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冥河圣灵与命运巡礼【论坛】
记录者心神恍惚地点进论坛, 熟练切入她们记录者的专属吐槽区。
万万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发帖发疯,就刷到首页有一位同样工作出了问题的倒霉同事。
“干一行恨一行, 三月崩两副本?”
记录者缓缓念出帖子的标题,不禁感慨,目测这位倒霉同事遇到的问题可能比她还要严重……
怀着同情又惺惺相惜的心情,记录者啪地一下点入帖子。
【吐黑泥】干一行恨一行,三月崩两副本……
№0(楼主):
如题,人在维度缝隙工作室, 精神状态已经快要疯了哈哈……
老天啊,我才刚刚上岗一年,就在履历里增添了两笔浓墨重彩的、负责区域内副本严重异常的记录, 隔壁在职三百年的前辈都啧啧称奇。
№1:
啊, 同情……但比起这个, 更加好奇楼主是怎么做到的??
№2:
红红火火恍恍惚惚楼主实惨,这是什么运气啊!
№3:
+1, 我工作一百二十六年了, 也没遇到过楼主这样的状况(笑哭)
№4(楼主):
我什么都没有做啊,是副本自己动的手……
第一个副本是BOSS直接被.干掉了, 副本永久封存, 幸好副本所在的小世界还健在。
№5(楼主):
那时候天真的我还以为, 这会是我工作生涯遇到的最严重、也是最后一个问题,怀着满腔热情继续工作……
№6(楼主):
直到这几天, 第二个副本给我扇了一个大嘴巴子(笑)
这次不是副本BOSS死不死的问题了,是整个副本小世界砰一声爆炸, 连一丝灰都没剩下……
№7:
草(一种植物)
№8:
为楼主点一根烟吧,当看到一个世界像朵烟花一样, 在眼前绽放的瞬间,楼主会想到什么呢……
№9:
楼主想到的,大概率是自己断送的升职前程吧(恶魔低语)
№10:
呜呜呜楼上两位别说了,打工人已经开始共情了,好虐!
№11:
楼主:有什么事儿冲我来啊!别对我负责范围内的世界下手——
№12:
很同情楼主,但是小声质疑一下,副本问题只要受到及时干预和维护,很难会走到整个世界崩溃的程度吧?
虽然遇到这种事,肯定有运气不好的因素,但是楼主自己的工作能力真的没有问题吗……?
№13:
楼上能不能有点同理心?按照你的意思,难道楼主还会放任自己管辖范围内出现重大问题吗?
№14:
保护楼主,她都这么惨了,你们补药指责她啊!
№15:
其实我觉得12楼的质疑有点道理啊……也没说楼主一定是工作态度不认真不努力,算不上指责吧?
只是连续出现严重问题,让人很难不怀疑楼主本身是有点能力缺陷的。
№16:
客观猜测,会不会是楼主还不习惯工作?比如监测处理信息的速度慢了,或者发现问题后的处理方法有问题之类的。
№17:
……不,如果是我想到的那个副本,那副本异常就真的不是楼主的锅……
№18:
楼上这么快就解码了?
№19:
这就是神探在民间(抱拳)
№20:
谬赞谬赞(擦汗)其实是因为楼主没怎么用心打码,去翻一翻处罚记录公示表就能找到。
楼主介意我解码细说吗?
№21(楼主):
不介意…
呵呵,区区论坛解码而已,在我面临的风浪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笑)
№22:
感觉楼主现在的状态是心死了,摸摸头。
№23:
所以刚刚解码的神探在哪里?放个耳朵。
№24:
我刚刚抽空去查了一下处罚记录,最近几个月里,同时符合“出现严重异常”、“BOSS被斩杀”和“副本最终永封”三个条件的副本,只有之前那个鲸骨水族馆。
大家也都知道这个副本的情况吧,疑似那位新生的命运之主降临,吞噬了海潮的子嗣……
№25:
原来是那个副本,我有印象!
№26:
记忆里,楼主上次是不是也发过帖讨论来着?
№27:
噢,我的记忆也复苏了,上次我看到过楼主的帖子!
依稀记得,楼主那时还是一个天真开朗的新人,而现在怨气和死意比在监狱蹲了十年还重……
№28:
怜爱了,记录者这份工作害人不浅啊。
№29:
这种涉及神明的状况,确实是完全超出我们的处理能力范畴的……我承认之前对楼主说话声音大了一点。
№30:
可恶,这就让人更好奇了啊!第一次副本是真神降临,才只是BOSS噶了,那这次是出什么大事了?
№31:
呃,其实BOSS被杀死也是比较严重的问题,不能用“只是”来描述吧……
№32:
只能说楼主运气太差了,接连遇到大问题,相比之下BOSS死亡居然不算严重了(笑哭)
№33(楼主):
我直接说吧,不打码了。反正过不了多久,我的工号和被毁的副本名,就会被并列挂在处罚公示表上了……
№34(楼主):
这次出问题的是A+级特殊副本“旧相册”,算是我负责范围内等级最高的副本了。
这个小世界是最近才划分到我的工作区域的,据和我交接的前辈透露,该世界比较特殊,疑似和某位神明有一些关联……
因为觉得只要做好分内事务就好,我就没有打听更多细节,只知道这个世界的边界有一层特殊屏障,要额外记录屏障状况。
№35(楼主):
事发时,我前脚刚巡视经过“旧相册”,确认过世界内的数值一切正常,只有屏障的一个小角落呈现轻微力量波动,呈现一个最多拳头大的漏洞。
但这么小的漏洞放到整个世界上,几乎小得可以忽略不计,所以我只是正常做下记录,没有走紧急汇报渠道,而是等着把范围内的世界都检查完,再把所有记录和问题整合在一起提交。
谁知道,就一眨眼的功夫,“旧相册”的世界就开始崩塌了……
№36(楼主):
秉持着负责的精神,我本来还想回那附近看看什么情况,结果远远地就能感觉到海啸一样尖锐恐怖的力量波动,污染和不知名存在的尖叫齐飞,让我完全不敢靠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37:
啊这(害怕)
№38:
哎……摸摸楼主,这种事真的谁都预料不到(笑哭)
№39:
对啊,听起来楼主的工作都是按照流程正常进行的,根本不是楼主的问题。
№40:
等等,居然是“旧相册”副本吗?(呆)
№41:
问问楼上,这是什么很特殊的副本吗?
№42:
emmm……特殊,很特殊。
№43:
要是楼主仔细向前辈打听一下,就会知道——这个副本也被称为“咒噩之父的牢笼”、“神之蛊罐”。
№44:
哦,就是那个传说中至今没有玩家生还的必死副本?
据说这是由咒噩之父亲手建立起来的,里面还关押着祂曾经的使徒和信众……
№45:
这事是不是还被投过《神秘界笑话月刊》里的地狱笑话区?
№46:
只能说,摊上这么一个压榨员工还索命的上司,那些人真是有福了()
№47(楼主):!原来是这样吗?
我一直知道这个副本可能比较特殊,但从没深究过,不知道它的来历居然是这样的……
№48(楼主):
那这个副本的BOSS算是谁?咒噩之父吗?可我这边显示在副本彻底崩解后,BOSS也确认死亡了啊!
№49:???难道咒噩之父死了?
№50:
第一反应是好死,那个到处发疯逃窜的家伙终于陨落了啊!
№51:
没人好奇祂到底是怎么死的吗?哪怕势力偏弱、风评一般,咒噩之父到底也是一位神明……就、就这么草率地死了?
№52:
听楼主描述,这个过程应该还挺快的,总不能是祂自己暴毙的吧?
№53:
嘿嘿嘿,作为阴谋领域的异能者,我嗅到了谋杀和阴谋的味道~
№54:
李涛,能够短时间内诛杀咒噩之父,摧毁副本的存在,一定是真神吧……
№55:
大概率还是实力不弱的那种。
№56:
+1,而且必然是一个擅于蛰伏、捕杀的老练猎手。
№57:
小道消息,早在很多年前,咒噩之父就面临着厄运女神麾下的“影之骑士团”,以及由梦魇主宰亲御的“终焉梦”的追杀。
而咒噩之父之所以能够存活这么久,不是因为祂实力超群,而是因为祂很会东躲西藏,闻到一点威胁的味道就能立即躲到千里之外,让两位神祇都难以捕捉到祂的行踪……
№58:
让我想到故乡的一句古老箴言,“能捕捉到生性狡猾的猎物的,唯有比之更为狡猾老练的猎手”。
№59:
听起来好厉害……到底会是哪位神明的手笔呢?
№60(楼主):
可能,大概,也许——还是那位“命运”冕下吧?
问就是在副本崩溃的瞬间,我感受到了熟悉的,“命运”领域的压迫感……
№61:
哦不,连续撞上同一位神祇两次,楼主真的太倒霉了吧!
№62:
这怎么不算一种命运眷顾呢?(笑哭)
多少命运信徒朝圣千里,却难以寻觅到命运之主的半分踪迹,而楼主只是普普通通地工作,就能与祂不期而遇……
№63(楼主):
……
№64:
62楼说得还挺浪漫,但感觉楼主快要“哇”地一声哭出来了www
№64(楼主):
﹥ ﹤。 …… 。
№65:
哈哈哈哈楼主还挺可爱的,擦掉眼泪安慰一下~
№66:
诶!不是!!
№67:
咒噩之父被命运之主干掉了诶!
命运那位现在疑似手握命运、时间和诅咒三个权柄了诶!
№68:
你们都不惊讶吗??怎么反应都这么平淡!
№69:
我也想问……这可是两位神祇的斗争,权柄的交替啊,我过了几分钟才缓过来,你们接受事实的速度怎么这么快?
№70:
连发三条的家伙和楼上,你们两个断网多久了?
№71:
+1,其余神明有动作的话,可能值得惊讶;
但是命运那位……祂很久之前就开始杀疯了好吗?
№72:
没错,这位已成隔壁禁区顶流了好吗!连新手求助区和闲聊区,也各有一篇神贴是涉及祂和祂的神子的。
№73 学海无涯:
救。
我只是闭关学物理学了五十年,怎么好像已经与外界脱节了……求指路!
№74:
如果还没有获得神性的话,可以去看隔壁两个板块的首页热帖;
如果有神性就更方便了,直接看这些帖子,链接放下一楼了。
№75;
#银白天灾生存守则#
#浅析命运与诅咒的斗争及背后隐喻#
#有兴趣了解一下我们伟大的天父与主——命运冕下吗!#
#三天吃一神性生物,十天剑指真神——命运之主战绩整理总集#
№76:
现在看来,祂的战绩又要更新了,死亡名单增添咒噩之父一位(笑)
……
潜水一会儿,记录者终于憋不住了,发了一个回帖——
№98 平平无奇记录者:
楼主,我们真是同病相怜啊!!
就在刚刚,我管辖范围内的一个副本世界也消失了,不过倒不是直接爆炸没了,而是……好像被某位命运领域高位给“抢劫”走了(苦笑)
№99:
……6啊。
№100:
第二位受害者堂堂登场!
№101:
怪不得我们这里叫“诸神游乐场”呢,确实是天神的后花园……看起来这些日子,命运冕下大概率玩得很愉快。
№102:
何止是愉快,简直是满载而归(x)
№103:
所以是哪个副本被“抢劫”了?
№104:
+1,第一次听说原来世界也会被抢劫啊??
№105 平平无奇记录者:
我也不知道这个具体是怎么操作的,只知道忽然整个世界数据严重异常、力量波动剧烈,然后系统和副本世界的联系好像就被斩断了,那个世界脱离了系统的掌控……
这个副本,就是上次易主的原万花筒广告公司副本。
№106:
居然是这个副本……不是听说当时是那位“末日预言家”,把它从郝老板手里抢过来的吗?
№107:
草草草,我理一理,所以事情的全过程是——预言家疑似活着从登神之战中归来,抢了郝友谦的「广告公司」,然后又被顶头上司、现在的命运领域真神抢劫了?
№108:
有点微妙……预言家和那位命运领域的最终获胜兼加冕者,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109:
命运之河的那些神性生物在回应仪式顺便传教的时候,好像没有提到命运座下有这位预言家的存在,这是不是代表着他在战败后,好像没有正式归顺胜利者?
№110:
那如今的命运之主还放任他活着,甚至活得好好的……啧,真是仁慈过头了。
№111:
这样看的话,命运冕下打劫走预言家的副本,都像是在开一个有些恶劣的小玩笑……
№112:
看不懂这两位是什么关系,但作为工龄五百年的老前辈,我有些诀窍传授给楼主二人。
№113 平平无奇记录者:
我就说来论坛可以学到真东西!前辈请教!
№114(楼主):
给前辈沏茶。
№115:
咳咳(喝茶)
你们想啊,工作守则第二十一的内容是什么?
№116(楼主):
我记得是:“如发现无法独立解决的问题,及时走紧急通讯通道上报断罪师,系统将匹配附近区域的断罪师前来查看。”
№117:
那不就得了,守则不是只要求你们上报吗?
没要求你们一定要解决啊!那不是强人所难吗?
№118(楼主):
所以前辈的意思是?
№119:
你们只要记住——你们已经第一时间上报过了。
№120:
至于为什么没有断罪师收到上报信息,系统也没有通讯记录?
这就是考验演技的时候了。你们一定要表现得比他们还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是不是系统受到神战力量波及,通讯信号出问题了?
№121:
楼上牛啊,这就是工龄五百年的威力、老艺术家的从容吗(惊呆)
№122:
总之这一套下来,算是系统数据在强大的力量波动下造成混乱,事无对证,责任绝对不会落在你们身上。
再细问就是不知道、不了解、不清楚三件套,此事就已一笔揭过。
№123(楼主):
谢谢前辈提点!我悟了!
№124 平平无奇记录者:
这个月绩效有望,我又活了哈哈哈哈哈
№125:
问题得到完美解决,大家散了散了吧~
№126:
补药啊!大家别走,我还没八卦够呢!
№127:
+10086,我们至今仍未知道——
“预言家”现在是什么处境和身份?
他和命运冕下的关系是紧张还是缓和?
命运吞并咒噩之父,是否早有预谋?
还有祂抢走原广告公司副本,又出于什么意图?
№128:
好家伙,楼上是十万个为什么把。
№129:
唔,我个人猜测,最近命运冕下的动静那么频繁,可能是准备正式发展信仰和教会体系了。
№130:
赞同楼上,听说就最近,在命运座下好像多了一位“冥河圣灵”?
