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大梁寿平元年,六月夏,梁帝遣使以印玺册并州卫桓为阳邑侯。
卫桓称病,领旨谢恩后,遣长吏杜渐代进京觐见。
当年八月,阳邑侯卫桓与徐州裴氏歃血为盟,结下乐陵之约,从此互为表里,同进共退。
宴开千席为贺,广邀天下诸侯为证。
关中,汉中,荆扬等地小诸侯小势力纷纷响应,趁机归附。
次年五月,阳邑侯卫桓联合徐州裴氏,以及麾下诸小势力,点兵百万,南下攻伐兖豫。
……
大梁寿平四年暮秋,寒风飒飒,天地萧瑟。
天灰蒙蒙的,一只孤雁在山谷上盘旋往南,伴随着短促哀鸣,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起,约有千余的残兵仓惶涌入谷中。
脸颊焦黑,丢盔弃甲,仿佛失群又惨遭猎手围捕的兔羚,惶惶逃窜又恐又惊,最前面中间还有一辆轻车,可看出这车规格原先十分之高,玄黑绣金的帷幕,车顶有华盖,车尾有旌旗,虽是轻车,却双辕,四匹马一同套在车前拉着,即便在颠簸山间,也十分之快。
可惜的是,如今这辆华车扑满了灰土,疑似干涸血迹的褐色痕迹处处,华盖斜了要坠不坠,旌旗折下拖在车后,临时拉凑的四匹马不同色,斑驳狼狈到了极点。
一如眼前这批蓬头垢面污渍处处的残兵。
谷中樵人回头一看,大惊失色,扔下柴担惊慌避走,被冲上来一大将模样的中年男人拿住,大喝:“此处有一条直通汝南荆扬的山间小道,在哪?赶紧说!!”
此时已隐隐能听见地皮震颤的声浪,追兵将至,中年大将大急,喝道:“不说就一刀劈了你?!”
樵人哆嗦指了个方向。
也是他命未该绝,这附近还真有一条小道,听闻能通汝南荆扬,但他没走过不知是不是真的。
大将大喜,赶紧回到车前回禀:“陛下,小道就在前方!”
车上躺着一个魁梧男子,可惜如今已气息奄奄,他赤.裸的上身缠了厚厚的黄白色麻布绷带,胸腹位置却被鲜红颜色洇湿了一大片。
彭越勉强点了点头。
大将罗翦一抹眼,命押着樵人领路,“全速进军!!”
他护着车驾:“陛下!只要熬过这关,我们来日照样能东山再起!”
一定要支持住!
一行人匆匆穿过峡谷,往山中而去。
彭越与卫桓的大战,参战人数高达一百六十万,从寿平二年一直持续到寿平四年。
刚开始时,互有进退高下难分,后卫桓使声东击西之计,大破彭越位于斥丘广平的大军,彭越不得不急退至黄河以南。
自此,南冀州与大半个东郡都归了卫桓之手。
次年秋,卫桓大军成功南渡黄河。
战局已渐渐分出高下,兖州彭越逐见颓势,为隐感大势已去的不甘,为鼓舞麾下文武臣属,彭越于当年十一月于济阴称帝。
第二年,彭越兵败,先失去东平,再失济阴陈留四郡,一退再退,退入豫州。
再到退无可退,彻底大败即如今,也就短短不足一年的时间。
彭越中箭重伤,被心腹大将罗翦拼死救下,率姜钦王免等将并千余残兵仓惶逃窜。
山道越发颠簸,罗翦跳上车,把华盖旌旗都扯了下来,折叠好给垫在彭越背后,自己跪在他头顶,小心扶着他的肩膀。
彭越惨笑,回想当年,他这般追逐过姜琨并其一双儿女,追得姜琨胆丧心战,为活命竟直接把同车的一双嫡出儿女踹落车轮下。
惨遭弃杀的姜女携着胞弟几经艰难,才得以活命。
如今却轮到他被姜女的夫婿一样追杀。可惜的是,他不似当年的姜琨般底气犹在,只要逃回青州即可。
这算不算是天道好轮回?
他咳嗽着,呕出一口血。
“陛下,陛下!你支持住!我们很快就能逃出去的!”
这般田地,还有如此忠心耿耿的心腹陪伴的在身侧,彭越吃力拍了拍罗翦的手,“好……”
罗翦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
他发狠,还有一千多人,只要摆脱追兵,他就不信护不住主子!
但其实罗翦还是想得太好了点,到了眼下这般穷途末路的田地,并不是人人都像他这般坚定的。
摸黑逃了一夜,身后追兵声响好歹远了,实在撑不住,见有个略阔带溪的坡地,便停下来稍作休息。
寒风飒飒,偏飘起了雨丝,阴沉沉云层仿佛怎么都吹不开。仓惶奔逃一日多,水米未沾,又疲又饿又冷,一捧透骨的冷水掬到嘴边,不知谁先哭了一声,所有人呜呜悲泣了起来。
罗翦大怒,跳下车连劈七八个痛哭兵卒,怒喝:“谁先哭的,谁敢乱我军心?啊?!”
