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大姐姐喜获爱女的喜报传出,景玥和林之棋、林之画又开始为林之书的婚事忙碌。
景卓然武举收尾做得不错,也因是林烁的准女婿,他去兵部同样有人带、有人敬重。
再加上他被隆顺帝嘉奖,还是这最近一年慢慢在隆顺帝面前得宠的皇子,朝臣们或多或少开始思考他作为储君的可能性。
当然,皇后和叶家仍地位稳固,康王殿下这个没有母族支持的人,跟大殿下比,着实差得有点远。
除非真的只靠林家。
当然,靠林家也不是不行,多少皇子想靠还靠不上呢。
更何况,林家还关联着谢家周家,甚至还有顾将军。
真的靠好了,也是非常厉害的,说不定能一飞冲天,龙腾九霄呢。
不过景卓然本身很是低调内敛,可能是因为之前哑了那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冷淡低调。
即便如今他的身份处境都比之前要好,他也依旧谦逊,且有自知之明。
他从不觊觎那个炙手可热的位置。
林之奕横空出世,这三年的功绩,几乎快与大堰双璧比肩。
景卓然很佩服林之奕,而且是众多佩服林之奕的人之中、最佩服的那一个。
这其中自然也少不了林之书的影响。
景卓然十分愿意看见林之奕、景玥、林之棋、林之画、谢君行等同龄人实现抱负。
他甚至慢慢有个大胆的想法。
——倘若阿玥能厉害到掌控这些同龄人,更能驾驭佼佼者驸马,那让阿玥协助甚至去够一够高位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他愿做辅佐之人。
从前在宫中他就是谨小慎微的人,虽说蛰伏、避人锋芒也是原因之一,但跟更加耀眼的人比,他自知还逊色不少,不敢与之争斗。
父皇都已经封他为康王,就藩豫州……
太子人选……很难轮到他的。
“五哥,这是三姐姐托我带给你的。”景玥进宫看望兰妃,顺便当信使。
景卓然感激地接过:“谢谢阿玥。”
在文化交流这一块,林之书和景卓然颇有共鸣。
两人探讨过教育、文化、文娱等领域,还真有成效出来。
配合着林之画的寓教于乐的各种拼图木板模型,还有林之奕景玥这边提供的新奇呈现方式,他们在幼儿启蒙这一领域推进了一小步。
比如基础的字‘大小上下多少’这些文字,做成按键模式,答对了,会弹出娟纱做的花朵,或是各种小巧的木雕动物。
还有一些是幼儿读物,还有鲜活可爱的插画,这大大提升了幼儿们的精神世界。
童话故事也让一部分擅长幻想创作的女子们有了一项赚钱的生计。
林之书这一年收购了几家书馆,跟书商的合作也从创作合作之外又多了扶持其他话本故事作者。
这中间,同样少不了林之奕的一些建议和推动。
景卓然和林之书来往频繁,交流甚多,两人的精神世界很充沛,也很合拍。
景卓然愿意在婚后继续支持林之书做这项事业,他也乐于在这个领域深耕。
而非盯着什么高位,做一些春秋大梦。
景玥对景卓然目前的心境很满意。
他办完此事,便去了母妃那里。
——仍旧是坐着轮椅。
兰妃屏退宫人们,带他去了内室,然后才看着他的腿道:“你打算一直这样伪装下去吗?”
景玥活动了一下双腿,起身伸了伸懒腰,特别定制的裙装衬得他身量越发修长,他无奈道:“母妃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兰妃耸耸肩:“我还以为你们想到了好办法呢。”
景玥倒了杯茶,先递给兰妃,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办法的确也有,只是太冒险,太引人注目,所以还是再等等吧,等一个更好的时机。”
兰妃:“行,那我也等着,时刻准备着给你兜底。”
景玥跟她碰了碰茶杯:“多谢母妃。”
兰妃:“修远离开有十来天了吧,你放心吗?”
景玥:“肯定是不放心的。但她有自己行事的能力,身边也跟着护卫队,还有名砚与她互相照应,我愿意相信她。”
兰妃笑了笑:“你这是才从康王那里过来?”
“是。”
“他待你倒是很好,也比以前更有存在感了。”
“毕竟他现在算是父皇面前的宠儿。”更是隆顺帝暗暗用来警惕其他儿子的靶子。
景玥并不嫉妒这些。
兰妃也只是随口提到康王,这会儿转而问起别的事来:“武馆内一切事宜都还好吗?”
“嗯,一切都很有序。母妃不必担心。”
“你父皇最近心思多变,也不知他会不会突然立下储君,这阵子你先少进宫吧。”兰妃道。
免得招惹来无端的是非。
大皇子那边可是盯得紧呢。
“……好。”
他们母子心知肚明——如今隆顺帝对林家,对驸马,是很矛盾的。
既想重用,又担心他们会权势过大,所以拆分了林国公的兵权,还让林之奕在六部轮流任职,时间半年到一年不等,尽
量不给他拉拢人脉的机会。
虽说林之奕自己争气,户部工部兵部都很喜欢‘他’,但皇权在上,这种喜欢以后也是有可能发生改变的。
审时度势者那么多,在京中、在朝中,更是不缺。
所以,想要突破目前的境地,还得再看机遇。
景玥倒不怨怪隆顺帝把林之奕派出去,还是去豫州那个曾经有过叛乱的地方。
春猎的北蛮刺杀事件翩翩都经历过,还怕豫州那边吗?
更何况有周名砚在呢。
豫州现任刺史以及李天阔等人也都跟谢君行、林之画、周名砚等人是过命的交情,应当会平安无事。
就当历练了。
为之后可能去北蛮打好基础。
北蛮……才是真正的战场。
到那时,自己一定得想办法跟去才行——
作者有话说:明天多更,么么哒
第162章
叶长宁将刑部一干事宜交给直属部下,又去大理寺调了几个心腹,随他出京。
这次他有正大光明的理由。
——要案凶犯提供的线索里有卫秦两家少爷故去一案的重要作案人员,那三兄弟作恶多端,不知害了多少无辜之人,如今仍然在逃,并无官府追查。
他叶长宁偏偏要一查到底!
当然,这是冠冕堂皇的理由。
另一个理由,是他担心林之奕躲不过这三人的刺杀。
对方有易容术,还擅长用毒。
稍有不慎,就可能中招。
虽然她和周名砚在京中办差很厉害,但行走江湖的经验几乎为零。
哪怕出门在外有基础的防备之心,但若对方顶着一张熟悉的脸接近暗算,他们又怎能避得开?
叶长宁将马儿赶得飞快,并尽量抄近路追赶。
而被他担忧的人此刻正和周名砚斗嘴。
林之奕的行囊中什么都有,简直快跟百宝箱媲美了。
这天中午他们并未赶到村镇有人家的地方,只来得及吃一些真空熟食和速冲蔬菜汤。
——不用多言,这些也是林之奕的杰作。
周名砚从她的行囊里又看到了一件神奇之物,像是雨伞,但他又很确定,那肯定不是雨伞。
说不定又是什么新鲜玩意儿。
“这是什么啊修远?你出趟门快把家搬空了吧?太夸张了太夸张了。”周名砚小嘴叭叭的,有点欠揍。
林之奕微笑逗他:“你猜。”
周名砚狐疑看她:“我能打开看看吗?”
“当然可以。”
周名砚打开看了看,伞面是木质的,伞的内里还有一层皮:“遮阳的?又有新款了?不能吧?”
他记得大嫂在两三年前就在铺子里推出过遮阳套装,其中有遮阳伞,但比这要轻巧许多。
一般需要遮阳的大多是女子,谁会举着如此重的一把木伞外出?
还不够累的呢。
更何况明明有更轻便的遮阳套装——遮阳帽也很好呀,头上一戴就完事儿!
“再猜。”
周名砚把玩着伞柄,将其转了转,忽而目光一亮:“盾牌?”
林之奕打了个响指:“没错!”她接过木伞,冲周名砚一笑,“听说过暴雨梨花针吗?”
“听说过,话本里经常有这东西。四姐姐改造的弩车里也增加了类似暴雨梨花针的装置,对吧?我听大哥说过,京城南大营里已经有了两辆这样的弩车。”周名砚兴冲冲道,“你这木伞莫非也有暴雨梨花针的装置?不单单是盾牌?”
