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第 321 章 *她犹豫着开口：“那……
姜烟这才注意到, 原来班昭之前在写的就是《女诫》。
甚至在旁边还有几张颜色淡黄，边缘没有那么齐整，相比后世的宣纸略有些粗糙，可又比别的“纸”相对精细一点。
那些纸上已经誊写了几篇文章。
班昭发出阵阵低笑, 姜烟却听出了自嘲和讥讽。
“我一生写了那么多文章, 想不到流传千古, 最引人注意的, 竟然是这本《女诫》。”
班昭没想过带给别人伤痛。
更没有想过自己的书会成为别人的枷锁。
她害怕的收回手, 像是被火焰炙烫，不复年轻时明亮的眼眸里满是惊恐。
班昭第一次感受到了文字的力量。
可笑又可悲。
无论是《汉书》还是《东征赋》, 给班昭增添了光辉。
而这些令人敬重的光辉, 到最后却都被窃取到了《女诫》的身上。
班昭因修史，因与邓太后的携手, 她受到敬重名流千古原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只是后世对班昭的称赞，让天下女子以班昭为榜样。
那些人只提到班昭的才, 却不说班昭曾插手朝政。只提到班昭的《女诫》, 却不说她为修史书耗费几十载光阴，不提她的《东征赋。
听到班昭这么说，姜烟眉心一沉，道：“他们是在偷换概念。”
班昭却不远多说, 只望着那几张纸, 失了当年写下《女诫》的心情。
“若是再给我一次机会，宁可无人知晓我的名字，也不愿再写这些了。”班昭把面前的竹简一推。
她从未想过要当个如何伟光正的大人物。
无非是想要自己过得更好。
一身才学能够施展。
这些, 她此刻都已经拥有，不在乎一本《女诫》的存在。
一切，就到这里结束吧！
姜烟看着班昭坐在屋子里, 她一直没有抬头，好像在等待什么。
直到姜烟转身，走出四四方方的院子。
天光乍破，一道光芒从厚厚云层中透出。
她就站在光芒之下。
——
比起班昭的幻境，姜烟觉得更离谱的，是蔡伦的幻境。
他比班昭笑了十几岁，可最后竟然只比班昭多活了半年有余。
姜烟进入这一重幻境的时候，就见蔡伦坐在一旁等着自己。
在现代的时候，蔡伦其实有点小透明的感觉。
他鲜少参与到那些热闹的事情里去，只在一旁站着看着。
没想到，在幻境里竟然也是这样。
“等姑娘多时了。”蔡伦穿戴整齐，姿态规整又自然的跪坐在上首位置，身旁还放着一个碗和一个小陶罐。
姜烟稍稍颔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开始话题。
她在现代跟蔡伦接触的也不多。
两人之间的沉默最后还是被蔡伦打破的。
他笑道：“若是再这样下去，幻境便要这么结束了。”
“什么？”姜烟不解。
就听蔡伦继续笑：“这，是我的断魂汤。待天一亮，就是我这一生最后一次看见太阳了。”
他特地梳洗沐浴，穿戴整齐，就是等着这个时候。
“你！”姜烟猛地站起，看着桌上的碗，还有旁边陶罐里装着的东西：“这是你——”
“最后一段时光。”蔡伦接下话。
他依然保持着那样的动作不变，只跪坐着，笑容逐渐放大，尽是满足的说：“我这一生很满足了。旁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成就，勋爵，我都得到了。”
他享受过权利的滋味。
“我幼时出生在南边，家里世世代代是做铁匠的。”蔡伦没有看向姜烟，像是??x?在对着自己诉说。
“原以为我这辈子也只会像我爹，我爷爷，我的祖祖辈辈那样做个铁匠。可阴差阳错，我入了宫。”
入宫啊。
他那年都快十八了吧。
当年的事情好像在此刻突然变得异常清晰。
蔡伦不知道是自己在幻境里重新经历过一次的缘故，还是他如今将死的原因。
那一幕幕，清晰得仿佛就出现在眼前。
皇宫辉煌幽深，他一个南方来的穷小子哪里见过这么精美的建筑？
他做了个小小宦官。
“做宦官太可怜了。”蔡伦道。
姜烟以为他要诉苦的时候，却听他话锋一转：“可我这样的人，唯有如此才能往上爬。我不想做臭烘烘的铁匠了。成日打铁，我能得到什么？荣华富贵？底层就是底层，我这样的家世穷极一生我也只能是个底层铁匠。”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话说来容易，坐起来却极难。
阶级森严的封建社会，想要向上攀爬难如登天。
“后宫其实没有那么复杂。什么勾心斗角，什么你死我活，其实都简单得很。”
这座皇宫的主人是皇帝。
只是皇帝身边能人诸多，眼里根本没有他这个小太监。
所以，蔡伦把目光放在了窦皇后的身上。
他帮着窦皇后做事，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角色，成为窦皇后的一双眼睛、一双手、一把刀……
姜烟听得心里很是不舒服。
女子被困。
男人也一样被困。
看过王侯将相的跌宕辉煌人生，再过来看这些藏在历史角落里无人问津的其他人，像是两个被割裂的世界。
“再后来，窦皇后死了，我又见到了邓皇后。”已经经历过人心诡谲的蔡伦，在邓绥的面前更是谄媚。
“做个坦荡真君子太累了。我宁可做个富贵显赫的小人。”
成功攀上了邓皇后，又等到邓皇后成为邓太后，蔡伦的地位节节攀升。
他知道皇后爱写字，就利用职务之便，让皇宫的工匠们一同钻研更好的造纸术。
他知道自己也不能什么都不做，所以督促着工匠打造出更好的兵器。
姜烟听得头皮发麻。
她从前只知道造纸术是蔡伦发明的。
相比其他三个根本不知道发明人的三大发明，对造纸术姜烟总有一种一种天然的好感。
历史和文化，传承下去的载体之一就是文字。
文字通过笔墨落在纸上。
那一个个字体，便是人类走过来的痕迹和见证。
现在突然让她看见，造纸术的发明人是这样的，姜烟着实有些幻灭。
她犹豫着开口：“那造纸，不算是你发明的吧。”
都是工匠们去钻研的，蔡伦这么一说，怎么那么像拿了人家科研成果的人？
还有造纸。
姜烟小时候也听爷爷提起过。
其实考古工作人员早在1930年左右就已经发现了不少西汉时期的麻纸。
也就是说，西汉就已经存在“纸”了。
那蔡伦，这又算什么？
“不算，却也算。”蔡伦从陶罐里倒出带有浓浓药草味道的汁液，碗边还沾着一点看似是中药的东西。 ——
作者有话说：蔡伦确实是个小人来的。
“蔡伦纸”最初的目的就是为了恭维上级。
这样的情况其实历史上并不少见，这也是另外一种“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体现。
蔡伦当时是管理工匠的，说他占了别人的科研成果……按照现在提交一份科研报告得写清楚参与人员的情况看，其实算的。因为最后所有的功劳都是他一个人占了，辉煌和名留青史也都是他一个人。
当时一起研发的工匠，谁知道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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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章 第 322 章 然后犹如魔鬼低吟一般……
姜烟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只好继续听着蔡伦说。
“姑娘，名留青史若是那么简单的事情，那历史漫漫长河中也不会有那么多无名之辈了。姑娘能知晓第一个做出‘纸’的人是谁吗？亦或是四大发明中的其他人？哪怕我将那些工匠的名字都报上去，也无人问津, 还会觉得我此举多余。更何况, 姑娘大可以去问问那些工匠, 是多得一些赏赐重要, 还是名留青史这样的事情重要？”
姜烟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反驳。
拿现代的标准来要求蔡伦, 好像的确有些不太应该。
只是蔡伦并没有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对姜烟说：“你也是幸运, 若是早几年太后还在的时候遇见我, 你能看见的定然是个与如今相比毫不相干的蔡伦。”
他始终不曾改变自己的姿态，端正的跪坐在那里。
像是一尊雕像, 又像是在强撑着龙亭侯的尊严和荣耀。
他是蔡伦，也是东汉的龙亭侯。
蔡侯纸送入皇宫, 迅速受到喜爱, 并被推广出去。
蔡太仆之弩，龙亭侯之剑，名震天下。成为大汉将士驰骋战场的武器，戍守边疆。
“我这辈子啊——挺好的。”
从小小宦官, 到龙亭侯。
更是在自己临死之前知晓, 自己竟然名留青史。
四大发明。
造纸术！
蔡伦低笑着端起手里的碗，碗中汤汁摇动。
他只是此刻死了。
可只要后世有人用纸，就会永远, 永远的记得他蔡伦！
“等等！”姜烟见蔡伦抬手就要饮下毒药，上前想要去阻拦，但眼前一花。
等视线再恢复, 已经是在别墅的后院里了。
不仅姜烟震惊，就是班家三兄妹也看着蔡伦久久说不出话来。
“还好你来了这里。”不然就去见祖宗了。
班超干巴巴的吐出半句，又连忙抬手不让自己说下半句。
姜烟看不清楚，可他们这些旁观的人却看得明白。
蔡伦是饮下毒酒之前，唇畔刚触碰到碗边，这一瞬间幻境便结束了。
那么蔡伦也定然是那个瞬间来到现代，遇见了他们。
“无妨。”蔡伦摆手：“我如今已经很高兴了。”
他没什么强求的，现在这个结局就很好。
待众人回到别墅，姜烟走在最后面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明燕，我越经历就越觉得，还是现代最好。”姜烟小声的说。
明燕看了眼前面的人，也小声的回：“这不是废话？不然我们吭哧吭哧的走过上千年，难道是走回头路的？”
要是一千多年后还比不上一千多年前。
不说别的。
百年前的那些先烈们第一个不答应。
姜烟轻笑，她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只是行过千年时光，见过古代生杀夺于大权下的微小百姓，看过女子身上缠着的一道又一道无形的铁索，姜烟就愈发觉得。
文明带给人类的，不光有灿烂的文章知识和令人眼花缭乱的精彩历史。
文明还带来了人权。
只有生活在现代，姜烟才觉得自己是一个人，而不是蝼蚁。
“你说得对，我就是幻境看多了，脑子有点不清醒。”姜烟身心一松，脚步轻快的跟在班家兄妹身后走进别墅里。
大概是上次那个帖子伤害刘秀太深，他不仅放弃了出去旅游的想法，甚至拉着云台二十八将也在别墅里苦练游戏。
在冯异敲坏了第三个键盘后，刘秀彻底放弃了那个游戏。
姜烟半夜剪辑有些肚子饿，楼上厨房的螺蛳粉吃完了，准备去楼下厨房找。
下到一楼却发现饭厅方向亮着灯。
刘秀坐在餐桌前，面前放着一堆烧烤。
“吃夜宵？”刘秀很是淡定的捏起一根肉串，一口肉串一口啤酒，喝得痛快了还打了一个响嗝。
姜烟倚在楼梯扶手旁，看着满桌子的烧烤，还有旁边已经喝完了的几个空易拉罐，不太明白刘秀这是唱的哪一出。
踮脚看了看，桌上有她喜欢的蒜蓉粉丝和蒜蓉茄子。
再摸摸的胃部，没有拒绝刘秀。
刚坐下，就见对面的刘秀突然伸出手臂，微微抬着下巴，上半身都靠在椅背上。
然后去拿易拉罐，试图单手打开。
只可惜，啪嗒的响了好几声，刘秀差点把拉环给扣坏了也没能单手打开。