№131:
正好我有一帮研究仪式学的朋友,还认识几个神性生物,有些消息来源,所以另开了一个专帖,欢迎感兴趣的朋友们前来讨论哈。
链接附上:#关于命运教会或将建立的蛛丝马迹,及其结构雏形推测#
№132:
好耶!恭迎新楼主登基!(撒花)
№133:
路过浅浅吐槽一下,131楼的帖名一看就是学术论文写多了哈哈,怕不是真理领域异能者。
№134:
呵呵,我们真理领域是这样子的,一身学味(笑)
……
事实证明,易逢初起初觉得李兰阴造成不了多大的影响,还是小看这位成熟半神的行动力了。
就在易逢初还在奋力构建神国的时候,在祂视野之外的土壤上,一场有关命运真神的信仰风暴就已经诞生。
这新生的信仰正如一场飓风,影响力飞速扩散,七日之间便吹遍九层维度、无数时空。
这样剧烈的变化,部分源于库尔特一族日积月累地回应指向命运领域力量的仪式和祈愿,主动向尘世传播命运的慈爱与威力,量变引起质变;
但更多的,则发源于李兰阴消除诅咒粘液的步伐。
对于那些普普通通生活在各个世界的生命而言,他们不会在乎,同样也接触不到权柄的更替、神明的纷争。
他们只知道,命运之主及其仆役为他们带走可怕的诅咒和灾难,赐予他们希望、健康和生命。
于是,他们自然就想要赞美,想要信仰祂们。
就这样,随着负棺者的血红衣袍掠过大地,一篇命运的颂歌也随之唱响。
众生口口相传——
在仁慈的命运之主座下,连代表死亡的半神也变得温柔祥和。
“死亡”奉神之命,走在被诅咒污染的大地之上,冥河潺潺流淌而过,为生灵祛除诅咒、平息灾难,带来“新生”。
如此生与死的相交轮回,似乎正暗喻着命运中永恒不变的命题,也是芸芸众生都逃不开的重大节点。
这些事件落在人们眼里,就更衬托出命运之主的强大伟岸,甚至与每个生命的生死未来息息相关,让更多人自发了解、信仰这位陌生的神明。
有了信仰的大规模传播,大大小小的民间教派同时应运而生。
由于空间和信息的阻隔,这些民间教派就像坠落在九层维度各个世界的星辉,繁多而庞杂。
它们有着不同的名字,有着相似或相异的核心教义——而唯一的共通之处,就是它们共同信奉同一位至高的存在。
九维度中,第三维度的命运信徒最为众多,组成的教派影响力也最大,其中规模最庞大、最正式的教派初定名为“命运巡礼”。
“命运巡礼”教派相信,每一个生命在世间的发展过程,都是一场庄重而漫长的巡礼,他们将终其一生,抵达命运的圣地,再在命运之主的嘉奖中步入下一世。
本来,易逢初应该能及时感应到,最近念诵祂尊名的人似乎一下子变多了,频率也变得愈发频繁。
然而时机不凑巧,祂正好在为构筑神国“闭关不出”,没有分出多余的注意和精力。
这也就造成了一个荒谬的事实——
那就是在众人眼里神秘莫测、有意扩大势力的命运之主本尊,反倒是最晚知道自己居然多了这么多信众的……
第82章 神的圣典与国度
神许诺的七日光阴转瞬即逝, 李兰阴如约踏遍了每一寸被诅咒浸染的土地,带走咒噩之父降下的灾难,留下希望与生命在她代神行过的大地中萌发、生长。
这期间, 栖息在命运之河中的孔雀冠蛇族祭司——库尔特同样感应到无数被歪曲的命运重回正轨,进而注意到李兰阴的存在。
在得知李兰阴是主动祈求侍奉命运的信徒,是主新收入座下的高阶异能者之后,库尔特的态度迅速变得友善热情起来。
哪怕种族、年龄和人生经历都迥异,两位命运信徒也很快以信仰为中心主题,愉快地聊到了一块儿。
库尔特甚至大大方方地掏出它正在编写的命运圣典, 与这位新来的同伴分享。
李兰阴双手接过圣典手稿,粗糙的指腹轻轻抚过纸面。
看得出来,这些纸张都被库尔特精心保存得很好, 没有半分褶皱或卷边, 质感厚重的羊皮纸整整齐齐地装订在一起, 上面是库尔特作为祭司训练出来的华丽花体字。
但有很多纸张,都是空白的。
李兰阴不禁有些诧异, 她认为以库尔特祭司的虔诚与谨慎, 不应当做出这样的……或许在大部分神职人员眼中堪称“懈怠”的行为。
注意到李兰阴停留在空白页上的目光,库尔特有些羞赧, 连忙解释道:“因为主不太在意圣典的撰写, 回应给我的信息也很有限, 所以圣典目前还有很多空缺等待补全。”
事实上,库尔特说得还是太保守委婉了。
每次易逢初收到它的祈祷和疑问, 都是维持着异常宽容的“可以”、“都行”、“你看着定夺”的放养态度。
太宽容了,简直宽容得让库尔特有些不自在。
它有时候宁愿主提出严厉的批评, 或者苛刻的要求,好让它能够更加努力地去完成, 回报主的恩赐……
于是,出于部分想要向主证明自己的心态,库尔特十分频繁地查找各地资料传说,同时常常回应人们指向命运之河神性生物的仪式。
它热衷于走过每一个疑似曾流传神话传闻的地方,也热衷于和每一个博学的学者交谈;
它从残垣断壁、山河大漠、日升月落、只字片语中,挖掘“命运”的吉光片羽。
——这就像一场独属于库尔特的,走向它认定的救世主的“朝圣”。
然后,库尔特再把这些足迹编写进圣典,一字一句地织就命运主宰的光辉,绚丽而辉煌。
李兰阴念出了圣典手稿中的序章:
“祂是一切命运与轮回符号的集合。”
“在人世间的神话中,祂是环绕世界的尘世巨蟒,是代表永生不尽的衔尾之蛇,是预言的主人,是群蛇之王……”
“冠冕加之于祂头顶,于是原本混沌无序的命理,从此拥有清晰的轨迹,为众生指引来路与去处的方向;”
“权杖被祂握在掌心,于是原本无形无状的时间,从此产生明确的坐标和锚点,让众生不再迷惘于时间长河两端……”
“所有生灵都将在命运的尽头,走到祂的脚下——而主允诺,一切怀有希望者,都将被祂赐予命运的隐喻、时间的秘藏,在祂的慈爱与悲悯中走进崭新的轮回。”
李兰阴看了许久,欣慰地不住点头。
她看得出来,如今的命运之主仍然对经营信仰体系、建立教会兴趣不大——
但是,主不在乎,这不代表着主可以没有。
神能够随心所欲,可以视尘世荣光为云烟,可她们这些侍奉神的人,却不能对祂的荣光与名誉毫不在意。
如果到了神需要主动开口、言明需求才能得到某物的地步,那岂不是她们侍神者的失职?
在正式见到库尔特之前,李兰阴曾一度担忧,会不会其余的命运眷属缺乏侍奉神明的常识和经验,对主有所怠慢?
幸好,她现在能看见库尔特眼底热忱的火花,明白命运之主还有更多体贴入微的信众。
仔细阅读完圣典,李兰阴郑重地合上手稿,并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你写得很用心,我相信主会喜爱它的,也愿主给予你认可与嘉奖。”
库尔特闻言,脸上的笑容更灿烂真诚几分,尾椎后曳地的孔雀尾都微不可查地翘起来一点儿,显示出它愉快激动的心情。
它谦逊地回答:“不过,主的威能就如大海一般深邃,我实在是难以全部了解与描绘。”
“所以我还有许多改进的空间……”
李兰阴接着指出几点细节,赞美过后,她继续说:“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序章中写到,主向一切心怀希望者允诺,这便是祂对于信众的偏好吗?”
库尔特点点头:“我曾在祈祷时询问过主,为什么会在绝境中拯救我,而祂的回答正是……”
顿了顿,它抚上心口,仿佛能从心脏的搏动中,感受到虔诚的血液正在流淌。
它放缓了语气,似乎能借此回想起神明温和的口吻,“主说,‘因为你走到末路,仍然心怀希望’。”
“所以我想,这也许正是祂的偏好,祂会更加青睐、欣赏心怀希望者——只要生灵不放弃自己的命运,命运就永不会背弃他们。”
“原来如此。”李兰阴心有触动道。
诸神之中,各位神祇都有各自的偏好,给祂们的信众带来隐性的门槛标准。
例如死神偏爱屠戮生灵之人,真理之谬赞赏学识渊博的学者,生命之树眷顾孕育生命者,厄运女神喜爱野心勃勃的阴谋家和巧舌如簧的骗子……
唯有命运之主说,应允一切心怀希望之人。
这是何等的宽容与慈悲!
在难言的触动中,李兰阴沉默片刻,对库尔特笑着感慨,“让我们赞美主的仁慈。”
“赞美命运!”
两人的赞颂声重叠,一个动听悦耳,一个苍老沙哑,交叠在一起却异常和谐。
就从此时开始,命运之主座下的两位信徒首领相视一笑,真正意义上地达成了一致和共鸣。
以信仰为基础,她们飞快建立起信赖和友谊。
但两位信徒不知道,易逢初当时收到库尔特的询问时,正趴在书桌上睡午觉。
听到萦绕耳畔的祈祷声,他抹了一把脸,迷迷瞪瞪地睁开眼,正巧看见旁边的牛奶盒上印着“希望”两个字,所以顺口安抚疑似陷入emo的信徒——是你仍然心怀希望。
说完这句话,他强撑着精神听完祷告,然后脑袋就“砰”地一声落回桌面上,睡得昏天黑地,还把木质桌子砸出了一道裂纹。
要是让易逢初知道,自己随口瞎扯的话,居然会成为日后正式的信徒指标,他大概会觉得有些荒谬。
但荒谬之余,似乎也不错。
因为命运确实,总会为满怀希望的生灵指引出路。
……
哪怕已经通过劫持副本走了捷径,从零开始设计、构建神国依旧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易逢初昼夜兼程地赶工几天,终于卡着七日的时限末尾,把神国彻底建好,然后传召祂的守门人进入其中。
李兰阴早已为这一刻等待了许久。
她将黑白交杂的发丝梳得一丝不苟,反复确认浑身上下从衣物到姿态礼节的每个细节,都找不出一丝不妥,连背负的黑棺也安安静静,无数苍白的肢体缩回棺材深处的黑暗中,力求显得整洁、端庄。
一切确认无误,李兰阴方才按捺住澎湃的心绪,踏入命运之主的神国。
初踏入这片净土,李兰阴就感到命运和时间两领域的力量如宁静的水波,柔和却强势地将一切事物纳入力量范围之内。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神国正中心拔地而起的高塔。
优美简洁的线条勾勒出洁白的塔身,其上环绕着威风凛凛的巨蛇,蛇身与白塔一同螺旋攀升,指向穹顶。
而被巨蛇仰望的神国穹顶,无日无月,也无昼夜之分,永恒地笼罩着一片朦胧而神秘的银色光辉。
唯有一轮圆盘悬在天幕中,金辉凝聚的指针一短一长,像是指向四方的利剑,一刻不停地绕着塔尖之上的某点高空匀速旋转——
这是一轮巨大时钟表盘,它指挥着神国内时间规则的运行,更昭示着神国主人有关“时间”的权柄。
李兰阴久久抬头仰望这一幕,视线停在白塔上许久。
因为那条巨蛇的雕刻实在是太过精巧,每一片鳞片都清晰可见,瞳孔微微收缩的神态栩栩如生,乍一眼看去,李兰阴险些以为那条蛇是活物,甚至……可能是她的主的又一化身。
这让她不禁呼吸停滞一瞬,随后看清那原来只是惟妙惟肖的石雕,才松了一口气。
整个神国就以这座缠绕巨蛇的白塔为中心,周围的白墙呈同心环状,向外层层延伸,白墙之间留出类似于道路的空间。
‘与其说这是路,倒更像是一座纯白的迷宫……’
心中闪过一丝疑惑,李兰阴转念又想,‘不,我明白了。这确实是路——只是,它们的第一服务对象并非是人,而是蜿蜒游动的巨蛇。’
那就怪不得,这些道路都是曲线前进的了。
整片空间都以银白为主色调,透出一种辉煌的圣洁;又因色彩过于单调简约,使人感到如梦如幻的神秘虚幻。
这就是她主的国度……
李兰阴在心底震撼地一叹,然后根据主的指引,来到神国边缘。
站在边缘,能隐隐听到潮水涌动的水声——这是命运之河自神国之下发源、流淌的响动。
她就在这水声澎湃的边界处席地坐下,死亡的黑雾从棺材缝间翻滚涌出,粘稠而阴冷,在李兰阴周身流动凝聚,最后化作一道气势恢宏的漆黑拱门。
老人佝偻的身影依靠着黑拱门,一动不动,仿佛是一尊恒久不变的雕塑。
“死亡的圣灵驻守在命运国度的边地,一切向命运朝拜觐见者,需先踏过死门,在虔诚中迎来新生……”
“若是有不虔者擅闯,那他将看见死亡的阴翳。”
命运之河中,库尔特看到了李兰阴的身影,它提起笔,心满意足地写下圣典的新篇。
第83章 这位确实特殊,他可能真的不是人……
造完神国再把守门人丢进去, 易逢初感到精神层次的深深疲倦,简直比期末肝论文还累。
回到原生世界之后,他就完全不想动弹了, 以一种双手交叠于腹前的安详姿态平躺在床,陷入沉睡。
安详得好像他不是躺在床上,而是已经躺进了棺材里,仿佛下一秒就可以合盖钉棺。
若非手机能检测到易逢初的身体数值一切正常,它差一点就要拨打急救热线了。
窗外的光线逐渐黯淡,等易逢初昏昏沉沉醒来, 正是傍晚。
一缕昏黄的余晖透过窗帘缝隙,柔和地照在卧室墙角,易逢初的意识尚且恍惚, 他睡眼朦胧地盯着那片光斑许久, 放空大脑发呆。
一旁的手机忽地幽幽开口:【你觉不觉得, 你好像忘记了什么?】
易逢初显然还没回神,怔怔地重复手机的话:“……忘记了什么?”
手机侧面的排气孔吹出气流, 就像在无奈叹气似的, 【算了,反正那边应该很快就会打来电话了。】
易逢初一头雾水地洗漱完, 还没想明白自己到底遗忘了什么事情, 就如手机所料地接到一通电话。
手机另一头, 传来罗笙乐的声音:“不好意思打扰了,易、易——”
她卡壳几秒, 大概是在称呼方面纠结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更日常化的“学弟”。
罗笙乐语气窘迫地解释:“我因为某些原因, 被一个特殊的官方机构暂时拘留了,能不能请你做我的担保人, 过来保释我?”