“那倒不是。我暗器用袖箭就好了,不至于弄这么大个暗器。”
“也对。那就是单纯的盾牌了?”
“嗯,但内里加了几层皮子,暗器毒针之类的袭击我们,刚好可以做到有效阻挡。”
木料和皮料都可有效阻挡箭矢毒针的攻击。
伞面又有弧度,非常好用。
“妙啊!”周名砚夸赞几声,将木伞收好放回去。
一行人吃过饭,继续赶路。
后方几十里路的山林里,杀手三兄弟打落了一只木鸟。
这得益于他们在京城蛰伏的几个月。
——京中时兴的新鲜玩意儿,他们都了解了个透彻。
老大拆开木鸟,掏出里面的信件浏览一番:“原来是送信的——周将军府添了位千金小姐,母女平安。”
老三摸着下巴道:“这倒是个好时机啊,对吧二哥?”
老二一脸淡然:“嗯。”
他已经想好要易容成谁了——
作者有话说:sorry,有点卡文,纠结了半天只写出这么点……
第163章
林之奕和周名砚如今已到兖州边境,再往前行十几里,就该到豫州境内了。
这周围都是崇山峻岭。
哪怕他们尽量选择官道走,也迫于地形复杂程度,不得不走一些小路、窄路、偏僻的路。
“前年你们也是走的这条路?”林之奕问道。
她心里开始盘算修路的可能性。
——先想办法将各州郡的官道大路先重新整修一遍,然后是驿馆驿站,还有巡逻保护百姓的士兵们也该一批一批训练起来,上岗试用。
国泰民安不能仅仅是一句空话,也不能仅仅是京城以及州郡官府所在的城市安定祥和。
乡村镇子都该有相应的机构人士配备起来才行。
这样商人在各州郡的安全系数会大大增加。
匪类也会极大减少。
百姓则更加安居乐业,出门摆摊做做小买卖补贴家用也不用提心吊胆。
官道周围除了驿站外,距离太远的驿站之间还可以设置民间的茶寮摊位供旅人休息吃饭。
——当然,这些民间的商铺要经过官府审核,确认安全才行。
官府也要定期检查食品安全。
这些构想在林之奕脑子里随便过了一下——她很感恩现世的各种伟大设施,让她可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在新的世界还能小小地造福一批新的人。
她只管提供想法,届时还是要交给更加合适的人去改进推广……
选谁好呢?
林之奕脑子里闪过几个人的名字。
嗯……综合考虑下来——谢君诺是个不错的人选。
周名砚扫视周围环境后,回道:“是啊,前年的路更难走,都是积雪。今年这还算好的了。”
“路不好的话,很影响通商商路啊。”林之奕感慨道。
“嗯,的确。还好也有水路可走。”周名砚道。
水路?
因外祖家一直经商,林之奕多少也是了解水路的情况的。
如今的商船航道的确比陆路的商道要更成熟些。
水路运货的货物量大,成本低,利润大,而且已经渐趋成熟。自有它的一套运转流程。
虽然水路上也会有自然风暴危险,但海盗等势力并不算猖獗,因为官府对航道的保护投入更多。
且想成为海盗并成功劫获商货,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首先你得识得水性,还得懂航行知识,海上天气预测,除此之外更要有打得过商船上护卫队的本事……
所以,海盗相对来说很少,陆路上的山匪反而多。
“你是不是又有什么好点子了?”
“还不够成熟,随便想想。等回京后再和大家一起商议。”
“也成。”周名砚本身并不爱动脑子,他更喜欢武斗切磋,机关阵法之类的,越是如此,他越是佩服脑子聪慧的,“我觉得谢大哥很聪明,你可以找他问问。当然,公主肯定也能给你更好的建议。”
景玥的聪慧也是在周名砚心里留下浓墨重彩一笔的。
“嗯。”是得跟阿玥也商量商量。
周名砚忽然侧头,耳朵动了动:“有人靠近。一共十匹马。”
林之奕挑了挑眉,这一路上,她隐约察觉到了不对
劲儿,景玥给她安排的两队护卫,一明一暗,按理来说应该安枕无忧。
但潜意识里总有种微妙的警惕。
“会是刺客吗?”林之奕道。
周名砚摸到背上的弓箭,进行一级戒备:“有可能……”他安慰道,“别担心,有我在呢。定不会让任何危险近身……”
“嗯,我相信你。你的武力值目前在我这里排第一。”
如果叶长宁在,她应该会说叶长宁是第一。
周名砚更通骑射箭术,叶长宁更通刀枪剑戟。
林之奕沉吟片刻,心中补充了一句——阿玥也可以排第一的。
情人眼里出西施。
毕竟没人敢和公主动手。
也就没有系统地比武切磋过。
但林之奕是和景玥一起练过武的,她也和林之棋、周名砚切磋过,更见过叶长宁动手捉拿刺客,也曾被谢君诺的轻功救过……
她综合比对下来,就这么排出了前三。
然后……谁在她面前,她就认谁是第一名。
当三人都在的时候,她会哄景玥是第一名。
咳……不过这个真相可不能让阿玥知道……不然醋坛子要翻了。
想到景玥,林之奕脸上浮现笑容。
离京十来天,不知道阿玥有没有想她……
肯定想了。
林之奕和周名砚的交谈声林松、季风等人肯定是听到了。
两人准备好了武器,其他护卫们也都警戒起来,握剑柄的,摸暗器的,横长-枪的……
将两位少年护得严严实实。
马蹄声渐近,接着是一队人马从山道另一侧冲了出来。
为首之人竟是他们的熟人——叶长宁。
戒备的众人稍稍松了口气,手暂时离开了武器。
林之奕和周名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
出城的时候才遇到叶长宁等人归京,这会儿不过十来天,他怎么又出来了?还跟他们走同一条路?
周名砚的弓箭还握在手里,没有收回背囊中。
季风和林松两人同样没有松懈。
他们眼底的疑惑明明白白显露出来——叶大人怎会来此?
叶长宁将马速降下来,他冲前方的队伍扬声道:“修远,名砚,真巧啊,幸好我走了这条路,可算是遇到你们了。”
“叶大人这是要去哪里办差?”季风率先问道。
“豫州。”叶长宁道,“我此次捉回去的要犯提供了新的线索,刚好和当年的驸马案有关系,所以我又带了人出来追查逃犯。”
“原来如此。叶大人真是操劳啊。”季风恭维了一句。
“职责所在,算不上操劳。”叶长宁慢慢策马靠近,“对了,还有件喜事要告诉你们——”
“什么喜事?”林之奕问,而后不等他说就自己猜到了,“我大姐姐生了?”
周名砚也神情激动起来:“我做叔叔了?!”
“嗯,恭喜两位,一个做舅舅、一个做叔叔了。”叶长宁笑道。
他目光在林之奕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林之奕算着日子也差不多这两天能收到喜讯。
不过……怎么不是阿玥用木飞鸟给她传递的呢?
——他们当时可是说好了的。
而且……以阿玥大醋坛子的‘本质’,他怎么会请‘潜在情敌’来传递消息?
木飞鸟可以用,暗卫可以用,唐聪等公主府护卫也可以用,他们暗中甚至还有情报机构人员可以用……
请叶长宁传递消息……太大材小用了吧。
周名砚还沉浸在喜悦中,继续问道:“是男孩女孩?”
叶长宁的目光仍然盯着林之奕,他随口道:“女孩。母女平安。”
“太好了!”
林之奕却是察觉到了几分不对——叶长宁和谢君诺已经很明确知道她是女子,以这二人的涵养,不会无缘无故盯着她看这么久。
而且这眼神……不像往日的叶长宁,倒像是在审视她一样。
带着冰冷的温度。
虽然叶长宁的确有修罗之名,可他面对她的时候,目光并不冰冷,知道她是女子后,还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哪像现在这样……
不对劲!
林之奕本能地警惕起来,又飞快扫了一眼跟在叶长宁身后的那几个人——跟往日京城中跟在叶长宁身边办案的人员组合压根不一样!