悄悄看了一眼对面的姜烟，见她好像在低头巴拉小肉串铺在蒜蓉茄子上。
刘秀迅速伸手扶住罐身，再一秒打开，一秒收回一只手。
“给！”耍酷的单手推到姜烟面前：“吃烧烤能不喝酒吗？你们这个世界的酒真是太好喝了，什么酒都有。”
除了啤酒，还有各种味道颜色漂亮的鸡??x?尾酒，白酒更是好，喝起来最痛快。
姜烟抬手没有接受啤酒，而是起身去冰箱找了一瓶可乐。
“我喝这个就行了。你这是怎么了？大半夜一个人吃夜宵？”
刘秀也不生气，收回啤酒放在自己的旁边。
只是听见姜烟问，他沉默了会儿。
“从前若是有人同我说‘刘秀，你不如你祖宗，你的文臣武将也不如他们的文臣武将。’我定然不会放在心上。若是我的先祖们不厉害，又如何会有大汉天下？况且，我为何要同他们比较？一代人有一代人要做的事情。高祖要做的，是在秦末年间振臂一呼，与西楚霸王项羽争天下。孝武皇帝是借文景之治的底蕴一展大汉威严。而我，我做的，是在乱世中振兴汉室。”
他从没想过自己比谁差。
姜烟隐约听出了刘秀的意思。
坐在对面安静的做个倾听者。
“可到了你这个时代，孝武皇帝带着人至少留下了一场精彩的战事。高祖更是帮你与那些人对峙过。相比之下，我好像的确没什么能做的，也没什么可以留下纪念的。不光高祖，后来的那些人我也看了，什么开公司做项目，什么搞舞台剧开直播，都很厉害。”
他之前就是想吃吃喝喝，这有错吗？
只是这就不是一代人一代人的问题了，而是大家都是老古董，到了现代人家风生水起，他连场游戏都输得差点裤衩子都没了。
这也太打击人了！
姜烟见他委屈巴巴的坐在对面吃肉串，吃得嘴角都沾了烧烤料，不免有些好笑。
然后犹如魔鬼低吟一般，说：“刘秀，你是不是把刘彻的游戏账号打烂了？”
刘秀惊得下意识捏紧双手。
只听见噗嗤一声，易拉罐被他给捏烂了，啤酒撒了一地。
刘秀：！！！——
作者有话说：还有一章，晚点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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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第 323 章 “刘彻要是现在能出现……
游戏账号这种事情怎么能说打烂了呢。
刘秀摸摸啃着烤鸡翅, 吨吨吨的喝啤酒。
姜烟也没说话，只默默地在旁边把蒜蓉茄子吃了。
一条条浸满蒜香和烧烤料的茄肉卷起小烤肉，被姜烟大口大口的塞进嘴里。
最后再猛地喝了一大口可乐。
“舒服！”
肚子饱了，也吃得开心了。
“你要是没有什么事情的话, 我就先走了。”姜烟起身。
结果对面的刘秀突然扭扭捏捏的低声道：“等一下等一下！”
刘秀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动作慢吞吞的翻出相册里的截图：“你帮我看看, 这个账号还有救吗？”
姜烟虽然不怎么会玩那个游戏, 但基本的游戏界面数据还是能看懂的。
这一看不要紧, 看了之后姜烟只是连连冷笑。
“你干什么！”刘秀小声。
他也没想到这游戏这么难。
加上总是有队友那边要照看，还要对城邦进行管理。
让刘秀真刀真枪的管一座城, 一个国都没问题。
可游戏上都是数据, 这就有点麻烦了。
而且这个游戏的连锁反应非常迅速，一旦一座城池没有处理好, 会很快引发各种问题。
如果是粮食不够，那么就会有饥荒, 饥荒会带来骚乱, 骚乱后又会发生传染病的流行。
相比刘彻当时身边不是张良就是张骞这样的文臣，张良又有决胜千里之外的才能，对于数据更是敏锐。
都不需要刘彻多说，张良自己就会把各项数据调控妥当, 甚至在刘彻安排小队去偷袭的时候准备好各项物资。
就连空投都是把把稳当, 没有落空过一次。
相较之下，刘秀这次空有武将没有文臣，少数不多可以帮忙做数据整理的, 要么跟着教授走了，要么跟着姜烟走了。
“刘彻要是现在能出现，能当场揍死你！”这号从一国之主都快沦落到乞丐了。
“这可是刘彻肝了一个月肝出来的铁血皇帝, 你居然就给折腾成乞丐了？”姜烟简直惊讶。
刘秀却不懂这些，只垂眼很是怀疑的问：“或许，我确实如那些人所说的一样……”
“别！”姜烟手指划动屏幕看各项数据，头也没抬道：“这么说吧。你们都是古代人，在古代也没有网络游戏这个东西，谁也不知道你们玩得怎么样。玩游戏是要天分的，很多天才也不见得能去当电竞选手。电竞选手难道就一定会在现实生活中也大杀四方吗？”
电竞比赛的冠军就是全能吗？
还是那些拿到过诺贝尔奖项，或者被认为是天才的人也可以在打游戏这件事情上无往不利？
“至少，你们在做皇帝这件事情上是被后世所认可的。我知道网上很多人会对历史上的一些事情做评价，可不是所有人都了解你，更不是所有人都会认可你。你是个人，又不是什么人人都喜欢的稀世珍宝。”
姜烟淡定的看完全部数据，说：“两个办法。第一，你花钱可以请人帮你把游戏打回来。只是要打到刘彻之前的成就和级别以及各项数据对比的话，得花大钱。第二，自己肝。这个游戏除了像刘彻之前那样去打仗升级，也可以自己慢慢建设。你自己考虑吧。”
说着，姜烟打了个哈欠：“我就不跟你多说了。你也早点休息，一场游戏而已。你皇帝不都当好了？那些评价又不会对你有什么损害。”
网上各种洗脑包层出不穷。
就阴丽华和郭圣通的话题都能吵个几百楼。
照姜烟看，何必呢？
刘秀撇嘴，没有回答姜烟，只是吹着口哨又笑呵呵的坐回之前的椅子上，吃着烤面筋，低头看手机上的游戏界面截图。
姜烟上楼整理系统记录的视频，没有多去想刘秀的事情。
在整理的时候，把系统记录的班昭一段截取出来。
如果说，身处幻境的时候姜烟还没有那么大的感触，只觉得班昭那个时候像一个被政治快要同化的人。
但现在第三视角去看班昭年轻时候的画面，也突然能够理解，为什么班昭会在晚年写下那样一本书。
她就是这样过来的啊。
能够超越或者突破时代的人，往往都是少数。
大多数都是被时代裹挟着向前的人。
班昭是有才华，也有见识。
只是就算这样，在那个男尊女卑的社会下，班昭抬头望见的依然是乌云密布的天空。
姜烟剪辑了几个画面，随后也没了什么情绪。
都说吃饱喝足就想睡觉，她也没有再扛着。
走到卫生间做了洗漱，缩进了温暖的被窝里沉沉睡下。
按照安排，第二天便开始最后一场幻境。
匆匆从科研室赶来的张衡身上还穿着一件白大褂，头发乱糟糟的样子一看就知道前一天熬夜了。
“真是抱歉。”张衡擦擦额头上的汗，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地动仪的复原就差一点，我昨夜与那些人一起等着，就忘记了今日要进行幻境的事情了。”
“地动仪要复原了？”姜烟没怎么关注张衡那边的情况。
也实在是因为张衡几乎每天都两点一线，吃饭要么是跟着调出来配合他的科研人员和技术工，要么就是自己在房间里看着各种工程制图吃。
根据明燕的消息，其实现在已经还原了瑞轮荚，只是刚还原的造型有点简陋。
现在都还原到地动仪了吗？
张衡点头，脸上带着激动的说：“是。姑娘这个世界当真是……”
他不想用“神奇”来形容，可一时间又想不到适合的词汇。
“那个什么CAD制图太方便了。”张衡激动得跟他之前表现出来的性格截然不同，像是人物突然OOC了。
但只要认真听张衡说话就会发现，不是张衡突然话多，而是他畅游在他的世界时，最是自在。
“每一个数字都是那么的精确，分毫不差。”
张衡感叹：“虽然我们也不是不能达到，可耗费的人力物力着实不少。真好啊！”
从前他做地动仪的时候，光是几根铜片都是他一点一点打磨出来的，磨废了的都有几十根。
然后从中选出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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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4章 第 324 章 *张衡，是被看到的那……
提起这些, 张衡都有一种话说不完的感觉。
他太喜欢这个世界了。
虽然还有很多他不明白的东西，很多他需要去了解的，真是奇妙啊。
“姜姑娘，我们现在开始吧？”说到一半, 张衡想起了这次的事情, 有些不好意思的说：“真是抱歉。”
姜烟摇头, 看着张衡眼底的纯粹。
这与她之前见过的几位教授和科研小组的人, 他们与张衡很是相似。
知识、科技, 在他们眼中像是沙漠中遇见的甘泉，企图一辈子留在那里, 守着甘泉视若珍宝。
“开始吧！”姜烟朝着张衡伸出手：“也去看看, 一千多年前的科技技术是什么样子的。”
张衡听到这话，眼前一亮。
其实他在现代的这些天心里是隐隐有些苦闷的。
一方面他清楚, 时隔千年，发展得越来越好这是必然的。
可另一方面, 张衡又会发现, 原来自己从前的一些设想有些不太好拿得出手，总觉得自己在那些人面前水平太低了。
这种巨大的落差感，让张衡有些矛盾。
现在姜烟的一句话，像是拨开云雾的那双手。
艾组长他们代表的事这个时代的科技, 可他是一千年前啊！
“好。姑娘同我一道去瞧瞧。”
不仅看他的人生。
也看看一千年前的工匠, 一千年前的那些志同道合的人。
幻境开始。
南阳这个地方，姜烟在幻境中来过许多次。
张仲景、诸葛亮……他们都曾在这里生活过。
如今，姜烟睁开眼便见一只小木鸟状的东西朝着自己飞过来。
饶是知道自己不会受伤, 姜烟也下意识避开。
十三岁的少年急匆匆跑过来，捡起地上的小木鸟，心疼的托在手心里拍拍上面的灰尘, 又仔细检查确定小木鸟没有损坏。
“怎么飞不起来呢。”少年低声，不解的说：“我分明做得一模一样了。”
随后，少年的手指在小木鸟的腹部转了转，两条翅膀也跟着上下动起来。
“定然是太沉了。”少年嘟囔，干脆直接蹲在地上，眼睛在木鸟上移不开。
小少年长了一张包子脸，再看身上的衣着和周围环境，想也知道家境还可以，看不出多清贫。但墙上的字和一旁摆着的一支发了花苞的桃花，看起来有一种认真生活的美。
“张衡？”姜烟低声，稍稍弯腰打量着这唇红齿白的小孩。
少年长得虽不是眉眼精致的那类，但一身儒雅气息，好似山间正在茁壮成长的小树苗，摇摆着青翠的绿叶，安静的发出沙沙声。
张衡从屋后走来。
进入幻境后发现这里的一切是那么真实，只是周围人都瞧不见他，难忍心中探查的想法四处转了一圈才回来。
“姜姑娘。”张衡对着姜烟道：“我来迟了，让姑娘久等，真是不该。”
姜烟摆摆手，这算什么？
“这是你？”姜烟看着还抱着小木鸟的少年：“他这是想让木鸟飞起来？”
张衡有些害羞，但一双眼睛也亮晶晶的看着儿时的自己。
“恩。我幼时读书的房间推开窗户便是一棵大树。树上有鸟窝，我见过好几窝鸟儿在这里筑巢、产卵、孵化，再看着雏鸟离开大树，飞向远方。那个时候我太想出去看看了，可我年纪尚小，最远也只是去乡下转转，走不了太多地方。”
可每次，看着雏鸟试探着展开翅膀，不断地练习飞行，最后终于飞出这棵大树，奔向未知的远方时，张衡的心里充满了向往。
他也想这样，义无反顾的飞向远方，去看天地宽广的世界。
“所以我便自行做了一只小木鸟。我看鸟儿飞起来的模样，又瞧它们的翅膀。那小木鸟栩栩如生，可就是不会飞。”
张衡用了所有能用的办法，也只能暂时的提高一点点翅膀扑腾的速度。
木鸟就是木鸟，飞不上天空。