“我公寓的备用钥匙就在门槛最顶上,麻烦你进门拿一下我的身份证件,就放在……”
易逢初维持着握住手机的姿势,眼底的睡意骤然消散。
他立即意识到,他把占用罗笙乐身体的假学姐给忘记了!
所以现在,罗笙乐本人大概率正在和假学姐共用同一具躯体。
也不知道她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居然都沦落到“特殊官方机构”异管局里唱铁窗泪了……
“好,学姐你别紧张,我很快就过去,”易逢初冷静地安慰她几句,又问,“地址是异能研究及管理局A市分局吗?”
罗笙乐顿了顿,然后感慨:“果然,你也知道异能和神秘世界的存在……”
“那就麻烦你了!”
接着,易逢初就听到隐约的脚步声——似乎是有一个人走近罗笙乐,低声问她是否已经联系完毕,然后收走了她的手机。
电话被挂断,只留下一串忙音。
……
“联系好保证人了?”
“是,他一会儿就到。”
罗笙乐点点头,把手机递给对面的工作人员。
不得不说,易学弟镇定从容的态度就像一池清冽的泉水,浇灭了她内心的焦灼,让她不复之前的紧张慌乱。
在她对面,孟司游接过手机,随口说道:“由于异管局性质特殊,规定只能由神秘力量的知情人担任担保者,希望你能理解。”
“不过我们这里的异能者数量并不多,以往被拘的人都需要等待至少一天,才能找到符合条件、且愿意赶过来的担保人,你的速度倒是挺快的。”
罗笙乐保持微笑,连连点头,礼貌回应官方工作人员的话。
心里却想,她也是最近才知道易学弟另有隐藏身份的……
易学弟甚至还是神秘世界里堪称地位崇高的人物——一位伟大真神仅有的子嗣!
这放在宗教体系里,恐怕会有无数虔信的艺术家为其雕刻塑像,或用尽珍贵而绚丽的颜料,把他的身影描绘在教堂穹顶,站在天神的御座之下……
说出身份会吓死你们!
‘哦?原来你的邻居居然是这样的身份?命运那位的亲子?’
一道陌生的声音在罗笙乐脑海中响起,它口吻惊诧地喃喃:
‘怪不得,布莱斯竟会出现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小世界……’
‘你知道这种隐秘的消息,看来你也不简单。’
‘让我猜猜……你是命运的信徒,甚至得到过祂的眷顾?’
罗笙乐下意识按了按太阳穴,仿佛能隔着皮肉与骨骼,触碰到这个擅自躲进她脑海里的不明生物似的。
她面色冷淡下来,在心里回复:‘在我的担保人到来之前,我是不会回答你的任何问题的。’
人生中第一次坐牢,罗笙乐没有心思搭理脑袋里的不速之客,更没有兴趣和对方闲聊。
但假学姐倒是兴致勃勃:‘别这么警惕嘛!你与命运神子有关,难道还怕我有意伤害你?’
‘放心吧,我没有这样大的胆子——我一向很惜命,并不想尝尝被布莱斯撕碎的痛苦。’
它态度坦诚,但罗笙乐仍然不为所动,对它充满了警惕和抵触。
因为要不是这个家伙,她也不至于刚出副本就蹲局子!
事情的来龙去脉是这样的——
几小时前,罗笙乐的意识终于被传送回来。
与往常的肉.体传送不同,人类脆弱的灵魂对于这种空间跳转更加敏感。
在回到自己身体的瞬间,罗笙乐就感到一阵海潮般的头晕目眩,还附带类似于晕车晕船的恶心感。
而且雪上加霜的是,还有一声惊叫在嗡嗡的耳鸣声中凭空乍响:
‘天呐,你居然这么快就活着回来了?!’
‘咒噩之父从来不会让任何生灵逃离祂的围猎场……难道那老登终于暴毙了?’
……什、什么声音?
彼时,罗笙乐正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连思考和反应的速度都比平常慢上许多。
她抬起头,惊愕地发现自己此刻居然身在人来人往的商场门口,左手还提着一袋日用品,就好像她从未进入过副本,身体还在自发地维持正常生活的轨迹。
这让罗笙乐的大脑再次宕机,纷乱的思绪接连冒出来。
她在缓慢地思考,这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之前副本里发生的事情,比如诡异的“爸爸”“妈妈”、降临的神明化身,还有将她托举起的巨大手掌……都是她的幻想?
难道她其实只是去商场购物了一次?
罗笙乐一下子被这样前所未有的状况给惊住了,左手拎着东西的力道不知不觉松开,满袋子的零食等商品散落一地。
恍惚之间,她回想起刚刚听到的惊叫,误以为是有人在她耳旁说话,于是无措地望向四周,提高音调:“谁?是谁在说话?……”
“……”
周围涌动的人群骤然安静一瞬,随后向开始自言自语的罗笙乐投来异样的目光。
这姑娘看着年纪轻轻的,怎么好像精神有点问题?
没多久,在罗笙乐四周就空出了一片区域,路人纷纷自发绕道,与她拉开距离。
‘哎,’罗笙乐听到那个陌生的声音叹了一口气,‘你再自言自语,别人就要把你当作幻听幻视的精神病患者了,快走吧。’
“你……你在我脑子里?”
罗笙乐后知后觉地扶住脑袋,殊不知这一系列行为落在旁人眼中,更显得古怪而异常。
她意识到身在人群中不方便继续交谈,便抬起右脚,想要向前迈一步——但奇怪的是,似乎还有另一个意识正在控制她的身体,让左脚也不听使唤地动了起来。
于是,不幸的事就发生了。
罗笙乐以一种左脚绊右脚的奇怪方式,“噗通”一声倒在人行道上。
幸好周围的人早有先见之明,提前与她拉开了距离,否则说不定会推倒一批人。
倒在路人特意为她空出来的区域,罗笙乐几乎能感到有许多目光正在灼烧她的后背,让她的脸颊开始发烫。
淡淡的死意在心底蔓延,罗笙乐迫切地想要爬起来!
但她刚刚抬起右手,右手就又被另一个意识放下了;
转而是右腿不受控制地动了动,像是在试着屈膝支撑起身体,可偏偏左脚并不配合……
一时间,罗笙乐整个人都像是刚刚长出双腿一样,肢体混乱扭曲地挥动着,在路上无助地蛄蛹。
‘诶、诶诶诶——’
脑中的陌生声音惊呼:‘你在干什么?是第一天和你的四肢认识吗?’
‘就当我求你,你先别动了!’
罗笙乐顿时被气笑了,也顾不上人家是通过意识与她对话的,脱口而出:“这是我的身体,你要求我别动?”
“不对,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会在我身体里?是能力特殊的异能者、传说中的恶灵,还是其它什么非人生物?”
附近环境声音嘈杂,倒是没有人听清她说的“异能者”,但光是罗笙乐这副又是念念有词、又是扭曲爬行的模样,就足以让路人抑制不住内心的惊恐。
一时间,讨论和流言像是长了翅膀一般,“商场门口出现一个精神异常女子”的消息飞遍大半街道。
在乌泱泱的人群中,甚至有人报警了。
但这还不是最严重的。
恰好A市异管局分局的异能者巡逻小队正驾车路过,而当他们经过罗笙乐所在的位置时,车里的能量波动检测仪“滴滴滴”地响了。
引得巡逻人员还以为有编外异能者在当街闹事,立即高度重视,下车查看……
所以,罗笙乐就被押到了这里。
回想到这一段,罗笙乐只觉得这辈子的体面都在今天消失了,忍不住多骂脑海里的陌生生物几句。
假学姐:‘……?’
又怎么了,为什么突然骂它?
隔着栅栏,孟司游坐在罗笙乐对面,看完了巡逻小队的报告和当时的能量仪记录,笑着叹息道:“你的运气可真不好。”
罗笙乐不明所以地看过去,就听外表年龄与她相仿的男人询问:“你之前在大街上,是不是刚刚从某些危险的副本里逃生出来?”
她茫然点头,得到孟司游的解释:“你当时在能量仪上引起的波动可不小,险些让巡逻队以为你是流落在外的高危异能者。”
“但现在看来,你本身的力量数值并不高,等阶大概在3至4阶左右,而之前高得惊人的力量波动,应该来自你在副本里刚刚接触过的存在。”
“我就说呢,怎么可能有人同时带有死亡、诅咒、命运、风系四个领域的力量……误会误会。”
明白罗笙乐大概率只是一个无辜的倒霉蛋,孟司游的态度就肉眼可见地变得友善。
他让人带来一包湿巾,示意罗笙乐可以把沾满尘土的双手擦干净,然后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充满歉意地笑了笑:
“虽然是误会一场,但根据规定,这个流程都走到一半了,还是需要你填写一下异能者登记表,再由担保人把你带走……抱歉。”
“你放心,官方不会对登记在案的异能者抱有偏见、敌意或者差别对待。只要你不利用异能做出违法乱纪的事,就完全可以正常生活。”
“日后如果遇到困难,也可以来异管局求助。”
罗笙乐心下一松,回以微笑:“好的,都能理解。”
她一边与孟司游交谈,一边略带好奇地打量着对方。
光是孟司游身上的制服,就让罗笙乐察觉到不少隐含的信息,例如,他这身衣服从具体规制到肩膀上的徽章,都与分局里其余工作人员的统一穿着不同……
直觉告诉罗笙乐,眼前这个男人的职位可能是分局里最高的。
难道这是什么总部的领导,出于某些原因才驻守在A市的?
反正干坐着也是无聊,罗笙乐的脑海里掠过一个又一个猜测,看得假学姐直乐呵,却不敢再出声招惹她。
“孟队,担保人来了!”
门被打开,走进来的工作人员一脸欲言又止。
话音莫名顿了顿,工作人员才压低声音继续道:“担保人身份比较特殊,您做好心理准备……”接着他又转过头,对门外某个人说,“就是这里,您请进。”
孟司游不以为然。
大家都是不同于常人的异能者,身份能有多特殊?
但等易逢初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巨大的惊讶感顿时充斥了孟司游的内心。
特殊,这位确实特殊……他怔怔地想。
毕竟易逢初——可能真的不是人!
第84章 咒噩之父的信件
孟司游本就无意为难罗笙乐, 再加上还有一位神子做担保——就差真神亲临了,所以整个流程走得异常迅速通畅。
在面对易逢初的时候,孟司游有好几次欲言又止, 忍不住想要打听,他是否知道自己的“父亲”正在逐渐发展信仰和教会体系?
还有祂最近的频频动作,又有什么目的呢?
但他刚刚想开口,就收到了来自江宥的短信,被隐晦地警告了几句:
【我预感到,你可能又要按捺不住过于旺盛的好奇心了。】
【请你记住, 我们的世界在神祇面前很脆弱,不该知道的,就不要试图探求;】
【而神明默许我们可以知晓的, 自然会在某天为我们所知。】
【作为凡人, 唯有顺应命运的流向。】
孟司游握住手机的手指紧了紧, 随后他若无其事地抬头,对等待在栅栏另一头的罗笙乐微笑道:“好了, 你可以回去了, 感谢配合。”
手腕间能够抑制异能的特制手铐被解开,罗笙乐微微紧绷的心弦终于放松下来。
揉了揉僵硬的手腕, 她和易逢初一起走出分局门口。
收起易逢初还给她的公寓备用钥匙和身份证件, 罗笙乐深呼吸一口自由的空气, 感激道:“易学弟!这次真的多谢你了,不然我都不知道去哪里联系A市的其余异能者!”
“我一定要好好报答你, ”她几乎是用一种看待救世主的目光看着易逢初,“你是更喜欢神秘世界的道具, 还是现实世界的东西?”
“只要你需要,我会尽一切可能去完成!”
更何况, 如果易逢初真的如论坛里众人猜测的那样,与叙事者先生有密切的关联,那后者更是救过她不止一次,罗笙乐也一直苦恼于无法回报这位友善的神祇。
罗笙乐想,比起高高在上的神灵,她离易逢初的距离更近,或许可以试着为叙事者先生的亲眷做些什么……
易逢初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地往回走,随口回答:“学姐不用这么客气,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力所能及而已。”
看了看罗笙乐热切的眼神,他停顿一下,补充道:“当然,如果学姐有精力的话,那可以多多搜集一些神秘世界的传说,把你在游乐场里听说的故事告诉我。”
“比起贵重的礼物,我还是对这些有趣的传闻更感兴趣。”
罗笙乐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下。
她在心里暗想,叙事者先生似乎也喜好收藏各种故事传闻……
难道,这是什么流淌在血脉里的爱好吗?
晚风阵阵,两人一起回到公寓楼。
期间,罗笙乐也产生了许多疑问。
比如,易学弟究竟知不知道自己的具体身世?他知道叙事者先生的存在吗?他关于诸神游乐场和神秘世界的了解,又有多少?
在这学期开学的时候,罗笙乐曾经见过易逢初在世俗名义上的“母亲”,母子两人看起来关系很好。
所以她在看到那个帖子之前,从来没有想到过,这对母子可能并没有血缘关系……
种种疑问在罗笙乐心头盘旋,让她眼神有些飘忽,时而小心翼翼地瞥易逢初一眼,观察一下他的神色和状态,然后再飞快收回视线。
但她始终没有问出口,只是和往常对待同学那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易逢初闲聊几句。
罗笙乐还没憋得慌,躲在她脑海里的假学姐就率先沉不住气了。
它亲身面对易逢初时唯唯诺诺,此刻有罗笙乐本人挡在它面前,它倒是胆子大了起来,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怂恿她:
‘既然有这么多问题,那为什么不问出口?’
‘反正他看起来对你的态度很随和,趁着他心情不错,说不定你问了,就能得到回答呢?’
‘作为神子,但凡他无意间向你透露一些高层次的情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它蛊惑的声音如同恶魔,试图勾起罗笙乐的好奇心和贪欲,‘那些珍贵的知识,就算你用不到、甚至理解不了,你也可以把它们挂上论坛,进行交易拍卖。’
‘涉及神明子嗣,一条情报五百万积分打底,上不封顶;要是有关神明,那更是有市无价,你甚至能够凭借它们,轻轻松松走向更高的层次——’
“啧。”
在易逢初看来,罗笙乐猛地停住脚步,她看起来有些烦躁,双手在耳旁扇了几下风,像是在驱赶恼人的蚊蝇似的。
“怎么了?”