他们出城前又才碰到过叶长宁带人回京——此时那些人里,甚至连一个熟面孔都没有!
“他不是叶长宁!”林之奕出声示警!
周名砚和林松、季风等人都十分错愕。
而后叶长宁——假的叶长宁——猝然发难,手一抬,几枚毒针朝林之奕射去!
第164章
林之奕反应迅速敏捷,后仰贴着马背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躺倒,躲过这第一次的偷袭。继而手按在马背上,从行囊中抽出了她的木伞盾牌,倏然张开木伞挡住自己,阻挡对方的第二次袭击。
多亏平日里阿玥总是拉着她练武切磋,原主本身的身体素质和武功底子也很厉害,她维持住了原有水平,并在某些方面加强了自己的特长发挥。
变故发生不过瞬息之间。
周名砚手里弓箭也已经搭好朝杀手射出。
但距离太近了,杀手反应也足够迅速,他放弃林之奕,转而偷袭周名砚。
林松和季风都用长剑,他们反应慢了一点,但也挥舞着长剑打落了几根毒针。
不过杀手在他们中间呢,周围都是他们的人,难免有人或马负伤。
林之奕跳下马,拍了一下马屁股,让马先走。
毕竟马身太大,一不小心就可能被毒针射中。
刚刚因为对方主要冲她的胸腹袭击,马才躲过一劫。
后面要是对方反应过来先射马,那就糟了。
林之奕骨骼相对纤瘦,身量高也能缩成一团躲在木伞后,她还能顺带把周名砚拉到木伞盾牌后一起躲避攻击:“名砚,小心他的毒针。”
而后她扬声道,“大家小心他的毒针!先散开!”
大家训练有素地散开,大多数都让马先往前跑了。
这样还能保住一批马。
“驸马爷和周公子先走!”有一部分护卫拦在杀手和林之奕、周名砚中间,组成人墙,不让杀手靠近,也不再给杀手任何偷袭的机会。
还有一部分护卫在对抗杀手带来的人。
林之奕和周名砚躲在木伞盾牌下,并没立刻撤走,一个试图用袖箭帮忙,一个则重新搭好了弓箭,瞄准了假叶长宁。
岂料对方非常狡猾,混在护卫堆里,招式诡谲又狠辣,游鱼似的,压根不怕被围攻,更不担心被偷袭——毕竟他随便一躲,被波及到的就很大可能是护卫们。
林之奕放弃偷袭,决定去救护伤员。
也不知道对方用的什么毒,还有没有救……
周名砚不敢放她一个人,自然也跟着她一起。
对方杀手不止十人,除了杀手三兄弟,雇佣随行的七人,剩下的还有三十个埋伏之人。
——且都是江湖中人。
那些无恶不作的、不受官府控制坏人组织。
正规的护卫队并未见识过这类阵仗,对方频出暗招,或毒药,或迷烟,还敢舍得自己一条胳膊换一条命,下手毫不留情。
加上突袭者顶了叶长宁的脸,事出突然,他们落了下风,这队伍受伤的人陆续增多。
虽然都是小伤口,但架不住对方用毒。
一旦催动内力,就会加速毒发。
林之奕在查看完第一个倒地的护卫后果断出声提醒:“不要硬碰硬,小心他们用的毒!先擒住假的叶长宁!其他受伤的人保命要紧!没受伤的带受伤的人先撤!”
她一下令,慌乱了一瞬的护卫队很快重新组队分配,也有人还挡在她和周名砚的前面,保护他们俩。
两方逐渐陷入僵持。
杀手们也有受伤之人,季风为了护着林松,被一刀砍中后背,暂时没办法当那个擒贼擒王的人。
周名砚见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对林之奕道:“修远,你保护好自己,我去
会会那个冒牌货!”
林之奕也叮嘱他:“你也小心点儿啊,别受伤了。要不要拿伞?”
周名砚:“不用,你用它护好自己就行。”然后他叮嘱身侧的三名护卫,“一定保护好驸马。倘若我也不敌,你们尽快撤退。”
林之奕:“暗卫应该马上就到了,你可撑久一点啊。”
“放心。”
周名砚跳了出去,他有了防备,对方的毒针暂时近不了他的身,毒烟虽然也还有,但杀手们毕竟也在毒烟辐射范围内,所以对方用的很谨慎。
加上已经打斗了一会儿,毒烟散了不少。
这对周名砚开始有利。
趁着周名砚和没有受伤中毒的护卫们对敌杀手三兄弟时,其他护卫带着受伤的同伴顺利撤走。
林之奕稍微松了口气,目前就只希望周名砚能顺利抓住用毒之人,好给护卫们解毒。
她一边观战一边从自己的行囊中摸索,终于摸出个有用的东西——能以假乱真的迷你版连环弩,涂得五颜六色的,她原本是为了好看,当模型做的,如今可以假称有毒来吓唬吓唬对方。
现在那边的混战也逐渐清晰化,她瞄准了杀手三兄弟个子最大的那人,扣动了连环弩的扳机。
因为是迷你连环弩,虽然比针大,但比普通的箭矢还是小很多的,杀手老大的块头又大,挪动不如其他人灵活,所以他被射中了手臂,痛叫一声,跳出了战圈。
“大哥!”杀手三兄弟对他很是关切。
林之奕暗道成了,她伤了对方一个重要人物!
那就有得谈了!
“你们要是还想你们大哥活,就快点停手!我的弩上面也涂了毒!”林之奕扬声道。
杀手三人组对视一眼,默契地停手,由老二出面——即假叶长宁出面,他掏出个红色小瓶放在掌心,道:“你们的人中的毒解药在此,来交换吧。”
周名砚刚要拿他手心里的解药,对方合上手掌,对林之奕道:“驸马爷,请吧。”
周名砚:“他不会这么傻自投罗网的,你们的大哥对你们来说更重要,我们的驸马毫无损伤,我们即便损失几名护卫,只要保证驸马无恙就没问题。这交易,你自己看着办。”
“都说驸马爷最讲义气,也最体察民心,善待下属,我瞧他临危不惧,更不会抛下受伤护卫自己先逃,可见是个有担当的。既如此,何不担当到底?以后这些护卫会更为你卖命的。因为你在乎他们,你也会保护他们。你说对吗?驸马爷?”
林之奕承认对方说的话刚好戳中她的心思。
她做不到放弃这些伙伴自己独自离开。
而且,真是她一个人走的话,还不知道能不能走出去呢。
对方其他地方是否有埋伏?
或是留有后招,只等她自投罗网?
她举着伞站了起来,几名护卫连忙挡在她面前,将她挡得严严实实。
林之奕:“我怎么知道你没有骗我?你手心里的真的是解药吗?”
“这还不简单?”对方在离得近的一个护卫手腕处洒了一点药,原本紫黑的伤口和血慢慢变成正常颜色。
林之奕便拨开护卫,朝对方走去。
“驸马!不可!”佑一等暗卫在此时赶到,佑一焦急施展轻功飞来,制止道。
怎能让驸马以身犯险?!
便在此时,对方骤然发难,朝离得最近的周名砚射出毒针。
周名砚挥剑斩落,但仍有漏网之鱼。
林之奕也在这时冲过来用木伞帮他挡,可她的身体就有了空档,被对方一甩袖子,飞针击中了肩膀,她动作一滞,接着又被地上躺着装死的一个杀手突然暴起袭击,后背中了一掌,整个人飞了出去。
林之奕自穿越过来,还没受过如此重伤,前两次伤到脑袋都是皮外伤,这次是毒加内伤。
她苦笑着抹掉嘴角的血,自嘲地想——果然还是不能跟这些土著们相比。她太嫩了。
周名砚见林之奕受伤,拼着自己再中几针的风险挥剑刺中了杀手假叶长宁的胸膛。
佑一同时赶到近前,利落出手,将此人扣押到自己手里,逼问解药。
最初被抹了解药的护卫突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人很快没了呼吸。
佑一气得踩断对方一条腿:“解药呢!”
杀手痛得大叫也不肯交出来,只吐着血笑道:“没有解药,根本就没有解药!哈哈哈!我们制毒从来不考虑解药!”
