是那种看起来冷冷的,实际却很温暖的那种人,后来才发现,陆崇南是个坏脾气的资本家,他训斥下属的时候,总是一针见血,毫不留情面,以至于很多人看见他都会莫名皮紧,明明和大家年龄差不多,甚至比一些员工还要年轻些,却总是让人生出一种威严不可侵犯的感觉。
后来上大学的时候,发现他是个很腹黑的人,表面看上去冷冷的,实际却一肚子坏水,总是一本正经地逗她,她还每次都相信。
苏北记得有一次他打电话过来,是晚上,他在电话里低声说:“宝贝,来救我。”
以前他就有过这样的经历,有大胆的女孩子去搭讪,大多是学校的,他是个原则感很强的人,一点儿暧昧都容不得,以前在商场,碰上这样的事情,他往往可以一句两句话给打发了,毕竟他身份和脾气摆在那里,别人不会那么不识趣。
但在学校就不太一样了,很多都是小姑娘,年纪还很小,他不大懂得怎么委婉去表达拒绝,所以每次都会交给苏北来解决。
苏北很乐意,一把慧剑斩情丝,人称灭绝师太。
其实大多女孩子都是抱着对美丽的东西都没有抵抗力,而陆崇南,除了年龄大些,很符合一大部分女孩子的审美,英俊,高大,话少,专情,最关键的是,他在专业上还很厉害。
女孩子喜欢他,就像喜欢任何一件美好的事情,其实很多时候达不到爱的地步,想要靠近也是人之常情,普通的接触苏北也不会很反感,但总归也不会太开心就对了。
只是有些女孩子很固执,喜欢一样东西就想要得到,不管那件东西属于谁,这就让苏北很不开心了。
苏北接到电话就颠儿颠儿地去了,去之前还化了个妆,穿了一件新衣服,寒冬腊月天,她咬咬牙,穿了一件大衣,踩着一双长筒靴就去了。
陆崇南给的地址是一个私房菜馆,苏北还纳闷,聚餐怎么选这种地方。
结果一到那里,十几个学院老师坐在桌子前,目光汹汹地看着她,苏北却打扮的跟花蝴蝶似的,顿时石化当地,“教……教授好!”
陆崇南扯着她笑着跟周围人介绍,“这是我太太,苏北。”
那时候两个人已经领了证,几个教过苏北的教授还很惊讶,“崇南,你这很贼啊,这么早就把人小姑娘拐回家了?”
陆崇南笑着:“趁着她小,赶紧骗走,不然长大就不好骗了。”
几个老师哈哈大笑,一个女老师对苏北说:“诶,小姑娘不要穿这么少啦,冻坏了,多心疼人。”
“我……”苏北也解释不清,最后只好受教地点点头,“我下次一定多穿点儿。”
他们只是普通出来吃个饭,主要是聊事情,学校筹建新的研究室,想要陆崇南跟着做。
苏北也插不上嘴,全程只埋头吃。
吃完饭,陆崇南带着她回去,出去餐厅的门,把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目光真诚地看着她,“怎么穿这么少就出来了?”
苏北踢他,“你还说,我都快被我们学院教授的目光给烧着了,那熊熊燃烧的八卦火焰啊!完了,以后全学院的老师都知道我是你老婆了。”
“不好吗?”他笑。
苏北撇撇嘴,“一点都不好,你那么变态,老师知道你是我老公,一定会拿我和你比的!”
“这么没自信?”
“才不是。”苏北别过头,过了一会儿,还是意难平,掐着他的腰说,“你怎么不早点儿告诉我你和学院老师在吃饭?”
他笑意更深,告诉她了,她还能来吗?
