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延祚十二年, 五月春尽,暑气如约至。
江陵公府为父守孝的郎君女郎们终于除了服,新衣上身, 一个赛一个鲜亮。
除服似乎对陆玹的生活未有多大的改变。
只两件事。
第一日, 得内侍通传,皇帝召见。
陆玹早从宁王处听说皇帝霜月得了风寒, 半年来病逝便一直反复。
进了宫,皇帝在紫宸殿后的寝殿接见了他,暌违二十七个月, 正值壮年的天子消瘦不少, 整个人病气沉沉。
不夸张地说, 与宁王站在一起像是父子。
风寒是这样的, 再尊贵的人也只能靠休养, 若调理得好便没事。偏偏那时赵王在封地不安分, 皇帝病还没好透便要上朝稳定朝局, 如此透支了身体。
今日他勉强打起精神接见陆玹, 除袭爵旨意, 另还有一则丁忧起复的旨意。
丁忧前, 陆玹任刑部侍郎一职已期满两年, 适逢吏部有位置空缺,皇帝斟酌着,将他调动去了吏部。
仍是侍郎, 只官阶还比从前高了半品。
二十七个月实在太长, 若非是出色到离开后每天都被皇帝惦记, 大多人起复的官职都不如从前,所以有些人就算拼着被发现后弹劾丢官的风险也不愿向太常寺报丧。
面对这结果,不管是皇帝偏爱还是他本身能力使然, 陆玹不推辞,坦然地受了。
比起那些动不动装模作样惶恐的臣子,他这矜己清高的样子倒更叫皇帝欣赏。
年轻人,是应该有一些心气的,否则不能成事。
因皇帝这一生不是被兄弟牵制,便是先太后牵制,登基后又被奉恩公府牵制。
兜兜转转,逃不开一个韦字。
细想做过最硬气的事,莫过于未如他们意,留下半个子嗣。
是以这一年来,他们从宗室中挑选了几个资质还不错的孩子想要过继给皇后,皇帝也没有点头。
后面便发生了赵王的事。
皇帝已经想好了。
这半年慢慢地安排,及至陆玹,都是在给宁王准备可用的人。
先前陆家二郎的丑闻并未影响到皇帝对陆玹的看法,毕竟家业一大,难免长出枯枝败叶,及时修理就好。
宣读完旨意,皇帝与他手谈了一局,期间难免过问了这年轻人的婚事。
记得当初自己欲说媒,撮合对方与国子祭酒南宫远的孙女,偏对方眼光高,拒绝了。
而今他听说公府喜事将近,便好奇究竟是哪家贵女,入了对方的法眼。
却不想……皇帝想了想,没有丝毫印象:“此女郎想必有仙姿玉色。”
情人眼,自是觉得对方无一处不美。
只陆玹抿了口茶,轻轻将黑子落于棋盘上,道:“数年相交,久已心心印。”
他语气虽清淡,可神情中不由自主流露出的满足逃不过皇帝的眼睛。
皇帝诧异。
非是他不能明白这种感受,而是没有想过,这样的选择会发生在陆含章身上。
君臣久未见,今日多坐了会,除了陆玹私事,后面也问他关于朝堂上一些事情的政见,多作闲聊。
直到皇帝忍不住偏头咳嗽了几声,近侍过来劝:“些许小事,犯不着大家这般劳神。”
皇帝摆摆手,咳起来又是一阵惊天动地。
未料他身体虚弱至此,陆玹沉默了一下,道:“陛下应保重龙体,朝堂政事,三位宰辅都是您的臂膀。”
皇帝便笑了,点点头说好,“陆卿今日先回吧。”
待出了宫门,不枉谄媚地迎上来,叉手问:“公爷,咱们往哪?”