“你——”佑一扣住对方脖颈,用力扣紧,半是威胁半是利诱,“难道你不怕死吗?谁给你的银子,我给你十倍!去反杀对方!再给你二十倍,拿出解药!”
杀手只看着他笑,眼底是得逞的笑意。
佑一只觉五雷轰顶。
恰在此时,头顶传来剧烈声响,山石崩塌,碎石滚落。
“他们还埋了火药!快撤!”佑七惊呼道。
周名砚见林之奕起身的动作迟缓,便用内息压着毒,扑过去救她,两人伴着地动山摇的声响,从另一侧躲避落石,不小心从这边山坡滚了下去。
第165章
这是‘自杀式袭击’啊……
林之奕在滚下山坡的时候,脑子里还在苦中作乐地下结论。
这么大阵仗,可见对方准备充足,且与他们的仇怨很深。
而且假叶长宁还提到卫秦驸马案……
那很明显,对方是程家派来的。
程曼语这个女人不简单,肯定是主谋。
至于前太子景卓文有没有参与其中……还需再查。
不过他们夫妻一体,以前太子和太子妃的荣耀都是休戚与共,想来景卓文也并不无辜。
储君之争,的确风云诡谲,容不下半点差池。
只是没想到他们最终还是走了这样狠绝的一步。
林之奕还以为他们最近那么安分是接受了之前的教训,准备走柔和迂回的路线来得到那个位子。
自己果然还是骄傲大意了。
对比那些从小就生活在尔虞我诈中的人——也太嫩了些。
景玥如今蛰伏为主,即便他能提醒她小心,她也做好了十二分的警惕与防备,但这种突发情况下,还是栽了。
自己栽了还是小事,毕竟已偷得三年异界时光,还谈了场甜蜜的恋爱。
可惜那些护卫同伴们……
也不知他们逃出去多少,中毒的是否还有救……
还有阿玥……如果阿玥知道她又受伤又中毒……肯定急死了……
唉,她答应过阿玥的,不会离开他……
要食言了吗?
不,不行,她可是天命之人,怎么会就这样下线……
她还能支棱。
林之奕脑子里混混沌沌地想着这些,人渐渐失去意识。
她虽然在这里生活了快三年,也努力维持住了原主的武功底子,但终究有着异界的灵魂,并不
太懂得运用内力。
周名砚的情况相对乐观些——他用内力暂时压制了毒素扩散,本身又是从小习武的强壮底子,再加上保护好友的责任感——除了被山坡的碎石灌木丛划伤了几处,他的神智起码还保持着清醒。
在滚落过程中,他也尽力护住了林之奕的头颈,确保林之奕没再被划伤磕伤。
当两人止住落势,周名砚第一时间查看林之奕的情况:“修远!修远!”
待发现林之奕昏过去之后,他心中一紧,连忙去试林之奕的鼻息,又抓起‘他’的手探脉。
还好,修远没有妄动内力,毒素并未扩散。
‘他’是受内伤严重才昏迷的。
不过还是得尽快把毒针取出来才行。
周名砚抬头观察了一番,上面可能还有塌方、落石等危险,他便将林之奕抱起来,准备换个安全平整的地方。
一入手才发现,林之奕比他想象得还要轻。
周名砚内心吐槽:公主不是很宠你吗?怎么也没把你喂壮点儿?
他虽然比林之奕小一岁,但身形却已比林之奕高大很多,平常没过多留意,这会儿就他们两个人,他又抱着林之奕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密林穿梭,寂静让他感官无限放大。
他越发觉得林之奕有点不对劲儿。
可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他一时也说不上来,只得继续前行。
他们摔下来的地方很偏,佑一等人怕是很难按原路找过来,周名砚又担心这附近还有杀手埋伏,所以警惕心仍然十足,也想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
同样方便佑一季风等人来找他们。
行了约莫一刻钟时间,周名砚总算找到了一处山坳,也可以说是个简陋山洞——里面还有铺的枯草枯叶以及粗陋的麻布垫子——应该是猎户们冬日进山暂时逗留取暖的地方。
很隐蔽,还是下风口,能躲过野兽的搜寻。
周名砚先让林之奕靠着他的腿,然后飞快脱了外袍,铺在麻布垫子上,这才将人安置在外袍上。
他又唤了几声‘修远’,奈何对方陷入昏迷,并不能被唤醒。
他跪坐在一旁,开始检查林之奕身上的毒针。
他记得好像是在肩膀和胸膛附近……
周名砚本就粗神经,大大咧咧的,一直以为林之奕是男子,跟他是好兄弟,压根没瞧出丁点端倪。所以,他解对方的衣领也是十分顺手。
待余光扫到那白皙柔嫩的脖颈肌肤时,他脸微微一热,心下腹诽,原来公主没把驸马养壮、倒是把驸马养得很白啊……
外袍衣扣解开后,周名砚微微愣了一下——修远在胸前缠了一圈白色柔软的布巾,约莫半尺多宽——这是什么?
绷带吗?
他何时受伤的?!
周名砚伸手要找‘绷带’的绑头——一般给胸腹受伤的士兵包扎都是在腋下绑好——他的手背忽然碰到了一处不太明显的柔软。
周名砚先是狐疑,随后脑中轰然一声!
他后知后觉反应了过来!
修远是女孩子?!
这一瞬间,过往的点滴开始在他脑中一幕幕回放!
修远不愿与他有肢体接触……但偶尔也会故作轻松地揽住他的脖颈跟他好兄弟似的开开玩笑。
修远的个子没他长得快了……
修远家有四个姐姐,‘他’是唯一独苗——假装的。
修远在得知尚公主后心神不宁了好一段时间,还在春猎上被伤了后脑,昏迷很久,养了半个月才好……
修远懂女孩子,也懂男孩子……
修远更容易站在女孩子的角度思考问题,更支持他,哦,不,她——更支持她四个姐姐的事业。
还有女子武馆……还有公主的事业……
等等!公主!
修远和公主那么恩爱……公主是男是女?
周名砚感觉自己脑子都要炸了。
他回想有段时间景玥看他的眼神,尤其是他跟修远勾肩搭背的时候,景玥眼神简直能杀人……
所以——景玥是男的?!
周名砚神经粗归粗,但他并不笨。
一旦有了蛛丝马迹,他脑筋动的也是飞快——周小少爷几乎确认了景玥就是隐藏的皇子身份!
苍天啊!
怪不得他俩还能那么契合恩爱,却原来——
景玥男扮女装,实为男公主!
修远女扮男装,当了女驸马!
所以……景玥意在高位吗?!
周名砚难免又想深了几分——他现在坐轮椅,是不是为了掩藏不再好掩藏的身高?
修远在朝堂如此努力,是为了助景玥一臂之力吗?
可他当了二十年公主,如何还能让陛下在不暴怒降罪的情况下,属意他为储君?
单凭兰妃娘娘的盛宠吗?
这恐怕不够。
林国公府的势力?
顾将军的势力?
还有……他们周家的势力?
如此一想,自然也少不了想到谢家。
周名砚发散思维不错,很快就想到这一层了。
接着他又想到离京前叶长宁对林之奕的殷切嘱托。
当时他还调侃修远男女通吃……
莫非……叶长宁恋慕修远?!
脑中思绪万千,实则才过了几息而已,周名砚过载的脑部CPU正在努力回归正常。
他的手却是悬在半空,检查也不是,不检查也不是,纠结死了。
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修远更是成了亲的人,可他潜意识里还是认定修远是他兄弟……而且毒针必须要清除……
否则有性命之忧!
周名砚闭上眼,手在林之奕肩膀按了按,又一次试着叫她的名字:“修远!醒醒!”
林之奕‘唔’了一声,有了点意识。
周名砚惊喜把她外袍盖回去,然后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你哪里中了毒针?我得尽快帮你把毒针逼出来!”
林之奕本能回答:“左肩——”
周名砚犹豫片刻:“你能动吗?可以自己取出来吗?”
林之奕低声吐槽:“开、开什么玩笑……你能、自己、取吗?”
周名砚理所当然道:“我能啊。我还能用内力封住毒素,避免扩散呢。”
林之奕:“……”
周名砚脸还红着,他别别扭扭道:“修远……真是没想到啊……你竟然是女孩子……”
林之奕:“!!!”
