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那通电话之后,李京朗将近小半个月没有见到唐柠月，他几乎关闭了所有社交软件，除了每日的财经日報,其余的花边新闻他一概忽略。
那部被他封存在书房里的旧手機被報废，他不想再在深夜偷偷关注她的动态，除了觉得像只被抛弃的野狗,辗轉難眠,什么感觉都没有,她更不会知道。
可这样将自己封闭起来似乎也没有多好过,他没有因为这个舉动获得更高质量的睡眠，反而变得更疲惫。
日子总归会趋于平淡,网络上的舆论发酵也不会一直膨胀,周聿和一向是个低调的人,尤其在周家出事之后,他鲜少在媒体面前露面。
时间会冲淡一切，无论多么轰动的事,人们也总会在紧张的生活里逐渐忘却，甚至茶余饭后的谈资也总是因为快节奏的生活而迅速更新換代。
周家的事情闹的如此轰轰烈烈,甚至离婚传闻被多家媒体接连报道,现在也都变成了子虚乌有。
网友纷纷在社媒评论自己被耍,怒骂媒体的谣传。可再如何愤恨也不过是消遣,誰又会真情实感在疲惫的生活里为这种事消耗有限的情绪呢？
李京朗不是没看到过这些消息，茶水间总有員工休息閑谈，他可以当做没听见，但没法当作没发生，事实就摆在眼前，还不断有人在耳边重复。
有时候他觉得人生真的很漫长,而且寻不到意义，甚至忙里偷閑的休息，他也觉得空虚。
如果人能24小时待機，他宁可像机器人一样工作，不需要生活，也不需要感情。
前些日子他收到了歐阳澈的来信，这个年头能收到明信片，大部分人都会
选择发个朋友圈记录这次浪漫的联系。
而歐阳澈却说自己纯粹是因为信号太差，联络不便。
欧阳澈从新加坡离开之后，他选择外派到了非洲，这张明信还是在旅游区寄出的。
其实他明明可以和国内的通讯，大家心知肚明，只是电话一接通大家似乎除了沉默好像做不出什么其他舉动，找个托辞大家便都不必麻烦，别管这个借口是否拙劣。
旧事難提，欧阳澈总说自己是个反面例子，只能写短短几句话的明信片，他依旧用了两行字提醒李京朗不要走自己的后路，听起来似乎是个玩笑话，但李京朗除了苦笑好像也说不出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大概是真的踏入社会开始，大家都变成了死气沉沉的成年人，不再无话不谈，每每闲聊也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大家都变得十分体面，又十分疏遠，连愛和恨都可以轻飘飘的带过，原来这才是成熟。
听起来好像变得非常可悲。
偏偏社会的锻造就是如此，有一批人先变得恶劣，后边的人也只能效仿，否则便无法生存。
劣币驱逐良币，似乎这样才是生存之道。
接到周瑞安订婚宴邀请那天，李京朗正在开例会。
那天他心情还可以，只要没有非常差，对他来说就是还不错。
他总是像烟雨一样，阴沉沉的不愛笑，大家似乎也都習惯了，習惯老板没有过多的表情，没有太多的情感。
对于員工而言，只要薪资待遇可以，老板不算太苛刻，那就还算满足，偶尔谈论一两句关乎老板的八卦就也过去了。
大家都更关心自己所在的阶级发生的事情，讨论着自己身边的故事。
偏偏那天例会上，李京朗看到那封电子邮件苦笑出声，会议室的大家才面面相觑，一瞬进入安静。
破天荒的，李京朗那天在居然在茶水间和一位新来的实习生闲谈了两句。
那天例会的报告是这位刚轉正的实习生代出差的上司做的，被李京朗那一声苦笑打断，他一整天都郁郁寡欢。
本来他这种基层员工是接触不到大老板的，只是那天偏偏他的顶头上司和上司的上司都不在，两位领导一齐出差，而且项目本身就被毙过几次，誰也不愿意接这个烫手山芋，最后还是新人来背锅。
硬着头皮上了，又是这样的结果，对于刚毕业的学生来说，在学生思维没有转变之前还是挺痛苦的。
“你结婚了吗？”
“还还没有。”被李京朗问到这种问题，他难免局促，尽管知道这只是闲聊，“我女朋友还没毕业。”
李京朗瞥了他一眼，点点头，忽而话锋一转，“你的报告做的不错。”
那实习生脸上露出错愕的表情，继而又惊喜一笑，连连道谢。
“今天我收到朋友的喜讯，不过他的女友也没有毕业没有针对你的意思。”
其实李京朗没有必要解释这些，哪怕是误会，好像职场潜规则里新人就是要受一些莫名其妙的窝囊气，就是要为领导做一些额外的工作。
“您确实跟传言不太一样。”实习生身前的工牌晃了晃，身份是最近才转变的，他的喜悦还没完全消散。
“哪来不一样？”李京朗挑挑眉。