陆玹一时未能反应过来他的称谓,顿了下,蹙眉无语:“越发狗腿了。”
不枉嘿嘿道:“今儿宁王、奉国公、尚书左仆射家都递了帖子……”
太吵了。
陆玹抬手。
不枉等待着指示。
陆玹道:“回府。”
除服的第一晚,休息得很好。
第二日,他把管事唤了来。
自陆琪转危为安后,姜清便依赖上了由求神问佛带来的安心,执意修行,陆玹由她去。
是以如今府中没有可以主事的主母。
但他的生母还在。
管事请示:“既然当初插定等一系列流程都是由德慈娘子操持的,那么如今的婚仪是否也……”
陆玹摇摇头:“不必劳烦。”
他心中有主意。
什么都已经安排妥当了,就连吉日也已经算好,赶在小暑前,天儿还没那么热。
只等除了服,将剩下的六礼过完。
姜灿什么也不用做,老实待在扶风郡绣自己的嫁衣。
国朝尚土德,以黄为尊,公卿则服朱、紫。这是一整套青质连裳,间以绛红团花纹罗,大衫长裙披帛,层层压叠,颇是艳丽。
在绣娘的指导下一针一线地把嫁衣绣起来,还是挺有成就感的一件事。
剩下钗钿饰品,着实用不上她操心。
在扶风满打满算待了半年,大抵是很久没有好好与家人相处,并不觉得时间多么难捱。
待搬进了平襄伯提前在长安置办的用于出阁的别后,许是换了全然陌生的环境,又许是大礼将近,担心自己出洋相错漏,又许是萧姨娘传授的秘戏图过于形神兼具。
总之,亲迎前一晚,姜灿紧张得没睡着。
到了三更天,听着外面噼里啪啦砸下来雨点子,打得芭蕉簌簌。
惯常催人好眠的雨声此时竟为即将出阁的女郎添上了心潮的注脚,脑子里一时担忧出门容易被污泥弄脏裙脚,一时又乱七八糟开始闪回适才萧姨娘一本正经的“巫山云雨”。
好在初夏的雨来得急,去得也快,不到四更天,便安静得只剩屋檐瓦当一滴一滴漏下蓄水的“嘀嗒”声。
天色曈昽,日欲明也。
正式梳妆前,姜灿得先经受一道非人的折磨——“绞面”。
脸上那些细小的绒毛在她眼里从来没什么存在感,偏偏被软软的棉线带下来的时候那般火辣,仿佛是要她用力记住眼前的少女时光似的。
姜灿一面吃着少得可怜的朝食,一面向萧姨娘抱怨:“一整晚没睡着呢。”
萧姨娘嘁她:“奴婢五更天来的时候,明明怎么也叫不醒。”
姜灿惊讶:“姨娘来过啊?”
她明明记得自己是睁眼看着天亮的啊。
萧姨娘和赞礼就在一旁捂嘴笑。
婚礼之所以称为婚礼,是因亲迎的吉时在黄昏,但新娘子一大早起来并不是干等着就行了,还有许多的礼节要走。
时间很紧,姜灿梳妆穿戴结束后甚至来不及和姜焕多说几句话,门外便有热闹的礼乐声。
姜焕有些担心:“我刚刚出去看见阿父今日请了许多旧年同袍家的郎君堵在门外,看架势,必是要让姊夫作催妆诗了。”
姜灿莞尔:“他学问好,很该多作几首。”
一副看热闹心态,倒叫准备好了说辞稳住她的赞礼失笑。
这边催妆诗唱罢,那边又念一篇障车文。终于可以出闺房了。
姜灿端着纨扇,目视脚尖下方,半个眼神也不分给宾客和迎亲那边的人。
她的仪礼经过这几个月练习,也只能算一般,第一次穿这么沉重的礼服,很害怕被绊倒,虽然摔不着,但出笑话就不好了。
视线里出现一双被绯袍半掩着的皂靴尖尖,那人澹然地站在她跟前,往她手里塞了一段牵巾,姜灿知道这就是陆玹了。
好奇怪。
在知道对方出现在身边的那一刹,耳畔所有的喧闹声伴随一阵“嗡嗡”,潮水般褪去了。
好似因为手里这段象征结同心的红绸,感官也都与他牵连起来。
躲在纨扇背后的姜灿越发低下头。
接下来一起拜别高堂、一起乘婚车,从永安坊别业到光德坊公府,再一起行沃盥礼、却扇礼一大堆繁文缛节。
莫将画扇出帷来,遮掩春山滞上才。
若道团圆似明月,此中须放桂花开。①
却扇诗罢,他缓缓地道:“请夫人却扇。”
姜灿一愣。
那道总似寒潭清泉的声音此刻微有些沙意,是少说话的人乍然一日里说了许多话的缘故。
“夫人”两字,被她含在齿间放慢品味了一遍。
于是手中纨扇放下时,众人看见江陵公的这位夫人露她那双明光烁亮的眸子,滟滟的、羞怯的笑意在烛光间流转,好似含了一段星河。
再之下,都是为这双眼睛添彩的了。
灿灿。
她是叫这个名字,对吧?