大意了。
她都忘了这件事。
“保命、要紧。我不在意。你、你快点儿的吧。不然、我死了,你再想……帮忙……也晚了。”
周名砚:“……”
这话也没错就是了。
他脑中本就没那么多旖旎思想,又还没转过弯来,他默念着修远是兄弟修远是兄弟,开始检查她肩膀处的毒针。
待把毒针逼出来后,林之奕呼吸稍微顺畅了些。
不过内伤还是很严重,她呼吸间都带着疼痛。
周名砚问她:“其他地方还有受伤的吗?除了内伤。”
“没、没了……”林之奕冷汗淋漓地抬眸,桃花眼里也带着担心,“你呢?你的伤怎么样?”
周名砚故作轻松道:“小问题,我早处理好了。别担心。”
林之奕嘟囔了一句:“内力真这么神奇啊……可惜我用的还不够醇熟……”
周名砚从随身的小包里翻出一点治疗内伤的药给林之奕喂下,又拿出匕首,对着毒针所在的伤处比划着,有点不忍下手。
但必须要放放毒血才行。
多亏她没有妄动内力,这会儿放放毒血应该还来得及……至少也能减轻毒素影响。
周名砚一旦下定决心动手就很快,压根没给林之奕缓冲的机会就动手了。
林之奕痛叫一声,又咬牙侧头忍住了。
周名砚屏蔽掉耳中的声音,专注处理毒血伤口,最后发现血液正常,才洒了伤药,重新包扎。
林之奕躺在那里,急促喘息着,整个人仿佛水里捞出来一样,大汗淋漓。
周名砚给她处理完伤口,才坐到一旁,处理自己身上的伤。
为了转移某人疼痛注意力,周名砚问道:“叶大哥是不是知道你是女扮男装?”
林之奕见他终于发现自己女儿身的事,自然也不会再瞒,果断承认道:“对。他知道。”
周名砚竖着耳朵听了听周围,确认没有追兵也没有援军,只有他们两个在这里,他才继续问道:“景玥是皇子?”
“……嗯。我也是成亲后才知道。”
“那你们还不是正好、阴阳相合?”
“对啊,果真是天命啊。”
“还有谁知道你是女驸马?”
“我家里人,叶长宁,谢君诺。兰妃娘娘。”林之奕微微侧过头来,看向周名砚,讨好一笑,“现在你也知道了。”
周名砚哼了一声:“要不是这次意外,你是不是会一直瞒着我?”
“也分时机,若时机对了,我会主动告诉你的。”林之奕艰难勾了勾唇,露出个虚弱的笑容来,“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周名砚背对着她,正袒胸露腹地在自己身上各处伤口洒伤药,口中哼道,“我这最好的朋友,最后一个知道,不当也罢。”
“别呀。你这么聪明勇敢有担当,肯定能理解我的苦衷啦……”林之奕哼唧道,“我也不得已啊……现在骑虎难下,快愁死我了。这回要是死了倒也一了百了,不用发愁了。”
“呸呸呸!快呸呸呸!胡说八道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有我在,你且活着呢!”周名砚回头瞪她。
林之奕笑了笑:“好,信你,好朋友。”
周名砚表情也放松了几分,露出个淡淡的笑模样,重新转回头去,语重心长道:“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我担心还会有杀手……”
“不然咱们和大部队分开走?没人知道我们俩的下落,就能躲避一波袭击。”林之奕道,“让敌人在明,我们在暗。”
第166章
“好。”周名砚向来无条件支持林之奕的决定。
不过……
“先不急,再休息一会儿。我去给你找点水喝。”
“不用了。水太凉,我不想喝。”
周名砚刚要调侃她娇气,猛然记起她是女孩子,顿时把话咽了回去。
唔……她的确可以娇气。
体质原因,这个没法强硬去改变。
他刚想说自己有办法把水弄热,又听林之奕补充道,“你也休息会儿吧,养养伤。”
如今他们还未脱离险境,的确不该乱跑。万一他去找水时有刺客寻了来,那修远不就危险了?
周名砚很听话地接道:“好,听你的。”
两人在这里暂时栖身休息,山上的佑一等人可谓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驸马可是他们最尊崇的人,也是公主殿下最宠爱最上心的人,结果却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丢了。
本来丢了还不算太大的事——驸马聪慧过人,如果是普通情况与他们走散,凭借驸马的聪明才智肯定很快就能想到办法跟他们汇合——可如今驸马却是以‘中了毒’、‘受了伤’、‘摔下山’的状态跟他们失散的!
他们罪过可大了!
奈何山石崩塌将路都堵死了,下山的路同样也乱石堆积,一时之间无法从林之奕和周名砚跌落下去的地方去山下搜寻,只能绕路。
而他们手里还有不少中毒受伤的护卫。
之前带受伤中毒的离开的有一批,躲避落石又分散开一些,现下能用的人手已经不太多了。
更何况,还要继续审问拿下的几个杀手活口。
尽管对方一口咬定制毒没有解药,也宁死不屈,但暗卫的手段总能想到办法的……吧。
佑一压下心焦,将审问一事交给佑七,他带着毫发无损的十人队伍绕路下山去寻找驸马和周小公子。
佑七是暗卫中擅使刑讯的,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他都了若指掌。
夹手指,水刑,穴位折磨都用上了……
可对方骨头硬得很,咬死没有解药,他也实在没办法,总不能真把人弄死——把人弄死就彻底没了解毒的希望。
佑七转而派人向京城求救,也顺带向江湖中的名医发出了悬赏令。
总有那么一些医仙毒仙,听说奇特的毒之后会特别感兴趣。
应该还有一线希望。
……
叶长宁带着人出京后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每到驿站就换马,终于在林之奕周名砚遇刺三个时辰后,跟佑七等人撞上了。
因确认自己手里擒拿着一个假的叶长宁,所以佑七对真的叶长宁倒不算特别有敌意,警惕问过他几件本尊知道的事后,就卸下了防备。
毕竟这次的叶长宁看起来很真,身边跟着的也都是他惯常带着的那些心腹。
叶长宁看着他们这么少的人手和伤员,懊恼道:“我还是来晚了一步吗?”
说话间,他视线扫过那一圈人,却没发现想要找的人。
他急切问道,“驸马呢?”
佑七:“驸马和周小公子为躲避山崩,从前方三百米的落鹰涧滚下去了。佑一带了人绕路下山去寻他们。”
叶长宁大跨步朝落石的地方走,佑七跟上他,劝道:“叶大人,此地已经被乱石堵住,不宜下山。若强行下山,很可能会引发第二次第三次的山崩——届时对驸马和周小公子也不利。”
叶长宁顿住脚步,转身往可绕路的地方走。
佑七继续跟在他身边。
叶长宁问道:“驸马可有受伤?”
佑七:“受伤了,也中了毒针……”他自责道,“是属下失职了……没保护好驸马……”
叶长宁深吸一口气:“没弄到解药?”
“属下正在想办法。”佑七道,“刺客都被我们控制住了,可他们嘴太硬,严刑拷打都问不出解药——他们说制毒的时候就没考虑解药……”
叶长宁再次停下脚步,他压下心焦:“我来试试。把人带过来!”
“是!多谢叶大人!”
第167章
叶修罗的名头不仅仅在京城很响,其他州郡的人也知晓大堰有位擅长断案缉凶的大理寺少卿。
——当然,现在大理寺少卿已升至刑部任职,更具威严。
江湖中人自然也不会错过了解这样一位有着‘修罗’之名的人。
那杀手一见了他,眼神先瑟缩了一瞬,继而强撑着意志力迎上他的目光。
叶长宁则盯着对方的脸冷了眼神。
——竟然敢用他的容貌来欺骗她!
罪无可恕!