从前张衡觉得是遗憾，只是到了现代之后，他就一点都不遗憾了。
没有小木鸟，却有比小木鸟更为厉害的飞机。
“衡儿？今日的书可读了？”后院走来一位手持竹简的男人。
男人留着长须，和姜烟身边的张衡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只是这人比张衡看起来要严肃许多。
小张衡抱起小木鸟，乖巧的回答：“读过了，爹。”
张家家风清廉，却也不至于贫困。
加上张家是当地的大姓，张衡的祖父更是有名的好官，曾有“张君为政，乐不可支。”的歌谣称赞。
张衡家中说不上多富裕，但藏书却是极多。
小张衡在父亲的校考下，对于背书这些简直是信手拈来。
张父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聪慧，在他背完后也夸赞：“不错。明日做文章，这经学繁杂，需要好生对待。”
“知晓了。”小张衡向父亲行礼。
待父亲走后，小张衡摸着小木鸟的翅膀，小声说：“经学，有什么用呢？”
这话听得姜烟一怔：“你小小年纪就开始质疑学说了？”
小木鸟她还能接受。
小孩子的思想最是天马行空。
如果把智能手机的功能描述给八十年代的成年人，他们会觉得你兴许是在说笑。
可若是跟八十年代的小孩沟通，小孩子放飞的思想还不知道能说出什么话来，更不会质疑智能手机。
小孩子的想法无边无际。
成年人反而失了那份纯真。
“质疑学说，这是大逆不道吧？”姜烟小声问，表情都有点绷不住。
她一直以为张衡看起来很老实，是很典型的从小浸润在儒家思想教育下长大的人。
张衡一点也不把这当回事。
两手摊开，无所畏惧的对姜烟说：“这话，如今只有你知我知，兴许未来会因为姑娘的作品有更多知晓。可如今那些人都不知道，我有什么好怕的？更何况，难道圣人就一尘不染，圣人就无所不知吗？”
“吾生而有涯，而知也无涯。”张衡双手背在身后，透出独属于他的锐气：“经学固然有用，却非我所求之道。天地广阔，我何必拘泥在一种学问里不可自拔？”①
他并非从一开始就在研究那些东西的。
在这之前，张衡的确是个非常典型的儒学弟子。
毕竟，自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再到西汉末年儒家学说和学者们逐渐在朝堂上也占据一席之地，儒学的地位便逐渐上升。
然而各朝各代总有不同。
比如说，在往后的朝代里，儒学侧重点都会不同，尤其是出现了科举之后。
如清朝做八股文。
那么东汉时期最受追捧的便是经学。
经学又与图谶之说被牵扯到一起，深受朝堂认可，以至于如今的学者们趋之若鹜。
“经学。”姜烟倒是在班家三兄妹的幻境里见过。
经学在两汉时期的学者中占据非常重要的地位，甚至是只要读书人，都要钻研经学。
粗暴一点解释，就是将先人作品中的一条思想或者一个词汇，取出后做文章解释，阐述其中意义，还会添加上自己的政治思想，也是往后一千多年儒家学说的核心部分。
想到自己看过的一大摞竹简，姜烟讪讪道：“很难得啦！”
她每次做手账都嫌累。
可她见过班固有人送来的经学典籍。
对于姜烟这种日常电子书，偶尔捧着大部头的人来说，大部头简直太沉了。
自那次见到班固是抬着一个箱子出来看友人送来的典籍，半箱的竹简，最后只针对《春秋》中的两个字，写了十几万字的内容。
班固看得津津有味。
姜烟只在旁边双手合十，感谢蔡伦让造纸术程序化进行后更为便宜，还好推广。
她连大部头都觉得沉，恨不得一个电子书工具可以搜索到全网所有的文献内容和书籍内容。
结果班固看书是按箱子看的。
姜烟知道自己这个想法很不对，但还是缺德的想，还好经学后来没落，虽然后世还有，但那都是专业教授和学者去做的事情，跟他们可就没关系了。
“的确。”张衡也深以为然。
张衡好似松了口气的拍拍胸口：“还好我不用做这些。五经博士那都快读成书呆子了！”
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姜烟笑道：“五??x?经博士听了想揍人。”
“揍吧揍吧。他们所作书卷都能把人给淹了。还要与图谶关联，神神叨叨。”张衡背着手，脚步轻快的转身往外走。
回到幻境里，他真的很开心可以见到从前的人和事。
南阳，他也很久没有回来了。
姜烟跟在后面，被张衡带着去集市上溜达。
没有人能看见他们，周围的吆喝声络绎不绝，热闹得让人收不回笑容。
张衡走在大街上，这里与现代不同。
没有干净宽阔的大街，也能看到集市上有人衣衫褴褛，有人锦衣华服。
但依然让他觉得安心。
“姜姑娘，我幼时其实就与其他孩子没有什么两样。不对，我便是长大后也与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他就是个普通人，只是想到姜烟的任务，问：“这会影响到姑娘吗？”
“当然不会。”姜烟摇头。
到这里，姜烟再迟钝也能察觉到张衡的小心，说：“您不必如此。没有谁的人生是乏味的，或许您自己瞧着好像没有什么，可每一个人的人生都是一朵绚烂的花。有些人能被看到，有些人在花园中不被看到而已。”
张衡，是被看到的那朵——
作者有话说：①：《庄子·内篇·养生主第三》
昨天没更新抱歉呀。
我停了中药后整宿整宿失眠，昨天睡了一整天。
有没有什么助眠的小技巧或者小办法？
我已经在考虑是不是要再去医院看看了，失眠看什么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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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5章 第 325 章 *高山流水遇知音。……
在家中一直念书, 渴望外面的张衡终于在他十六岁这年离开了家。
两人站在门口，望着那个身形高挑了不少的少年背着行囊，一步三回头，眼睛都哭红了的样子, 张衡抿着唇, 耳朵红红的有点害羞。
“其实我这次出门很开心的。”张衡嘴硬。
姜烟看着那个差点要回头跑回家的少年, 再看看身边的张衡, 很是艰难的点头：“我信了。”
“你没信。”张衡语气失落, 但很快又欢快起来：“这一趟出去，的确很开心我没有嘴硬。姑娘可知崔瑗崔子玉？”
姜烟摇头。
“马融马季长呢？”张衡问。
姜烟继续摇头。
见他好像不可置信的样子, 赶忙道：“我这个是个人脑, 不是电脑，记忆力是有限的。况且, 你说的那两个人可能都不在我的专业范围内。要说怎么剪辑视频，做主持人需要注意什么, 节目后期制作的流程这些我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来。可你说的那两个人, 那可是距离我一千多年的人，我怎么可能谁都记得？”
张衡接受了这个解释，说：“子玉与我同年，我比他小几月, 他写得一手好字。季长年长, 是我们之中的大哥，经学算数很是厉害。”
这两位是张衡的挚友。
年少时把臂同游，年迈后却因为隔着天南地北, 却不好再见。
前方的少年渐渐忘记了离家的悲伤，从南阳直奔陕西。
这一路的好山好水，壮丽山河。
不论是少年, 还是姜烟和张衡都觉得好像骤然间心胸宽阔起来，风会从身体里飘过，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欢喜。
夜里，少年会看星星。
看着头顶的璀璨星辰，眼底却不知在想什么。
看过长安，少年又一路直奔洛阳。
这一路竟然走了近两年。
十六岁离家的少年，一路游学，知道十八岁到达洛阳，进入太学学习。
“当初谁说经学麻烦来着？”姜烟愈发与张衡放得开，甩着一根柳枝。
两人站在太学前，姜烟眼前仿佛闪过许多人的影子。
少年入学，很快结识了朋友。
比起与人随和的马融，性格外向的崔瑗不同。
小张衡在这三人中显得还有几分高冷。
“麻烦，不代表我不学啊。”张衡一本正经的解释：“这世上麻烦的事情多如牛毛，我避也避不开。不如就这样。”
太学生涯中，张衡的确受益匪浅。
不仅才学之名广为流传，同样为人知晓的还有他不怎么好的脾气。
但他不管那些。
比起外面的纷纷扰扰，张衡在求学时最为高兴的便是这里可以看到他从前在家看不到的书。
与马融交好后，更是渐渐对算学提起兴趣。
“平子，这算学虽有趣，也不能本末倒置，五经还是要好好读的。”马融看他整日捧着算学的竹简看个不停，一副沉迷的样子，忍不住提醒。
一旁拿树枝在地上写字的崔瑗提着酒壶喝了一口，笑道：“季长兄莫不是忘记了？就平子这性格，若是不把这钻研透彻，是绝对不会罢休的。”
马融无奈，只叹着气摇摇头：“我是见他看的也太入神了。若是平子读其他书时也是这个劲头，老师定然欢喜。”
两人叽叽喳喳的说着。
靠在突起的树根上看书的青年张衡无奈放下竹简，还伸了个懒腰：“我心中有数，季长兄这般惦念我，倒是让我不好意思了。”
“呵！”靠在石头边用树枝写字的崔瑗打着酒嗝，脸颊微红，说：“平子这嘴啊，也就在我们面前说话多些。若是让旁人知晓，他们以为的平子竟然是这副模样，定然要吓掉了下巴！”
说罢，酒意上头的崔瑗还学着他们熟悉的另外一位熟人说话的强调，做出惊吓的样子。
性子最为沉稳的马融都笑得几次放下手里的竹简。
“喝你的酒吧！”青年张衡翻白眼，嘴上没有应马融，动作倒是很听话。
放下算学的书，而是抱起了一旁的古琴，找了个舒适的地方坐下，手指勾起琴弦。
姜烟和张衡就坐在一旁。
上方是巍峨高山，眼前是潺潺流水，身后有茂密葱郁的树林。
鸟儿的声音好像也被琴声惊起，发出阵阵鸣叫。
琴音把随着鸟鸣和流水声，不知是谁先哼出声音，三人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随着琴音哼唱。
姜烟坐在树根上看着眼前这一幕，下意识的缓缓坐直起来。
“好美啊。”
她第一次觉得自己词汇量是这么的匮乏。
眼前这一幕只能用这么简单的三个字来形容。
在魏晋时，姜烟早就见过名士聚集在一起的场面是什么样。
风雅名士，汇聚一堂，举手投足间都是优雅。
此时却觉得，这三人高山流水的感觉，才真的让人心生向往。
并非有什么高低，而是相比名士聚会，这三人自然的相处，仿佛与周围融合。
他们是后面的树，是水中的鱼，也是飘过山峰的云。
姜烟微微张唇，许多话在唇齿间来回翻滚，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坐在旁边静静看着。
很意外。
没见到张衡之前，姜烟以为如张衡这样埋头在天文和算数中的人应该是严肃严谨的。
“想什么？”张衡也在看，他没想到当年这一曲如今看着会是如此令人沉醉。
手指落在膝盖上还在做抚琴的动作。
“你是个很浪漫的人。”姜烟放低了声音，说话也很缓慢，仿佛生怕自己声音大一点就会把眼前这一幕给吹散了。
高山流水遇知音。
如果张衡不是个内心浪漫的人，又怎么会在浩瀚星空里发现宇宙魅力和璀璨星辰的美？
张衡有点害羞，轻咳几声，脸颊红红的笑着。
“季长兄和子玉。”张衡轻喃，满是对挚友的怀念。
自那日河边抚琴回来后，青年张衡倒是过上了姜烟非常熟悉的一种生活。
早上大约六点左右起来，摆弄摆弄自己木块和铜片，再看看书，最后就跪坐在桌前几乎一整日。