“谁再哭,军法处置!!”
血腥溅了一地,哭声戛然而止。
但这委实治标不治本,众人不敢哭出声,后面些的却在默默垂泪,更有甚者,忍不住借着枯黄长草矮树的遮掩,撞入山中就走。
姜钦无声坐在树下。
现场一片死寂,往日每每遇上诸如此类的冲突时,他总会出来劝和的,手段温和有理有据,因此即便他是后来的,和同袍也相处不错。
可今日,他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坐着,视线怔怔穿过那几具无头尸首,焦点不知在何方。
“主子,主子?”
是冯平喊他。
冯平挡在上风处,为他遮挡飘来的雨丝,见罗翦转身上了车,低低喊道。
喊了几声,姜钦才动了动,慢慢侧头。
“主子。”
冯平附在姜钦耳边:“彭越兵败将死,我们不能继续留着了。”
眼见这样失神狼狈的主子,他心下大痛:“不管如何,先保住性命。”
“老侯爷和世子爷在天有灵,必不愿见您如此的。”
“您想想世子爷,世子爷只遗您一子,您总得为他传下香火。”
冯平拼命鼓劲:“况且这等乱世,胜负浮沉变幻莫测,您切切不可因一次大挫而丧了心气!”
他不惜用卫桓来举例:“再落魄,有那卫桓当年落魄,吗?区区不足十载,想当初谁敢预料?”
姜钦眸中渐渐有了些神采:“嗯,你说的是。”
他声音久为开口的暗哑,只人却打起精神来,重重呼吸几次,“好,我们先离开!”
姜钦起身,大步行至溪边,冰凉的溪水拍在脸上,他瞬间清醒。
没错!
他不能就这样认命!
他从来都不认命的!
深吸一口气,姜钦收敛心神略略思忖,当下决定尽快脱离彭越这支残军。
他得尽快离开这范围,先把后面卫桓的追兵摆脱再说。
脱离彭越残军并不难,稍稍避了一避罗翦视线即可。
姜钦领着冯平和仅存的数十名亲卫,当天上午就顺利离开了
……
日已过午,前方哨马再次锁定彭越一行的位置。
卫桓遣徐乾急追。
张济皱了皱眉:“彭越身边的人剩得不多了。”
至讯报发出时,彭越身边就剩百余死忠亲兵,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包括几个大将。
普通兵卒或士官散就散了,只那几个大将却不行,这些人要么跟随彭越多年,要么本身就和己方有龃龉的,放走了终究是个隐患。
张济道:“主公,应立即遣人追搜。”
卫桓正有此意,立即下令搜索溃散逃卒,从他们嘴里锁定几员大将离开时间和方向。
很快,就有讯报发回。
卫桓当即点了刘拓符非何浑等将,率兵分别去追赶奔逃中的王免廖信等人,轮到最后一个姜钦,他看向姜钰,正要下令,裴文舒却先一步打马而出。
沉默片刻,他道:“我去罢。”
卫桓颔首:“可!”
裴文舒深吸一口气,拨转马头,率军而去。
人手不缺,手里又有准确的舆图,最重要的是裴文舒对姜钦思维行事了解很深,至傍晚时分,他已搜索到姜钦的踪迹。
“绕道堵截,全速前行!”
一声令下,率军急起直追,高速疾驰的马背上,裴文舒举目远眺,神色有些复杂。
这一趟,就当做个了结。
……
姜钦穿过山林一路往西而去。
他打算从穿过阜原后,再沿燕岭山脉一路往西,后续南下直达荆州。
荆州吴化懦弱保守,但好歹是大梁皇室血脉,眼见卫桓势大直逼眼前,他也必会奋起反抗的。
南投吴化,他有信心取得前者信重,他便有了翻身的资本。
从清晨一路疾奔至傍晚,暮色四合,山林中一下子就暗了下来,斑斑树影随寒风不停晃动。
饿倒不饿,他们现在人少,在山林中随时能找到吃的。就是很冷,中午时飘忽的雨丝停了,云层却愈厚,到了傍晚时分,“噼里啪啦”的冷雨打了下来。
姜钦一行摘了大片的黄叶,当作蓑衣披在身上,也不停,“我们快些!穿过这片就到阜原!”
阜原有乡镇,届时找个地方把铠甲换了,伪装一下再上路,他们就基本安全了。
这数十亲卫都是他的死忠,豁出去性命都不在话下,更何况些许冷雨?闻言精神一振,立即扬鞭狠狠一抽。
姜钦一马当先,就要冲出山林。
谁知这时,却听前方有突兀声响。
雨很大,噼噼啪啪拍山林中尤为吵杂,掩盖了很多声动,隆隆的夜雨中,隐隐有什么一种什么骚动的声浪。
是马蹄声!