叶长宁敛眸微微侧头,示意佑七把人留给他。
一些手段,他并不想让旁人看到。
佑七同样是擅长刑讯的人,自然明白叶长宁的顾虑,很是识趣地退开了。
其他暗卫以及公主府、周府护卫也都默契挪开视线。
叶长宁手腕翻转,手里便多了一枚小巧的刻刀——工部最常用的那种,精巧锋利,雕琢木头或其他软材质的东西时非常好用——
所以,划伤人体最柔软的肌肤更不在话下。
而叶长宁没动对方别处,动的是那张脸。
从靠近太阳穴的鬓角处开始,缓缓下划,动作轻柔又利落,很快就顺着脸颊的边缘轮廓划出了一道三寸长的口子。
深倒是不深,不过疼是必然的。
血流出来,汇集在他下颚,而后一滴一滴低落在地,很快晕染出一片血色。
杀手虽然又疼又怕,但仍然保持着硬骨头的状态。
这一单,足够他名垂千古了。
而且,家小也能一辈子高枕无忧。
他必须咬牙挺住。
否则,就是一家人全都毙命的下场。
叶修罗的手段也不过如此
嘛。
跟暗卫差不多。
叶长宁目光睥睨,没有任何情感,像在看一个死人,他声音也冷凝如冰:“听说你有‘千面王’的名头,果然名不虚传。”
千面王眨了眨眼睛,疼出的汗水落在眼睛里,咸蛰。伤口的血也被滚下来的冷汗稀释,变得透明了几分。
他的脸疼得抽搐了两下,艰难道:“叶修罗的名头也响彻武林。”
叶长宁手中动作不停,继续在他脸上下刀:“你扮演得不错,很像我。既然你擅长且喜欢扮演各种各样的人……那你原本的脸,就别要了吧。”
千面王浑身一颤。
他本以为叶长宁是嫌弃他用他的脸,在下刀将他易容的假面剥下来,只不过没有收力,故意划伤他原本的脸——否则怎会流血?叶修罗的手应当很稳才是。
可没想到——他竟然是要剥他本来的脸皮!!!
叶长宁嗓音轻柔却如冰山积雪,寒意逼人:“放心,我能保证你没了那张脸后还活得好好的。以后想再易容,更能随心所欲。”
刀锋已经行至下颚,几乎是半张脸的边缘都被切割,地上的血也积了一小滩。
千面王身上的颤抖加剧,他不担心对方对他用刑,也不担心对方一刀杀了他——那反而更能死个痛快——但他害怕自己失去本来的脸。
他是可以化成千百个不同的面容,可属于他的,就那一个。
有时候,只要抓住对方最在意的点,就能让人崩溃。
叶长宁做到了。
在他什么都不说、继续进行另外半张脸的边缘切割时,千面王松了口:“等等,我有解药。”
叶长宁并未立刻收刀,只淡然问道:“现在有解药了?你确定?没骗我?”
千面王:“确定!没骗你!”
叶长宁审视了他片刻,才收刀。
千面王稍稍松了口气,而后识相地自己把假面摘了下来,免得再因假扮叶修罗而惹得对方不快,复又对他下狠手。
叶长宁静静等候他呈上解药。
千面王先将假面呈上,而后道:“解药在距离此地五里的长亭廊柱顶上——有个掏出的洞,洞内是个碧色的瓷瓶,里面就是解药了。”
叶长宁将擦拭刻刀血迹的布巾连同假面一起丢下,转身离去。
千面王心有余悸地松了口气。他一低头,看到了被叶修罗内力粉碎的布巾和假面。
春风一吹,就消散无痕了。
叶、长、宁……
这个人果然可怕。
比暗卫的杀人于无形还可怕。
他仿佛能看穿人心——看穿你最在乎什么。
任何伪装都是无用的。
千面王低叹口气,想着自我了结,又挂念兄弟和家人,最终还是被暗卫反剪双手,牢牢看管起来。
当然牙中□□这条路也早行不通了。
也罢,先苟活着吧。
……
叶长宁不放心他人,自己牵了匹马利落翻上去,一夹马腹,向来时的路返回。
他还记得那个长亭。
天色已暗,而天公也并不作美。
风渐起,狂风呼啸,电闪雷鸣,这是要下暴雨。
叶长宁身体前倾,几乎快和马背齐平,马蹄飞快踏过被雨滴刚刚浸湿的尘土,溅起一道道泥坑。
必须要尽快,能节省一刻钟,就能多一刻钟搜寻她的时间。而她也会少一刻钟承受毒药的折磨。
顺利拿到解药后,叶长宁又快马加鞭赶回来,此时雨已经密布天地之间。
大雨冲刷着碎石和泥土,又把他们下山搜寻林之奕和周名砚的路往远处推了数百米。
叶长宁并不作停留,继续冒雨找合适的地方,准备下山。
他的心腹惊讶他的焦急——要知道,他们叶少卿无论遇到多难办的案子,多难抓的犯人,都没有如此焦急过。
“你们就在此地驻扎,我先行探路,若找到驸马他们,再给你们信号。”
“大人,还是一起吧。雨太大了,山路又滑,人多还能有个照应。”佑七坚持道。
——能找到解药,他已经很感激叶长宁了。若再让叶长宁孤身犯险,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叶长宁沉默片刻,没再坚持独自一人出发。
他的心腹们也都跟上了。
佑七和佑八跟上,其他人继续留守。
还有人带着一部分解药去搜寻失散的季风林松等人——山崩之后,他们被阻隔在了山路的那头。
这一下雨,想要尽快汇合也实在是艰难。
倒不如把解药送过去来得快些。
……
一道道闪电划破天际,雷鸣声轰隆滚过,山洞里的林之奕和周名砚猛地从昏迷中挣扎醒来。
两人都受了伤,还都中了毒,虽说周名砚已稍作处理,也用内力压制了,但毒素或多或少还是侵入了肺腑。
所以,他们俩说休息之后,便一口气昏睡了三四个时辰。
雷鸣声响了好一阵才把他俩唤醒。
林之奕稍一动弹,胸口就传来剧痛。
她倒吸一口凉气,呲牙咧嘴地按着胸口缓慢撑起身子。
雨水在山洞洞口织就了一幕雨帘。
竟然下雨了啊……还是雷雨。
林之奕慨叹一声,手指轻挪,抓住了颈间的玉佩。
她无比庆幸醒得早,没在刚才昏睡的时候跟某人换身。
这要是一换身还得了?
阿玥若亲历她‘惨兮兮’的现状,少不得给她记一账。
幸好幸好啊。
林之奕咳嗽着吐出一口血,眼冒金星地看向身侧的周名砚。
他把厚重的外袍脱了垫在地上给她用,自己却只着了单衣……这雨夜,能撑住吗?
“名砚!名砚!”林之奕胸腹都疼得厉害,也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低声唤了两声,周名砚才应道,“怎么了?他们追来了?!”
他瞬间警戒,只是牵动伤口,脸色煞白一片。
“没有。是下雨了,你过来一点,咱俩凑合裹着点你的外袍用,别冻坏了,引发高烧就麻烦了。”
周名砚头重脚轻地起身,嘴角带一丝苦笑——如果他没感受错的话,他已经发热了。
周名砚一靠近,林之奕就察觉到了他的体温很高,她伸手去碰周名砚额头。
周名砚吓了一跳,想要躲,又怕牵动林之奕内伤,后移了一点便僵住身子,接着主动凑过去让她摸:“我自己倒没觉得,你呢?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林之奕:“我就是内伤,得养好一阵子……你这体温可不低……我看看,有没有药。”
她的百宝囊虽然在马背上,可有一些特别急用的东西,比如药物和防身的小武器还是要随身携带的。
周名砚就见她从荷包里摸出个小瓶来,里头是很小巧的药丸。
一股浓浓的板蓝根味道。
当然里面的成分不仅仅是板蓝根。
林之奕不精通医理,可毕竟内核是现代人,简单的药理知识还是懂的,跟大夫形容过后,大夫便制出了这种药丸。
冲剂药粉很难制作保存,可药丸并不难,保存期限也能稍微延长些时日。
她给周名砚倒了两颗:“没水,凑合服下吧。”
周名砚依言服下:“你也吃一颗,预防预防。”
“好。”
林之奕服下一颗药,随后把垫着的外袍拎起来,和周名砚一起裹好,防风。
周名砚时不时咳嗽两声,身子不自觉发着抖。但他人还是很乐观的,笑道:“这场雨倒也帮了我们——我们不好行动,杀手们同样行动困难。”
“是啊……”林之奕望着雨幕陷入沉思。
如今她和周名砚这境地实在太悲惨。
或许……也可以考虑跟阿玥换身?
