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李京朗已经忘记上一次是被捆住手脚是什么时候了,他只记得他这样被发病被几个醫生一起摁倒在地的时候,他嘴巴里还念着唐柠月的名字。
他以为她会来救他。
可这一次,是她亲手把他再次送到那个地方的。
没有反抗,哪怕她要将他五花大绑,没有挣扎,哪怕她如何伤害。
不知道是不是被注射了镇静剂,李京朗醒来之后依旧觉得浑身无力,脑袋里最后的画面不是他和唐柠月的对持,而是在众人推门前,周聿和主动倒在茶杯碎片上的场景。
人外有人山外有人李京朗头一次体会的这么深刻,他以为自己已经够疯够失控了,可偏偏还有那种披着人皮的野兽,做事比他更毒更狠。
明明现在改被捆住被强制摁倒的那个人是周聿和,可真正被丟下的却是他。
又不是什么高深手段,唐柠月明明看得出来还是选择包庇,李京朗眼睜睜看着自己被越推越遠。
也是他活该。
李京朗觉得自己已经在床上躺了很久很久了,他誰也没见到,只有周苏隔着玻璃匆匆瞧了他一眼,便没再见过其他人。
他就像一个报废了机器人,不中用了,就要被丟到这种地方来回炉重造。
四周全是白墙,只有一扇长长的窗子能看到外邊的光影,高大的梧桐遮住阳光,层层交叠的树叶影子落在地面上,只有这一处动景。
李京朗盯着看了很久。
小时候他总爱跟唐柠月在学校后邊那块沙地玩,尤其是中午的时候,李京朗从发现中午小朋友最少之后,就开始故意把钥匙忘在家里,这样就可以和她一起去沙地上玩,只有他们两个,没有别人。
为此他挨了唐柠月不少骂,他也愿意。
唐柠月其实挺疼他的,无论周苏有没有回家或者愿不愿意做飯,她都不会让他饿肚子,在李京朗的印象里,他是和唐柠月一起吃了一辈子飯的。
出去玩是唐柠月给他涂防晒霜的,天气冷了是她提醒他穿外套的,晚上睡不着是她哄他的,以前从没人这样照顾过他,好像所有人都没时间管他,从前跟着爸爸是这样,现在跟着媽媽也是这样,尽管周苏已经比他爸照顾的更好了。
可誰也比不过唐柠月。
可是后来,后来她就不爱管他了,甚至離开他了,他想不明白,到现在也没想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从始至终他也没把错往唐柠月身上推过。
他不许别人说她不好,她很好,永遠永远都很好。
被她打被她骂他都愿意,不想離开她,一辈子都不想。
可他连争取一个照顾她给她洗衣服做饭的位置她都嫌弃,总有人能代替他的位置,可没人能代替她在他心里的地位。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人进来了,护士,醫生,将他围了一圈,没有他想见的人。
他做了很多检查,他们让他回答很多问题,周苏也来了,帮着这群人一起质问他。
李京朗箴言许久,只是呆呆地盯着树影,失神,失魂。
他臉上没有什么血色,眼下是淡淡的乌青,落在苍白的臉上竟有些触目惊心。
周苏满眼的心疼,明明前段时间好了许多,现在人又消瘦了下去。
回到病房里,周苏一直陪着他聊天,东扯西扯,李京朗没有什么回应,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脑袋低垂,任微风吹乱发丝。
天气已经变热了,溫度上升,可他还是身体泛凉,觉不出气溫。
“你喜欢外边这梧桐树么?我帶你去南京,咱们看看去好不好?”
“”
“航天巡回展最近开始了,你不是喜欢么?咱们去瞧瞧好不好?”