追兵!!
众人大骇,姜钦神色一厉:“掉头!!”
一行人立即调转马头,重新冲回山林当中去。
但谁知才冲出十几步,却又听前方山林一阵类似的声动起。
“主子!!”
冯平骇呼。
他们被包围了!!
到了这般田地,姜钦反而镇定下来了,四周骚动很快逼近,果然是戎装整齐的敌军。敌军包围圈不断缩小,到一定程度就停了下来,不动。
身后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马蹄声。
姜钦调转马头。
“是你?”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昏沉沉的暮色中,一戴了蓑衣的银甲将军缓缓打马而来,两边兵士迅速分开又合拢,将他拱卫在前头。
君子如玉,一袭银白锁子甲又添了英武,神色淡淡,注视前方的眸光有几分复杂。
裴文舒没有回答他,眼前这个人,熟悉又陌生,一样的容貌五官,气质却和从前颇有差异,仿佛就是两个人。
也是,从前套了假面,现在没有。
见了这么一个阴沉犹带戾厉的姜钦,裴文舒忽就完全释怀了。
他没再多说,只挥了挥手:“箭阵,全歼!”
没有诘问,没有交谈,也不单打独斗,直接上了箭阵,一轮箭雨下去,包围圈中的这数十人应声毙倒。
姜钦大怒大恨,死到了临头,他发现自己不想死,眼见冯平为他挡箭毙命,他一边挥剑,一边疾喝:“裴文舒,你……!”
上臂中了一箭,手上一慢,“噗噗噗”连续七八支箭矢,其中一支正中心脏。
心窝一阵冰冷的硬疼,他僵住,直直等着远处裴文舒,“哐当”一声,手中长剑落地,人重重栽倒。
姜钦死了,死得不能再死,马蜂窝一般扎满箭矢,双目挣得大大仰看天空,任暴雨“哗哗”冲刷着。
裴文舒令:“将此贼首级割下。”
一将跳下马,割下姜钦首级,以作复命之用。
裴文舒一眼不再看,调转马头,率军离去。
……
卫桓此战大捷。
尽破兖州大军,诛彭越,及其麾下十二员大将。
长达两年多的一场大战宣告结束,兖州及豫州郡三军尽入卫桓之手。
张济大喜:“恭喜主公,贺喜主公!”
确实值得高兴,这一战结束,天下大局已定。
文臣武将喜气盈腮,拱手齐声:“恭喜主公,贺喜主公!”
欢呼声险些震翻营帐。
卫桓没有制止,微笑道:“汝等都是功臣,待班师论功行赏后,我再大宴诸位!”
“好!好好!!”
“谢主公!”
热闹了好一阵,卫桓才吩咐众人归拢兵士,好生歇息。
大家累是很累的,只情绪却极兴奋,告退离开依旧能听见大小欢声笑语。
卫桓情绪也激动。
很难得,不过他却不是为了大胜的。
而是因为大胜后的班师。
他终于要回去了。
他和妻女已快一年未见。
随着和兖州的战事爆发,卫桓和姜萱母女时有分离,这次是最长的。随着战事到了最后阶段,时时转移挪动,孩子还小,夫妻俩都不敢冒这个险。
于是,姜萱便带着琅儿留在后方,掌政监粮。
卫桓极思念妻女,躺在床上,身体极疲惫,人却睡不着,翻来覆去。
琅儿也不知多高了?一年没见,怕是认不得阿爹了。
她不知,她爹极想她,也极想她阿娘。
好在,终于能回去了!
后续即便再有战事,也不会及得上这次,琅儿也大了,不需要再分离。
张济说,最多几年,就能彻底平定天下。
到时他们就能过上彻底安稳的生活。
到了那时,他要将一切一切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的爱妻娇女跟前。
他们一家人,再不分离。
想到此处,卫桓压抑不住,翻身坐起:“把文尚和伯潜叫来。”
剩余琐事他在不在无妨,他不留了,他要先一步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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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九月初九,重阳至。
姜萱现居于兖州,治所昌邑城的州牧府中。
一大清早的风还有些冷,州牧府后宅正院的东厢房门却“咿呀”一声开了,一个粉色小身影抢先跑了出来,蹬蹬蹬沿着长廊奔往正房,惹得后头仆妇侍女一阵急急追赶。
这个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女孩儿,三岁上下年纪,穿一身浅粉的吉祥纹缎面小袄裙,柔软的乌发用珍珠链子扎成两个小揪揪,白皙晶莹,目如点漆,迈着小短腿蹬蹬进了母亲的房里。
“阿娘~”
姜萱才起,便见小女儿来了,她笑道:“阿娘的小琅儿今儿怎起得这般早?”