她从阿玥身体里醒来,会在京城公主府,也清楚知道自己遇到了危险,可立即调派人手过来支援。
被某人唠叨事小,真耽搁下去,连累了周名砚事大!
周名砚气息都很虚弱,脸上也毫无血色,看得人很是心惊担忧。
周名砚不知她在想什么,注意力都在两人一同披的外袍上——修远果真是做男人久了,竟如此的不拘小节!
可他还不习惯啊!
一直以来,他都把修远当成能同生共死的好兄弟!
谁知道,有朝一日,好兄弟竟然突然变成了好姐妹!
还靠他这么近!
他还是更想昏迷不醒!
刚想到这里,身边的人歪斜着靠在他肩膀,先他一步昏了过去。
周名砚:“……”
他执起林之奕的手探了探脉——修远内伤变严重了。
因顾忌着毒针影响,他没有贸然运功给修远疗伤。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这场雨……真是福祸难言。
第168章
京城,公主府。
景玥辗转反侧,有些心神不宁。
不知翩翩现在行至哪里?路上习不习惯?吃得好不好?睡得安不安稳?
——他们俩自成亲以来,还从
未有过这样长时间的分离。
好不习惯,总觉得生命中缺了点什么。
翩翩应该是快收到大姐姐喜获千金的消息了吧?
她应该会很开心。
最终他坐起身来,掀开锦被,披着外袍行至窗边,清冷的凤眸望向晴朗的夜空,遥寄思念。
翩翩……惟愿你一切顺利平安。
思念如影随形,景玥虽企盼能有雷雨天来和翩翩换身,但……他也很清楚翩翩的性格,她肯定不愿意借换身之便来偷懒。
而是永远喜欢冲在第一位。
那是她骄傲且擅长的领域。
好不容易将思绪收回,景玥又微蹙了蹙眉——明日父皇要去武馆微服私访,陪同的还有大皇子景卓文、瑞王景卓武、康王景卓然,以及谢君诺、周伯楷等人。
此事并不简单。
——景玥作为武馆当前的负责人,肯定也要做好这个东道主,让父皇彻底了解武馆如今的训练模式、输送人才模式,为以后的女子习武、从军、入朝从政都打好基础。
用翩翩的话来说,这是女子未来出仕的敲门砖。是她们改写命运的唯一途径。
景玥做了快二十年的‘女子’,后宫之中接触最多的也是女子,他内核是温柔的,偏女性的,而且他也向着女子,知晓女子的各种不易。
而与翩翩结识、成亲、相爱之后,近两年的潜移默化,他的思想也比大堰的其他人更先进新潮。
他认为女子坚韧强大,一点都不比男子差。
可旁人并不这样认为。
一些根深蒂固的思想很难轻易改变,只能一点点探寻可行性,将希望寄托在年轻的一代两代甚至三代人身上。
更何况,如今翩翩在京中风头无两,无数人都在盯着她,也在盯着公主府、林国公府、周大将军府、永盛侯府……
很多人都期待翩翩犯错,期待抓住她的把柄……
父皇也因此一而再再而三地削减翩翩身上的功绩。
谁知道这次会不会又有什么幺蛾子?
之前武举的事,功绩就有一半落在了五皇兄头上——当然,五皇兄的确也出力了,还算是他们阵营的人,他可勉强忽略不计。
但……武馆这里,难保父皇不会再插手,将管理武馆的大权旁落……
落到自己人手里还好,但明天的人里面,有不少‘其他’人。
那些人可都虎视眈眈。
——觊觎他和翩翩的现有成就,恨不能据为己有。
思及此,景玥又叹了口气。
翩翩不在身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真孤单啊。
不过他还是回到了床上,准备摒弃杂念,养精蓄锐,好应付明天的一场大硬仗。
……
千里之外的人在雨夜的山洞里,时而清醒时而昏沉。
林之奕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这里是暴雨雷电,京城可不见得有同样的天气。
大堰疆域辽阔,各州郡之间的天气自然更不一样。
十里不同天嘛。
很正常。
她竟然犯了如此低级的错误。
阿玥知道了肯定会笑她。
笑就笑吧。
只要她还能有机会见到阿玥。
后半夜,雨停了。
周名砚从睡梦中惊醒,耳畔似乎传来了脚踩水坑的声音。
他立刻进入戒备状态,并试图推醒林之奕。
脚步声越来越近,周名砚放弃叫醒林之奕,而是手搭弓箭,瞄准了洞口位置。
叶长宁刚一冒头,就差点被一道倏然飞来的箭射中。
“是我,名砚。”叶长宁出声提醒。
周名砚已经搭好了第二支箭,他冷笑凝望叶长宁:“杀的就是你!”
受伤和高烧,让周名砚的大脑转动缓慢,视野亦不够清晰。
他潜意识里还认定眼前这位是假的叶长宁,是假扮叶长宁靠近他们并偷袭他们的杀手。
叶长宁看出周名砚的神智情况,果断放弃与他沟通。
他躲过第二支箭,用过人的武力和轻功靠近了周名砚,并卸下了他的箭囊,转而扣住他手臂:“周名砚,我是真的叶长宁,假的已经被我控制住了。你幼年时曾与我掰过手腕,输了就哭鼻子,还是你大哥把你抱走买糖哄好的。此事只有你我周伯楷知道,你该信我是真的了吧?”
不愧是叶少卿,三言两语就化解了周名砚的敌意和忧虑。
但忧虑转移到他身上了——他跟周名砚周旋也有一会儿工夫,可她却一直没醒。
伤得很重吗?中毒很深吗?
叶长宁松开周名砚的手臂,正要俯身检查林之奕的情况,忽然又被周名砚抱住了腰身:“不行,你不能碰她……她、她是……”女子。
周名砚烧得头晕脑胀,已经忘了昨天他向修远确定过——叶长宁知晓她的女儿身。
他现在就一个认知——不能叫其他任何人知道修远是女的!
叶长宁低声接过他的话:“她是女子——我知道。放心,我有分寸。”
周名砚迟钝的意识判断了一会儿这两句话,而后才缓缓松开了他。
第169章
叶长宁扶了一把周名砚,顺便握住他的手腕探查他的脉象:“你怎么样?”