“这么多老师在,我紧张。”他笑得真诚。
苏北白了他一眼,“编,接着编。”
他会紧张才有鬼了。
苏北不知道,那时候因为他太优秀,学校不少老师会有意无意地介绍家里的晚辈给他认识,他不胜其烦,索性一劳永逸地解决。
他希望,给她最纯粹的爱,不要掺杂任何让人不愉快的因素,为此,他可以毕生去努力。
她不知道的十件事(四)
(六)
岑墨来找过陆崇南, 他还没考去燕大读博士的时候。
“崇南,我不赞同你卖掉公司。”
“这和你无关。”
“这里面也有我的心血。”岑墨温柔的眼神里写满痛楚, “你忘了我们为了它付出多少了?”没日没夜呕心沥血,那些艰难地在地上爬的日子, 依旧还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陆崇南觉得自己应该生气的,眼前这个女人曾是他的爱人,曾是他最亲密的伙伴, 可在公司最艰难的时候, 她撒手就不要了,造成的创伤很长时间内都无法修复,可她如今还在说:“这里面也有我的心血。”
可他最后只是冷静地告诉她,“你卖掉它的时候, 也该想想, 这里有你的心血。”
岑墨眼眶发红,“我那时候没有办法,我妈妈逼我结婚, 可是我们那时候根本没有时间和精力考虑这些,你那时候太拼命了, 我想你休息一下,可我怎么劝你你都不听。”
“所以你就把它卖了?”陆崇南蹙着眉看她,“你有问过我的意见吗?有问公司百来号人的意见吗?你没有,你不敢问,因为那是无数人的心血和夜以继日的辛劳堆积出来的。岑墨,人不能太自私。”
所有的欠下的债, 总有偿还的时候。
她后悔了,可是再也回不去了,人只能往前走,水不会往回流,碎掉的镜片,不会重圆。
岑墨垂目:“崇南,我错了,你原谅我好吗?我知道我活该,我每天都活在自责之中,我在偿还,那次和辰光的合作,是我一力促成的,我知道我能做的很少,但我真的在弥补了。”
“那是你的事,和我无关。”陆崇南淡声说着。
她从后面抱住他,“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这次我做一个合格的女朋友。”
“抱歉,我有女朋友了,请自重。”
“苏北不适合你,她太年轻,心性不稳,很容易变心。你已经三十岁了,不适合这样不稳定的爱情。”
“那是以后的事。而且,无论适不适合,她都是我女朋友,至少现在是,请你尊重她。”
“你就那么喜欢她?”
“不是喜欢,是爱。”
岑墨总觉得自己很优秀,她有着很好的学历,不俗的相貌和谈吐,她以为自己想要的东西总能得到,不能得到的,也会有更好的等着她。
可后来很久之后她再来回忆,这辈子,她再也没遇上比陆崇南更好的男人。
她很羡慕苏北,甚至嫉妒,她有时候甚至想像电视剧里的那些恶毒女人一样,设计陆崇南,然后拍张所有妻子都会愤怒的照片给她,然后狠狠出一口恶气。
可是不是她不敢,是她没有机会,陆崇南就像个虔诚教徒一样,只信奉苏北一个神,其余的妖魔鬼怪没有机会入他眼过他心,他清心寡欲,只为她欲火滔天。
很久之后岑墨还和苏北有联系,她有时候会和苏北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苏北是个很单纯的人,不会对任何人抱有恶意和提防,就算是岑墨,她也没有多少防备心。
岑墨有时候会暗暗觉得她傻的天真,可又觉得心酸。
因为这天真都是陆崇南惯出来的,他给她的安全感太多,所以她才可以毫无顾虑。
(七)
苏北一直想再要一个女儿,但是陆崇南不同意,怎么都不肯要二胎。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呀!”苏北在床上抱着他脖子,恶意勾引挑逗他。
他被她撩拨得倒吸气,却还是不忘做好安全措施,他说:“过几天我去做个结扎手术。”
“难道你不想要个小公主吗?”
“万一又是个小男孩呢?”
苏北想了想,那家里就四个小男孩了啊,好可怕,“可万一是个小公主了呢!”
“生男生女都一样。”陆崇南板着脸教训她,“什么年代了,怎么能有性别偏见呢!三个宝宝已经够操心了,再多一个,会很累的。”
苏北嘟囔着,“好像是哦!”
陆崇南才不会告诉她,从她进待产室到出来,他经受了多少煎熬,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他承认,她害怕。
陆崇南比陆行敏小了近二十岁,爸妈生完陆行敏之后,其实还怀过一胎,也是三胞胎,最后生的时候难产,一个都没保住。
之后他母亲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释怀这件事,每每想起都会痛哭失声,怀胎十月,所有的期盼和美好祝愿在一瞬间碎裂的感觉,是让人无法想象的痛。
所以两个人近四十岁高龄才又有勇气生陆崇南。
他知道苏北怀孕的时候就紧张,后来知道她怀的是双胞胎,更加紧张,再后来知道是三胞胎,他觉得自己整个人快要昏厥过去了,一边是欣喜如狂,一边是紧张害怕,每天晚上都会从睡梦中惊醒,看着她安安稳稳睡在身边,然后才能再次入睡。
她进产房的时候,他在外面坐立难安。
他申请进产房陪着,但苏北不愿意,她说太丑了,威胁他如果他进去了就再也不理他了。
他最后没有进去,站在外面,漫长而难捱的等待。
她生产很不顺利,医生几次拿着单子要他签字。
苏北永远也不知道,他那一刻是何等的揪心,眼眶瞬间变红,他第一次哭得那么狼狈又无助。
这样的经历,一次就够了。
(八)
苏北坚定地扛着科学主义大旗,但骨子里还是有着小小的小女生情节的迷信。
相信星座,相信流星会帮她实现愿望。
那年狮子座流星雨,每小时天顶流星数达到100,他耐不住她磨,托人去向专业人士打听,找了最佳观看地点,在山上,两个人开着越野车,带了帐篷和相机就过去了。
苏北等得都要睡着了,一遍遍问他,“会有流星雨吧?”