她把小闺女抱在怀里,亲了亲她。
琅儿咯咯笑着,怕痒缩了缩脖子,又挨蹭到母亲怀里:“阿娘,我坐车!”
三岁的小女孩,正是最活泼可爱的时候,娇娇嫩嫩的小嗓门,玲珑小巧的温热一团。她一边说着,就一边伸出小指头往门外指了指,又把母亲脸掰过来一起看,再使劲儿往门口方向点去。
九九重阳,登高望远。
前头战况愈好,后勤也轻松,姜萱不忙便来了兴致,说到时带这小家伙出门,说着还画了一个类似消暑图一样的小格子给她,教琅儿过一日就涂一格,涂完就出门了。
小丫头十分期待。
但谁知刚涂了一格,天就阴了下来,开始飘冷雨。结果母亲十分认真和她说,下雨的话,那只能不去了。
琅儿每天一早起来,就会先蹲在廊下仰头看天。可惜这阴沉沉的冷雨一直持续好些天,她越来越沮丧,垂头耷脑闷闷不乐。
对此姜萱只能摊手,没办法,下雨山上路滑,湿漉漉的还冷,她肯定不会领闺女出门的。
琅儿乖乖没闹,只每日可怜巴巴瞅着头顶的天。
好在最后没让小丫头失望,乌云冷雨盘旋几日,昨日退散,今日更是晴空万里。
这不,一大早不用人喊就自己起来了,眼巴巴等着母亲领她出门。
姜萱逗她,故作不解:“这坐车是要去哪儿吗?”
琅儿一下子就急了:“出门,爬山,阿娘说的!”
她说话已经很溜了,还懂得拿出证据,说完挣扎下了地,蹬蹬蹬冲了出去又回来,手里拿着阿娘给她涂格子的那张硬纸。
“原来这样啊。”
姜萱恍然大悟,她拿起那张纸板佯作认真看了看,笑吟吟:“幸好琅儿告诉娘,阿娘差点忘了。”
琅儿抿着小嘴笑,对于提醒了母亲她十分高兴,拉着母亲的手,“阿娘,换衣裳!”
小丫头知道换衣裳才能出门了。
姜萱点头,牵着她的小手笑:“那琅儿帮阿娘选衣裳好不好?”
琅儿十分高兴点头。
母女俩手牵手入了内室,侍女打开衣橱,小丫头十分认真地扒拉了一圈,给母亲选了一件和她一样是粉色的妆花缎面留仙裙,在侍女帮助取下,兴冲冲捧给母亲。
嗯,粉色是娇了点,但她年纪轻还压得住,姜萱舍不得拂闺女一番心意,于是笑纳了。
换上了这身浅粉的十二幅留仙裙,再配一桃红的披帛,形成递进的色彩感,姜萱让侍女头发盘成了灵蛇髻,藏一串珍珠链子若隐若现,其余钗环半点不用。
柔而不俗,青春娇俏,和琅儿一身正好是母女装。
琅儿也发现了,高兴拍着小手:“和阿娘一样!”
母亲两个亲亲热热用了早膳,晨正套车出门。
平辕大马车,赭色的帷幕,甚是低调出了门。姜萱不欲暴露身份多惹麻烦,不过安保却很到位的,明里暗里护卫众多,又有跟车的侍女仆妇,不过分惹人瞩目又不容小觑。
秋阳明媚,天空湛蓝,街上行人很多,出了城却愈发热闹,等到了风景优美的北山脚下,人声鼎沸。
姜萱撩起车帘,登高游人如织,大人小孩喧声不断,杂耍的,大摊小摊的,从几里外的道旁一路延伸至北山脚下,热闹得不得了。
不少孩童骑在父亲肩膀上,不时哇哇惊叹,姜萱摸了摸同样瞪大眼睛的闺女,不免想起卫桓。
思念是极思念的,分别一年只凭鸿雁传书,哪有不想的。只这会她却很高兴,抚了抚闺女发顶说:“阿爹很快回来啦,到时候咱也让阿爹给骑大马。”
琅儿一听“阿爹”二字,忙从母亲怀里站起身,低头在她自己的小包包里头掏出一张纸,打开来,是一张工笔画像。
小丫头指着小像:“阿爹!”
小孩子忘性大,分别快一年,早该不记得父亲了。卫桓初初出征那会,姜萱便描了一幅素像,既是哄闺女,也是不想琅儿忘了亲爹。
琅儿早不啼哭了,也已逐渐淡忘,不过阿爹这词她却很熟悉,阿娘时常提,这小像也一直揣在她的小包包里,一说阿爹,她就知道是说画像。
纸张早磨起了毛边,小像半新不旧的,里头剑眉凤目的俊美青年正微笑凝视着她,神色柔和。
人画得有七分像,只神态却极传神。
姜萱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每次看“阿爹”,阿娘总是类似神态,琅儿人小说不清,但她有点被排斥在外的感觉。
于是十分不高兴,戳了戳小像,嘟着嘴把“阿爹”收起来,她决定今天都不把“阿爹”拿出来了。
“阿娘,我们去玩吧!”