姜烟眯着眼，观察了足足一个星期后，忍不住道：“ 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张衡就坐在姜烟旁边，两人的姿势都是一样的。
单手托腮，看着眼前的青年张衡。
“什么？”
“备战高考！”姜烟唏嘘着鼓掌，这个作息不要太像啊！
她甚至都想给张衡背后的墙上挂横幅了，否则都对不起现在营造的氛围。
第326章 第 326 章 *他也曾有一腔热血，……
要说是备战高考其实也没错。
姜烟托腮, 看着春去秋来，寒来暑往的一幕幕，问身边的张衡：“你这每天都在写什么？”
光是用废了的竹片都可以用来烧柴了。
张衡也??x?托腮，露出一截有力的小臂, 望着从前的自己眼中满是怀念。
“姑娘既然识得光武皇帝。自然知晓, 我朝立国后, 从陛下至士大夫皆是以勤俭为荣。可这些年过去, 边关战事依然不断, 京中却渐渐有了奢靡之风。我就是瞧不上。”
张衡性格看似冷淡内敛，实则激烈锐利。
他像是藏在冰下熊熊燃烧的火焰。
“大兴土木, 王侯将相奢靡无度, 百姓多艰。”他是不愿意为官吗？只是不愿意做鱼肉百姓的官罢了。
“这不能避免的。”姜烟看过了那么多朝代，最是清楚这一点。
上层阶级无论再怎么宣扬勤俭, 到最后都会走入奢靡。
人像要过得好，这是基本的需求。只是有些人会满足, 有些人不会。
“我知。”张衡大概是觉得这样说话不大舒服, 起身捶了捶坐累了的腰，走到一旁的窗前：“可我想试试。”
“昔年班孟坚可以写出《两都赋》，为阻止迁都之说。若是我能写出更好的文章，是否可以对这股奢靡之风做一点点, 哪怕只有一点点的阻止也好。”
张衡转身, 背对着所有光芒，对姜烟笑道：“姑娘可知为什么你们后世总说文人的笔是战士手中的刀剑？”
姜烟被他的话怔住。
那些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期待，期待文字可以改变世界。
她摇头, 不敢发出声音。
左边，是低头写着什么的青年张衡。
前方，是那个历尽沧桑的张衡。
“要在竹简上刻字, 用的是书刀。如今虽有了纸墨，书刀用的人少了，可它是最初的工具。在很早很早之前，带着随身写到书刀的被称为刀笔吏。我们文人啊，最早也是配‘刀’的。”
张衡手中出现一把小小的书刀。
它只有巴掌大小，却是笔墨纸砚正式出现之前用过最多的记录工具。
文人最初握着的就是这样一把书刀，在竹片上留下无数字句。
纵然书刀变成笔，竹片变成纸张。
“这一支支笔的后面，是一把把书刀。”
劈开这奢靡之风。
让世人知晓，百姓多艰！
随着张衡的声音落下，一旁的青年张衡突然大笑：“成了！写成了！”
他捧着手中的纸，欢喜的跑了出去，眼底散发着希望的光。
桌上剩下的纸张和翻乱了的竹简，像是有一个个散发着光芒的字飘出来，缠绕在窗前的张衡身上。
屋子外还能听见幻境中青年张衡欢喜的笑声。
“高祖创业，继体承基。暂劳永逸，无为而治。耽乐是从，何虑何思?多历年所，二百余期。徒以地沃野丰，百物殷阜;岩险周固，衿带易守……”①
“今公子苟好剿民以俞乐，忘民怨之为仇也，好殚物以穷宠，忽下叛而生忧也。夫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②
姜烟只觉得，张衡好像从光中渐渐走出来。
他不仅是后世所熟知的科学家，他也曾有一腔热血，也曾执笔做刀。
只是，朝政多变，自邓太后之后，东汉的宦官们逐渐登上政治舞台，各方势力角逐。
张衡的《两京赋》卓绝，与当初班固的《两都赋》一样广为流传，文字的确使人振奋，却无法撼动权势。
姜烟捧着《两京赋》，看着上面洋洋洒洒的字，心中有千言万语，却又不知道如何说。
难怪张衡起初不愿意为官，如今也只是去当了一个南阳主簿。
“你懊恼过吗？这些，好像都不能用。”耗费了几年的时间，呕心沥血的写出比肩《两都赋》的文章。
甚至在许多年后，《两京赋》更是被誉为东汉赋体之最。
张衡浅笑，小心的收起那份纸张，只说：“也不是一点用处没有。多一个人瞧见，多一个人有所体会，都是用处。再不济，总是一份锦绣文章，得文人雅士的一点欣赏吧。”
姜烟快步跟上他，抿着唇不知如何说。
他好像从来都不会抱怨。
之后，张衡做主簿，八年后又此辞官。
看《太玄》，观星象。
身边总是带着竹条，随时在手上编者什么。
后来，四十八岁的张衡因为精通术学被传召入京。
看着张衡在朝堂上反复碰壁，姜烟都忍不住劝：“你说话其实可以稍微委婉一点，大方一点。”
说张衡害羞吧。
说话直得能噎死人。
说他直愣愣的吧。
在其他方面脑子转得可灵活了。
不过短短小半年，汉安帝终于受不了这位张郎中了。
可张衡也没做错什么事情。
秉着物尽其用原则，汉安帝将张衡升为太史令，掌管历法星象。
有了皇室的支持，张衡将那些年曾有过的设想一一实现。
这也是张衡各项成果井喷的时期。
姜烟背着手，在工坊里左看右看，眼睛都不够用了。
“这里就是做浑天仪的地方？”姜烟问。
几个工坊井然有序，工匠们分工合作，每一下都不耽误。
铜汁倒入模具里，发出嘶嘶的声音。
周围要么是敲敲打打的声响，要么便是火焰灼烧的热浪。
有几个小地方还在低声喊着号子给自己加油。
张衡对这里熟悉得很，指着周围几个地方，一一给姜烟介绍每个地方是做什么。
“没错。浑天仪就是在这里做出来的。”
他观星多年，历史上也不是只有浑天仪可以观测星象。
只是张衡渐渐发现，满天星辰中藏着的规律。
待浑天仪做好后，张衡再次触摸到这个世界上第一架浑天仪。
“我从前总想着要改变这个国家。可我发现，一人之力难以做到。既如此，便将心思都放在其他事情上。当我仰望星辰的时候，我第一次意识到了人的渺小。星辰亘古不变的挂在这片天空，天地浩大宽阔，我的眼睛可以望向更远的地方。”
有了浑天仪，张衡一边做其他仪器，一边观测星辰，做星辰图的同时还撰写《灵宪》。
坐在巨大的浑天仪身边，张衡满心欢喜又小心的给姜烟说：“这天地万物都有规律，日升月落亦有迹可循。这人，渺小如沧海一粟。你瞧，这颗星辰在秋冬亮，春夏暗。还有这颗星星，每每白日就要到来的时候最亮。天上的太阳也随着一日变化在变化，月亮也是如此。远处的事物看起来好似缺了一点，并非一马平川之像……我发现，这个世界越来越有趣。”
姜烟就坐在旁边，她知道，张衡其实不算一个很有趣的人。
哪怕是在挚友身边，他说话也是最少的那个。
生活也总是周而复始，每日做的事情好像都在重复前一天。
可她知道，张衡早已将灵魂融入进宽广的宇宙，自由翱翔。
一颗星星的发现都会让他惊喜万分，找到生活的乐趣。
内心丰富充足，便是如此。
“你我虽隔着一千多年的时间，但缘分就是如此巧妙，让我们相遇。这天上的星星，见证着一切。”张衡指向天空。
往后，他融入在幻境里。
姜烟看着地动仪的出现，看着瑞轮荚的出现，还有许多许多，甚至史书上都不曾记载到的仪器。
除了这些，张衡依然会没事就做小木鸟，期待着小木鸟可以飞上天空。
从一放手就落在地上，到可以短暂的升起一两秒。
小木鸟也做成了外壁薄得仿佛一摔就会摔碎的铜制品。
金光灿灿的铜鸟寄存着张衡从儿时到长大的所有梦想。
就这么飞呀，飞呀。穿过十几载的光阴，一直飞到姜烟的手边。
年迈的张衡坐在家中树下，手里捏着细细的竹条颤抖着编成小鸟的模样。
院子一侧是个几岁的小孩，梳着小揪揪坐在地上玩小木人。
面前的小盒子里，木人会随着小孩按动机关向前挪动。
每每面向南方，小木人的手就会举起。
在小木人的身边，还有一个抚琴模样的木偶人。
指向南边后，抚琴的木偶人就会轻轻动一下，细细的琴弦便会触动一旁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
“好可爱啊。”姜烟忍不住上前，指南的小木人模样有点像崔瑗，抚琴的人看着像年轻时候的张衡。
姜烟靠近才发现，小孩用于控制机关的把手也像是个小木人，看起来像马融。
“还是鸟吗？”姜烟看了会儿，起身到张衡身边。
他这一身，做过主簿，当过太史令，还做过封地诸侯的国相。
算数和星象极为擅长。
只是传播最广的，却是他的诗赋。
在树下的张衡轻轻应了一声，靠在树干上笑呵呵的说：“我虽不能让它飞起来，可只要一日日过，像星星一样等待，总是有人能完成的。”
“就像，许多许多年前，星星也不知道，自己会被人发现踪??x?迹，寻到规律。”
“等待。像是等待一朵花开。”
“总会等到的，不是吗？”
姜烟蹲下看着那只竹编小鸟。
年纪大了之后，张衡的动作越来越慢了，小鸟也不如从前那么精致，竹条之间需要耗费很大的力气才能编紧。
“祖父。”小孩玩够了小木人，甩着小短腿跑来：“小木人只能指着南方吗？为什么不可以指着北边？我还想它指着东边，太阳就是从东边升起来的。我想小木人指着太阳，就好像我们一起在看太阳出来。”
张衡笑呵呵的把不那么精致的小鸟藏在衣袖下，从旁边塞了一个买来的竹编小鸟：“是吗？祖父只能想到如何指着南方，不如你自己试试？有想法，就要去做，能不能成，既要看你的学识，还要看你的耐心。”
“耐心？”
“对。你知道祖父做小木人用了多久？三年！这还是祖父给陛下做过指南车。指南车做得时间就更长了……”
树下，夏日暖风习习，树叶哗啦啦作响。
祖孙俩靠在一起，笑呵呵的说着从前。
姜烟起身，悄悄的远离，没有打扰这对祖孙——
作者有话说：①：《两京赋·西京赋》
②：《两京赋·东京赋》
还有一点，大家可以明天早上看，明天就正文完结啦~我再修修~
第327章 第 327 章 就像张衡的小木鸟，在……
第三次幻境结束后, 张衡只寒暄几句便回到了艾组长那边。
他还有许多许多想了解的事情，那么多的知识和可以在图片上看清晰的星星在等着他，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更多。
姜烟没有挽留，只是在张衡离开后回到三楼开始做剪辑。
“吃水果！”明燕有录三楼的指纹锁, 进来后把草莓和最新上市的车厘子堆满在玻璃碗里, 上面的草莓蒂和果梗都被摘掉了。
“谢谢。”姜烟靠在办公椅转过来：“明燕, 你有没有想过一千年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科学发展会是什么样？”
明燕指着前面的虚拟屏：“这个样子呗！”
她还需要想吗？
一个系统就已经全部展现在她面前了。
只是明燕还是很感慨的说：“真是没想到, 未来竟然还有这样的科技, 现在都只能想一想。你说系统到底长什么样子？艾组长他们一直在研究，系统到底是实物还是一段脑电波之类的东西。只可惜, 1001号完全不肯透露这一点。”
他们也给姜烟做过全身检查, 身上并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
“1001号就没有透露给你？”明燕忍不住小声问。
“没有。”
1001号只提供在开启幻境这类情况下产生的波动给艾组长他们捕捉和研究。
至于其他科技的提醒，以及艾组长他们如今的研究倒推是否正确, 1001号都是保持着观望态度，不曾插手半分。
当然也不会告诉姜烟, 自己到底是实体还是脑电波。
“不过我也想了一下, 说不定未来的未来，人类的科技能够发展到进入平行时空也不一定呢！还有超英电影，说不定系统存在的世界就已经有这样的战士了，多酷炫啊。科技越高, 就越能保护自己和其他人。”
明燕满是憧憬的拍拍姜烟的胳膊：“我前段时间去看了外骨骼, 又帅又厉害。说不定以后钢铁侠都不是梦。”