他也不清楚,“可能吧!”
等啊等,最后真的来了,起初只有一两颗,优雅地划过夜空,然后慢慢多起来,苏北才反应过来,啊啊啊啊啊地乱叫着,激动地跳起来手舞足蹈,“流星,真的有流星雨诶!”
她合上掌,低下头,虔诚地许愿。
他在她身后,看着她小小的背影,忍不住微笑,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乱他心。
苏北许完愿,过来扯住他,“快来许愿呀!”
他摇摇头,“不要,我是科学主义接班人。”
苏北冲他撇嘴,“真煞风景!你就不能哄我开心呀,许愿让我越来越漂亮。”
“这种不切实际的愿望,还是不要许了。”
“滚滚滚!”
他忍不住笑。
苏北没看见,她摆弄相机的时候,他在她身后,虔诚地合上掌,郑重许愿,“希望我们白头到老,我可以死在她之后。”
她那么爱哭鼻子,没有他,她该怎么办?
(九)
陆崇南每年带苏北去外面游玩一到两个月,给她散心。
苏北不喜欢去国外,她的英语向来不太好,上学那会儿应付考试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天分,她口语差的要命,虽然也能开口,但比起陆崇南标准的发音,多少显得有点儿土,所以她不大喜欢去国外玩儿。
倒是国内,几乎各种地方都去了个遍,到后来苏北都不愿出去,没什么新意。
他们金婚那一年,苏北却说:“我想去趟故宫。”
这次淡季去,那天人出奇的少,大约是天气太冷,又下了雪。
苏北想起很多很多年前的时候,那时候她还很年轻,二十岁左右,还是鲜嫩地像花骨朵的年纪,那时候有个老太太把他们误认为父女,苏北还很不开心,她总希望和他是最般配的一对,别人看一眼就觉得登对的那种。
可这么多年,好像很少有人觉得他们登对,苏北像个顽皮的孩子,而他永远沉稳,永远冷静自持。
偏向苏北的人会说他年纪太大了,不配她。偏向陆崇南的人会说,她太过于年轻幼稚,配不上他。中立的人,也只能说一句,开心就好。
她永远不是那个最般配他的人。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身边只有他,他宠她自始至终。
一年一年,春夏秋冬。
他们永远在一起。
然后终于,她成了最般配他的那个人。
她逛累了,陆崇南弯下腰背她。
她说:“你能行吗?”
他温柔地笑,“试试就知道了。”
大雪纷飞,盖在琉璃瓦上,笼在高墙之间,八十岁的陆崇南背着七十多岁的苏北,缓慢地行走着。
像这一生,踽踽而行。
把最不可能,变成无可挑剔。
(十)
苏北去世的时候,已经是八十三岁高龄,她生了一场病,日渐消瘦下去,医生建议保守治疗,苏北也选择不接受介入治疗。
“你知道的,我最怕痛。”她对陆崇南说。
他点头,“好。”
三个孩子就在身边,温柔地叫她,“妈妈!”
她觉得这一辈子很完满,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我死了,就不要下葬了,把我的骨灰撒到大海里。我顺着海呀,可以去很多地方,就自由啦!”
陆崇南点点头,“好啊。”
“崇南,你不要难过,我都活到这个岁数了,够本啦!”
他依旧点头,“好,不难过。我很快也就去陪你了。”
“瞎说什么呢,你还要替我抱增孙呀!”
“年纪大,抱不动了。”
她咽气的时候还在和他说笑,脸上犹保持着微笑的面容,宁静而祥和。
他也在笑,看她慢慢垂下的手,凑过去亲吻她的脸颊。
可他怎么能不难过,合上她双眼的时候,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
捂着脸,一个九十岁的老头子,哭得像是个孩子。
他想,我终于如愿以偿,活到你死之后,可最后才发现,我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坚强。
“阿北,好走啊!”他哆嗦着手去摸她脸。
斯人已逝,来世可期。
下辈子,我们依旧会在茫茫人海中相遇。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前几张章已经算是番外了,但我想毕竟是日常文,关于他们那些琐碎的事,就一起在正文里呈现吧!
小叔和苏北,幸福地过完了一生,也祝所有的仙女们,拥有幸福完满的人生。
感恩陪伴,你们是我最坚强的后盾。
接下来还有配角的番外,目前暂定写陈雅婷和江坤,淡淡的忧伤的调调,有兴趣可以看一下。不喜欢看配角我们就下本再见啦!新文开了《绯闻33天》,狗血酸爽甜虐风,感兴趣可以去瞧哦~
大家有想看谁的番外也可以告诉我,我酌情动笔~
☆、番外 等风来,等花开
1.