其实易逢初能感知到假学姐的存在,他甚至可以直接听到,它在自以为隐秘地对罗笙乐煽动些什么。
但他故作不知,询问罗笙乐的看法。
“……没什么,”罗笙乐在耳旁扇几下风,又晃了晃脑袋,像是要把某个声音甩出脑海,“刚刚有苍蝇在围着我叫,太恶心了。”
“希望它能安静下来,滚远一点。”
她放慢语速,指槐骂桑道。
罗笙乐还记得自己的初衷,是关心易学弟的状况,以及想要回报他和叙事者先生的恩情,而不是……
而不是擅自越界,探究他人的隐私。
如果真的走到这一地步,那她会为自己日益膨胀的卑劣私欲感到羞愧的。
罗笙乐是一个为人处世会仔细衡量分寸的人,她觉得,既然易学弟没有主动提及那些事,那大概率是不想让她知道更多——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无声的拒绝。
而脑海中的声音,却想要利用她刺探易学弟的隐私情报……
罗笙乐愈发觉得它很恶劣了!
‘你——’
假学姐的语气中带上几分愠怒。
但刚刚吐出一个字,迅速回笼的理智就提醒它,罗笙乐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而它只是一个不得不躲躲藏藏的“寄宿者”。
更重要的是,罗笙乐还不是什么普通的中低阶异能者,疑似受到来自“命运”的庇护和眷顾,不是它现在可以随便拿捏的存在……
所以假学姐忍了,不再吭声。
走进公寓,由于楼道里的空间较为狭窄,两人一前一后上楼,停在居住的楼层。
考虑到易逢初已经知道她的异能者身份,罗笙乐就没有再在他面前隐藏特殊能力。
她打开家门之后,就有一阵清风自掌心盘旋升起,将备用钥匙稳稳地带到了门槛顶端藏好。
易逢初目睹这一幕,总算是明白她为什么会选择把钥匙放在那么高的地方了。
他有意在门口停了停,趁着罗笙乐转身进门的刹那间,易逢初向她的背影伸出手,轻轻抓取到了什么无形之物。
冥冥之中,罗笙乐感到头顶一阵清爽,似乎有什么烦人的东西离开了她……
等等。
罗笙乐握住门把的手一顿,从离开副本开始的所有细节在她眼前掠过,违和感随之浮出水面。
她悚然地想到——
为什么,她之前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脑中那个陌生声音的存在?
在异管局里,她明明可以言明实情,向靠谱友善的官方工作人员求助;
在回来的路上,她也可以求助疑似体内流淌着神血的易学弟,或者直接向叙事者先生祈祷……
但是,她都没有付出行动。
以罗笙乐对自己性格的了解,这显然很不正常。
她好像在不知不觉中,早已被那个陌生未知的生物影响了——虽然表面上对它保持抵触和警惕,但实则根本没有尝试过摆脱它。
仿佛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它将与她一体共存的事实……
感到毛骨悚然之余,罗笙乐还发挥了一下想象力:
如果有一个陌生的意识,将永远躲藏在她的身体里,时不时操纵她的行为,篡改她的认知,甚至可能对她周围的人怀有不好的心思……
她几乎不敢想下去,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后脑勺,又原地呼唤几声,终于确认对方已经从她的脑海里消失了。
是逃往其它地方了,还是易学弟出手了呢?
罗笙乐回头看了一眼,易逢初公寓的那扇门早已合上,阻隔住视线,看不见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
一墙之隔。
假学姐被易逢初随手抽了出来,正瑟瑟发抖地蜷缩在他眼前。
虽然它失去了身体,但从它现在意识体的模样——黑色椭圆的主躯干,腹部下几条细长的附肢,以及口器处如同蚕吐丝一般,吐出的黑色丝线……
易逢初就能想象到它本体的模样了。
大概率是一只巨型蜘蛛怪,口中会吐出污浊的诅咒之语。和咒噩之父放在一块儿,一个像黑蜘蛛,一个像铁线虫,倒都是虫类。
‘布莱斯、布莱斯、布莱斯……’
‘救救我啊,我还没来得及庆祝咒噩之父逝世,就要命丧黄泉,与祂冥河相见了!’
甚至,它和咒噩之父可能还是死于同一对父子的手里……
它简直要为命运的戏剧性台本而落泪了。
假学姐第一次这么想念布莱斯,它多么盼望他能像以前一样,神出鬼没地从它的记忆里冒出来啊!
当然,在假学姐心目中,布莱斯也不是什么纯良的好人,但它好歹对他有几分了解,觉得他不至于没有理由地杀死自己。
可面临这位恐怖的“神子”,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它很确信——从这双看似沉静的漆黑眼瞳中,它看到了某种食欲。
对,甚至不是杀意,而是食欲!
这代表着,对方根本没有把它当作可以交流的活物看待,而是就像在注视一袋薯片,一片面包,一颗糖果……
被这样毫无情感地漠视着,假学姐不禁蜷缩起附肢,恨不得自己能缩小得让易逢初看不见,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范围内。
“你是在心里求救吗?”
易逢初轻笑一声,手指戳了戳它:“忘记告诉你了,其实我可以听见你在心里‘说’什么……从头到尾都可以听见。”
假学姐顿时僵硬住了。
他一直可以听见?
那它之前怂恿罗笙乐的话……
“嗯,也听见了。”易逢初笑着点点头,肯定了它的猜想。
假学姐瞬间心死如灰。
它放弃挣扎般地平静一会儿,然后在易逢初再度伸出手抓向它的时候,它剧烈颤抖几下,惊声尖叫道:
“啊啊啊伟大的小殿下,求您宽恕我的愚昧和无礼——我理应在第一时间,便主动前来觐见,向您献上所有忠诚!”
易逢初不为所动,语气温柔地提醒:“现在才说这些,是不是有些晚了?”
“我、我……”它嗫嚅片刻,见易逢初开始不耐烦地皱眉,便立即开口,“我能证明自己,我还有价值!”
它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用附肢尖端剖开了椭圆的腹部,从中抽出了什么东西。
易逢初动作微滞,定睛一看,那竟是几张折叠起来的……信纸?
假学姐连忙谄媚地介绍:“这是我在拼死逃离‘旧相册’的时候,顺手抢走的咒噩之父的信件。”
“哪怕在祂发疯吃信徒的时候,祂也始终没有毁坏这些信件,我怀疑,其中必然写有极为重要的信息。”
“在抢走这些信件后,我都没有打开偷看哪怕一眼,”假学姐竭尽全力讨好道,“现在看来,这大概都是命运的指引吧!这些信息,唯有尊贵的您才有资格了解……”
第85章 唯有你会拒绝它,因此与诸神不同。
易逢初谨慎地戴上一次性手套, 喷了几下酒精喷雾,才轻轻展开那团藏在假学姐蜘蛛腹内的信纸。
他承认,假学姐带来的这些信件确实引起了他的兴趣, 这为它争取到了宝贵的、继续苟延残喘的时间。
但它那些天花乱坠的谄媚话,易逢初当然是一个字都不会相信的。
但凡假学姐真的如它所言,有对“命运”臣服的诚意,那它早在遇见布莱斯的时候,就应该把这些信件老老实实奉上了……
可假学姐选择了隐瞒,显然是心里另有一些小心思, 想要带着这些信件逃往别处。
所以,易逢初让手机好好盯着假学姐的一举一动,毫不掩饰他的不信任。
假学姐意识到它的讨好没有成效, 浑身颤抖得愈发厉害了, 手掌大小的黑蜘蛛收紧附肢, 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看着倒有几分可怜。
只可惜, 在场的一人一机都不会为此动容, 他们清楚这只落难神性生物的狡诈本性。
易逢初展开信纸抖了抖,漆黑的文字映入眼底。
这些字符与组成咒噩之父身躯的符号相似, 它们不属于万千世界、无数文明所掌握的任何一种文字, 并且如同有生命的蚯蚓一般, 在纸张上缓缓蠕动爬行,变幻着字形和顺序。
易逢初确认, 他也从未见过这种奇异的文字。
但不知为何,当他一眼看向它们, 并且内心产生想要解读的念头时,这些文字中蕴含的信息就自然而然化为溪流, 流淌进他的脑海,被他所读取。
第一张信件,显然出自咒噩之父之手:
「朗基努斯亲启:
我能感应到,诅咒领域在一夜之间就增添了一个高位阶的存在……不过是一团恶心的蛾子,却东躲西藏地试图蚕食我的权柄!」
「这就是你之前提到过的01号试验品?呵呵,没想到你们的实验,居然真的有成功的一天……」
「应该祝贺你们吗?
我们都清楚,要是你们的“成功”被诸神发觉,你们恐怕会落入比地狱更加痛苦煎熬境地吧。」
「按照约定,我暂时不会针对你们的试验品,但你们也要履行诺言,尽快帮我研究篡夺“厄运”或“命运”的方法!
我没有太多耐心等待了!
咒噩之父亲笔」
在看到信件开头的时候,易逢初就微微挑眉,低声念出收件方的代号:
“朗基努斯……传说中刺伤耶稣的朗基努斯之枪?”
而根据后文来看,这个“朗基努斯”应该并非特定的某个人,而是一个组织。
——一个创造了蛾神,并在它的翅膀边角印下“01”编号的神秘组织。
他们不仅以接近神位的蛾神为试验品,疑似妄图制造“神明”,还曾向咒噩之父许诺,帮祂篡夺其余权柄?
野心很大,胆大包天……这些词汇都能套用在他们身上。
就是不知道,这个组织究竟想要图谋什么了。
易逢初若有所思,“野心”在他的字典里,从来不是贬义词。
他欣赏这种攀向巅峰、蔑视神权的勇气和野心,但这不代表他能够容忍,这群人擅自把他的命运权柄当作与咒噩之父交易的筹码。
一旁瑟瑟发抖的黑蜘蛛,就听易逢初忽然意味不明地哼笑一声,吐息中仿佛裹挟着霜雪,让它感到浑身凉嗖嗖的。
它顿时颤抖着附肢,把自己抱得更紧了,拼命降低存在感。
生怕易逢初心情不悦之下,第一个就拿它开刀。
易逢初把第一封信的内容默默记在心底,然后展开第二封信件。
这封信的内容较为简短,似乎写于易逢初潜入“旧相册”副本前夕。
「朗基努斯:
我有些不详的预感,好像有某种极端危险的敌人,正在悄无声息地靠近我。
还有01号试验品,我也感知不到它的存在了,是你们主动销毁了它,还是它已经被……
到底是谁找过来了?是厄运,是梦魇,还是命运?
救我!救我!!救我!!!」
或许是由于咒噩之父在写信时不安、焦躁的情绪,组成这封信的字符也更加混沌狂乱,它们就像是预感到天灾预兆的蠕虫,止不住地扭动爬行。
——事实证明,咒噩之父的焦虑恐慌是正确的。
但一切已经注定,祂的挣扎已无济于事。
当祂预感到刺骨的冰冷时,命运惩戒的镰刀就已然抵在祂后颈了。
易逢初抿了抿下唇,似乎还能回想起祂躯体的香甜滋味,愉悦地勾起嘴角。
在阅读完这些内容之后,这些剧烈扭动的文字忽地开始重组,漆黑的色彩逐渐变成暗红,仿佛干涸的血痕,随时可能滴出淋漓的鲜血来。
触目惊心的暗红色构成全新的句子,其中透出咒噩之父的深深怨恨和愤怒:
「朗基努斯,你们以为你们不再回应我,就能够置身事外?」
「我诅咒你们,背弃承诺者终将遭受生命的背弃!!」
易逢初估计着,大概是咒噩之父曾在与他正面交锋前,隐隐预感到了危险将至,于是写信向这个名为“朗基努斯”的组织求救。
祂和“朗基努斯”之间,大概曾经定下过什么互利互惠的合作协议。按照诺言,“朗基努斯”应当回应咒噩之父的求救,成为祂应敌的助力,或者最后保命的保险手段。
但出于未知的原因,组织在最后的时刻,拒绝了提供任何帮助。
也正是因此,“朗基努斯”没有直接暴露在易逢初的视野中,可能避免了陪着咒噩之父一同葬身蛇腹的命运。
这不就是神秘世界版本的“已读不回装死”?
该说这个组织对局势利弊的感知和预计很准确呢,还是应该帮可怜的咒噩之父谴责他们的见风使舵呢?
易逢初乐于旁观两者间的矛盾,同时他也确信,这个组织显然不是什么可靠的合作对象。
将这张信纸垫在最底层,易逢初展开最后一张信纸。
指腹刚刚摩挲过信纸,他的动作就倏然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哪怕隔着一层手套,易逢初也能隐约感觉到,这张信纸的触感与前两张不同,更加光滑、褶痕更浅,不像是咒噩之父会在大难临头前还有耐力精心准备的。
果然,这封信被展开后,显现出来的字迹也与咒噩之父那些诡异蠕动的文字不同——竟然是中文字。
字迹端正,但一笔一划间透着股生疏的感觉,就像是年幼不识字的孩子握着笔、对照着字帖仔细临摹下来的。
不过,最令易逢初意外的是:
这封信既不是出自咒噩之父之手,也不是寄给咒噩之父的。
而是一位陌生的神明,写给易逢初本人的。
「命运亲启:
交易正常进行中。
我已派遣信徒,为你寻觅失落的“时间”权柄碎片,如今已初步找到线索。相信你也一定能顺利捏死咒噩那只小臭虫,毕竟你可是我在诸神之中所见的、最为擅长蛰伏与猎杀的新神。」
「以手中权衡交易、等价代换的天平起誓,我不会私吞“时间”,让时间线被我掌控的厄运与阴谋污染;
相信你也会忍住“诅咒”的诱惑,让众生命运不会难以遏制地滑向负面堕落的深渊。」
「我等待着你驱使信众和使者,前来我的影之国,完成交易的最后一步。」
「合作愉快:)
您忠诚的合作伙伴——厄运女神亲笔至上」
看完这封意料之外的来信,易逢初神情变得微妙起来。
他低头看向假学姐,投下的阴影将它笼罩在其中,让它不禁瑟缩一下。
只听他开口问道:“你在藏信期间,有没有打开看过?”
“回禀小殿下,没有!一眼都没有!”
假学姐立即高喊回应,恨不得挥舞着几根附肢指向天空的方向,急忙试图证明它那并不存在的诚实。
老实说,它当然想过看看自己的偷窃成果,好奇咒噩之父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秘密。
然而巧合的是,每当假学姐蠢蠢欲动,想要动手展开那团信纸的时候,就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打断它的好奇心,让它不得不把精力转移到其余更紧急的事项上。
现在回想起来,就好像……
就好像在冥冥之中,有某种神秘的力量正在阻止它打开信件查看……
想到这里,常年在神秘世界摸爬滚打练就的直觉,警告假学姐不要再深究下去。
它体表那层黑乎乎的绒毛根根竖起来,头部埋进腹部以下的狭小空间,似乎是想要给自己带来一点安全感。
易逢初“哦”了一声,假学姐也琢磨不透他相信了没有,就听他继续问:“你还记不记得,你当时偷走的是几张信纸?”