听着明燕越来越天马行空的想象，姜烟突然就明白了当时张衡说的那些话。
等一等吧。
像等一朵花开的时间。
科学和进步，需要时间去浇灌。
因为迟早有一天, 它会开出最令人着迷的花朵。
就像张衡的小木鸟，在一千多年后真的飞上了天。
“挺好的。”姜烟笑容灿烂，望着一旁的虚拟屏, 她也等一等，迟早有一天……都会真正出现。
——
之后的几天时间，姜烟剪辑好视频点击上传才彻底放松下来。
每天过来找她的明燕说，张衡现在都能在艾组长的团队里打下手了，虽然做得是简单的操作，但张衡高兴得像是掉进了米缸里的老鼠，恨不得带个睡袋就在科研组那边睡下了。
而刘秀也重新带着几个还能打游戏的好兄弟继续在游戏里厮杀，争取自己走之前把账号恢复到从前。
甚至在游戏室的门口挂上了“复兴汉室”的横幅。
看得姜烟走进去都觉得自己好像进入了什么大本营。
墙上甚至挂着打印出来的游戏世界地图，对数据物资不敏感的直接在电脑旁边贴表格。
姜烟把顺手从门口拿来的奶茶外卖放在桌上，打量着周围，说：“你们还真是！我都有一种在看你们当初打仗的感觉了。”
刘秀分了奶茶，笑着挑眉道：“我也开了直播，说清楚了我不是孝武皇帝，现在多少还是有些关注的，就算不出去也能赚点钱。你们这个世界，真是奇妙。”
他感叹着说：“一开始还有人笑话我，说我毁了从前的号。如今倒是都挺关注我，实力果然还是最重要的。不过，你们这儿居然可以足不出户便赚钱……”
因为做过皇帝，了解过一个国家的资源究竟是什么样。
刘秀愈发觉得这个时代好得让他羡慕。
“隔了这么多年，我们总不能还让老祖宗们笑话吧？”姜烟递给他最后一杯奶茶，说：“现在想通了？”
刘秀知道姜烟这话是什么意思，挑起剑眉，脸上满是志在必得的笑：“有什么不能想通的吗？我这人最不擅长的便是为难自己。”
他憋屈过，痛快过。
唯一没做过的就是为难自己。
“那就好。”姜烟确定他们都没事，又转身出去，把游戏室留给刘秀几人。
相比之下，班家三兄妹和蔡伦就显得大不相同。
蔡伦没有要出去的想法，也没有要学别的。
对于青史留名这件事情，他格外的满意。
至于网上那些对他小人行径的指责，蔡伦也当做没听见。
每天在茶室里焚香喝茶，看看书，打打坐，活得像个神仙似的。
“班家另外两兄弟呢？我怎么没瞧见他们？”姜烟扒拉在门口，望着里面闭眼静坐冥想的蔡伦。
班昭上班去她是知道的。
说来也是凑巧。
那家公司原本缺的是前台，班昭考虑到自己也不怎么会电脑，试过去做奶茶店兼职也失败了。
她能够记得住配方，却无法熟练的分出各个品类的粉末。
行动不仅慢了，对于机器也不够熟悉。
对于其他人来说，奶茶店相对简单的工作反倒是班昭对现代科技的门槛。
结果后来应聘的公司突然缺了个文案，班昭听闻后主动申请，当场给那家公司写了一首诗做文案。
寥寥几句，很有诗经里的风格。
比起前台还要想办法签订一个月的劳务关系合同，试用期都没过就要走，这家公司显然是打算暂时找一个外包的文案写手。
这对班昭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所以，姜烟知道班昭现在在那里，下楼后却发现今天少了班超叽叽喳喳像个吐槽UP点评电视剧的声音。
蔡伦闭着眼，声音又缓慢又轻的说：“他们，出去，爬山，寻梅。”
“说电视剧，太糊弄，看不下去了。”
姜烟在门口抽了抽嘴角，内娱部分影视剧应得的，古代人都看不下去的情节。
“姑娘，有事，寻，他们吗？”
蔡伦缓缓睁开眼睛，转过头来看向姜烟：“若是着急，在下能否帮上忙？”
屋内铺了地暖，外面都快飘雪了，屋子里却是暖和的。
蔡伦一身宽松飘逸的练功服，在焚香的桌前盘腿坐着的样子飘飘欲仙。
大概是从前一直过着如何争权的日子，如今反倒是放松下来。
就连眉眼的戾气也消散了许多。
“也没什么，这几天我都在忙。怕你们会有不适应的地方。”
并不是所有古代人都能迅速接受这个世界，也不是谁都像刘家人似的。
自来熟也就罢了，上手网游倒是快得很。
一个汉武帝，一个光武帝。
上手游戏直播快得让姜烟都怀疑谁才是古代人。
她玩那个游戏都玩不明白。
这两人还能开直播。
所以每次忙完姜烟都会来看看这些古代人在现代的生活情况，如果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也会跟周奎他们商量着做一些不影响的更改。
蔡伦泡茶的动作也是仙气飘飘的样子：“姑娘多虑了。陛下会照顾好云台二十八将，如我们，现在就很好了。”
只是蔡伦倒了茶后，指着茶室墙上的电视机：“姑娘的视频做好了？可??x?以看了吗？”
“可以。”姜烟颔首：“你要看？”
“恩。”蔡伦端起茶杯浅啜一口，很是认真的说：“想看看若是到了我的部分，会如何说。”
哪怕隔着一千多年，就算来的时候是他饮下毒酒的前一刻。
但那又如何？他就是喜欢看自己被夸赞，被赞许。
他从未说过自己是个好人，有这些虚荣的小心思怎么了？
姜烟倒是不太意外蔡伦的想法，打开电视找到自己频道。
看首页，上传不过半小时，弹幕就已经有上千条，播放量也已经超过了九万。
姜烟也没有离开，接过蔡伦递来的茶，干脆在茶室里和蔡伦一起看视频。
“姑娘如何会想到这些？是因为系统？”蔡伦听着电视里传出的洞箫声，很是好奇。
他虽然不会剪辑，却看得见姜烟为了这个视频耗费了不少心血。他不明白，姜烟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
“我听闻，姑娘与外面那些人也只是合作。可，没有名利，这是为什么？只因为可以得到财富吗？”
在蔡伦的世界里，其实也没有多复杂。
权利和财富，与之相匹配的地位，他都想要。
可现在蔡伦并没有听出姜烟能够在这件事情得到什么，他不懂。
姜烟坐在蒲团上，听到这话还有些愣住，只片刻后说：“若是给你一个机会，能够让你见到更早时期的人和事情，知道许多你不知道的事情，你会做吗？”
蔡伦回答得很快：“有什么好处吗？”
“得到金额不低的钱。”
“没了？”
“没有了。”
蔡伦轻笑，手指捏着白瓷杯轻轻转动：“若是我那时穷困潦倒，我会。若是我衣食无忧，且看能不能得到其他好处吧。姑娘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我会。”姜烟一点也不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我和明燕他们对诸位如此尊重，这还不是答案？”
蔡伦失笑，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说：“相较之下，我还真是个卑鄙小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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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8章 第 328 章 他就要拥抱这个千年后……
视频的第一幕便是西汉末年各处纷乱, 王莽在拥立下成为新朝的皇帝，汉室倾颓。
烽烟四起，大地震动。
四处起义军纷争，百姓陷入一片血雨腥风中不得安宁。
在这样的乱世中, 抱着小石兽乐呵呵的小孩浑然不知, 自己是那个复兴汉室的人。
云台二十八将, 有的落草为寇, 有的寂寂无名, 有的还是个孩子。
这了的一切好像都在等待着明灯出现，期盼着灾祸离开, 阳光重临。
最后, 那个明朗少年目光灼灼的望着大哥说出复兴汉室的口号，骑着他心爱的黄牛用看似狼狈却一往无前的勇气杀入敌军中, 开出一片明朗天地。
大汉傲骨犹在，大汉长刀仍锋利, 气吞山河！
配合着阵阵鼓声, 是刘秀一步步踏入最高的位置。
他身后，是在阵中身死的二哥，是仓皇逃难后分别的二姐与外甥女们，是被害死的大哥最后一次对着他露出欣慰的笑意。
待他转身, 望向底下众臣将相, 刘秀的眼藏在冕珠后，目光幽深，再难寻到当年那个清朗少年的明媚。
帝王, 当如是。
此后一百九十五年，东汉因他在历史上璀璨。
西汉有霍去病封狼居胥，东汉有窦宪燕然勒石。
班固的一篇《封燕然山铭》沉默着注视, 记录这一切。
一卷卷竹简记录下的《汉书》中，是班家两代四口人的坚持。
画面里，一把书刀轮转，从班彪的手中，到班固手里，再到班超。
这把书刀，被班超换做了真正的环首刀。
西域五十国的重新归顺，是从那三十几骑在碧蓝天空金灿黄沙中驰骋浴血的结果。
而这把书刀，又落到了一只细嫩柔夷之中。
“女子啊……”女子轻叹，带上行囊走出后宅，接下父兄未完成的志愿。
一盏孤灯，一扇窗，一个人。
从乌发如墨，到鬓边白丝。
《汉书》终成！
“完成了。”女子伸手颤抖着抚摸桌上垒起来的竹简，眼眶里含着泪，却始终没有让它落下。
“完成了！”
她步伐缓慢的走向院子，面朝着父兄埋葬的方向叩首：“此书已成，班家无憾矣！”
随后转身。
慢慢走入那间她枯坐多年的屋子。
她啊。
叫班昭。
有位兄长，名班固。曾以《两都赋》闻名天下，是天下敬佩的文人学士。
她还有一位兄长，名班超。投笔从戎，万里封侯。西域繁华多姿，每一处都留下了他的身影。
“我啊。”女子声音衰老落寞，望着眼前的孤灯，灯火在夜风中摇摇欲坠：“我叫班昭。不是什么曹大家。我有两位兄长，他们有建功立业之志，亦完成此愿。我，亦想如此。女子，当真只能困在这里，守着这四四方方的天地一生吗？”
班昭垂眸，在她生活的时代，她找不到结果。
写下的《女诫》却成为一条条无形的锁链，规训了女子千年时光。
随着一声钟声，油灯里的火焰终究被风吹灭。
班昭找不到答案，在暗下来的屏幕里离开。
她离开，留下了一片漆黑。
漆黑的电视屏幕里，倒映着每个正在看视频的女子的脸。
一张张不同的面容，或许曾经有相似的一瞥出现在那一千多年中，但终于是走出来了啊。
前路漫漫，还要坚持下去。
待黑幕慢慢褪去，出现的画面是忙碌的工坊。
在长达数年的调整后，裁剪整齐的白纸呈上王朝地位最高的那个人桌上。
邓太后喜好书法。
当她放下酒盏，提起一支笔，那一点墨落入纸上，随着手腕的移动，第一个字以书法的方式正式跃然于纸上时。
文明，向前走了一大步。
于是，在这片土地上出现了其他文明中从未有过的书法。
于是许多诗篇文字以纸张的方式携带，传播，流传下来。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
于是，悲欢离合，哀怨愁缠，满心欢喜，点点相思，都留在了笔墨间。缓缓的流淌在每一个华夏子民的骨血灵魂里。
只是那个曾经捧着纸张出现在邓太后面前的人，他以宦官身份挣扎攀爬几十年，可最终还是落得一份毒药。
蔡伦整理好衣衫，以最尊荣的姿态迎接死亡，等待人生最后一缕阳光的到来。
蔡侯不再，华纸千年。
两声梆响，画面又是星辰落下。
二胡悠扬的声音飘荡着，白雪纷纷落下，几乎要将金色的浑天仪遮盖。
披着厚厚外衣的张衡望着天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他的眉眼染着细碎雪花，呼出来的气一团接着一团。
谁又能想到，这个痴儿在十几年前也曾是文采斐然的锐意青年？《两京赋》名动洛阳，不爱说话的青年犹如灼灼牡丹吸引着众人视线。