两位赞礼手中捧着盘,盛着白饭、青菜、腊肉,自己却看得怔了。
青庐里围了许多女眷,姜灿不知道该看谁,干脆便看向眼前的陆玹。
见多了他缟衣素服的清淡模样,穿上这身喜袍,除了庄重还有股新郎官特定的意气风流,竟让她觉得陌生。
视线被满目的灼红一烫,猝然间也生出些不好意思,低了下去了。
陆玹深深看了她一眼,拿过碗,和她一人分了一个。
赞礼这才反应过来,又紧接着行同牢礼、合卺礼。
“结发”被封进锦囊,交到姜灿的手里,围观的女眷撒帐钱后,由赞礼告天,宣布“礼成”。
众人都出去,青庐里终于安静下来。
姜灿在这种静谧中垂着头,羞怯是羞怯,倒是没有太多的紧张,因为知道前厅还有宾客等着对方酬谢,还不到行最后的大礼的时候。
榻沿一沉,她侧转视线,还没及重新看到他的脸,就被捂住了眼。
姜灿:“……嗯?”
陆玹带着她站起来,道:“扶稳了,带你换个地方。”
他不赶紧去招待宾客,这时候要带她去什么地方?
姜灿满头的问号。
但还是扶上了他的胳膊,一步一步走得很慢。
香烛燃烧的气味渐渐远离,空气中浮动着花香,渐渐又闻到了水边独有的味道,很快,脚下也踩上了一块晃动的地板。
“……船?”她试探出声。
陆玹松开了手。
果然是船。
一艘双层的画舫。
停靠在荷花荡中,此刻正因两人的踏足而微微摇动。
姜灿惊讶了一下,望向陆玹。
他给了她一个嘉奖的眼神:“夫人好聪明。”
新称呼刚刚就觉得别扭,现下更是直接脸红了。
陆玹抚上她的脸,轻挲了几下,目光掠过那滟滟的唇,停留片刻,意味深长地道:“累了吧,无妨先卸好妆饰。”
卸好妆是要干嘛呢?
眼下是没宾客了,婢女们却还在边上呢!
姜灿咬唇,瞪他一眼。
大抵人都无法抵挡一些可爱的东西,譬如生气到毛发竖立的狸奴,又譬如女孩子羞绯的脸颊。
喜欢到了一定程度,就很想凑上去咬一口。
陆玹稍微俯下腰来,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低低道:“……要在这里等我。”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姜灿揣着这句话和七上八下的心情用了一些暮食点心,在婢女的帮助下到画舫二层的洗漱后换上了舒适的寝衣。
因为过于紧张,都没有好好欣赏船外的风景。
暮色渐渐浓了,姜灿听见底下婢女们行礼声,惊讶:“回来得这么快?”
起身走了两步,走到舷舱的楼梯处,看着那人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他换了一身袍子,仍是灼灼的绯色,衣衫带起的风都微有酒气。
只他的眼神仍然清明,在看到她后,对底下的人吩咐了一句:“退下吧。”
画舫是他们的了。
姜灿惴惴的心提得更高。
还不到点灯的时候,船外照进来的夕阳余晖就足够了。
船上通铺了柔软的地衣,即使不用设坐具,席地而坐也是很好的。
陆玹挑了张靠窗的矮榻坐下,看着她。
姜灿觉得自己大概有些好笑,因为不知所措,在这小小的船上走来走去。
陆玹仰头看了看她,问:“刚刚用过暮食了没有?”
姜灿点点头。
他道:“陪我再用一些。”
姜灿“噗嗤”笑了:“……在前面没吃饱?”