假学姐讷讷开口:“我记得应该是……”
说到一半,它猛然顿住了,不敢置信道:“是、是几张呢?为什么,我完全没有印象……”
虽然它没有人类的五官,但易逢初仍然能从它下意识原地打转的举动中,察觉到它的茫然不安。
易逢初心知从假学姐口中暂时问不出更多信息,便随手拿了一个纸巾盒,把这只黑蜘蛛倒扣在桌面上。
感谢创造神国给他带来的历练和提升,现在易逢初已经能够愈发熟练、精准地使用力量,银白的光芒覆盖住整个纸巾盒,临时构建出一个与外界彻底隔绝的独立空间。
纸盒内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保证把假学姐困得天昏地暗。
避开旁人,易逢初才询问手机:“同一个神明掌握的不同领域,它们之间会相互影响吗?”
手机没料到他会忽然询问这件事,但还是很快给出回答:【会。】
【这就像分支不同的河流,却发源于同一片河源地,难免相互靠近和影响。】
【所以你会发现,大多数掌控两个及以上权柄的神祇,祂们手中的权柄要么性质相近、存在一定关联,要么是同一概念的一体两面。】
易逢初回忆起目前了解过的几位神祇,果不其然——
生命之树掌控生命与生育,灾厄主宰掌控灾祸与毁灭,都祂们的权柄都符合“性质相近”“存在一定关联”的条件;
而真理之谬据说既是掌控一切真理的最初智者,也是无知无觉、笼罩在众生心灵世界中的原始愚昧,“真知”与“痴愚”,符合后一条原则。
思索片刻,易逢初问道:“如果我完全掌控诅咒领域,那会对命运造成怎样的影响?”
【命运将从此与诅咒勾连,每一个生灵在心中闪过的恶意,或是口中吐露的恶言恶语,都可能会对命运造成影响,让一时间的恶意化为现实,让整体上的命运产生黑暗混乱的倾向……】
手机似乎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口气:【其实,在很久以前——早在咒噩之父显名于神秘世界之前,你就有过一次机会吞并诅咒领域。】
【诅咒主动选择了你,但你选择拒绝它的臣服。】
【除你以外的任何一位高位存在,都很难拒绝一个主动靠近的领域——唯有你。】
手机缓缓叹息道:【唯有你,会拒绝它,因此与诸神不同。】
第86章 信徒与圣谕
【唯有你, 会拒绝它,因此与诸神不同。】
易逢初沉默片刻,感受着腹中鼓胀、胃部难得被填满的满足感, 询问道:“现在我已经吞下咒噩之父,会对命运领域产生影响吗?”
“在我进食的时候,你怎么不提醒我?”
【这个不碍事,】手机随意道,【咒噩之父吃了就吃了,你又没有试图同化、掌控诅咒领域。】
【“暂时得到”不等同于“完全掌控”啊, 你应该也有所察觉吧?】
易逢初点点头。
确实,在吞食咒噩之父后,他对人言语之中隐含的力量感知更加敏锐, 似乎隐隐能够使用催动诅咒的力量, 使恶毒狠厉的话语成真。
但这种感觉, 和他对“命运”与“时间”的掌控感是截然不同的。
类比一下,诅咒领域就相当于一柄落到易逢初手中的无主之刀, 他可以挥舞刀刃造成伤害, 但始终用得不是很得心应手。若是稍有不慎,刃尖处锋利的寒芒也可能伤到他自己。
而命运与时间领域, 则更像是完全属于他的四肢, 他驱使起这两个领域的力量, 就像动物生来就会活动肢体一样自然——它们永远忠诚于他,永远不会违逆。
【等着吧。】
手机说:【等你彻底消化完咒噩之父, 诅咒领域或许会再次主动向你靠近。】
【到那个时候,如果你不愿意接纳它, 就可以选择一个合适的寄体,暂时承载诅咒的权柄……比如你用蛾神子嗣织就的收藏品“诪祸之衣”, 就再合适不过了。】
很好,解决办法已经找到了,易逢初彻底放松下来,慢悠悠地打了一个哈欠。
自从饱腹之后,他就有些容易犯困,就像窝在巢穴里准备冬眠的蛇。
不过这点困意问题不大,不会影响到他的日常生活,反而让他觉得更加舒适惬意了,仿佛在隆冬时节依偎着壁炉取暖一样。
易逢初垂下眼,又打量那三张信纸几眼,然后把它们整整齐齐地对齐叠两叠,又问,“对了,厄运女神让我召信徒前往影之国,这是哪里?”
手机:【你还记得曾经停靠在滨海车站的那辆列车吧?】
“我记得你说过,那辆列车是通往影界的唯一途径。”
【没错,影之国就位于影界中,至于它具体在哪一个方位……却没有一个准确的说法。】
手机学着人类的语调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道:【传说,影界内部的空间是错乱、流动的,所以厄运的国度也无时无刻不在变幻方位。除了厄运女神的眷属,唯有寥寥几人足够幸运,曾碰巧目睹过它的剪影……故而,流传下来的记载十分稀少。】
听完有关影之国的信息,易逢初逐渐有些明白,厄运女神为什么要挑选这样一个变动不定的地方作为交易点了。
——因为只有“足够幸运”的人,能够抵达影之国。
而在诸神之中,只有易逢初能够拨动众生命运的走向,给他的信众赐予足够的好运,其余神明哪怕力量强大通天、信徒繁多,也不可能和命运之主比拼幸运。
所以,影之国确实是一个能够排除其余干扰因素的隐秘交易地点……
“好吧,”易逢初点开手机里的【眷属点评】,低声喃喃,“是时候用上最近那些猛然多出来的,祈祷声吵醒我好几次的信徒了。”
进入【我的眷属】栏目,数不清的人名展现在易逢初眼前——大致估计,信徒数量恐怕比之前多了数百倍、千倍不止。
而且他上一次打开这个栏目的时候,里面列出的人名大部分还是灰扑扑的,属于曾和他有过交集,但仍然保持“无信仰”;
除了来历不明的布莱斯发出狂信徒兼使徒的灿烂金光,只有包括罗笙乐在内的少数人名,呈现出代表“浅信”的淡绿色。
然而这次,更多深浅不同的绿色、橙色和红色映入眼帘,仿佛成熟的果实点缀在茂盛葱绿的树叶间,给易逢初带来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红色代表“虔信”,是仅次于“狂信”的信仰等级,其中包括:李兰阴(守门人·虔信)、库尔特(祭司·虔信)、孔雀冠蛇族其余族人……
还有一大堆陌生的人名。
看名字格式,这些新增的虔信者似乎来自不同世界、不同文明,他们唯一的共同之处,是名字后面都跟着“命运巡礼”等民间信仰教派的后缀,大多担任着教派主教、神官、传教士,已将信奉与传播命运的光辉作为终生奋斗的事业。
而红色之下的橙色,代表“深信”——事实上,这才是绝大部分普通生灵可能达到的信仰程度上限,即对命运之主的慈爱与伟力深信不疑,将信仰祂、向祂祷告当作生活习惯那样,近乎一生不可分割。
除了悄悄转绿为橙的罗笙乐,大部分深信徒也是来自各个世界的生命体,其中不少人是教派普通成员。
易逢初都不太认识,但他仍然把这份名单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一字不漏。
手机有些感慨:【难得看你这么认真。】
这段日子,手机对他的印象几乎完全被茹毛饮血、杀神如麻的凶残模样给覆盖了,现在一下子看到他如此沉静,竟然生出几分不适应。
易逢初的视线掠过信徒们的名字,随口回答:“我只是觉得,既然他们选择走向我,那我也应当回应他们。”
这些人的名字被一排排列在手机屏幕中,显得多么渺小——可易逢初知道,他们需要下定怎样的决心,才能做到把一位遥不可及的神祇,视作终生不变的信仰膜拜。
只有心灵世界经历过一系列复杂而剧烈的变化,这些信徒最终才会以文字的形式,将真名呈现在他眼前。
手机轻轻哼笑一声,【之前不是还说他们总是祈祷有点吵吗?】
真是一条口是心非、嘴硬心软的蛇!
易逢初敲了敲屏幕,懒得搭理它。
看完信徒名录,易逢初的指尖停在了屏幕右上角,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喇叭图案。
“这个是……?”他迟疑地问。
【就像你猜想的那样,】手机通过前置摄像头,端详着易逢初有些不敢置信的神色,它回答,【信众内部全服广播——当然,神秘世界将其称之为“神谕”。】
【来吧,通过它,降下命运的圣谕与箴言,给予信徒们恩赐与指引!】
【您的旨意,将照亮数万命运信徒为之跋涉的方向!】
……
某个副本世界,黑暗幽深的树林中,一个玩家正喘着粗气,后背紧紧靠在树根上。
鲜血染红大片衣衫,他已经能够听见,不远处怪物一步步靠近他的沉重闷响了。
他吸了一口冷气,掏出身上仅存的一枚硬币,无声地笑了,泛白的唇微微动了动,做出口型:
‘赞美命运……就让我再做最后一次占卜,看看这次能否再死里逃生吧……’
硬币刚刚被掷出,还没落回玩家的掌心,他就听到一声仿佛来自远方的缥缈声音——
【命运赐予你们幸运。】
【我虔诚的信徒们,为我寻觅影之国的方向,前往它,抵达它……】
【届时,你们将得到嘉奖。】
玩家惊愕地瞪大双眼,来不及反应,放任硬币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脆响在寂静无人的林间回响,让他不禁紧张地握紧拳头,屏息凝神地等待起来。
照理来说,这道声音应该会暴露他的行踪,加快怪物找到他的速度……
但是没有。
沉闷的脚步声逐渐远去,玩家作为命运领域的异能者,自然能感觉到他的命运产生了微妙的变化,似乎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流动。
正如他信奉的主所说,这是幸运的恩赐。
绝处逢生,玩家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他更为虔诚地祈祷一声,赞美主的恩赐之慷慨。
他原地休息一会儿,等到恢复一些力气,就捡起硬币,身影灵活地消失在茫茫丛林中。
影之国……
玩家在脑中不断回想着这个名词,求生欲愈发旺盛。
他一定要活下来,为主达成祂的一切意愿!
……
某个遥远的世界,蒸汽动力飞机在吐着滚滚黑烟的烟囱间穿行,高耸尖顶的房屋之下,马车轮辘辘行过,飞扬起尘土。
卖报童打扮的女孩扎着两条乌黑的发辫,一双眼睛透出奇异的浅银色,她一边高举挥舞着日期最新的报纸,一边笑嘻嘻地朝着驻足买报的客人传教:
“早上好,格伦太太!好久不见,您的姿态变得更优雅,容貌变得更美丽了。”
“不知道您是否有兴趣,了解一下我们的神主——众生命运的主宰,通晓未来与预言的……”
买报的女士不耐烦地皱起眉,心想又是这位神祇!
近来,有关命运的信仰就像一轮新生的太阳,冉冉升起的光辉迅速撒遍各个街区,一时间到处都是命运的信徒。
可格伦太太已经是真理之谬的信徒了,绝不可能受到异教蛊惑,改变信仰……
格伦太太正想开口打断卖报童,却听女孩忽地闭上嘴,安静了下来。
与此同时,女孩微微侧着脑袋,仿佛正怀着极为激动与虔诚的心情,侧耳聆听什么声音。
她的态度实在是太认真了,让格伦太太莫名觉得不好意思打扰,便抓着报纸望向四周。
只见,原来街道各处都有人如卖报童一样,似乎在共同聆听旁人听不见的话语!
一时间,整片街区都陷入了一片诡异的、不约而同的寂静。
半晌,一声又一声欢呼接连响起,它们就像是海面上层层掀起的波涛,几乎要撼动被浓雾遮蔽的天空——
“赞美命运!”
“赞美伟大的命运主宰!”
他们齐齐高喊:“您卑微的信徒,必然完成您的旨意!”
瞬间,格伦太太觉得自己好像才是格格不入的那一个,直面宗教集体活动的寒意浸透她全身,让她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连余钱都没找,抓起报纸就匆匆跑开。
……
茫茫沙漠中,月明星稀,目力所及之处唯有黄沙滚滚,望不见边界。
一行打扮特殊的旅人,正行走在沙漠中——他们都穿着一身简约的白袍,衣袖和衣角处的蛇形金纹是唯一的装饰;长发者,则都用银饰束发于脑后,银饰线条弯曲流畅,也像是蛇的形状。
他们的目标,似乎是徒步跋涉过这片广袤无垠的沙漠。
然而令人诧异的是,他们居然没有携带任何水、食物、保暖衣物等生存资源,甚至赤着足踩在沙上,只凭肉.身抵挡大漠中的一切危险,以及骤冷骤热、极端干燥的恶劣环境。
这群旅人是来自“命运巡礼”的苦修士,三人是命运领域异能者,两人属于时间领域,还有两人各属于生命领域和梦魇领域。
他们无声地行走在黑夜中、荒漠上,如同一道道白色的幽灵,带着旁人无法理解的执着信念。
忽然,白袍的旅人们齐齐停下脚步,某种异常明亮的光彩在他们眼底爆发出来,如同大漠上空璀璨的启明星,透露出心房内激荡的心绪。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跪拜而下,纯白的衣角飘落在地,在沙漠深处画出一朵朵洁白无瑕的花朵。
“感谢主的恩赐……”
他们齐声说:“必然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第87章 运势骰子
传下神谕后, 易逢初能感受到各方信徒已经开始行动和探索。
命运的河流正在朝着正确的方向缓缓流淌,只等抵达某个节点,最终水到渠成。
事情不宜操之过急。接下来的半个月里, 易逢初再度恢复正常生活,白天在学校教室和图书馆里奋战期末月,晚上则聆听祷告、观察信徒们的情况。
数万世界、亿万信徒,这些祷告的声音汇流到一起,无疑会积累成一个异常庞大的数字,其中蕴含的信息量浩浩荡荡冲刷而过, 足以在瞬息间就把正常人冲击成傻子。
幸好,易逢初的本体也不止一颗蛇头——无数小蛇共同分担加工这些庞大的信息,让易逢初的信息处理效率高得惊人, 最多偶尔觉得有点吵闹。
仅仅经过几天的时间适应, 他就已经能熟练地把祷告声分门别类, 分成“废话跳过”、“可以听听”和“需要回应”。
其中第三类较为麻烦,但据易逢初观察, 这些祈祷的内容也大同小异, 主要是为信徒本人或其亲朋好友祈求幸运,或者希冀仇敌能够诸事不顺、倒大霉。
一般而言, 只要诉求合情合理, 易逢初都会给予回应或帮助, 但他同时会收取一些代价,以维持命运的秩序平衡。
例如, 短时间内获得极度幸运的人,或许会在幸运的眷顾结束后经历一段运气低谷;
而祈祷仇敌不幸之人, 自身的运气也会产生难以预测的变动……
因此所有人都清楚,命运之主是最为公平的神祇——
祂平等回应众生祷告, 而恩赐也总与代价相连。
时间转瞬即逝,很快就迎来了寒假。
清闲下来,易逢初的第一个安排,就是亲自前往那座曾在梦中浮现的,他与母亲初遇的雪山。
在那里,说不定可以寻找到他的过往呢?