车驾驰近北山,人多姜萱把纱帽给戴上了。才下车,便见眼前半山红叶,艳红似火,蔓延往外则黄赤交加,红的火,黄的金,色彩明艳夺目,倒影着一泓澄清碧水,美轮美奂似人间仙境。
琅儿一下车就哇了一声,酷似母亲的一双精致杏目瞪得大大的,挪都挪不开,拽着她娘就要过去了。
“急什么呢?”
姜萱把她抱起来,坐上带挡纱的藤兜,四名亲卫轻松一抬,利落往山道行去。
她带着孩子,肯定不愿意和这么多人一起挤的。该安排的已经安排好了。母女两个坐着藤兜到半山腰,缓坡下一个小石亭,底下湖光山色尽收眼底,右侧则是一大片平地,红叶黄叶望不尽头。
这位置高,本就人稀景美,略略安排便不见一个外人,母女俩爱怎么玩怎么玩。
姜萱还是头一次发现她闺女精力这么好,折腾一圈她都有些受不住了,回到小亭歇脚,小丫头却不乐意,扭着要自己去玩。
“阿娘,阿娘~”
“去吧去吧。”
反正前后左右都有人守着,亲卫精挑细选又有乳母侍女,姜萱吩咐不许走远,最多不能超过半里,就随得她自己去了。
小丫头欢呼一声,蹬蹬蹬冲出去,一大群人呼啦啦跟了上去。
姜萱揉了揉腰腿,最近运动少了,看来不行啊,都撵不上闺女了。
金嬷嬷笑道:“小孩子能跑能跳才是最好的。”
姜萱目送闺女钻进林子,笑着摇了摇头。
一阵风过,树影婆娑,红叶黄叶缤纷如雨,琅儿仰脸在林中奔跑着,稚嫩清脆的笑声撒了一地。
忽一张巴掌大的红叶盖在小脸上,她揭下来瞅了瞅,高兴把叶柄握住,伸手迎着风又去接,她人小接不到,也不恼,兴致勃勃蹲下小身子捡地上的。
初时红黄都要,后来黄的扔掉,只要红的,捡最好的,她要回去送给阿娘。
低头捡啊捡,突然眼前出现一双黑色大靴。
黑面皂底,很大的一双靴子,靴面扑了一层尘土,靴底沾不少新鲜的泥土,很风尘仆仆的样子,踩住红叶了,她瘪了瘪小嘴,抬头去看。
眼前站了一个身穿黑色扎袖武士服的高大男子,乌发红唇,一双微翘的凤目湛亮,恍惚有那么一点似曾相识。
琅儿正歪着小脑袋想着,对方蹲了下来,柔声问她:“你在干什么呢?”
“我捡叶子,”她举起手里一把红叶:“送给阿娘!”
黑衣男人闻言很高兴,表示要和她一起捡,“我和你一起好不好?”
说着捡起一张红得很漂亮的叶子递给她。
小姑娘想了想:“我不要。”
“为什么呢?”
“阿娘说不认得的人给东西不能要,是坏人,让我喊护卫哥哥。”
她抿唇小小声说,一边说一边终于知道警觉了,她睁大眼睛站了起来,退后一步就要尖声喊人,不想眼前这个男人哈哈大笑,一把就将她抱了起来。
“我闺女真聪明!”
被重重地亲了一下,“我是阿爹,阿爹还记不记得?”
“阿爹?”
惊骇尖叫堵在嗓子眼,琅儿委屈抹了一把眼睛,她余光发现嬷嬷侍女姐姐和护卫哥哥都还在,但他们没动没出声,只含笑看着。
她若有所觉,这人是没有危险的,小家伙心里一松,歪着小脑袋问:“你是阿爹?”
琅儿问罢觉得不对,皱了皱小眉头,低头去翻斜跨的小包包。
卫桓饶有兴致看着,却见他闺女翻出一张纸来,很认真对他说:“不是。”
你不是。
她小指头指着小像,“我阿爹!”
卫桓低头看,他闺女的一双小手正捏着的是一张磨起毛边的工笔肖像,熟悉的笔触,工笔细细描绘,男子眉目柔和凝视着,极传神,可见执笔者对画中人的熟悉和眷恋。
他不禁笑了。
薄唇漾一抹笑,柔和了冷硬眉峰,心坎沁甜浓得化不开。
“那我们去找阿娘,问问阿娘好不好?”