这副没心笑脸,看得陆玹手又痒了。
他推开一扇花窗,让清风渡进来。
姜灿这才看向水面。
拨开小窗,可见青棠山房半隐半现于黛色的山体中。
晚霞几将远天染成了灼灼的海榴色。
水天相映,浓淡相匀,波纹荡开,似一碗柔腻的的琥珀酒。
荷花都开遍了。
菡萏香细藕风轻。
姜灿也爬上矮榻,趴在窗边专注地望着:“原来从水面看过去,是个这样子……”
陆玹声音紧贴她耳畔响起,“毗此小湖而居,最美光景莫过于五月,春末夏初之际,其时细雨霏霏不绝,水面荡起烟波,氤氲叆叇,远山青峦空濛,烟岚云岫。”
他的词句用得很美,顺着这描述,姜灿想象了一下。
眼前渐渐地漫起一片浩渺的天青色,画桥长廊都浸在沥沥烟雨里,仿佛有了年头的古旧画卷,虽失了明媚光鲜,却显出另一种迷离的韵致。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她微笑扭头:“我们是要宿在这画舫上吗……”
柔软的香气轻轻擦过下颌,两个人都有些怔。
姜灿摸了摸肇事的唇,悄没声儿地朝后挪了挪屁股。
陆玹端端地看了姜灿几息,忽然倾身起来。半边身子染上了霞光,本来就喜兴的绯袍越发耀人。
“!”姜灿忙道,“不是陪你吃饭吗我们现在去就”
剩下的话,随那飘荡的系带堵在了喉咙里。
她攥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衣襟:“不然我们还是等晚一点儿呢……”
陆玹看着她扮可怜的模样,笑了下,伸手阖上那扇窗。
光线又朦朦起来。
姜灿从中读出了“不可能”三字,愤而又瞪他一眼。
陆玹解着自己的袍带,慢条斯理地孟浪:“灿灿,你越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越心急。”
“……!”
“嘶——”姜灿坐在他腿上,害羞都疼没了,气咻咻掐他,“陆玹,你属狗啊??”
他不该是亲亲她,然后先这样,再那样吗!
陆玹如愿衔住她腮肉,轻吮厮磨,声音含闷:“今日亲迎,你一眼没看我……作了那么多催妆诗,真个没良心。”
“我……”哪知道你连这种小事也要记仇啊!
女孩子脸嫩,陆玹觉得差不多了,松齿,圆戳戳的一个齿印,仿佛盖了他的私章似。
他满意,用指背轻轻擦去涎湿:“这样的灿灿……独我所见。”
只可惜了盛妆时的样子,那样明艳的姿色,竟不是他唯一一个瞧见的。
脖颈上又是一凉。
这里可比脸颊敏感多了,除却疼,还伴有些细细密密的痒。
“怎么还咬上瘾了?”
姜灿轻轻推他,两只手都被对方捉住,拉扯间,本就摇摇欲坠的寝衣不知不觉地滑落堆在臂弯。
眼前融开大片的雪色,陆玹半怔,下意识地往下扫了一眼。
新婚里,自然从贴身小衣到外都是喜庆的绯色,只相比起妥帖的寝衣,抹胸独有的细细系带映衬着玲珑的肩颈,更给人视觉上冲击。
尤其这是夏日,衣衫都尽可能做得轻薄又轻薄。
艳丽的罗纨贴合着身段曲线,只几处褶皱,便延伸出无限的遐思来。
微妙的几息后,姜灿才发觉前面陆玹仍停留在“逗弄”她的阶段。
咬一咬,耳鬓厮磨,看她反应有趣。
不像眼下,灼热又强势。
她颤了颤眼皮,一时不能接受这变故,眼里蓄起了雾气。
陆玹反而不急着成礼了。
放开她两只手,轻轻抚她的发。
姜灿抬眼。
陆玹伸手捻走她垂在肩头的碎发,轻轻解释:“还没有好好亲一亲你。”
他的手指是温烫的,可是比起她此时的体温来说,却有些凉。
守制二十七个月,说到便要做到。
比起身体那些陌生的反应,此刻他更想圆上一直想做的事情。
他的小夫人看起来有些惊讶。
陆玹的目光在她丰盈的两瓣唇上缓缓划过。
他低下头,如同衔住花瓣般,轻柔地碰了一下。
满足而轻叹。
女孩子怎么会是这样的触感呢。
古诗云“肤如凝脂”,那么此时他眼里,她身上这最柔软的部分无外“酥润”两字。
紧接他用了些力气,挤压得唇瓣陷下去,抵住了齿关。
姜灿起初只管怔怔地服从,但察觉他好似有些不顺,才从惊讶中回过神。
这是秘戏图上不会传授的技能。
半吊子终于抓住了三好学生的短处,姜灿心里蔓起小小的窃喜。
于是她探出来,轻轻地,舐了一下,他的下唇。
湿茸茸的。
陆玹好似震颤了一下,这次换他怔住了。
他身体细微的变化姜灿都能感受得到。
她微微和他分开,目光巡梭了一圈,决定从他的眼睛开始。
鼻梁、眉骨、脖颈……没有章法,想到哪就在哪留下一片软软的酥润。
最后才回到唇边。
陆玹的目光重新变得幽幽。
她的鼻息近在咫尺,小声唤了他一句:“阿玹……”
陆玹撞进她有些紧张的眼神里。
“你可不要再咬我了。”
“……嗯?”