“八极之维，径二亿三万二千三百里，南北则短减千里，东西则广增千里。自地至天，半于八极，则地之深亦如之……”
“咳咳！”
“月之于夜，与日同而差微。星则不然，强弱之差也……”
“咳咳！”
张衡一边咳嗽，一边在纸上写下自己的所得。
他不知晓小木鸟能不能飞上天，惟愿将这些都一一留下，写得清楚详尽，留给后世子孙吧。
一篇《灵宪》，是我国天文史上不朽的著作。
纵然有偏差出错的地方，可瑕不掩瑜，它始终是最明亮的那颗星星。
东汉浩浩荡荡这么走了一百九十五年，在王朝末年时，出现了那几张姜烟熟悉的脸。
走入城门，带着野心和志向的曹操。
以仁德留下大汉最后哀荣和骨气的刘备。
那个昙花一现，使枪如龙的将军孙策。
踏马持刀劈砍出华夏第一忠勇的关羽。
大汉，以强盛之姿，迈入浩浩荡荡的三??x?国，掀开另一个宏伟篇章。
最后结尾，段危这次给配了一首轻哼的歌。
钢琴先起，随后弦乐跟上，轻吟中像在给大汉做一首悲叹，但很快鼓声响起，以振奋姿态送别，又迎来更好的国度。
视频看完，姜烟捏着已经湿了的纸巾丢进垃圾桶里。
客厅里沉默了许久。
蔡伦突然道：“我想，我明白了。”
“什么？”姜烟睫毛湿润的转头，不是很明白蔡伦突然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蔡伦摇头，好似无事发生起身离开。
只是走出茶室，他落寞的垂下眼睛，想起了那些曾经与他作对，和那些同他关系好的人。
姜烟，是为了她的国家。
蔡伦半敛着眸子，他真的一点都不怨吗？否则，为什么会质疑姜烟？
是怨的吧。
走出院子，蔡伦还在思索这些，脑子乱糟糟的。
却听外面传来班超的声音：“咦？敬仲，我们找到梅花了，你看看这行不行！”
班超穿着羽绒服，轻快得走两步就要蹦起来。
后面的班固在这样的对比下无比沉稳。
看着那对兄弟，一个笑容爽朗，一个朝着自己微微颔首。
他们喊着他的字。
蔡伦突然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可怨的。
这一生，名利都有。
临终前还有这样一场奇遇，有什么不好放开的？
去他的毒药。
去他的忌惮。
去他的所有。
他就要拥抱这个千年后灿烂的世界，冬日也有最暖和的阳光。
“拿来吧。”蔡伦接过班超手上的梅花，挑剔道：“还不错，就是不如当年用得好。”
“你知足吧！当年！若是你要用，想来是能发动宫中所有人去给你寻最好的那些，如今就我们兄弟俩，你差不多就得了。”班超伸手搭在蔡伦肩上，鼻头都有些红。
“谁说的？既然要送，我蔡敬仲从来都不送二流货色。且看着吧！”蔡伦傲娇道。
“你们等等我呀。”班固甩开鞋底的泥，脚步飞快的跟上两人。
——
这一期依然用了《星汉》的标题，只是在“星汉”后面增加了一个“东汉”的小标题。
大概是姜烟这次更新时间间隔的确太久，不少人还以为她就要这么断更了。
所以这一期视频上传后，又是火速的登上热门，很快视频下面就出现了每周必看的标签。
明燕把其他平台也一并同步后，点击率和播放量都开始大幅度剧增。
只是今天的微博热搜排在最上面的不是姜烟的视频。
而是另外一件轰动全国的事情。
#地动仪还原#
往后的时间里，这样的消息接连不断的登上热搜。
甚至在外交部发言的时候，还有国外记者询问起这一系列的事情，是有什么重大举措吗？
“哈哈！”周奎好不容易摆脱了盯梢，又在外面执行了一次其他任务才回来。
跟刘秀几人打了招呼，开着啤酒坐在沙发上给姜烟讲自己这段时间有多么的惊险：“你是不知道，这次对面可被我们耍得够呛。只要等艾组长的成果出来，肯定惊掉他们的下巴！”
姜烟跟着班昭学写诗，对于周奎的话只是笑，又望向院子外面。
冬日暖阳明媚，一切都很美好嘛！
“又走神！”班昭声音不悦。
姜烟收回思绪，不好意思的笑道：“不会了！肯定不会有下次了！”
班昭警告：“最好如此。”只是一说完，自己最先绷不住的笑起来。
笑声清脆，从稍稍打开一点的窗边流出——
作者有话说：到这里正文就结束啦。
后面是巾帼卡的番外。
结尾很仓促，这个真的很抱歉，一直修都没有修到满意。
感谢大家这小半年来的一路支持，这是我写过最长的文了！
评论区有段时间没看，等完结了再看评论区的一些内容做修改。
其实写这本书，我最开始是因为自己的一点兴趣，没想到后面越写越长。
历史啊。
璀璨又迷人。
最后，大家可以关注一下我的新文呀~很快就开啦~
《我靠背诵唐诗宋词飞升》
穿书而来的许清焰成为了小说只存在于对话里的倒霉大师姐，为救年幼的女主灵根尽毁，从此沦为废人。
看着头顶破了的屋顶，叹了口气，许清焰安慰自己：“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却意外触发了潜藏在身体里的言灵天赋。
许清焰垂死病中惊坐起，惊讶的看着双手。
好家伙，老师没骗她，读书真的可以改变命运。文气竟然也能代替灵气修炼！
于是，宗门内到处可以听到大师姐许清焰念诗诵词的声音。
众弟子：大师姐太可惜了！人都疯了！
竹林里蕴养了百年的剑灵也被吵醒了。
“竹色溪下绿,荷花镜里香。”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一片绿荫如洗,护竹何劳荆棘？”
剑灵：听见了听见了！
后来，魔界群魔而出，企图侵袭三界。
宗门内弟子抵御群魔，死伤无数。
鲜少有人踏足的青竹峰内走出一青衣女子，手持青竹，腰间挂着酒葫芦。
缓步而来，一人面对魔界千军万马。
女子潇洒一笑，沙场饮酒，持青竹赴战。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青竹剑引出漫天花香。香气醉人之时，青衣女子足尖轻点，以青竹一支穿梭于千军万马中。
待停下，只余眼角一点血迹。
魔界损失惨重，群魔退回千魔宫，千年内不得异动。
被传疯魔的大师姐，一剑惊天下，人称浮白载笔竹剑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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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9章 番外：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 像是她……
“宿主, 确定现在开启穿越奖励吗？”1001号一直在等待姜烟开启兑换的穿越奖励。
只是送走东汉刘秀他们之后，姜烟一直没有丝毫要提起这件事情的意思。
艾组长他们都着急了，姜烟还是不疾不徐的做着自己的事情。
现在冷不丁的听见姜烟提起，1001号还有些意外。
姜烟在微信群里发消息, 拿起玄关处的长柄伞走入雨中。
这是艾组长他们起早贪黑, 夜以继日准备的地方。
之前一直在后院, 也是因为这个进入幻境的实验舱没有准备好。
谁也没有想到, 实验舱第一次使用就是接收姜烟穿越的所有信息。
“确定。”姜烟的声音传入细密的冬雨里, 她说：“我之前只是有点害怕。”
她这辈子，第一次感觉到近乡情怯是什么滋味。
不是姜烟排斥穿越, 而是她不知道自己以什么样的形象去见爷爷。
姜烟走到最后一栋别墅, 这里看似好像没有什么区别，但周围其实有不少监控和工作人员巡视。
用电磁卡刷卡进入, 姜烟任由艾组长几人给她戴上各种仪器。
“你放心，我们是测试过不会对人体造成影响, 这些仪器的主要功能还是为了探测各方面的磁场变化。”艾组长在姜烟的手腕上涂抹特制凝胶, 再用带着磁贴的夹子夹上：“祝你，旅途顺利。”
艾组长戴着眼镜，虽是素面朝天，镜片后的眼睛却好似充满了温和的力量。
“恩。谢谢艾组长。”
确定都准备好了之后, 艾组长带着人离开, 关上舱门，通过大窗玻璃和通讯设备跟姜烟沟通。
“我都准备好了。”姜烟还有些不适应的动了动肩膀，觉得皮肤上的凝胶实在是有些黏腻。
艾组长听到后, 有条不紊的让人开始打开各个设备。
“1001号，开始吧。”见艾组长都准备好了，姜烟闭上眼睛, 对系统说。
1001号：“好的。穿越模式开启中，时间坐标2008年，位置坐标不变。程序加载中……”
“程序加载完毕。”
“穿越保护模式加载中……”
“穿越保护模式加载完毕。”
“穿越之旅就要开始，穿越时长为一小时。系统再次提醒，宿主不得违反《穿越管理办法条例》，不得在认识自己的人面前透露任何信息。”
“穿越开始！”
比起进入幻境，姜烟觉得这一次的晕眩更为明显。
好几次她都感觉自己的大脑和内脏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挤压着。
甚至有几次恍惚间，她好像看见自己的身体散开又重聚，再散开，再重聚。
……
“哒哒哒哒哒！”
“老刘你真要走？咱们在工地这不是做得??x?挺好？”
“我都离家好些年了，回去看看娃。我娃明年高考，说要考去北京看鸟巢。”
“哟，你娃成绩那么好，肯定成。”
姜烟恍惚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工地。
还不等她看清楚周围是哪里，一个带着安全帽的男人面带不悦走上前：“你是哪里的？谁让你进来的？”
姜烟回神，很快认出了眼前这个地方就是当年还没有建起的别墅所在。
明白自己闯进了人家工地，连忙道歉：“我不小心走进来的，现在就出去，不好意思！”
男人也没有为难她，只瞥了她一眼，随后对旁边人说：“最近检查，戴头盔的一定要戴好，不戴头盔扣钱！”
从工地出来，姜烟注意到街道的变化，还有身后超市里正播放的奥运会内容。
“回来了。”姜烟小声说，随后目光坚定的朝着一个方向看去，脚步越来越快，最后甚至跑了起来。
姜烟气喘吁吁的跑回从前小区，在小区门口甚至看见了更年轻一点的邻居们。
小区里下棋的大爷们聊的都是奥运会，偶尔还会有点争执。
提着菜篮子的大娘们在一旁择菜。
她印象中的几个小孩现在都还坐在摇摇车里。
正想着，一旁几个小孩跑过。
最前面的那个穿着一双旱冰鞋，在水泥地上发出喀拉喀拉的摩擦声。
后面跟着的小孩都露出羡慕的眼神。
“我爸也说要给我买旱冰鞋。”
“真的？好羡慕你，我妈说不考上双百想都不要想。”
“我都选好了，我要粉色的。到时候我们一起，一人一只。”
“好！”
姜烟看着那群小孩，只想了会儿便将那群人和自己记忆中的人一一对上。
穿旱冰鞋的小孩后来考上了医学院，后面跟着的两个小姑娘关系一直很好，其中一个结婚了，另外一个是伴娘。
姜烟还收到过她家的喜糖。
一边笑着一边往家里走去。
只是站在家门口的时候，姜烟几次想要伸手敲门，却又几次落下。
她是想见爷爷的。
可见到说什么呢？
她能说画的事吗？
正当姜烟几次纠结的时候，面前的大门突然打开。
穿着老年汗衫的清瘦老头提着一个大红色塑料袋站在门口。
老头儿微微眯着眼，头发花白，眉心有一道明显的悬针纹，抿着唇的样子一看就让人害怕。
“你是谁？找我们家的人吗？”老头儿警惕的看着姜烟。
姜烟看到那张熟悉的脸突然变得鲜活起来，像是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在自己眼前慢慢变成彩色，变得崭新。
她紧握着双手，只觉得声带好像都紧张起来：“我，我是……”