……
凛冽的寒风夹着雪花,仿佛直接从白雪皑皑的山间俯冲而下,带来雪域特有的冰冷而澄澈的气息。
狂风呼啸中,毛毡般的白云倏然溃散,露出雪山背后湛蓝的色彩。
深远的苍穹、纯净的冰雪、巍峨的山脉,还有山脚下错落有致的房屋……整个世界都像是一颗极为精巧的水晶球,被封存在这个寒冷却静美的隆冬之日。
然而,站在山脚的各位玩家,却都没有心情欣赏这幅美景。
下副本最忌讳的,就是来到这种环境恶劣、不宜生存的荒郊野岭。
哪怕他们都购买了系统商城提供的御寒衣物和登山设备,从头到脚全副武装,仍然感到冷风像是扇巴掌似的,毫不留情拍打在他们脸上,呼出的热气转瞬间凝成冰雾,模糊了视线。
有玩家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嘀咕道:“神经游乐场,一天天的上刀山下火海,就算是异能者的体质也扛不住啊!”
“请问能安静一点吗?”
旁边的女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含笑之中,透出些不耐烦,“认真听系统介绍。”
「欢迎进入A级特殊副本“雪山圣域”,祝您好运。」
「玩家人数:四人。」
「副本介绍:你们将在副本中扮演侦探的角色,受雇主张铭所托,一起来雪山探索其父离奇失踪的真相。与此同时,隐藏在这座神秘山脉里的奥秘,似乎也逐渐展现在你们眼前……」
「不知道这些真相,是否是你们作为凡人能够接受的呢?」
「任务一:查明张铭父亲失踪的原因。」
「任务二(支线):探索雪山背后的传说与秘闻。」
就在玩家们认为系统播报即将结束时,系统冰冷的机械音顿了顿,继续道:
「请注意,由于特殊原因,该副本采用特殊机制——“运势骰子”。」
「即在雪山范围内,每个个体的运气将随时随地发生异常的变化与起伏。」
「当玩家们面临部分命运的分支节点(包括但不限于天气变化、路线路况、异能使用等),成功概率将以投骰子的形式决定。」
系统话音刚落,就有一枚银白色的六面骰子出现在玩家们视野右下角。
骰子没有实体,仿佛纯粹由银白的光辉凝聚而成,倒是与皑皑雪景相衬。
当玩家们转移视线时,骰子也紧随着视野变化,始终像一抹幻影似的,轻飘飘悬浮在右下角的位置。
「投到6点为幸运值最大,成功概率100%;投到1点为幸运值最低,成功概率近乎0%。」
「当系统提示玩家必须投掷骰子时,副本世界内的时间将暂停,玩家需在一分钟倒计时之内完成投掷,否则默认投到1点。」
「除了被动投掷,玩家也可以选择主动投掷,让骰子决定你的命运。」
「愿命运眷顾你们,各位。」
“啧,”之前骂脏话的玩家似乎脾气比较暴躁,又忍不住抱怨道,“这个破机制,明显对命运领域的异能者有利吧!”
“骰子还能决定天气变化,要是有谁手气臭,投到了一个‘1’……”
由于后面的话不太吉利,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所有玩家都明白他的意思。
谁也不想亲身体会,在雪山里运气最差会遇见什么……怕不是会直接雪崩?
四位玩家之中,暴躁老哥表现得最为活跃,别人尚且还在谨慎地观察四周,他就率先开口:
“反正这局是合作关系,我们就别藏着掖着了,都行个方便,报上异能和称呼呗?”
“我叫陈晖,土石领域5阶,”末了,他还有些夸耀意味地添一句,“不是我吹啊,我在登山这方面应该还是有点优势的。”
让他失望的是,没有玩家在意他的超经意强调。陈晖左右看看,撇了撇嘴,没有再多说什么。
而在陈晖身旁的玩家,是一位个子高挑的女士,她大概是嫌面罩堵住口鼻太闷,随手扯松防护镜下的面罩,露出天生带笑意的笑唇。
“你们可以叫我欧洛丝,”她说出一个显然易见的假名——地球文明古希腊神话中的东风神,衬托得直报大名的陈晖像个傻子,“风系领域6阶,异能‘风暴之手’。”
面部猛地涨红,陈晖怒气冲冲地瞪向欧洛丝,只得到她一声嘲讽似的轻笑。
介绍完异能,欧洛丝摆摆手,瞬间驱散了卷席四周的疾风,气流如同有意识般地分为两股,在玩家们附近自行绕道而走。
陈晖冷哼:“还算有点用处。”
另一个玩家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但能从身形看出是成年男性,鬓角发丝卷曲,透出亚洲不常见的棕色。
对此,陈晖和欧洛丝都隐隐猜测,他可能是来自异国、甚至异世界文明的玩家。
果然,他一开口就是陌生的语言,若非有系统自动翻译,其他人恐怕很难与之沟通,“你们可以称我为‘学者’,真理领域6阶。”
“既然我们在副本里的身份是侦探,那你们一旦找到任何线索,都可以交给我解析……或许,我能摄取到更多的信息。”
三人自我介绍结束,纷纷视线下移,投向最后一位——也是最特殊的一位玩家。
特殊之处在于,这位玩家竟然是一个身材矮小单薄的小女孩,单从外表判断,目测不超过十二岁。
但在场不会有人只凭借她儿童般的外表,就真的放下警惕,觉得她完全单纯无害——就算排除某些特殊领域能力的因素,系统商场也能买到改变年龄和外貌的道具,更别提茫茫世界中,还有些特别的种族生来就寿命漫长,活几百年也是幼崽的模样。
而真正普通的、需要关怀的孩子,是不可能独自在游乐场中生存下来的,更不可能和他们一起匹配到A级副本。
女孩厚实的登山帽下,露出两条乌黑发亮的麻花辫,她的声音清脆活泼,仿佛每个音符都在跃动:“我叫莱娜,命运领域5阶,很高兴能与各位哥哥姐姐一起过关!”
在她抬起脸的瞬间,众人都看清了那双藏在防风镜下的眼眸——色彩浅淡近白,目光笑意盈盈地掠过他们。
目光交汇之间,其余所有玩家都短暂地察觉到一种奇异的……好像被窥视的微妙感觉。
“我看到了,”女孩莱娜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大家目前的运气都还不错哦,至少能平安活过今晚吧。”
欧洛丝挑了挑眉,微微向莱娜俯身,意味不明道:“你说自己5阶?”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
面对这莫名而来的疑问,莱娜笑容不变,浅银色的眼眸直直与她对视。
几秒后,欧洛丝率先移开目光,若无其事道:“没什么……只是想到,那我们之后遇到集体被动投骰子的环节,就可以交给你投掷了。”
就在这时,学者及时出声提醒:“我们的雇主来了。”
不远处,一个身姿圆润的胖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就像一只在雪地里滚过来的黑球。
他停在四位玩家面前,拍着胸脯顺了顺气,才开口道:“你们好,我就是张铭,各位就是林大师推荐的侦探吧?”
“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张铭热情洋溢地与几人握手,轮到中小学生模样的莱娜时,他卡壳一下,有些尴尬地继续说,“呃……年轻有为啊。”
正常人都不会想带着这么一个孩子登山,但大概是系统的干扰,张铭原地愣了愣,然后就丝滑地无视了莱娜作为侦探的年龄问题,接受良好。
简单寒暄几句,学者打探道:“张先生,请问您是否能详细介绍一下,您父亲失踪前的状况呢?”
“比如,他在生理和精神上有没有过异常,是否做出了反常的举动?”
“有的。”
张铭犹豫一会儿,隐隐面露惧色。
他招了招手,示意几位玩家再凑近点,随后压低声音:“我父亲失踪快十年了,那年我十三岁,很多事情已经记不清了。但只有一件事,至今让我印象深刻……”
“就在我父亲失踪前不久,他常常把自己关在书房,不许我们任何人靠近,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某天,我终于按捺不住好奇,悄悄走到庭院里、书房窗户下的位置,试图看看父亲究竟在忙些什么。”
“透过窗帘的缝隙,我看见——”
张铭微微停顿,恐惧在他眼底蔓延开来,众人仿佛能从他的神情中,看到多年前那个趴在书房窗沿下偷窥的男孩。
“蛇,”张铭嘴唇颤抖,声音逐渐飘忽起来,带着一点神秘的意味,“我看到了很多很多蛇,爬满书房的桌上、地上、墙壁上……”
“而父亲就跪在地板上的蛇堆里,念念有词,好像疯了一样……”
第88章 在张铭叙述他的童年阴影时,学者凝视着他,微微眯起眼睛,……
在张铭叙述他的童年阴影时, 学者凝视着他,微微眯起眼睛,似乎陷入了思索。
事实上, 虽然是他主动询问张铭情况,但学者其实并不在乎对方说了什么,又是否说出事情全貌。
因为学者的异能名为“真相回溯”,只要得到蛛丝马迹的信息,他就能够窥见事件的部分真相,是很利于这种探索推理型副本的异能。
所以, “雇主”有没有隐瞒不重要,甚至连撒谎都无所谓——只要透露了一丁点儿真实的信息,就已经足够学者对事件背后的真相追本溯源。
此刻, 学者的肉.身仍然站在玩家们之中, 精神却顺着张铭透露的信息, 往过去追溯……
直到学者透过小张铭的双眼,看见了积满灰尘的窗沿, 还有窗户内垂落的厚重遮光窗帘。
窗帘将书房内的景象挡得严严实实, 只有最中间留有一条极为狭小的缝隙。
小胖子费力地踮起脚尖,十根粗短的手指扒拉在窗外侧的水泥墙上, 以维持平衡。他屏息凝神, 小心翼翼地凑近窗帘缝隙, 紧张又好奇地朝屋内看去——
蛇。
第一时间映入学者眼中的,确实是如张铭所说的, 无数盘踞满整间房间的蛇类。
书房内没有点灯,因此蛇群扭曲的身姿在昏暗光线下, 就如同群魔起舞,在视网膜中刻下缭乱而疯狂的舞姿。
而俯身跪在群蛇中的张铭父亲, 则像是老套恐怖故事中遭受恶魔蛊惑的典范,浑浑噩噩毫无理智。
视野一阵剧烈摇晃,显然是小张铭幼小的心灵还无法冷静对待眼前的情景,踉踉跄跄地后退,慌不择路,然后跌倒在地。
但学者作为一个久经副本磨炼的成年人,却可以凭借那短暂的一眼,观察并分析到更多细节。
不对。
他想,张铭看到的,或许根本不是蛇……
“事情就是这样。”
现实中的张铭结束了叙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时间过去太久了,我的描述可能不是很清晰,还望各位侦探海涵。”
学者忽然提出一个问题:“你再好好回忆一下,你所看到的‘蛇’……是静止的,还是会动的?”
张铭显出怔愣的神色,嘴唇微动,众人正想听听他的回答,却发觉时间骤然停止流动。
天边的云霭、纷飞的雪花、呼啸的疾风、周围的路人……一切都被按下了暂停键,保持静止状态。
系统提示:「此刻是被动投骰子环节。」
「随着玩家的诱导,张铭感到记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他究竟能否想起具体细节呢?请玩家中选出一名代表,在一分钟倒计时内完成投掷。」
其余玩家齐齐扭头,看向在场的唯一一个命运领域异能者,没有异议地将投掷机会让给莱娜。
莱娜笑了笑,掌心朝上,做出抛掷轻物的动作。
与此同时,玩家们都看到视野右下角的骰子开始转动,旋转成一个银白的小漩涡,然后缓缓慢下来、慢下来……
几位玩家都屏息凝神,紧紧盯着骰子——幸好,最终结果是“6”点朝上。
“大家放心,我投骰子从来没有输过。”莱娜表示,自己可能没有力气,但有的是运气和手段。
投掷环节结束,时间恢复流动。
张铭对刚才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只觉得脑海中原本模糊的印象,似乎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他犹豫道:“呃,我只是看了一眼,看到的东西不多,不过——”
“听您这么一问,我好像确实没有那些蛇会动的印象,它们只是静静爬满整个房间,一动不动地吸附在各处……”
“果然,”学者像是确认了什么猜想,冷静道,“张先生,我有个猜想。”
“或许您当时所见到的,并非真正的蛇,而是许许多多具有蛇类形态的东西,比如雕塑、画像,甚至凌乱弯曲的线条。”
莱娜仰着头,饶有兴趣地听完他们之间的对话,插嘴问道:“张先生的父亲是否有绘画的习惯呢?”
张铭顿了顿,不确定地回答:“嗯……应该是有的吧?我整理旧屋时,曾经找到不少速写手稿。”
四位玩家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敏锐地察觉到异常:
从这位雇主先生的叙述和回答中,他好像缺少对张父行为习惯的直接记忆,就好像两人并不熟悉,并非住在同一屋檐下一样……
欧洛丝笑着拨弄头发,状似不经意地提起:“真巧,我父亲也喜爱绘画,他常常带着小时候的我外出写生。张先生应该也有类似的记忆吧?”