急不迫待想见到她,抬头就要举步,目光忽顿住了。
一阵秋风拂过,翩翩红叶漫天,一粉色窈窕身影分枝拂叶,穿过缤纷红叶林,正向他行来。
他怔住了,午夜梦回萦绕相思的一张面庞,他痴痴看着她。
两人隔了十数丈,就这么目不转睛凝视着对方。
久久,直到又一阵秋风过。
枝头拂动,红叶翻飞,她眨眨眼睛。
二人脚下同时动了,越走越快,最后几步小跑,拥抱在了一起。
漫天红叶,成了最绚烂的色彩。
心跳翕动,血脉鼓噪,拥抱了许久,才稍稍分开些许。
她仰头,笑靥如花:“回来啦。”
他说:“嗯。”
是的,他回来了。
两只手十指相扣,紧紧地交握在一起。
他们再不分开。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的正.文到这里就结束了,明天是一章补充番外(娄夫人+天下归一)
明天见啦宝宝们!(づ ̄3 ̄)づ╭?~
阿秀推一下新文预收哈,《和大反派互穿的日常》↓(预计下月中旬开的,求预收宝宝们!!!戳作者专栏见哦~)
【新文文案】
穿成一个投靠亲戚的外八路表姑娘,裴月明一直以为自己要走的是猥琐发育的种田路线。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自己开始不定时穿到另一个人身上。
时间长短不一,间隔也没什么规律可言。
这是个男的。
还是个皇子。
暴躁,易怒,顶撞父皇,殴打太子,凶戾名声在外活脱脱一大反派配置的四皇子。
天天都是修罗场。
裴月明:“……”
更可怕的是,这位同时也会穿到她身上去。
……
近日,宫中发生了一件让人啧啧称奇的事。
顽劣不堪凶名在外的三皇子被罚跪太庙后,幡然醒悟了。
皇帝欣慰:“皇儿长大了。”
太子二皇子四皇子皇后众妃:“假的,这是假的!老三肯定有阴谋!”
……
陈国公府的主子下人发现,温柔和善的裴表姑娘变了,她今天讥讽了大姑娘办的赏花宴,明天给对她吐露思慕的陈公子照脸一拳。
整个国公府鸡飞狗跳。
裴月明:大哥能不能悠着点,我只是个投靠亲戚的小可怜啊!
生活实在太艰难了QAQ
如何才能在不惹怒大魔王的情况下顺毛捋?在线等,挺急的。
(求预收求预收!戳作者专栏见~(*^▽^*))
哈哈哈哈哈,爱你们!!(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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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一
【娄氏+开国后】
冰凉冷硬的大青石一层层堆砌,精铁铸造的两道黝黑栅栏连接天花顶部,臂粗的大铁链子绕了一圈又一圈,其上押了一把黄铜大锁,底下的是泛黑的石面,仅墙角堆了一些凌乱腐陈的茅草,阴寒浊臭。
这是一间石牢。
准确的说,这是卑邑衙署属下大狱内的其中一间石牢。
哪怕夏日正午时分的骄阳从顶上小窗投进来,也驱散不了内里的昏暗森冷。
这种地方,一点声音都放得很大,“踏踏踏”的军靴踩踏在大青条石的走廊上,脚步声停在走廊最后的这一边石牢前,“哐当”一声铁链撞击栅栏的声响,一个糙碗被搁在地面上,“吃饭了!”
躺在茅草堆那人一动不动,半晌,头慢慢转过来,一双眼睛浑浊又泛着血丝,却没看他,狱卒王小二呸了声,嘀咕:“什么人?”什么怪人啊?
在王小二看来,这里头关着的确实是个怪人。这还是个女的。被关在这里好些年了,他三年前来的,她已经在了,也是这个状态。
没人审她,也没人问她,什么背景什么罪名不知道,闲置状态,没人理她生死。但说不在意吧,也不是,狱里盯得紧,每一旬还得往衙署报一次。
卑邑什么地方?作为阳邑侯卫桓攻陷青州的起点,早就圈定成为一个重要的军政节点,自此一跃成为北方大城之一,衙署扩大三倍不止,大狱也是,来来去去异常繁忙,大罪小罪穷凶极恶各种囚徒不知凡几。
这么特殊的,还真就只有这一个。
所以王小二初时还特地关注了这女人一阵子,一关注后,他发现这个女人蓬头垢面的底下,五官居然很不错,手也是细腻的,没丁点茧子。
哟,这还是个贵妇出身?
不过贵不贵妇的,都是老黄历了,来来去去三年时间,王小二什么硬茬子没见过?也没当一回事。
“呸!就是个贱皮子,有好吃也不紧着吃一顿。”
茅草堆上的女人将视线投到搁在地上的饭碗上,前所未有的,竟是一碗干净的白米饭,上面还搁了几大块浓油赤酱的厚厚肉片。
“……今天是什么日子?”