“外边传言您是不太有感情的人，在公司总是面无表情，但我倒觉得，您是太重感情才会这样”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说得太多，想收回去却也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尴尬的挠头。
“你觉得重感情是件好事么？”
“当然！”他点点头，“我和我女朋友就是因为重感情才走到现在，已经很多年了。”
“”-
或许是因为周瑞安的刺激，又或者是太久的失落，李京朗还是在那天晚上情绪爆发，连着喝了几杯烈性酒，那股从喉咙咽下去时的灼烧感让他整个人都发麻。
他不爱追求什么刺激，就连当年最爱的无人机也不会挑战什么危险举动，参加任何项目追求的都是平稳。
可在感情上，他从来没有平稳过，激素像过山车一样来回升高降低，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白天像个正常人一样出行，到了晚上能量再次消耗殆尽。
醉眼朦胧的时候，他恍惚瞧见门被推了一个缝隙出来，他微微睁开眼，翻动了一下卧倒在地毯上的身子。
手边的酒瓶因为他的动作徐徐滚落，停在来人的脚边。
他看不清来人是谁，也想不起来谁能破解他家的密码，只是翻身平躺回去，重新闭上眼睛，一副任割任宰的模样。
高跟鞋敲击着地板，既没換鞋也不脱鞋，嚣张地走进来，还带来一股香味。
那香味很熟悉，和房子里的味道融合在一起，李京朗像是被敲了一棍子，猛的睁开了眼。
“醒了？”
高跟鞋的主人已经坐在了他旁边的沙发上，两腿交叠，似乎她才是这个房子的主人。
“”
李京朗觉得自己是眼花了，他宁可相信这是做梦也不信唐柠月会在深夜出现在他家里。
他下意识去摸酒瓶，妄图能延续这场梦。
“还没醉？”
唐柠月踢了一脚那个空瓶，李京朗的手和它擦边而过。
“”
他张了张嘴，嗓子又哑又痛，说不出话，却依旧能寻路磨蹭到她身边，伸手触碰到那温热的身体之后，埋头到她小腹，两只手臂紧紧拥住。
“”
温热的湿淚很快透过衣服被唐柠月感知到，她抿了一下唇，在他脖颈处摩挲两下。
“做什么？”
“我怎么又做这种梦了？”
“”她把他的脑袋托起来，捧在手心，使劲揉了揉他的头发，问道，“是梦么？”
“”
面前的人太真实，真实到李京朗两只眼睛兜不住热淚，脸颊上的红晕也随之变得膨胀，整个人温度开始升高。
“你还来找我干嘛？”他强硬地止住自己的哭腔，“你们不都阖家团圆了么？”
他说着，硕大一颗泪珠子砸在唐柠月手背上，烫的吓人。
“那我走？”她笑着，故意逗他。
“不行！”
他再次捆住她，埋头在她怀里，“不许走，不许走”
“不要欺负我了”
压抑了这么多天的感情终于控住不住向外四溢，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在某个夜深人静的角落里彻底爆发。
“你现在长大了，不像以前那样了。”她笑着，像是欣慰。
“”他抬起头来，眼神迷离，深知她讨厌那样的自己，便是硬生生改变性格，但他也不期望可以讨来什么好处。
“你陪我多久？”
李京朗有些懊悔，恨自己今天喝了酒，无法清醒地记住和她在一起的时刻。
“永遠。”她说。
“什么？”李京朗并不喜欢这样的玩笑，他不喜欢任何实现不了的诺言。
“不想？”
“你骗我。”他不敢相信。
唐柠月笑笑，从包里拎出来两张本，拧开了一旁的落地灯。
猛烈的光有些刺眼，李京朗甚至觉得自己快不认识上边的字了。
“你们离婚了？”他有些震惊，上边的日期并不是最近的，大概是周聿和刚回来那几天就办理的，离婚协议签订的日期更是往前。
“那你们”
“谁知道你这么经不住事呢把自己弄成这样子？”
“他怎么会同意的他怎么舍得放走你”
周聿和当然不舍得，换成是他李京朗，他也会百抓挠心。偏偏人在深爱之极的时候，总是想要托举自己的爱人。
哪怕签这个字的人是李京朗，他也会这么做。
拖了这么久，是需要给大众一点消减热度的时间。也需要唐柠月帮助他度过这个难关。
说到底，她依旧不是父母那样无情无义的人。
“还哭么？”她笑着，蹭了蹭他脸颊上的泪珠。
“”
几张纸被他翻来覆去看了个遍，其实他已经把自己放的很低，哪怕他们永远不分开，他也可以隐藏自己一辈子。
只是唐柠月不肯，连这种机会都不肯给他。
李京朗终于把那几页纸放下，他抬头靠在她怀里，微微蹙眉，终于向她开口。
“可以亲我了么？”
“可以时间久一点么？”
“可以永远和我在一起了么？”-
2025.10.19-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还会有几章番外，谢谢大家的支持（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