张铭神情有几分僵硬,嘴上还是乐呵呵地附和:“当然、当然。”
“那么您曾经看到的,应该不是爬满整个房间的蛇,而是您父亲亲手所画的蛇类画像,”学者下意识想扶一扶眼镜,却想到现在有防风镜的阻隔,只得不自然地收回手,“由于光线昏暗,您当时又年纪较小,才会在慌乱中,误把弯曲凌乱的线条认作是蛇群。”
“哦、哦,原来如此。”
玩家们的敏锐,似乎给张铭带来了一点压力,他连忙点头,揩去帽檐下的汗珠,“不愧是大侦探,太厉害了……”
玩家们还想继续询问更多线索,却见张铭的目光飘离到远处,忽地定格在某一个方向,不再移动了。
与此同时,他的表情愈发僵硬,这次不是因为心虚,而是仿佛被某种深刻的恐惧攥住心神,面皮化作一层凝固的蜡塑,看着好像脸部刚刚被重锤了一拳似的。
几位玩家立即循着他的视线望去。
不知为何,明明应该是旅游旺季的时节,此时雪山脚下却人迹寥寥。很难见到几个带着登山装备的游客,大部分游人都是站在雪地里合影留念、朝着覆雪的山顶拍拍照,就回到附近的民宿休息了。
因此,玩家们不难在茫茫雪地中精准寻找到,张铭所恐惧的那个对象——
那是一个黑发黑眼,身形颀长的青年。
在其余严严实实裹成球的路人的衬托下,他的打扮显得异常得体而单薄,一身黑色冲锋衣干净利落,没有戴棉帽、防风镜或口罩,面部和双耳都直接暴露在刺骨的寒风中,只有颈部草草围了两圈白围巾。
看起来,简直和其余人不像是处于同一个环境的。
或许是察觉到玩家们打量的视线,青年倏然抬眸望过来,细密的雪花自他眉眼间飘然落下,一时间竟显得那双漆黑的眼瞳格外凌厉。
眼锋投来,裹挟着冰雪凝成的寒芒,让几位玩家莫名感到心一跳,恍然间有种直面BOSS般的紧张感。
易逢初瞥了这群人一眼,目光在他们头顶正上方停了停。
那是什么……骰子吗?
在他的视野里,这些人的头上都悬浮着一颗银白色的六面骰子,其中几个成年人的骰子是3或4点朝上,点数不大不小,只有一个小女孩头顶着“6”点,十分醒目。
作为命运领域的最高主宰,易逢初很快就摸索出这些骰子点数的规律:
那个小女孩也是命运领域的异能者,身上同时带有他赐福过的幸运,运气最好,故而点数也最大;
而另外几个成年人,都是运气平平无奇,也和他们头上掷到中位数上下的骰子相符。
而且易逢初还隐隐感受到,他似乎能够轻易给这些骰子翻面——即改变他们的运气,决定他们行动的成败概率。
看出这些人必然是游乐场玩家,易逢初瞬间起了兴趣,他这是又误入什么副本了?
这副本的骰子机制,倒是挺新奇有趣的,还对命运领域的人格外友好……
等等。
指尖在手机背面轻轻敲了敲,易逢初若有所思地想,这么巧合,该不会这个副本真的与他有关联吧?
于是,在玩家们或好奇或警惕的注视中,易逢初主动上前,自然地对张铭打招呼:“好久不见,你也来这里登山?”
张铭忍住了没后退,但上半身向后倾斜的动作,仍然暴露出他潜意识里对易逢初的忌惮。
四位玩家和易逢初本人都注意到这一点,但没人点破,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
不过张铭反应很快,立即用笑容掩盖了僵硬的表现,摸着脑袋回应:“嗯,是啊,好巧哈哈!”
“我们俩真是好久没见了,难得在这里碰到,下次请你吃饭啊……”
“张先生,请问这位是?”
欧洛丝适时询问道,不留痕迹地端详着陌生的青年。
比起易逢初异常抗寒的体质和清俊的表象,最令她印象深刻的,反倒是他周身某种特殊的气质。
给她一种仿佛与外界隔绝的疏离感。
准确来说,欧洛丝甚至觉得青年不像是人,而更像是矗立在他们面前的雪山——同样静默,淡然,且永恒。
这样的气质,简直让欧洛丝联想到她曾见过的部分神性生物,暗暗提高了警惕。
张铭笑呵呵的,浑然看不出他刚才的恐惧和回避,“哦,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小时候的邻居,他叫易逢初,比我小两岁,两家院子就隔了一道铁栅栏。”
欧洛丝看向易逢初,试探道:“看来两位先生是童年玩伴啊,那么关于张先生父亲的事情,您是否知情呢?”
听到“童年玩伴”几个字,张铭眼角抽动,神情复杂。
在他看来,小时候的易逢初就是一个活脱脱的怪胎,性情孤僻,寡言少语,两人从小到大比邻而居多年,还仅仅是点头之交的关系,说是玩伴那真是夸张了。
对,怪胎……
张铭想到一些什么,插在口袋里的手不禁握成拳,微微颤抖起来。
只有他知道,这个姓易的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怪胎、怪物!
只不过,怪物现在伪装得比小时候更好了,所以只有他,只有他知道怪物的诡异之处!
张铭本以为,这个怪物的阴影已经离他远去了,可是为什么这么不凑巧——
为什么,会在这里撞见他?
张铭在心底祈愿,希望易逢初的意外出现与介入,不会影响到他的后续计划……
易逢初没有在意“老朋友”变来变去的表情,他仔细回想片刻,沉稳开口:“当然——”
引得陈晖几人还以为能从他这里得知什么重要情报,纷纷投来期待的目光,接着就听易逢初慢吞吞地补完未尽之言,“时间隔太久了,当然记得不太清了。”
几位期望落空的玩家:“……”
易逢初毫无愧疚感地想,他对自己童年的记忆都不算特别清晰,更别提记住一个邻居家长辈了。
“嘁,”陈晖脾气暴躁,嘴里嘀嘀咕咕的,“不记得还说什么废话!”
学者皱着眉,警告似的瞥他一眼:“谨言慎行。”
易逢初向来待人和善,没有与陈晖计较,真诚道:“张叔叔遇到什么事了?说不定你们再多说一些细节,我就能想起一点儿什么……希望我能帮得上忙。”
学者想了想,觉得易逢初大概率是一个重要NPC,便与他分享了目前知道的信息。
两人交谈间,陈晖自觉脑子不够用,百无聊赖地蹲下来,刨了几下雪。
忽然,他注意到小莱娜正把双手举在面前,十指紧紧并拢,捂住了双眼,乍一看就像是一朵自闭的小蘑菇长在了雪地里。
“你这是在干什么?”陈晖好奇地问,“你们命运领域的,都这么举止古怪吗?”
“……不许诋毁我们命运领域,‘命运’就是最好的!”
莱娜不悦地反驳,随后解释:“我的异能告诉我,不要看,不能看——而我,永远选择听从命运的指引。”
说着,她轻笑一声,嘲讽道:“当然,这些东西和你说了,你也理解不了。给你一个忠告吧,态度最好放得礼貌端正一点。”
“在场……必然有超出你想象的,伟大的高位存在。”
第89章 雪山有“灵”。
“伟大的高位存在”?
陈晖愣了一下, 随即反应过来,不以为意地哂笑道:“你是指某些神性生物?”
“都一路闯到A级副本了,谁还没见过几个神性生物?别说是那些神灵的爱宠、走狗了, 就算来到这里的是——”
蓦地住嘴,他及时吞下已经冒到嗓子眼儿的“诸神”二字,接着哼笑,“那也没什么可怕的,照样过关。”
小姑娘捂着双眼,暗自摇摇头, 深感无奈。
这种具有反叛精神的话,如果是出自真正深谋远虑、有信念毅力的强者之口,那或许还能称得上是有野心和胆魄。
但从陈晖这样的, 肌肉代替大脑的人嘴里说出来, 那就只代表着他自负无脑罢了。
不过, 莱娜很快又想到另一个层面:
按照陈晖表现出的智力和能力,是否是有旁人在他面前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才给他隐性地灌输了一种诸神和神性生物都“不过如此”的错觉?
总不会真的有实力近神层次的强者, 瞧得上这种脑子蠢笨、还口无遮拦的家伙,收其为门徒吧?
想着, 莱娜原本并拢的手指悄悄松开一道缝隙, 她快速朝陈晖瞥去一眼……
很好, 确认这就是小兵炮灰的面相。
莱娜安心地合眼,轻轻喃喃:“系统怎么就把我和这种蠢货匹配上了呢……”
两人话不投机, 不欢而散。
陈晖继续无聊地刨刨雪,双耳却关注着疑似重要NPC的易逢初那边的动静。
学者显然接受过极好的教育, 用词准确、言辞精炼,三言两语就把张铭之前透露的信息转述给易逢初。
“张叔叔居然失踪这么多年了?”易逢初面露惊讶的神色, “怪不得,后来一直没见过他,本来还以为是他出于工作之类的原因,搬到其它地方定居了。”
“易先生对张父有什么印象吗?”学者问,“进一步了解他的性格和行为习惯,或许有助于我们的调查。”
易逢初沉吟片刻,回答:“张叔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个子很高,也很瘦……”他顿了顿,看向张铭,“方便我直说吗?”
胖子一如既往,戴着乐呵呵的面具:“这么多年邻居了,都是自己人,想到什么都能直接说出来,没事没事!”
于是易逢初坦言道:“张叔其实性格很古怪。”
“印象里,我小时候在庭院里玩的时候,他经常隔着一道栅栏,默不作声地盯着我看。有时候我和他打招呼,他却不怎么回应,反倒总是急急忙忙地转身就走……直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到底在看什么。”
“后来有一个阴雨天,他忽然闯进我们家院子里,力道很大地抓住我的肩膀,和我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
闭上眼,易逢初仿佛还能看到那一幕——
黑云沉沉,遮蔽日光,豆子大的雨点一颗颗砸下来,砸在人脸上生疼。
小易逢初仰着头,一张男人狰狞的面孔倒映在他眼中,比远处阴沉的天幕更为可怕、阴鸷。
“告诉我!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一双手紧紧禁锢住小易逢初的肩膀,力道大得近乎要捏碎骨头,其本意应该是防止他逃离,但渐渐的,那双手开始癫狂地摇晃着他,像是要把他脑子里的东西都晃出来。
“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让她活下来的?!”
张父原本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大学教授,但那时却五官扭曲,毫无形象可言,眼下青黑的眼袋凹陷,黑色碎发湿漉漉地贴在惨白的肤色上,如同暴雨前夕从河道里爬出来的厉鬼。
在久远的记忆里,张父歇斯底里嘶吼道:“求求你,救救我——我也想活下来!!”
“我不想死啊!”
易逢初微微晃神,只觉得那一声声嘶吼好像跨越了十多年的时间,仍旧顽固地萦绕在他耳畔。
他略去了部分不便解释的细节,简单透露:
“张叔具体说了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只剩下一点模模糊糊的印象,大概是在说——救救他,他不想死?”
“……”
这个答案有些超出众人的预料,一时间齐齐安静下来。
半晌,欧洛丝才缓缓开口:“这也太奇怪了。”
“张先生的父亲已经失踪十多年,那算一算年纪,当时的易先生应该还不超过十岁吧?怎么会有人对一个孩子求救,反反复复强调他不想死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易逢初耸肩道,“这件事很快就被我的母亲发现了,她加固了栅栏附近的监控和防卫系统,不再允许我和张叔多接触了。”
就在众人思索之际,沉默许久的张铭忽然把背包卸下来,把表层的细雪压出一个小坑。
胖子圆滚滚的身体半跪在雪地里,从背包里艰难地掏出一张微微泛黄卷边的A4纸,“关于这件事,我可能有些想法。”
在几人的视线中,他把那张纸摊开,迎着风抖了抖,示意他们看一看纸上的内容——
这居然是一张详细的体检报告,角落处的署名是“张天宇”,正是张铭父亲的名字。
欧洛丝眼尖地找到体检结果那一栏,一字一顿地念出来:
“脑部恶性肿瘤……已有扩散趋势?”
“是的,”张铭沉重地点了点头,眼神哀恸,“那时家父不幸确诊重病,或许正是由于精神压力过大,才会做出一些不合常理的古怪行为……”
脑部肿瘤。
这四个字在易逢初脑海中滚过一圈,令他格外在意。
因为,他的母亲在遇见他之前,也曾经确诊过同样的疾病。
这真的是巧合吗?
再联想到张父患病后,举止异常地扒拉着他不放的行为,一个猜测顿时浮现在易逢初心底:
该不会是张父意外得知母亲不治而愈的消息,误以为他是什么包治百病的神丹妙药吧?
可是,当时易逢初才九岁左右啊!
印象里,他应该还是一个放学后只知道挖土、画画、看儿童频道的孩子!
要是张父真的已经不管不顾、丧失理智,以至于竟然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一个孩子身上,那也未免有点丧心病狂了吧?
易逢初神色中透出些复杂。
真没想到,他自认为平凡的童年,居然会有这么多隐藏的细节等待挖掘……
他对张父失踪的真相,以及过去曾经发生的事情,真是越发好奇了。
……
经过商议,众人一致同意先在山脚休整半小时,然后赶在中午之前开始登山;
如果不出意外,他们将会在太阳落山前来到第一个公共营地,安营扎寨,准备度过在雪山里的第一夜。
休整半小时的建议是张铭最先提出的。
他装作是对山脚下村落的民风民俗感兴趣,但任谁都能看出来——他其实就是打算趁机甩掉易逢初,并不想和他一同进山。
易逢初自然也能看出这一点。
但当易逢初不乐意看气氛行事的时候,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缠、最不通人情的人。
尽管张铭三番两次暗示,他都权当不想听、听不懂,惹得张铭脸上惯有的敦厚笑容都僵硬了。
胖子上扬的嘴角和冻出来的鼻涕泡一起悬在半空,气得他面红耳赤,偏偏又不敢对易逢初说些什么重话,险些把自己憋出病来。
“我们的这位雇主,真的很怕、或者说忌惮易先生啊。”
欧洛丝看着两人一胖一瘦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她随手搭上学者的肩膀:“你怎么看那个NPC?真理领域的人往往擅长搜集信息,能看出那位是什么来路吗?”
学者略显嫌弃地皱着眉,显然不太适应欧洛丝过分自来熟的态度,“看不出来。在有把握之前,我也不打算冒险。”
“真理六阶都看不出任何情报?”欧洛丝点点头,“那看来是半神往上,上不封顶了。”
“谢啦,这多少也是一条有用的消息呢。”她笑嘻嘻地说,惹得学者不禁把眉头锁更紧。
学者毫不留情地扫下那只随随便便搭在他肩上的手,不冷不热道:“别再废话了,抓紧这半小时,快点收集有关这座雪山的情报。”
说着,他偏过头,看向不远处的某个方向,语气增添几分欣慰和赞许,“像莱娜,就已经开始行动了。”
只见莱娜早已利用活泼可爱的外表,俘获一大批当地山脚居民的喜爱。
小姑娘趴在某家民宿柜台前,双手撒娇般地轻轻推着人家老板娘的胳膊,两条乌溜溜的辫子也跟着一摇一摆。
那发尾像是晃到老板娘的心尖儿上了,哄得老板娘笑个不停,异常好说话,对莱娜有问必答。
莱娜趁机打听:“阿姨,冬季应该是雪山附近的旅游旺季吧?为什么没看到有多少游客登山呢?”