太久没有说话了,声音如从被粗糙的砂石磨砺过,粗砾暗哑,陌生得连娄氏自己的不认得。
没错,这位被不闻不问长久关押的怪女人,正是昔年煊煊赫赫的阳信侯爱妾娄夫人。
初闻二子尽丧娘家兄弟死绝,她疯了,浑浑噩噩过了不知多少的日子,她渐渐又有了神志。
只这神志有不如无,血肉模糊一团的长子,年仅十四就死于非命的次子,多年互相扶持的血亲兄弟,痛彻心扉,她宁愿疯了。
可偏偏没疯,苦痛日复一日地折磨着她,在这个阴寒森寂的石牢里头,生不如死。
疼到了极点,她麻木了,机械吃饭,机械睡觉,她下意识地让自己重新混沌起来。
但她到底是没有真疯的,一些异乎寻常的事情,将她从麻木状态拖拽了出来。
从昨日起,城里非常喧闹,欢呼声爆竹声,整座城都沸腾了起来,丝竹喜乐声声,甚至穿过高高的围墙和距离,传入这座不见天日的石牢内。
今天,王小二竟又送来了一顿好的。
什么喜事?
竟然这般声势?甚至连牢里的囚犯都能沾光吃上一顿好的。
说到囚犯,这段日子大狱空了很多,很多人被拉出去了,仅剩几间石牢还囚着人,其他的都清空了。
她慢慢抬起眼,看向面上犹带一丝喜气的王小二。
王小二却是真带喜,正确应说整个天下都喜气沸腾。
“我们君侯一统天下,功盖秦皇汉武,今儿正是陛下开国登极之日!”
君侯不对了,得称陛下。
虽未有荣幸得见主颜,但却是他们一方取得最终胜利,他能不喜吗?
这天下战乱依旧,终于久分必合,天下一统,黎明百姓不需再受战乱之苦,能不喜吗?
“陛下定国号齐,今即是大齐元年!”
大齐元年?
一统天下?开国登极?
娄氏愣愣的,这些字很熟悉,合在一起她也知道是什么意思,可是……
慢慢地,很迟钝地,她醒悟到自己听到的是个什么消息。
“你说什么?”
那姓卫的竟然一统天下,开国称帝?!
娄氏慢慢地爬了起来,不可置信直直看着王小二,“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厉声反驳:“你撒谎!这不可能的!!”
双目圆睁,形容可怖,粗砾暗哑嗓音迸出尖利之声,这一瞬,娄氏形如厉鬼。
王小二却不惧她,在这大狱待了三年,他什么没见过?一口浓痰呸在地上,“他爷爷个疯婆子,去死吧!”
他是脑子有毛病才和她说话!
啐了一口,转身就走。
昏暗的牢房就剩下娄氏,她扑上去,使劲拍打着栅栏门嘶吼:“你回来!你撒谎!你撒谎!!!”
铁链哗啦哗啦,声音在长长的石廊回荡。
可一切都能讲通了。
常年吵杂的大狱一瞬清空,是因为新帝开国大赦天下。
外面全城喜庆载歌载舞,甚至连囚犯都能吃上肉,那是因为九州归一天子御极。
国之庆典,不正该全城沸腾吗?
不想相信,可她已经信了。
动作戛然而止,牢中迸发出凄厉尖叫!
凭什么?凭什么?!
她的儿子兄弟家人都死绝了,而仇人却一路凯歌,君临天下?
怎么可以这样?!
苍天不公啊!!
“卫桓!!姜元娘!!你们该死,你们都该死!你们怎么还不死?!”
尖声嘶吼,响彻半个卑邑大狱,这喊的竟还是当今帝后名讳,整座大狱都震动了起来。
管营大惊大怒,命噤言,并马上让这个女人闭嘴!
“踏踏踏”急速的奔跑声,领头的王小二刚刚吃了挂落,大怒,指着癫狂的娄氏怒喝:“开门,往死里打!!”
“哗啦啦”大锁链被扯开,一群如狼似虎的狱卒冲了进去,拳打脚踢娄氏立即蜷缩倒地。可她哪怕已被打得命都去了一半,嘴里仍断断续续地咒骂着。
王小二咬牙切齿:“提壶滚油来!”