再遇见江坤, 是十年后,陈雅婷代表公司去参加竞标会, 偌大的会厅,来来往往都是人, 她一眼就看见了他。
他比十年前高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一身黑西装, 显得异常挺拔。
茫茫人海, 相遇真不容易,从分别到重逢,竟花去十年的时间。
可她甚至不敢上前打个招呼。
只停住脚步,遥遥看他, 眉目间有恍惚的神色, 一时分不清,是自己幻想出来的,还是真实的。
他刚走的那些年, 她总是幻想人潮街头,一转身就能看见他, 盼望来盼望去,全是失望。
如今真的看见,全没有料想的欢喜之色,只剩下茫然。
他偏头和人在说话,西装挺括,身姿挺拔, 眉目依旧是清朗的,带着一点儿独属于他的傲气,站在人群里,分外打眼。
她以前幻想过无数次他长大后的样子,却哪一种都不是现在他的样子。
印象里,他是个傲骨铮铮的人,锋芒凌厉。那时年少傲气,目光都是朝上的。
叫人恨,又叫人喜欢。
一晃眼,竟十年了啊!
两个闺蜜已相继嫁人,一个嫁给爱情,一个嫁给生活,过得都很好,唯独她,至今还是单身一个人,说不上为什么,别人问,她只说是没遇见合适的,心里却知道,就是觉得没心思罢了,没心思去遇见什么人,没心思再为了一个人掏心掏肺,曾有一个叫江坤的少年霸道地横在她整个儿的青春里,已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
也不是没人追过她,或许也短暂的心动过,只是总觉得缺了点儿什么,最终也没能让她松口答应。
时隔十年,只远远看他一眼,她就知道,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放下过他。
他跟荣盛的副总一起来,几番寒暄,最后被人引入座。
陈雅婷自个儿是老板,领了下边儿两个部门经理过来的,因为失神,身边人忍不住问她,“老板,你这是发什么呆?”
她回过神来,扯了个寡淡的笑,摇摇头说:“没事,走吧!”尔后抬步往里面去,步子是虚的。
有人过来招呼,她笑着应付,心思却全不在这里,脑子里都是往事,点点滴滴,旧日压在心口即便深夜也不愿拿来品味的往事,这时候全浮上来,在脑海里打着转,浮浮沉沉,叫她心烦意乱。
这个竞标会是争博睿集团的一个游戏制作项目的,她们最大的对手就是荣盛,两家未交过手,但她也是有些底气的,可看见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个底气,全没了。
也或许只是她仰望他仰望惯了,可到底她是考上了Y大,学的是计算机,而他,当年连高考都没参加,不知所踪,后来听人讲,是南下去了沿海一带,再后来,连这点儿模糊的消息都听不见了。
十年过去了,往大了说,已是沧海巨变,说不定当年天之骄子,早就泯然众人了。
谁说得准呢!
可她虽然这样想,目光仍不住往那边看去,从她这个方向,只能看见他大半的后脑勺,和小半边侧脸,隐在灯火光影里,平添几分神采。
看着看着,竟有些眼眶发热。
她忙站起了身,跟身边人交代,“我出去透透气,待会儿就回来了。”
她顺着会厅的侧门出来,走到尽头,在窗子前站下来,背对着长廊,目光往外瞧,这里是万华酒店七层,外面是中央大街,来往车辆穿梭变换着,她的心思也变换着,摸不清是喜还是忧。
发了许久的呆,再回身的时候,遥遥看见一个身影,靠在会厅门口的墙上,单手插在口袋里,在往这边看。
陈雅婷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只觉得一瞬间喉咙像是被扼住了,他不过是一个淡得不能再淡的目光,她却已经脚步都稳不住了,只觉得浑身像是被点了穴,感觉身子摇摇欲坠,却动弹不了一步。
隔得有些远,可她确定,他是在看她,沉默无声地瞧过来,夹杂着些她辨不清的情绪,她只觉得眼眶又开始泛红。
她不是十几岁的少女了,早过了多愁善感的年纪,可这会儿看见他,只觉得又回到了十几年前,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偷偷看他一眼,悄摸琢磨着他的心思,跟他笑,随他忧,他手里仿佛有根线,牵着她每一分的情绪。
只记得那时候,他随手帮她带杯热水,她都能欢喜好半天。
他不是个好脾气的人,甚至有时候骂她骂的凶,骂她笨,骂她多事,可他稍稍给她点儿好脸色,她又欢欢喜喜凑过去。
那些个日子,回想起来真的不算美好,可他消失的这几年,她总是会时不时回忆起来一些琐碎的片段,反反复复嚼着,也能从里面品出一点儿甜来。