“我们这里的山,可和别处的不一样嘞,”老板娘摸着莱娜的脑袋,回答,“这座雪山,格外有‘灵’。”
“灵?”莱娜眼前一亮,立即追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这儿的雪山,有一个特殊的规矩——只能站在山脚仰望、祈福,却不适宜攀登。”
果然,老板娘作为当地人,轻松就透露出来玩家们不知道的消息:
“对雪山祈愿,是出了名的灵验。尤其是心诚、怀有敬畏之心的人,容易撞大运。”
“听说,曾经甚至有快要破产的人过来,原本是准备跳崖自尽的,但跪拜雪山后仅仅睡了一觉,公司就奇迹般地起死回生了。”
“多少人啊,失魂落魄而来,春风得意而去。”
“当然,也有一些心怀不轨、心生不敬的人,来过这座雪山后,反倒是厄运缠身,诸事不顺……都是自作孽障,报应降身的。”
莱娜凝神静听,点头附和:“怪不得,我看到外面有不少人在对雪山闭眼祈愿……不过那个不能登山的规矩,又是为什么呢?”
老板娘犹豫一会儿,压低声音道:“我接下来说的,都是一些怪力乱神的传闻,你个丫头听听就好,当个乐子,千万别当真。”
她抬起水杯喝了口水,润润嗓子,“传说,登山会惹怒山灵,让人看到很多不该看到的东西。”
“前两年就有一支登山队,我们怎么劝都执意要上山,结果当天晚上,他们就被吓得连夜跑下来了。”
“我们打电话叫救援队的时候,他们还在疑神疑鬼地念叨呢。”
“其中有的人说,他们在山上看到有好几个自己,有时候队友刚刚进帐篷,就又看到有一模一样的人从远处走过来,走在半路报数,也发现队伍里不知不觉多了几个人;”
“还有人一直尖叫着撞鬼了,说是看到了几年前就已经入土为安的逝者,也不知道是不是吓出错觉了。”
老板娘叹息道:“这究竟有没有鬼,我们也说不清,只知道要敬畏雪山,不得轻易靠近……”
第90章 “你快死了。”
听着老板娘的描述, 莱娜思索起来。
在神秘世界里,能造成“同时出现多个自己”这种现象的因素有很多。
仅仅据莱娜所知,就有一种镜面仪式能够制造与本体别无二致的镜像人, 还有阴影领域的“影子分身”、生命领域的“生命复制”……
但这个副本很特殊。
莱娜越是靠近雪山,越是能感受到有一种庞大的力量正在干扰每个人的命运,让她逐渐难以预测,未来会通往哪一个方向。
如果说,其余领域的异能者是命运洪流中的一滴水,只能无知无觉地被裹挟着、推往未知的河道;
那平常的莱娜就是一股浅浅的溪流, 能欢快地淌向自己所期望的目的地,同时汇聚和影响周围有限的水滴的走向。
可在这座神异的雪山附近,莱娜感到自己仿佛汇入了一条异常宽阔而汹涌的江河, 她逐渐迷失自身对方向的把控, 不得不顺从于更磅礴的伟力……
双方力量差距过于悬殊, 正如一捧水在无边长河面前,同样是渺小如沙、身不由己的。
莱娜确信——这必然是来自“命运”领域高位者的力量。
而作为命运之主的虔诚信徒, 她深知:
在主的掌心中, 与命运相邻相存的领域,便是时间。
假如在这座雪山上, 时间与命运一同陷入无序的混乱, 那么登山队所看到的“多出来的人”……
会不会实则是, 来自其它时间线的他们自己?
莱娜觉得,她的推测还是很合理的, 于是她试着在系统面板上填写目前已知的信息。
只听“叮咚”一声,系统的提示音证明了她的正确性:
「探听到雪山传闻——心诚则灵。
探索进度+10%。」
「解锁特殊秘闻——登山队之谜, 并推测出大致真相。
探索进度+30%。」
「任务二(支线):探索雪山背后的传说与秘闻,目前总进度40%, 恭喜您已遥遥领先其余玩家!」
「请再接再厉,继续探索。」
副本才刚刚开始几小时,支线任务就完成了一小半……
莱娜愉快地想,果然命运力量笼罩下的“圣山”,是会眷顾主的信徒的!
唇角勾起微不可查的弧度,莱娜仍然在老板娘面前扮演着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孩角色。
大概是认为这种无法佐证的异闻传出去,会对当地旅游业影响不好,老板娘三令五申地强调,让莱娜不要把这些故事放在心上,更不要随便说出去给别人听。
莱娜自然是乖乖点头。
现在,她已经对这座雪山有了初步的认识,下一个问题就是,张父当年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联系到他身患绝症、且怀着极强的求生欲,莱娜可以理解他或许得知了这座雪山灵验的传闻,特意前来山脚下祈愿康复,但是……
他真的,只做了祈愿这一件事吗?
每年来到此地,为自己和亲友祈福的游人多如繁星,甚至连执意上山的登山队也无一人丧生或失踪,怎么偏偏张父就消失在了茫茫雪域中?
“对了,阿姨,”莱娜拉下冲锋衣拉链,从外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轻轻推到老板娘面前,“照片上的这个叔叔,您有印象吗?”
老板娘眯起眼睛,仔细端详起面前这张皱巴巴的照片。
这是莱娜趁着张铭之前卸下背包,给众人展示病例单的时候,仗着低矮的身高优势偷偷顺走的。
反正她当时使劲儿蹦跶好几下,都根本无法看见张铭手里那张纸上的具体内容,那还不如另辟蹊径,从这位疑似有意隐瞒实情的雇主先生手里拿到更多情报。
在把手悄悄滑进张铭背包里的瞬间,莱娜来不及做挑选,下意识把结果交给命运定夺,于是不假思索地抓起了最先碰到她掌心的东西,迅速揉成一团塞进口袋里……
直到莱娜避开其余人的视线,拿出纸团看了看,才知道原来自己顺过来的是一张老照片。
一张童年张铭与他父亲的合照。
照片中,小张铭握着高大男人的手,带着明显婴儿肥的圆脸上挤出笑容,有些紧张地看着摄像头。
张父那时应该还没有病入膏肓,身形高大,精神奕奕,五官只能称得上是普通,但周身气质温文尔雅,有种特殊的书卷气。
他面带礼貌性的微笑,一手握着儿子的手,一手拎着公文包,同样面向镜头。
明明是长相有几分相似的父子,但两人之间的氛围却很生疏,使这张照片与其说像亲子合照,更像是什么公众人物的纪念合影。
老板娘凑近照片看了看,忽然惊呼一声:“这人……我还真见过几次!是你家长辈吗?”
追问之下,老板娘回忆道:“这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但因为他表现得和其他游客都不一样,所以让我印象比较深刻。”
“那时候,他在我们这边租了一间房,住了大概有好几个月吧,一天天早出晚归,在雪山附近探头探脑,拿着一本厚笔记本写来写去的,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我们民宿每天都有打扫、清洁服务的,只有他宁愿自己亲自忙活儿,也不肯让别人踏进他的房间半步。”
“时间长了,我们看他行为鬼祟,难免起疑心,甚至有人怀疑他会不会是什么通缉犯,差一点就报警了……不过后来没过几天,他就带着所有行李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过。”
莱娜听着,几乎可以确信张父的失踪必然不是意外,他应该是为了逃离疾病的追杀,做出了一些有预谋的、特别的行动。
比如,在这个世界的医学科技无法治愈他之后,他主动求助于神秘学的帮助……
但神秘世界的知识和力量,可往往是奇迹与代价并存的。
外行人在没有专业引导的情况下,很容易犯下致命的禁忌,或者被蛊惑着走向恐怖的深渊。
莱娜思索片刻,忽地向老板娘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阿姨,请问您可以给我一张纸和一支笔吗?我想把远处的雪山画下来,带给长辈看!”
老板娘很喜欢这个可爱懂事的小姑娘,自然没有理由拒绝。
把东西递给莱娜时,老板娘看着莱娜眼前始终没有摘下过的防风镜,好奇地问:“在室内,不把眼镜摘下来吗?这种眼镜死紧,戴久了会不会觉得不舒服?”
镜片的遮挡下,莱娜浅银色的眼眸微动。
事实上,防风镜紧紧箍在脸上这么久,她当然也觉得闷热不适,但她不能在当地人面前直接暴露出异于常人的瞳色——据她所知,在这个世界上,应该没有人种是天生银灰眼瞳的。
想要融入人群,她就只能用镜片的反光,稍微遮掩一下了。
于是莱娜随便找一个理由,打消了老板娘带着关心意味的疑问。
拿到纸和笔之后,莱娜就把她打听到的所有情报,工工整整地记在纸上。
然后把有字迹的那一面叠在内部,折成一只纸飞机。
她站在窗前,望着天边的雪山顶喃喃:“那位易先生,我看不透他的来历和身份……他就像星空深处的黑洞漩涡,能把一切命运给予我的启示吞没,让我无法从他身上看见任何东西……”
说着,莱娜摊开双手,任凭窗外夹着雪的疾风将纸飞机卷走,高高带上高空。
既然她无法分清,对方究竟是朋友还是敌人,那就让命运替她做选择吧。
“命运之主庇佑,这些信息要么被风雪撕碎,要么只会被带往它应当去往的方向——来到应当看见它的存在眼前。”
“除此之外,别无第三种可能。”
……
易逢初还在和“老朋友”张铭掰扯。
胖子多次明里暗里表示,他们一群人上山是带着搜寻任务的,不方便和易逢初同路,怕影响他外出旅行的兴致。
“这样啊,”易逢初笑容不变,叹息道,“可听说张叔居然出了事,我心里很不好受,还怎么好意思独自游玩呢?”
“大家邻居一场,不说情同亲人,那也算是认识十多年的朋友。让我也尽己所能,为张叔做些什么吧。”
易逢初这一番话真诚而热切,谁听了能不感慨一声“助人为乐”好邻居?
偏偏张铭就并不感动!
他自认为比玩家们更熟悉易逢初的秉性,根本不觉得易逢初会仅仅出于好心,纯粹想帮他一把。
连易逢初脸上温和的笑容,落在张铭眼底也变得阴暗而扭曲,仿佛从那层良好的皮囊底下,随时可能钻出一些阴冷的,残忍的,粘稠的……未知生物。
怪物就是怪物啊,不管怎么学习、模仿,都不可能完全和正常人一样。
张铭凝视着易逢初那双异常漆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寒颤。
‘看吧,只有我知道他的真面目……’
恍惚之间,张铭想:
‘随着他长大,他的表情、行为和动作,都变得很像正常人了,可是——’
唯有这双眼睛,从始至终没有变过。
就和小时候初见时一模一样。
在易家刚刚搬到张家隔壁时,小张铭听说隔壁院落里搬进来一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小朋友,那时他还是兴高采烈的,被父亲带着一同前去拜访新邻居。
小张铭怀着激动的心情,一步步走近易家的大门。
隔着铁栅栏,他远远就看到院子里蹲着一个男孩,看起来年纪比他小一点,柔软的黑发稍微偏长,发梢扫在脖颈后。
男孩穿着背带裤,恰好背对着他们,握着一支树枝戳戳土地,像是在独自玩耍。
或许是听到了脚步声,男孩突然动作顿住,转过头来——
与对方对上视线的瞬间,小张铭脸上期待的笑容就渐渐冷却下来。
那双正在凝视他的眼瞳,异常黝黑幽深,像是一颗镶嵌在眼眶里的无机质矿石,不带半分正常孩子拥有的清澈童真。
被男孩盯着看,小张铭有那么一瞬间甚至觉得,他不是在和同龄人打交道,而更像是在被山野间的野兽仔细观察着——那视线像是冰冷轻薄的利刃,能剖开他的皮、袒露他的骨肉,让他浑身上下的弱点都赤.裸裸暴露在空气中,只待野兽彻底咬断他的喉咙。
“哇呜”一声呜咽,小张铭连连后退,闪身躲到父亲身后。
要、要是早知道邻居家的小朋友这么古怪可怕,那他今天就不跟着过来了!
“小铭别怕啊,”张父也隐隐觉得,眼前的男孩有些不同寻常,但他出于礼节,仍然鼓励小张铭,“快和弟弟打个招呼。”
小张铭攥紧父亲的西装外套一角,把布料攥得皱巴巴、黏着汗水,才颤抖声音道:“我、我叫张铭,住住住在隔壁……”
“你们好,”男孩慢吞吞答,“我是易逢初。”
说完,三人间再度陷入沉默,气氛异常凝重。
小易逢初的视线掠过瑟瑟发抖的小张铭,最后停在张父身上,直勾勾地盯着他看了很久。
说来或许有些可笑,张父作为成年人,竟然在一个儿童的注视中,感到有些莫名的胆怯。
就在张父想要开口,询问男孩的家长是否在家时,小易逢初出声了:“叔叔,你的运气很差……”
“你快死了,”他举起树枝,指了指张父脚下,态度认真道,“就和它们一样。”
张铭还记得,那天应该是阴天。
随着男孩诡异的话语,阵阵阴冷潮湿的风拂过小张铭的后颈,也把攀着铁栅栏生长的爬山虎簌簌吹动。
在暗沉的光线中,这些绿植呈现出墨绿近黑的色泽,阴影变幻之间,在男孩背后扭曲出满墙诡异的人脸。
密集的人脸随风晃动,蜷曲着张开嘴,口中发出呼呼的风声,如同有气无力的抽泣。
这声音与易逢初的话糅杂在一起,一度回响于张铭的噩梦中:
‘你快死了你快死了你快死了……’
当时,张父倍感莫名其妙地低下头,他脚下分明空无一物,也不知道易逢初说的“它们”是在指什么。
虽然感到深深的冒犯,他也只是皱皱眉,没有与一个幼稚的孩子多计较。
然而。
第二天,暴雨倾盆而下,小张铭看见隔壁院落里,有无数蚯蚓从土地里钻出来,这种弯曲、暗红的环节动物死了一片——尤其是在张父曾经站过的位置附近,死蚯蚓格外密集,虫尸软塌塌地堆积在一起,像是某种不详的预兆;
次月,张父照常去医院体检,检查出脑部长有恶性肿瘤,他静静地坐在客厅里,凝视那张体检报告良久,脑中再度响起上个月男孩的话语……
或者应该说,是“预言”。
——“你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