黄铜壶嘴压着舌根,咕咚咕咚一气灌下,很好,娄氏终于噤声了。
折腾出一身热汗的王小二等人气不过,又毒打一顿,才扬长而去,独留奄奄一息的娄氏躺在冰冷的地面上。
耳边隐隐约约的喧闹丝竹之音还在继续着,犹如魔音灌脑,娄氏嘴巴微微一张一翕,不可能,不会的,……
可声音持续不断,欢畅沸腾。
她痛苦挣扎着,最终头重重磕了石壁一下,一动不动,终于清静了。
……
连续两日没人给娄氏送饭,也没有医,没有药。
昏暗潮湿的石壁底部青苔遍布,森森的牢狱愈发阴寒,一墙之隔,外头喧闹,内里死寂。
等到第三天,狱卒再送饭来,发现娄氏已经死了。
呸了一口,他喊人帮忙给清出去。
尸体被扔上板车,推着往城外运了出去。
庆典已结束了,只城内喜庆氛围未减半分,这丁点不谐即如水滴入大湖,丝毫动静都不见。
官民百姓喜气盈腮,彼此互贺战火远离,天下终于太平。
爆竹声声,辞旧进新。
……
司州,京城。
千载古都,巍峨依旧,在今日迎来新主;中和韶乐,宏大庄严,钟磬间翻开新篇。
今天乃大齐朝开国之日。
告祭天地,加冕登极,大赦天下,封赏功臣,一连串大事结束后,新帝于崇德殿大宴文武功勋。
大宴结束后,已经深夜了,姜萱累瘫了。
卫桓坚持今日封后,与她一同登极,如此盛事振奋激荡那是肯定有的,只同时也很累,里三层外三层不止的大礼服一整天穿下来,姜萱直接不想动了。
她干脆卸了妆容衣饰,缓过气才回去了。
一家人现在明光宫起居,从崇德殿乘轿辇回去,姜萱还累着不大想动,卫桓要背她,她嗔了他一眼,人这么多,怎么好意思?
最后两人手牵手回去了。
入了明光宫,夫妻俩没先回起居的内殿休息,而是脚下一转,转到仅一墙之隔的东二间。
先看看孩子。
夜很深了,东二间静悄悄的,乳母侍女见了忙起身见礼,二人摆了摆手。
怕惊动熟睡的孩子,卫桓和姜萱动作都很轻。
但谁知一转过屏风,却见宽大床榻的锦被堆了,一个圆乎乎的胖娃娃撩被坐了起来。
睡眼惺忪,正抬起胖胖的小手揉着眼睛,胖娃娃睁眼看见二人,立即笑了,伸出两条小胳膊,“啊!啊啊!!”
这是想阿爹阿娘抱了。
“阿娘的鲤儿醒啦?”
这个胖娃娃,如今才九个月大,是卫桓和姜萱的第二个孩子,是个男娃娃,爱笑好动又调皮。
这不,卫桓一笑,紧着两步上前要抱他,他却兴奋地蹬着脚丫子,把姐姐给蹬醒了。
“阿爹,阿娘!”
虽然琅儿醒了见爹娘很高兴,但姜萱还是拍了拍胖儿子的小脚丫,“看你不乖,蹬醒阿姐了。”
小胖娃咯咯笑着,还以为阿娘和玩呢,兴奋得在他爹怀里蹦啊蹦的。
卫桓抱得稳稳的,笑着亲了亲儿子的小肥腮。
琅儿心疼弟弟,忙说:“弟弟不是故意的。”
她摸了摸弟弟的小肥脚丫,鲤儿咯咯笑着,从阿爹怀里挣下来,和姐姐抱着一起。
小姐弟感情好得很,鲤儿抱着姐姐的脖子,琅儿搂着他的小肥腰,姐弟俩相亲相爱,眉眼弯弯咯咯笑着。
卫桓姜萱笑意更深,夫妻俩对视一眼,姜萱轻咳一声,严肃说:“好了,该睡了,不许折腾啊,不然就不许一起睡觉了。”
才入京不久,地方陌生,这阵子姐弟俩都一起睡的。
卫桓是个疼孩子的,于是姜萱只能板起脸来。
这话果然奏效,一听,两个小家伙立即一骨碌睡回去躺好了,乖乖闭上眼睛。
鲤儿睁一点眼缝瞅了瞅她,被瞪了一眼,忙又闭上。
这小子机灵得很。
卫桓含笑,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还有闺女的,“好了,我们快睡了。”
轻缓温和的男声,两个小的齐齐“嗯”了一声,蹭了蹭被子乖乖睡觉。
小孩子觉多,不多时,小家伙们呼吸就变得绵长。
卫桓和姜萱这才起身,给他们小心掖了掖被角,又一人亲了一下。
站直起身,低声叮嘱了守夜仆妇,夫妻俩回头看两小睡得红扑扑的小脸。
相视一笑。
卫桓亲了亲她额头,“好了,我们回去歇了。”
她今日该很累了。
姜萱也垫脚亲了亲他,“好。”
微笑凝视对方,二人手牵手,轻手轻脚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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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连载就到这里啦,再后面的番外大概还有几章吧,但阿秀还没想好写啥……咱们不定时更哈,新文开之前全部更完。
(文文阿秀会先修改成完结状态,有番外时照常更的)
三个多月的时间,感谢宝宝们的一路陪伴,很爱你们!我们番外和新文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