他还没想出自己要怎么咬她,她便重新覆了上来。
软软的云开始抚弄他不得其法的浮躁,像他刚刚吮啮她腮肉一般吮啮他的唇。
他的齿关毫不设防,轻易便被溜进。
感官被刚刚喝过的木樨酒的回甘占据,情意胶胶又绵绵,那些无序又懒散的游走,皆可写作缠绵悱恻。
在她吻上来的时候,窗色忽然暗了,不多时便有雨丝拍打画船。
心尖也像是淋了一场酥酥的小雨。
陆玹呼吸都停住,指尖无意识地收紧。
原来亲密并不只有蜻蜓点水似的触碰,也可以像最后的大礼那样引人入胜。
姜灿也需要试探,几根柔柔的纤指抵在他胸前,随时准备着阻止他转换攻势。
这种程度的抵抗,陆玹根本不必看在眼里,可是品味过这场温柔小雨的滋味,又让他捺下心里那些震荡的心猿意马。
不着急,左右夏天才刚刚到呢,有的是阑风长雨。
但立夏后的雨注定没那么轻易结束,雨丝一豆一豆拍在水面上,砸出个个小小的浪头,簇拥着画舫晃动。
姜灿有些晕眩,不得不结束了这个青涩的初吻。
她的面颊因缺氧更红了,可能还传染了他的酒气,看什么都是朦胧一片。
陆玹撑起她软下去的背,学着她的样子,含了含那片越发滟滟的唇,时有时无地触碰。
“哪里学来的本事?”他嗓音愈发沙了。
姜灿埋进他颈窝,闷声笑了起来:“……大概是,我们看的秘戏图不大一样?”
陆玹听出她调侃之意,也不恼。嗯了声,俯下来重新吻住她:“……那再试试,我的秘戏图都教什么了。”
姜灿:“……”
雨脚不休,水面烟气渺渺。
画舫窗又开了一丝缝,零星的雨被风挟进来,飘落在近窗的榻上。
清凉的水珠溅在颈后上,姜灿瑟缩了一下,前面却是另一番燥灼光景。
进退两难。
轻汗微微透朱纨,陆玹细长的手指在她颈上轻划,顺着滑到锁骨,挑着那薄纱边缘问:“不必了吧?”
姜灿自欺欺人地捂住脸。
上首陆玹喉结轻动,复又笑了笑,诱哄她:“灿灿真好看。”
他当然可以捉她的手,但倘若她能自己放松下来,总好过这种半迫使的强硬。
姜灿看看他,唯嗓子眼涩得厉害:“我,我有点紧张……”
陆玹只得停下来,蹭蹭她小巧鼻尖,安慰道:“其实我也紧张啊。”
姜灿纳罕:“骗人,你紧张什么?”
陆玹幽幽地道:“自是怕……灿灿不满意。”
姜灿一呆,“噗”地笑了出来。
笑了就好了吧。趁此机会,来了一阵浪头,船身微沉,亦有些震颤不稳。
陆玹吻住她,封那声短促的惊呼,自己倒有低低的喟叹。
水面烟波泛泛,氤氲如情人眸子,使人心里那些坚硬冷冽的线条都模糊了。
廿余年一尘不受、经明行修的清寂固然矜持,便在此时却也觉得可弃。
清风将窗缝吹开,晚霞已燃尽了,云天皆暗茫茫一片。
夜色中,缀了水滴的莲瓣格外清媚。
消耗殆尽的新人枕着棹歌入睡。
清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几度花催梦晓。
唤鸳鸯梦醒。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