越是着急的，姜烟就越说不出话来。
她想说：“爷爷，我是烟烟啊。”
可她不能说。
姜烟低着头，委屈的啜泣起来。
她有好多好多话想告诉爷爷。
想说《行道天王图》的事情，想说自己见到了历史上的霍去病，想告诉爷爷，他写的那些笔记嬴政翻过后很是喜欢。
她还想说，自己遇见了段危，他们都过得很好。
姜傲霜盯着眼前的女孩。
任谁推开家门冷不丁的看到一个女孩站在门口，现在只是问了一句，对方就抖着肩膀哭起来，都会觉得奇怪。
姜傲霜不是个心软的人，皱着眉就要呵斥。
却突然改了口风：“得，你是不是文化宫的老师？烟烟今天又跟人打架了？”
姜烟抬起头，下意识想要反驳，她从小到大什么时候打过架？
她就是偶尔阴阳怪气一下别人而已。
只是现在这个情况，姜烟还是点点头，瓮声瓮气道：“恩。打架了，我来家访。”
姜傲霜把垃圾袋放在门口，将大门拉开了一些：“是吗？那孩子性格顽皮好强，让你们这些老师费心了。要不进来喝口茶？”
姜烟现在满脑子都是好不容易再见到了爷爷，完全没有意识到不对。
姜傲霜看着她点头，进家门拖鞋后熟练的从门后的壁柜里找出拖鞋，一言不发。
倒水的时候在一堆透明玻璃杯里拿起那只小兔子瓷杯，又从旁边的密封罐里取出两颗糖渍青梅丢进去：“天热，喝点青梅水。”
“谢谢。”姜烟捧着杯子，差点又要哭出来。
爷爷去世后，她就再也没有喝过青梅水了。
姜傲霜轻轻啧了声，把纸巾盒推到姜烟面前。
“谢谢。”
“你除了谢谢，没有别的要说？”姜傲霜翻白眼，靠在沙发上惬意的架着腿，还顺手拿起了一旁的报纸。
姜烟睫毛还湿漉漉的，扭头看向姜傲霜小声说：“说……说姜烟打架的事。”
姜傲霜抽了抽嘴角，好似不耐烦的放下报纸，腿也跟着放下来，语气无奈：“行，你说吧。”
“……”姜烟咬着下唇，她说什么？
“姜烟平时挺好的，她表现得很好，很努力的在读书，以后一定会考上大学的。”姜烟几次低头再抬头，她想要多看看爷爷。
可一看到，她的脑袋好像就转不动了似的。
“虽然现在学业很沉重，她一定会考上的。她还会认识很多人，也有很多人帮她，帮她找东西。然后那些人会告诉她，那个东西不是被看错的，是被人误会了。她没错，她一点都没错。”
姜烟只觉得自己失去了语言管理能力，一通乱七八糟的说，然后又看向姜傲霜：“我……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对不起。”
姜傲霜叹气，只好又从旁边找出一个铁皮盒，熟练的打开推到姜烟面前：“吃吧。有事慢慢说，哭什么。”
姜烟吸了吸鼻子，看着罐子里的桃酥饼，皱着眉强忍着不让自己再哭出来。
盛夏的客厅里，落地扇呼呼的吹着。
姜烟在旁边努力让自己表达清楚的同时，可以让爷爷听明白，又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一口桃酥饼一口青梅水。
姜傲霜也没有拦着，坐在旁边看书，时不时的应一声，只是唇角始终上扬着。
“宿主，时间快到了，你需要找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回去。”
1001号的声音从姜烟耳边响起。
姜烟捏着半块桃酥愣住：“这么快吗？我还有好多话想说。”
“宿主，这次是特别申请，时间已经是可以达到的最高时长。”1001号的声音很是无情。
“怎么了？”对面的姜傲霜见她停下来，缓缓摘下老花镜：“不吃了？”
“不是。”姜烟摇头，看着爷爷：“我要走了。”
说着起身：“谢谢您的桃酥，我好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桃酥了。”
姜傲霜坐在沙发上顿了几秒，也跟着站起来，比起之前反倒是有些手足无措：“是吗？就是老街口那家的桃酥，他家的材料好，手艺也是传下来的。你可以去老街口买，一定要买热乎的，也别买太多。以此买四五块，吃完了再去。吃桃酥的时候配点清爽的饮料，或者你喝茶也行。”
姜傲霜还想跟着一块出去，被姜烟拦住：“我顺手把垃圾带下去吧。今天能够见到您，真的很开心。”
姜傲霜叹了一口气，抬手拍拍姜烟的头：“我也是。”
姜烟咬着下唇，忍着就要汹涌而出的情绪，艰难的点头：“那我走了。”
“走吧。”姜傲霜站在门口，抬手挥了挥。
像是她小时候每次出门，姜傲霜就是这么站在门口招手，笑着望着她一步步走下楼。
看着那个女孩一路走远，姜傲霜还是没忍住的踩着拖鞋下楼，在楼梯的窗口，看见女孩小跑着离开的背影，口中喃喃：“肯定又哭了。都多大了，还跟小时候一个样。”
姜傲霜轻叹，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还是说只过了十几年，就可以拥有穿越时空的科技？
他不懂。
但，当他看到姜烟站在门口抹眼泪的样子，姜傲霜一眼就认出了。
这个女孩是他的乖孙女。
虽然大了许多，眉眼也长开了，又哭得丑兮兮的。加上自己还有老花眼，这确实不太好辨别。
但那是他一点一点看着养大的小孩，他怎么会认不出呢？
姜傲霜慢慢回身上楼，坐在沙发上看着那个打开的铁皮盒，还有那杯没喝完的青梅水。
他听懂了。
以后的烟烟会考上大学，看起来过得还不错。就是听起来不像是结婚有对象。
不过这也没关系，她爸结婚了不跟没结似的？
只要烟烟自己过得开心就好。
还有画……
烟烟说得云里雾里，可姜傲霜还是听懂了。
画，寻回来了。
那件事，他没错。
“那就好。”姜傲??x?霜靠在沙发上，一句又一句的重复着：“那就好。”
一直到橘色的夕阳撒入阳台，外面传来噔噔噔踩楼梯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钥匙旋动门锁，一个娇俏的声音响起：“爷爷，我回来了！”
姜傲霜还没说话，年幼的姜烟把书包一甩丢在沙发上，看见打开的铁皮盒：“啊！就剩下一块了！”
姜傲霜收敛思绪，看着眼前这个脸上带着婴儿肥，梳着马尾辫，一双眼睛黝黑有神的小姜烟，突然笑了。
长大了倒是没小时候看着机灵。
“我不能吃？”
小姜烟嘿嘿一笑，扭着身子坐在爷爷身边撒娇：“当然可以呀，我就是说一下嘛。爷爷，你说带我去吃肯德基。我考了双百哦。”
然后像献宝似的拿出两张试卷，眼睛咕噜噜的转：“加上学校的，我可是两个双百，可以吃两顿肯德基。”
姜傲霜看了试卷，然后不客气的笑道：“就记得吃。”
话不好听，可语气满是宠溺：“行了，今天在家吃，明天去吃肯德基，再去动物园。”
“耶！”
小姜烟从沙发上跳起来，高举着双手在客厅里蹦来蹦去，马尾辫也跟着甩起来：“爷爷万岁！爷爷万岁！”
姜傲霜看着她高兴的样子，也安静的笑着。
万岁吗？
他大概不能陪着孙女儿长大了，但她以后是好的，他也走得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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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0章 番外：不朽 是天不生孔夫子，万古如长……
自从上次姜烟在实验舱进行了穿越, 艾组长他们收集到的数据就越来越多。后来干脆把抽卡也一并安排在这个实验舱里。
之后的三年时间里，姜烟还在艾组长和历史研究组负责人的协助下进行精准触发。
在不抽卡的时候，姜烟在明燕几人的审核下面试了一名毕业的大学生做助手，全国各地的跑, 主要做国内文化非遗传承的记录。
这件工作也不是没有别人做。
只是非常现实的是, 那些人大多没有姜烟账号这么大的关注度和影响力。
加上姜烟的账号在国外也非常受关注, 言之有物的情况下, 她在国外做文化传播也更令人信服。
几年的时间下来。
国外渐渐少了“偷文化”的骂战。
也不是没有有心人士针对姜烟的账号, 但姜烟每次都能从系统记录的视频里找出更多的证据，说是立于不败之地都不为过。
而国内更是盛况。
#李白诗集更新#
#杜甫诗集更新#
#夏朝的存在#
#商朝的祭祀意义#
#周武王与周文王#
#深山中发现抗战义士遗体#
#长江打捞船封尘千年的真相#
……
过去留下的所有印记, 都在如今找到存在的痕迹。
不仅如此, 科研界内也是各种震动。
从航空航天领域，到海底探测领域, 甚至是国内材料学大佬都表示这两年像是加快了脚步。
成果一项接着一项的出现，并且排除了所有错误路线, 在正确的道路上一路狂奔。
“这是非常难得的。”
电视机里被采访的一位从事材料学的专家激动的说：“没有任何错误的选择, 我们每一步都走在对的道路上。我甚至都快相信这是冥冥之中有神相助了！但还要说的是，这两年来的种种发现，对我国历史、文化、科学……都是井喷式发展，我相信我们国家会越来越好。”
周奎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听到外面的动静看过来, 见姜烟拉着行李箱站在门口，有些意外：“回来了？这次采风怎么样？”
“挺好的，这些是给你们买的特产。”姜烟拍拍行李箱的拉杆：“这次是去山里看那位绣花的嬢嬢, 有的时候觉得挺心酸的。那么多好的技艺，但是因为各种原因不能很好推广，传承人也过着清贫的日子。”
“你不是联系了汉服品牌吗？”周奎掐灭香烟, 起身坐得离姜烟远一点，免得身上味道太重。
自从改为在实验舱里进行抽卡和幻境后，姜烟就回到了从前的家住下。
这段时间赚的钱把老房子重新装修一番，别墅里这里挂了工作室的营业执照和公司名字。
这里在外人看来，就是一个文化传媒工作室，只是这家工作室的人走运，跟国家单位合作，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姜烟早已习惯了周奎的行为，蹲下在行李箱里翻出各种礼物：“恩。不过只能做限量款了，多少能改变一点那位嬢嬢的生活环境。”
说话间，又看向电视：“我来的路上看群里消息，艾组长要被调走了？”
“恩。她手头上事情不少，已经向上申请了另外的人来负责。小艾的研究如果成功了，据说在人工智能领域当老大。”周奎是不清楚那些专业术语，只含糊的解释着，又说：“你那个助理没问题吧？要是还不习惯，明燕也可以调回来。”
“别！”姜烟连忙阻止：“她执行任务不是更自在？再说，让一名特警，还是优秀特警一直跟着我当助理，我也怪不好意思的。”
上半年，明燕被调回了原单位。
升职后带队执行了几次任务，现在俨然是特警队里很是有名的警花一枚，事业风生水起。
李元斌也被调去国外执行任务。
只剩下陈稳还留着做周奎的副手。
“你自己习惯就好。”周奎看新闻，倒是不在意这些。
经过两年多的时间安排，这里已经融入到本地的公司里，只要内部不出问题，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他们项目小组真实目的。
把该放的礼物放下，姜烟拉着空空的行李箱准备离开：“那我先走了。”
周奎咬着小鱼干，笑呵呵的说：“去吧去吧，我都看到段危的车了。”
姜烟脸颊微红。
这两年来，段危有空就陪着她到处去接触非遗传承人。
姜烟不是没有拒绝，可每次段危都能拿出她无法拒绝的理由。
同行采风。
不太放心她一个人去山里。
甚至姜父都知道了段危的心思。只是姜父没说什么，面上满意段危，行动上是一点没掺和。