这么多年了,再看见他,还是会失态,她暗暗苦笑,年纪都白长了。
平日里和人谈判的沉稳劲儿,这会儿全没了。
脚下仿佛生了根,死死地扎在地下,让她挪动不了半步。
她看着他缓步走过来,每一步都很慢,像是在犹豫,也像是在思考,走近了,立在她身前,微垂着眼眸看她,没有说话。
压迫感骤然而至,如同多年前,她呼吸顿着,心也是慌的。
她忽然想起一个段子来,说一个女孩暗恋了一整个青春的人,多年后再遇见仍是小鹿乱撞,可男神张口第一句话是:“买保险吗?”堆着笑容唾沫横飞地推销了好半天,女孩子的少女心,在那一刻彻底死了。
陈雅婷也想,如果他能一句话结束她十多年的执念,那也算是好的,她那颗心,沉沦太久了,沉沦久了,总觉得带着苦味儿,她想寻个解脱,可这么多年,偏就陷着,怎么都出不来。
可他偏不说话,沉默在两个人之间流淌着,她喉咙也梗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微微抬着头,无声看他,如果搁在电影里,这时候应该是慢镜头,缓缓在两个人之间变换,背景都隐去,背景音乐响起来,氛围是伤感的。
他比以前瘦了些,衬得五官更加立体,刀削釜刻一样,透着十足十的凌厉感,抿着唇的时候,浑身自带生人勿进的气场,这点儿和从前,没什么差别。
他没开口寒暄,哪怕一句俗气的“好久不见”都没有,最后只是把手从裤带里拿出来,在她眼前摊开手掌心。
掌心里卧着一颗耳钉,米粒大的珍珠,微微泛了黄。
“一直想还给你,只是没机会,等这天,我等了十年。”他唇畔有笑意,却是伤感的。
只一句话,她眼泪唰拉就下来了,硕大的泪珠砸下来,在大理石的地板上印下清晰的一朵水花,像多年前得知他缺考高考且不知所踪的午后,趴在桌子上,眼泪也似这般,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在地面上漾开一朵又一朵的水花,水花叠在一起,连成一片,视线模糊了,只觉得那是海洋,载着情绪颠簸起伏,心下是一片恐惧和茫然。
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不知道没有他,自个儿要怎么办。
2.
陈雅婷收了耳钉,握在手心里,哑着声音说:“你还留着啊?”
记得是高三的时候,她腆着脸问他要生日礼物,他不耐烦地问她:“你想要什么样的?”
她只当他答应了,眉眼都是笑意,“都好,只要是你送的都好,就算是你送我一颗糖,我也是高兴的。”
他从鼻腔里发出一身嘲讽的冷哼,“那就买颗糖给你好了。”
她只觉得搬石头砸自己脚,生怕他真的给她买颗糖过来敷衍她,她是真的想知道,他会给她挑什么礼物的。
忐忑不安地等着,他每天还是埋头写卷子,丝毫没有要去商场给她挑礼物的意思,他那人,手比脚笨,又不是个会自己动手的人,她悲哀地想,完了,真的要给她买颗糖当生日礼物了。
就这么沮丧地等了一周,她清晰地记得生日的上午,她险些迟到了,刚坐下就是上课铃响,同桌戳戳她的胳膊,暧昧说:“你桌洞里有个生日礼物,学神给的。”
那时候班里他是年纪第一,张狂,目中无人,样貌底子好,加上学习好,即便脾气差点儿,也是很多女生喜欢的类型,大家亲切地叫他“学神”。
前后左右的同桌都在翘首以盼,目光盯着她,想悄悄看学神送了什么礼物给她。她生怕是一盒糖,那可就真是丢脸透了,藏着捂着不给看,最后同桌不耐烦了,抢着抢过去,一把打开了,“哎呀,礼物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知道你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就是他送你bra我也不会笑话的好不啦?”
他怎么会送那东西,他顶多送她颗糖来敷衍她罢了,可下一秒盒子打开了,她却在里面看到一对儿耳钉,米粒大小的珍珠,卧在黑绒布上,安静又秀气。
那一刻胸怀里涌动的情愫是无以言表的,只觉得欢喜。
她扭过头,隔着好几排的座位去看他,他仍旧埋着头,认真的翻着书,下一秒却好像有感觉似的,忽然抬了头,四目相对,他微微挑了眉,似乎在问:“做什么?”她笑着,比了个爱心的手势。
他嫌弃地别过了脸,她却愈发开心起来。
隔着长久的时光,那一幕到现在还是清晰的,清晰地印在她脑海深处,每每想起来的时候,就会让她有一瞬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她在他心中,也是不同的。
她记得下课的时候,她去问他:“礼物是你挑的呀?”