周名砚憨憨一笑:“还撑得住,先看她吧。她内伤严重,我担心毒素扩散,没敢贸然输送内力给她疗伤。”
叶长宁喂他一粒解药,便将他交给后面进来的佑一:“照顾好周小公子。”
佑一是在搜寻驸马的路上碰到叶长宁的,他虽更担心驸马,但解药是叶大人弄到手的,也试过了,是真解药,便暂时压下担忧,听命道:“是,大人放心。”
周小公子跟驸马关系好,又与林国公府有姻亲关系,他的安危同样重要。
佑一接过周名砚,在一旁认真照顾。
叶长宁单膝跪地,俯身想探查林之奕的伤情——伸出手后又猛地顿住。
他冒雨前来,浑身都被浇透了,头发衣衫和手都在滴水。
手自然也是冷的。
他直起身子,微微后仰,让雨水落在后方外围,然后快速凝聚内力,将手和衣袖烘干暖热,这才小心翼翼摸到林之奕的腕脉。
入手一片滚烫。
林之奕也发烧了。
“驸马……修远……”叶长宁唤了几声,并未将人唤醒,他狭长的眼眸微垂,掩盖了其中神色。
——他也不知没将人唤醒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忧。
或许,两种情绪皆有。
叶长宁将身上的衣服也用内力烘干,继而轻柔地把林之奕扶了起来,让人靠在自己臂弯,然后托着她的下巴用巧劲儿迫使她张口,喂她服下一粒解药,最后另一只手凝聚内息,贴在她丹田处,为她疗伤。
林之奕面色苍白,唇上的血色也褪
了个干净——本来伪装男子的妆容经过一天一夜的磋磨已经不够完美,该露出她原本嫣红的唇瓣,结果却因伤重而变得苍白。
叶长宁微垂着眼眸,稍微视线一转便能看到她的面容。
她无疑是很美的。
刻意养粗了的眉为她增添了几分英气,残存的男子妆容也让她面容轮廓变得俊朗。
可叶长宁知道她是女子,如此先入为主地看,便能看出她漂亮的眉眼和俊美的五官轮廓,倘若她着女子衣衫,定能艳绝京城。
不,不止京城。
整个大堰应当也很少有人能比她美。
更何况,她美的,不仅仅是面容。
她善良坚韧,聪慧机敏,胸怀天下,心系万民。
打破了寻常女子的界限,胆大又细心地走出了一条荆棘之路。
好在荆棘之外,还有繁花与共。
令人钦佩。
只恨他没有早些认识她、了解她……
林之奕昏迷中感受到了温暖的热源,本能地靠近,口中呢喃了一声‘阿玥’……
叶长宁猝然回神,恋恋不舍地收敛了眸中神色,克制压抑住内心情愫,专注为怀中的人疗伤。
林之奕微蹙着眉,在叶长宁内息的疗伤催动下,接连吐出几口胸腹内的淤血,人也有了点意识。
她视线模糊,并不能聚焦,但既然自己被人搂着,又有温热的手掌贴在小腹,她便下意识认为此人是景玥。
于是带着点依赖和撒娇、软软开口:“阿玥……你来了……”——
作者有话说:三次元有事忙,今天短小些,见谅见谅
第170章
叶长宁自然没办法回应什么——他不是她的心上人,只是个无缘的过客。
好在林之奕也不用他回应什么。
在认定身边人是‘阿玥’后,她又放心地闭上了眼睛,任由意识沉浮。
“先别睡,你感觉怎么样?好些没有?”叶长宁压低了声音,故意模糊了音色——是罕见的温柔。
“嗯……”林之奕喃喃道,“阿玥厉害……你来了,我就不难受了……”
叶长宁:“……”
罢了,问一个神志不清的人,能得到什么有效的信息呢?
不过看她吐出淤血,应该是在好转了。
最重要的是,目前已经喂她服下解药,只要能解毒、没有性命之忧,内伤便是小问题了。
慢慢养一阵子就可以。
叶长宁又为林之奕输送内息两刻钟,才结束此轮疗伤。
他将人重新轻轻放回草垫,环顾一番,发现此地实在简陋,也没什么可改动的,只好放弃。
他们一行人都来得匆忙焦急,加上暴雨突然,所以想和周名砚似的用外袍当垫子或被子都无法立刻实现。
幸而火折子还在,也还能用,山洞里别的好东西没有,但干枯的树枝落叶很多,堆在角落刚好可以用来点燃,制作篝火取暖。
待湿哒哒的衣服彻底烤干后,就能给伤员当垫子或被子了。
之前周名砚和林之奕担心火光会引来野兽和杀手,所以才没点篝火。
这会儿叶长宁和佑一等人都在,解药也到手,不必再担心残余杀手的袭击。
——篝火很快燃起,将昏暗的山洞照亮几分。
一旁的周名砚看着跳动的火光,悬着的心才终于慢慢落了回去。
应该是……安全了。
叶长宁将自己的外袍脱掉,在篝火旁彻底烤干后,小心翼翼披在了林之奕身上。
周名砚调息时悄然目睹这一切,心情有些复杂。
叶长宁对修远……是男女之情吗?
也对,如果早就知道修远是女子,怎能不为其动心?
他现在有点理解叶长宁和谢君诺为何不肯娶妻了。
珠玉在前,之后再遇到如何优秀的人都会觉得不够惊艳。
察觉到他的视线,叶长宁忽然转过头来,与他目光撞上。
周名砚眨了下眼,移开目光,问道:“叶大哥怎么会来?”
叶长宁:“我从之前的重刑犯口中挖出一些陈年旧案的线索——秦大人在入城时遇到那杀手三兄弟,觉得眼熟,将此事上报——我调查过后发现他们正是当年伤害卫瑛秦潇的人。担心他们对……驸马不利,所以赶紧追了过来。”
他叹了口气,看一眼昏睡的林之奕,又道,“我知道杀手中有一人擅长易容术,担心对方用你们熟人的样子迷惑接近你们,伺机动手——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而且,对方用的竟然是他的样子!
周名砚:“原来如此。那杀手用的理由和你猜测的一样。”
叶长宁:“看来他们提前做了不少功课,也知道在京城迟早会暴露,所以才铤而走险接了这单活。”
周名砚:“是程家吗?”
如果是程家,一切都很好解释。
叶长宁:“八、九不离十。”
周名砚:“但还要审,对吗?”
叶长宁:“……嗯。”他压低声音说了句,“放心,这次证据确凿,他们跑不了。罪魁祸首同样将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周名砚:“我信叶大哥的!修远也是!”
叶长宁沉默下来,望着林之奕苍白的睡颜,思绪开始飘散。
她也信他吗?无条件信任那种?
可他身上带着抹不掉的‘皇后党’‘大皇子党’枷锁。
天然立场不同,他与很多同僚故交都渐行渐远了。
他不想这样,可旁人并不敢冒险。
尤其拿生死冒险。
其实认真想想也是——她似乎并不介意这些。
跟他相交以来,一直赤诚相待。
从未变过。
除非……他真的展露出于她不利的一面来,她才会戒备疏远吧。
他不忍辜负这片赤诚。
不愿伤害这颗赤子之心。
叶长宁默默收回视线,闭目调息。
如今他是她的守护者,要尽快恢复方才疗伤传走的内力才能更加确保她的安全。
……
凌晨时分,林之奕做了个梦。
她梦到景玥也遭到了刺客刺杀。
因为她出门办差带走了府里大部分的精锐护卫,导致公主府人手严重不足。
虽说唐聪等人也很厉害,可架不住对方搞偷袭。
刺客们里应外合,还暗中有增援。
最终成功靠近景玥,并刺中了他的心脏!
林之奕在梦中急得不行,努力想靠近却怎么也靠近不了,她大喊一声‘阿玥——’,骤然醒了过来。
她蓦地起身,牵动内伤,按着胸口发出一声痛哼。
“作噩梦了?”旁边传来一声略显清冷但暗含温柔的话。
林之奕缓缓抬眸,惊魂未定地看着叶长宁,随后先是一惊,继而快速确认面前的人是叶修罗本尊,才松了口气:“叶兄,你怎么会来?”
叶长宁把昨夜跟周名砚说的理由重新说了一遍,而后问她:“你感觉怎么样?好些了吗?”
胸口虽然还疼,但淤堵的闷感比昨夜要轻许多,林之奕勾唇而笑:“好多了。多谢叶大哥帮我疗伤。”
她坦然如斯,笑靥如花,桃花眼里也亮晶晶的,叶长宁反倒有几分局促。
叶长宁不敢与之对视,垂眸道:“不必客气。”他转身,“我去看看名砚的情况。”
“好。”林之奕也很担心周名砚,所以,目光追随叶长宁的背影一直到他蹲在周名砚身边,才挪到周名砚身上。
叶长宁习武之人能感受到旁人视线,那道灼热目光挪开后,他后背紧绷的状态才稍微舒缓片刻。
“他怎么样?”
“毒已解,其他伤都是皮外伤了。”
“烧退了吗?”
“退了。”
说到这里,叶长宁想起来,林之奕也发烧来着。
他守了她半夜,到凌晨时热度褪了些,不知现在如何了。
“你呢?头晕吗?头疼吗?”
林之奕实话实说:“还有些晕,但不头疼了。”
“那便好。”
林之奕想到刚刚那个梦,眉宇间笼上一层忧愁。
叶长宁问:“做什么噩梦了?”
“梦到阿玥出事……”林之奕勉强笑笑,“梦是反的,他应该没事。叶大哥出京城时,可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叶长宁回忆片刻,摇了摇头:“不曾听说什么其他特别的事了。”他安慰道,“放心吧,公主吉人天相,聪慧过人,又在天子脚下,公主府周围都是高手,他不会有事的。倒是你,这内伤要好好养一阵子了。别让公主担心。”
林之奕眉宇舒展开来,笑道:“叶大哥所言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