他也知道，自己跟女儿的关系恶劣。
要是在这种私人的事情上插手，只会引起姜烟更多的不满。
段危也不着急，他工作自由，有空就来给姜烟送温暖。
姜烟对段危并不讨厌，段危人品好，性格也不错。除了不知道系统的事情，早已不知不觉进入了姜烟的世界。
当然，如果姜烟不愿意的话，段危也不会那么顺利。
周奎起身看着落地窗外开走的车，抽出一支香烟点燃，笑着摇头：“现在的年轻人比我那时候个性多了。”
——
回到家，段危没有上楼，只是帮着她提了行李，很快开车离开。
姜烟捶着肩头，坐在地毯上拿出工具箱做手账。
电视里播放着最新的新闻，姜烟用点点胶贴好最后一张照片，看向几乎有一掌宽的本子。
第一页就是和嬴政白起的合照，往后一一翻过去，那些人刚来时候的样子，换上现代装束的模样，好像都历历在目。
这本手账都让姜烟换了四五次封皮。
从之前的线圈本改成了卡扣本。
一一翻去，一张张熟悉的脸逗得姜烟笑出声来。
尤其是关羽捋着胡子在景区被人拉着照相，满脸都是尴尬的模样，姜烟笑得肩膀都抖了起来。
再往后还有拉着周瑜勾肩搭背的孙策，一人笑得儒雅，一人笑容灿烂到恨不得把大白牙全部露出来。
与公孙大娘学剑舞的杨玉环，两人一道翩翩起舞，手臂上的飘带随着动作飞舞，定格在两人转圈时，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冲出照片。
还有吃泡面打游戏的刘秀。不认识的人只会以为这是网吧一角。
……
那么那么多的人，那么那么多的??x?记忆，姜烟都想保存好，藏起来，做独属于她的珍宝。
收起点点胶、剪刀和荧光笔，姜烟怀趴在桌上慢慢翻动，眼皮也越来越沉。
“宿主。”
1001号上线。
“宿主，任务已经完成，能量充沛，1001号就要离开这个时空了。”系统的电子音里仿佛藏着一点情绪波动，稍纵即逝。
姜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做梦还是陷入了幻境，周围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你要走了？”姜烟心里一时间空落落的，不知道能说什么。
几次张嘴，最后只略有些哽咽的问：“那以后，我们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1001号沉默片刻，电流声滋啦啦的响着。
“是的。”
系统是来自未来，姜烟其实很早开始就做好了系统有一天会离开的准备。
只是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她依然不舍。
哪怕这近四年的时间里，姜烟从来没有看见过系统的样子。
“宿主是否记得，系统曾经给宿主做过额外申请。”1001号没给姜烟感慨的时间，说：“除了穿越一项，系统还申请了另外一项。”
姜烟怔然，她以为只有穿越这一项。
“在上传的诸多片段中，女性在封建历史中遭受的余切，让未来的女性观众不满和同情，她们在视频下方进行了请愿活动，希望可以通过系统，让部分女性能够自主决定是否留在现代继续生活。”
“请愿活动被高层通过，在排除了诸多不定因素以及与请愿活动组织者的沟通后，由系统提交巾帼卡角色申请。”
姜烟听得呼吸都缓慢下来，生怕自己听漏了。
“申请已通过，巾帼卡也已完全点亮。巾帼卡上的女性可以自主选择是留在现代，还是返回从前生活的时代，抉择时间为三天。”
姜烟抬手：“等等，我捋一捋！你的意思是，巾帼卡上的那些人都可以永久的留在现代？不会对时空造成影响吗？”
“会，但做了风险预测。只要巾帼卡上的人遵守现代的法律法规，不涉及政治活动，对未来的影响的几率很小。而且，未来会安排工作人员进行时间线修整。”
1001号问：“宿主现在准备好抽卡吗？”
“等等等！”姜烟跳着脚：“我是醒着的还是睡着了？我抽卡，抽卡我回实验舱啊！”
姜烟着急得在原地转圈圈。
1001号：“宿主不用着急，在系统离开之前，有一件私人礼物要送给宿主。如果不是宿主的协助，系统任务不会完成得如此出色。对此，系统非常感谢！”
“你也帮了我。”姜烟道：“要不是你，我肯定不会有现在。”
“宿主现在准备好了吗？”1001号问。
礼物啊。
姜烟有点紧张，脸上的笑容控制不住的上扬再上扬。
“准备好了。”
随着姜烟声音落下，眼前的黑暗仿佛瞬间吞没了姜烟。
“砰！”
“砰！”
“砰！”
三声梆响，姜烟隐约看见眼前好像有一条石子路。
不清楚系统这是要做什么，姜烟只慢慢的走上去。
脚步落下，一股带着血腥味的疾风席卷而来，耳边是呼喊着的声音。
穿着兽皮，披头散发的人手持骨头状的武器与野兽搏斗。
有人身死，有人受伤。
野兽的咆哮声络绎不绝。
但很快，姜烟的面前好像垂着一点火苗。
火苗上下跳动，野兽的声音越来越小。
那些穿着兽皮，披头散发的人也慢慢聚集在一起。
他们用土造房子，用贝壳做钱币，选出了自己的首领。
姜烟跟着火苗往前走了几步，穿着兽皮的人学会了织布种麻，他们渐渐有了羞耻心，也知道了什么是家庭，什么是国家。
再往前走，王朝换了又换。
祭祀的部分残忍规矩被废除，这群人拱卫着一只巨大的鼎，将礼仪融入生活之中。
“小友！”
前方传来一个老人的声音。
姜烟只觉得声音耳熟，快步上前。
“小友。”
几位老者见到姜烟，纷纷捋须笑着。他们或正襟危坐，或歪斜着倒地呼呼大睡，只是看向姜烟的眼神满是慈祥和期待。
“孔夫子！”姜烟率先认出最前面的孔子，赶忙上前：“这不是幻境吗？”
“是幻境。”一旁揉着眼睛坐起来的庄周：“是你的幻境，还是我们的幻境呢？”
姜烟噗嗤笑起来，小火苗在他们之间跳跃。
“小丫头，你又不回答我。”庄周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起身。
“该如何回，自然在姜小友的心中。”李耳走上前，抬手捏住那点火苗，从旁边拿出一盏灯笼，动作随意的将火苗丢入灯笼里。
“小友，前方路还漫长，小心着走。”李耳把灯笼递给姜烟。
孔丘也跟着颔首：“小心着走。”
姜烟不明所以，接下灯笼，再往前走的时候也忍不住连连回头。
只是那几人都朝着她挥手告别。
她提着灯向前走，黑暗慢慢被驱散，人声越来越明显，姜烟看着眼前宏伟的建筑，忍不住惊叹：“稷下学宫。”
这些，都是她曾经抽卡经历过的。
里面还有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他们朝着姜烟轻轻挥手，笑着并不说话，只这么看着她。
很快，战事再起。
姜烟眼前熟悉的人越来越多，手里的灯笼也越来越亮。
“姜烟。”
高台上坐着一个身形修长宽阔的男人，他单手支着额头，腰间悬着长剑：“许久不见。”
姜烟颔首：“秦始皇，好久不见。”
“一点烛火，继续走吧。”他抽出长剑，剑锋卷起身边的烛火，掷入灯笼中。
随着嬴政的动作，姜烟只觉得这盏灯笼愈发明亮。
“继续吗？”她有些看不懂这份礼物了。
幻境里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
还是，这只是系统安排好的程序？
嬴政低笑，凤眼微微挑起，目光锐利中带着点点笑意：“不然？你注定要往前走。”
嬴政声音落下，眼前画面像是水面涟漪被一层层的荡开。
刘邦领着刘彻几人，身旁还站在身穿铠甲的韩信、霍去病和卫青。
刘邦：“姜姑娘，没想到还能再见你。”
刘彻也跟着说：“是啊。我的游戏账号怎么样了？”
“账号？你几百年后有个后人叫刘秀，差点给你账号打烂了。”姜烟下意识回，想看看这到底是真的重逢，还是系统的程序安排。
听到这话，刘彻瞪着眼起身，刚要说什么就被一旁的刘邦拽下：“谁还没几个不肖子孙？”
刘彻控诉：“我没日没夜打下来的账号！”
刘邦很是淡定，他都看开了：“我没日没夜打下来的江山都没了，你账号算什么？”
刘彻：……
姜烟：……她信了，不是系统程序。
只是不等她追问，刘邦抬手掷出一点烛火：“莫问莫问，姑娘放心走就是了。”
手中灯笼更亮。
眼前的刘邦等人消失，紧接着出现的就是刘秀几人。
班昭更是直接走上前，捧着一盏油灯，将那点火焰添进灯笼里：“许久不见，姑娘一切可好？”
“我都好。我还以为这里是幻境，你们都是虚幻的。”
刚才确定了是否真实后，姜烟现在心情更是复杂。
1001号这份礼物准备了多久？
看他们好像都知道是要做什么。
班昭勾起她耳边散乱的头发，又温柔的整理她的衣领，说：“是虚幻还是真实，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真的很开心可以与姑娘相识。”
“我也是。”姜烟红着眼，总觉得他们的见面还在昨天。
刘秀叉着腰走下来，拍拍姜烟的肩膀：“继续向前走吧。”
姜烟点头，提着愈发明亮的灯笼往前走。
这条石子路不知道有多长，那些熟悉的面容一个接着一个出现，他们朝着灯笼里投掷火苗。
黑暗一点点被驱散，姜烟这才发现，自己的两边竟然是各朝各代的建筑和风貌。
石子路狭窄。
却能听见金戈铁马，也能听见书声琅琅。
长安的美酒，汴京的小吃。
南京的水，北京的山。
一直走到那个炮火轰鸣的近代，湖中孤舟温暖着最炽热的心。
南昌城的枪响，草地雪山上的脚印。
还有一声接着一声的欢呼和招展的红旗下幸福的笑脸。
“这盏灯，可让姑娘看清了一切？”孔丘不知何时走到姜烟身边，帮她一起提着那盏灯。
姜烟抖了抖唇，眼眶炽热，像是有什么??x?要喷涌出来，又努力的摁下去：“恩。”
典籍如莹莹灯火，诸子百家奏响的华夏盛唱，在各朝各代的构建下，慢慢走到如今。
是天不生孔夫子，万古如长夜。
也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那就继续大胆的走吧。”孔丘轻轻推着姜烟的后背：“继续向前走，我们皆在你身后。”
姜烟没有回头，她知道自己身后有许许多多的人。
文明铸就的辉煌随着山河一起不朽。
——
姜烟睁开眼，屋子里已经是白天。
清晨的阳光穿过阳台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入一道彩虹。
姜烟撑着发麻的胳膊起身，看着摊开在桌上的册子。
黛黛不知何时跳到了桌上，正用一双大大的猫眼看着她。
“谢谢。”姜烟呢喃，合上手账本。
黛黛规规矩矩的坐着，又喵了一声。
“可不是跟你说谢谢。”姜烟好笑的揉着它的脑袋，又给黛黛挠下巴，一直挠到它舒服得歪在桌上才停手。
想到巾帼卡，姜烟给周奎发了消息，又回卧室找衣服去快速洗了一个澡。
收拾好一切，下楼的时候段危已经在楼下等着了。
他手里还拿着一杯冰豆浆和包子，见她过来，打量了会儿忍不住说：“你今天气色好像很好。”
姜烟接过东西，道谢后吸了一大口冰豆浆，望着车窗外明媚阳光，笑道：“恩。昨天跟一些朋友好好道别了。”
段危手指敲打方向盘，好似不在意的问：“是吗？道别做什么？”
姜烟笑得在副驾驶东倒西歪，还是段危在等小区门禁的时候无奈扶了她一把。
“我就是问问，你笑成这样。”段危耳垂红红的，抿着唇。
“反正就是跟好朋友道别了。”姜烟轻哼。
在车子开出小区，隐隐从车窗传来一声：“放心，都没你那么亲近的朋友。”
黑色的越野车在小区门口冷不丁扭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