他撇着腿,懒散地瘫在座位上,仰着头掀着眼皮子看她,“你什么时候才能不尽问一些蠢问题,早上出门没带脑子出来?”
他惯会讽刺她,以往她还会时不时地和他争辩两句,可那日他骂她她也觉得甜,傻笑了两声,心满意足地走了。
后来听说,那珍珠是他托家里长辈从北海带回来的,他挑了品相最好的两颗,找了个老师傅帮忙做成了耳钉,她便越发开心了。
后来和他置了大气,放话再不理他了,狠狠心把耳钉也还给他,但没敢都还了,怕他那破脾气一上来,随手给扔了,她还了一只,骗他说:“另一只丢了。”
其实留在她那里,她哪舍得弄丢。
那是他第一次送她礼物,是花了心思的。
“你还留着啊?”天知道这句话里,含了多少的哽咽。
他“嗯”了一声,没别的话,可陈雅婷总觉得,他是有话要说的。
最后还是接了耳钉过来,握在手心里头,有很多想说,可终究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该进去了。”
他还是“嗯”,跟着她往会厅里去。
各自落了坐,相隔了几排座位的距离,她才终于缓过来一些。
3.
竞标会过得浑浑噩噩,她绷着身子上去做演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大脑里都是空白的,只记得会厅的灯光,明亮地刺人眼,她在那刺亮的灯光下瞧见他的脸,一股莫名的冲动涌上来,刚结束她就迫不及待堵了他的路,立在他面前,抿了抿唇,开口说:“能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他愣了片刻,继而抬了下手,低声说:“把你手机给我。”
她把手机解锁了递上去,看着他手指翻飞,存下了他的手机号,然后拨了过去。
陈雅婷听见他的手机铃声,又是一愣。
是陈奕迅的歌,她从前最爱的一首,整日在他耳边唱,他腻烦了会嘲讽一句,“难听死了。”
他把手机递回来,目光落在她身上,“我以后在这里定居,要联系我,随时都可以。”
陈雅婷接过来,“嗯”了声,本想说再见,可看他抬脚欲走,心下又是一慌,好像他这一走,又该是十年分别,她猛叫住他,“那今天可以吗?我请你去吃饭。”
他脚步顿下来,目光直直地瞧着她,她清醒过来,暗暗骂自己,“没事,你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改日也可以。”
从见他到现在,他终于露出丁点笑意来,偏头跟身边的副总说:“那我就不陪您回去了,您看成吗?”
副总目光微微打量了她片刻,最后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陪我做什么,忙正经事要紧。”
副总对陈雅婷说了声告辞,领着另一位荣盛的高层走了,走远了,还能听见两个人的谈话,副总说:“怪不得小江单身这么多年,给他介绍女朋友也不要,原来是有心上人。”
陈雅婷听见了,他也听见了,却没解释,只问她:“想吃点儿什么?去哪儿吃?”
还没到午饭的时候,她就挑了个远点儿的地方,从这里过去,约莫要一个多小时,她小心问他,“可以吗?”
他点点头,自然是没意见。又问她,“开车过来的吗?”
她摇摇头,“没有,我不会开车。”
“那坐我的车过去吧!”
她应了声“好”,跟在他身后进了电梯,到负一层的地下停车场,找到他的车,各自坐进去,系上安全带的时候,她还是懵的,总觉得不真实。
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她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过往那些事,她本不愿意再翻出来,可到底还是耿耿于怀,问他,“你那时候,怎么招呼都没打就走了?”
六月初,正是要高考的时候,明明前一日还在家门口看见他,隔日却不见人影了,没去考试,也没再回来过,好似人间蒸发了。
他抿着唇,轻声答着:“早上还没醒,被我爸生生从被窝里拖起来的,一路赶到车站,进去坐下了还是迷糊的。在车厢里跟他吵,他那时候精神已经不大正常了,险些打了我。我们在广州下了车,下车他就病倒了,我到底没忍心不管他,陪他去医院,消磨了大半个月的时光,他精神很不好,最后是自己跳了江死的,我跟着那边的亲戚,潦草办了丧事,那段时间,过得浑浑噩噩,我妈妈联系过来,说要接我走,我不想跟她,更不想看见继父,就走了。离开广州去厦门,在那边打了半年工,赚了些钱,又回了学校,第二年六月份是回来过一次的,回来参加高考,没敢去见你。”总觉得自己没什么资格。他那些年,过得其实挺艰难,一身脾气,磕磕绊绊。
他的确是优秀的,但成绩的优秀弥补不了家庭和性格的不足,他从来不是个温善的人,家庭状况又是一团糟,母亲出轨,使尽了手段和父亲离了婚,嫁给一个富豪,父亲精神受挫,越发变得偏激和不理智,解不开自己的心结,到最后终于是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那些年,她是想回来的,可彼时年少,总怕自己摆脱不了母亲,他曾经多爱母亲,就有多恨她,恨到一眼都不想见,也不想再和她有任何的瓜葛。
他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躲得远远的。
回来高考的时候,见了一些复读的同学,含糊说自己南下去了沿海的地方读书了,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些她的消息,知道她考上了Y大。她从前很懒惰,热情是一阵一阵的,这会儿想学了就使出吃奶劲,不想学了,就由着自己的性子可劲儿玩闹,他没少敲打她,她那时喜欢他,他是知道的,可又不愿意让她净花心思在这上面,只好冷着脸对她,偶尔敲打她,好让她沉下心来专心学业,他虽然总骂她笨,可心里明白,她其实是很聪明的,越聪明的人越容不愿意下死功夫。
能考上Y大,他很为她高兴。
他是有去她的学校看了一眼的,没想着见她,不敢,也没理由,只在校门望了望,想象一下她现在的样子,觉得便足够了。
他依旧考了厦门那边的大学,离她几千里,再没回去过。
他把这些年的境遇简短地描述给她听,她只觉得满腔心疼,从前只恨他不告而别,再不联系她,可如今只剩下绵密的心疼,狠狠扎在心口。
“我那时候,想你想得要疯了。”路上看见一个背影和他稍稍像的人,都要快步走上去看一眼,看清楚脸了,确定不是了,再失望离开,下次瞧见另一个,明知道不是,可还是控制不住,总要确认一下才好,总怕会错过。
十年,弹指一挥间,可算起来,是一百二十个月,三千六百天,八万七千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横亘在两个人之间的沟壑。
她知道,不合适说这话,可到底控制不住自己。
他沉默了,良久才问,“你呢,这些年怎么样,结婚了吗?”
她摇摇头,“没有,一直单身,找不到合适的。”再没有一个人如他那样,能深深抓住她的心,让她义无反顾,让她魂不守舍。
没有,再没有。
他沉默片刻,回她,“我也是。”
两个人都这个年纪了,这话什么意思,都心知肚明。
剩下的路程都是沉默,车子终于到了地方,是家私房菜馆,从前两个人来过的地方,十几年了,还开着业,他站在车旁,等她下来,这地方他也是认识的,一时觉得心里略微沉重着。
回来之前想过会见到她,也想过十年过去,她早就嫁人生子,可真正看见她了,瞧见她仍是单身一个,瞧见她看见他慌乱又无措的样子,他心里只剩下绵密的疼,毫无准备,亦不知所措。
陈雅婷点的菜,还是他十年前的口味,她记他的事总是最清楚,从前在一个班,没少人调侃她,说她像个小媳妇,她会追上去揍那些乱说话的人,面上却是笑着的,并不恼。
心里藏着事,再好的食物送进嘴里,也是难下咽,只听她在讲话,讲她上大学那些事,净捡了有趣的说给他听,又讲她如何创业,一个女老板出去,不是被人看低,就是被人看歪,让人气愤……
她一点一点说着,漫无目的,他听的津津有味,好似那些分开的年岁被这短短的话语填补了些,让两人之间那些生疏和隔膜抹平了些。
4.
之后的几日里,她总是会时不时约他出去,并不做别的,只是吃饭,从中餐到西餐,从日本菜到法国菜,俩个人把市区味道不错的饭店挨个儿吃了个遍。
终于有一天,他送她回去的时候,她偏了偏头,问他,“要不要上去坐坐?”
他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忽而笑了,“求之不得。”
她什么样的心思,他是知道的,他的心思也是摆在明处的。
他一直等着,是在等她再了解他一些,十年过去了,她好像没变什么,在他眼里依旧是那个缀在公交车后头跟他一路回家的小姑娘,可毕竟他变了许多,从前他觉得自己配不上的,现在依旧是这样觉得。
她有着完满的家庭,从小到大被宠着,性格好,漂亮,也聪明,她该有好的归宿。
被她喜欢着,是他的幸运。
两个人上了楼,他步伐缓慢,歪着头看她,“不怕引狼入室吗?”
她也紧张,邀请他上来,这意味着什么,她自然是知道的,闻言只笑了笑,“那你不怕,是狼入虎穴吗?”
他登时笑了。
那夜他住在了她这里,往后的事,便是顺理成章了。
约莫年底的时候,她说要先回老家一趟,探探母亲的口风。
他应了好,“年底我去提亲。”
她便笑他,“你婚都没求呢!”
他“哦?”了声,“那你是不打算嫁了?”
她咬牙切齿地哼了一句,“不嫁了,不嫁了,求婚都没有,还嫁什么,我出家做尼姑算了。”
他去攥她的手,放在唇下,一点一点蹭着,认真说:“婷婷,我不是一个会说话的人,从前不是,现在也不是,但你若是愿意,我愿用这一生去牵你这只手,一直到我死的时候。”
这哪是不会说话啊,她觉得自己心软的一塌糊涂,只好说:“我嫁,我嫁还不成吗?”
他像是变魔术一样,从兜里掏出来戒指来,戴在她的无名指上,“那可就说好了,不能反悔。”
她觉得眼眶发热,掩饰着用手抹了下,指责他:“你连跪都省了,我多亏得慌。”
他单膝跪下来,笑说:“那重来一遍?”
她终于忍不住掉下眼泪,又哭又笑的,“逗你玩呢,谁要你再来一遍了。”
5.
回家那天是他送她上飞机,她满心欢喜,到家了只想和父母分享,却不好意思,拖了一天又一天,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讲江坤的事。
怕说太全了让他们小瞧他,怕说不全又让他们不理解。
最后终于鼓了勇气,拉着爸妈去客厅,端端正正讲给他们听,“我谈了男朋友,你们都认识的,原先楼上江家的儿子,江坤……”
话说完,没有预想来的追问,父母都沉着脸,面容严肃着,最后是母亲开了口,“按说你都这么大了,爸妈不该干涉你,可江坤这人,妈不同意!”
“为什么?”她几乎是质问的语气。
母亲把道理讲给她听,从家庭到江坤当年连高考都不参加的态度,她解释说他当初是迫不得已的,可母亲只说:“这么些年没见了,你怎么知道他话是真是假,才几天,又骗得你团团转,当初你小,天天跟在他屁股后头转,他给过你几个好脸色,这会儿又回来打你主意,心里盘算着什么,谁又知道。”
不管怎么说,就一句话,“我不同意,你最好不要让他来家里。”
那夜陈雅婷和父母吵了一架,怎么都无法理解一向开明温和的爸妈为什么突然这么强烈的反对。
她哭着从家里跑出来,买不到机票,坐了六个小时的火车去找他。
细雨缠绵,像极了她的心情……沉闷,潮湿。
开门的一瞬间,已止住的眼泪又哗啦啦掉出来,她紧紧抱着他,像倦归的燕儿找到了归巢,蜷缩着不愿抬头。
他一下下抚着她的后背,垂眸凝视,只剩下心疼,“怎么了?嗯?”才走了几天,怎么这样回来了。
她惶惶然摇着头,“完了!”
“什么完了?”
“都完了!”
“……”
车轱辘话说了好几趟他才听明白,父母不同意他们的婚事,她和爸妈怎么也讲不通,吵了一架,义愤填膺地跑了出来。
他脸色渐渐严肃下来,提起她的行李箱,拉着她往外走,“我送你回家。”
她犯倔,“我不回,死也不回。我再也不回去了。”她说着气话。
他语气软下来,“听话,这么晚跑出来,爸妈该担心了。”
她又哭又闹,哭得撕心裂肺,他心软拉她进屋,站在阳台上给陈母打电话,“她在我这儿,您别担心……我明早一早就送她回去……她孩子气,您别放在心上……对不起……是我的错……”
挂了电话,他蹲在她身前,面容严肃地说:“如果跟我在一起要这么累,我宁愿我们从没再相遇。”
他变了很多,少了年少的那些锋利的棱角,多了几分稳重和深沉,可冷漠起来的表情,和十年前,别无二致。
陈雅婷不敢再哭,沉默下来,他生气的样子,其实挺可怕的,
一大早他就送她上了火车,她看着月台上的他越来越小的身影,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出来,只好拿手遮着。
她不想失去他。
十年前不想,十年后依旧不想。
6.
浑浑噩噩拖着行李箱到家的时候,却在门口看见他,西装革履地站在那里,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工作场合外见他穿正装。
他似乎有些紧张,不停地扯领带,脚边堆着几个礼盒,看见她,很轻地笑了,“想来想去,这事都不该让你一个姑娘家自个儿来面对。”
陈雅婷眼泪顷刻便落了下来,就听他说:“我承诺过,只要你愿意,我会紧紧抓住你这只手,直到我死的时候。我不会食言的,嗯?昨晚我话说重了,对不起。”
她扑过去,把脑袋埋进他怀里,一时感慨万千,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十年等待,她终究还是,等来了爱情。
无论前路多难,只要他还抓着她的手,她就什么都不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拖了这么久,真是抱歉。
陈雅婷和江坤,差不多算单独的故事。
算正是完结了,这章给大家发红包,感谢大佬们一路陪着小叔和苏北,笔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