“”
“你”周苏还想说什么。
“我想自己待一会儿。”冷不丁地,李京朗打断她,他声音低低地,有气无力。
“”周苏削苹果的动作顿了一下,看着他,不知所措。
“我没事。”李京朗輕輕眨了眨眼,羽毛飘动一般幅度微弱,“我就是有点累了。”
他翻了个身,不再看她,手垫在枕头下面,闭上眼睛,“我想休息一会儿。”
“京朗”
“你知道我一直都是这样的,没变过,也改不了。”他冷笑一声,胸腔闷出一口气来,“你们都别白费力气了。”
“放弃我吧。”
“拜托了。”
-
唐柠月来的时候周苏正在外边打电话,她总是忙工作,从离婚之后,她的重心就从家庭全盘进入了工作里,顺帶着也忽略了当年那个还年幼的儿子。
人总是很奇怪,明明周苏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外人都说她既把孩子照顾的很好,又把事业做的很大
,还很会生活,是个完美的女人。
可这个完美女人似乎也又很多缺陷,别人看不出来,却完完全全从李京朗身上展露无遗。
他没安全感,对别人不信任;社交能力差,不愿意与人交往;性格有缺陷,伤害自己又伤害别人。
可种种的不堪和不足,居然都被唐柠月这个风评并不良好的女人弥补上了。
唐柠月水性杨花,处处留情,没人说她是个好女人,可人论迹不论心,她能做到爱别人,就已经赢得了大部分的人。男女都一样,李嘉欣也好,温湜也好,她都很会爱她们,更别提男人。
无论她有没有这个想法,是不是真心的,她都做到了,甚至成为了李京朗人生里唯一的精神支柱,永远的救世主。
“京朗怎么样了?”唐柠月大喘气上来,还没平复呼吸就忙着想要去探视,被周苏拦了下来。
“都怪我。”唐柠月有些懊悔,“明知道他这样,我还那么刺激他”
“不是你的错,柠月。”周苏摇了摇头,“他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其实”她深吸了一口气,“其实除了你没人能忍受得了他这么久。”
“哪怕他爸爸,他姑姑,甚至我。”
“都不行。”
周苏靠在窗边,将长廊的那扇窗向外推了推,有微风袭来,带着些野花香味。
“小时候他就总是这样,只是那时候不太严重。但他那些症状也很明显,情绪极端,性格缺陷,他发脾气次数多了,我有时候也受不了他。”
“所以我总是借口不回家,找很多理由,做个好妈妈很難,我真的尽力了。”
“所以我也觉得亏欠你,柠月。”
“”
唐柠月摇了摇头,“周姨,你没错,谁都没有错,包括京朗。”
“”
周苏轻轻叹了口气,不知道是该怪自己命运不济,还是该怪世道不公。
“周姨。”
“我后天就要去南锡的分公司了,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回来。”
“所以我今天来想再看看京朗。”
“别进去了。”周苏叹了口气,“见到你来他又要缠上你了,他不听话的。”
唐柠月隔着玻璃朝里看了一眼,李京朗正紧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脖颈上还缠着纱布,整个人看起来与昨晚的碎片无差。
实在可怜,唐柠月也实在心疼。
明明他疯起来的时候她是真的恼怒生气,可见到他这样孱弱倒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或者又这样那样的求她,她又心软了。
明明她之前也是个心肠很硬的女人。
“他平时也乖的。”
唐柠月喃喃一句,不算他的错,真的不是他的错。
怪就怪在她死性難改,怪在他也本性难移。
两个人就不该纠缠这么久,就是一场孽缘。
“马上就要走了。”
“我再看他一眼。”
唐柠月喃喃着,不知觉地已经朝着那扇小小的室内窗走了过去。
隔着一扇玻璃,他像是摆在橱窗里被售卖的玻璃娃娃,没有感情最好,这样才好卖。
李京朗只有这样生病躺在床上最乖最漂亮,小脸瓷□□致,睫毛在眼下打出一片阴影,宽肩窄腰的人又消瘦,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每次他难受或者疼痛不舒服的时候,她都最喜欢他。
可那双眼睛不该这时候睁开,不该在最脆弱的时候看到他最想念的那张脸。
李京朗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他管不了那么多了,真的也好,假的也好,他都要,全都要。
“唐柠月!”
他的眼睛就像钩子一样,瞄准目标就不肯再移开视线,紧紧追着她。
李京朗拔掉手上的针,猛地朝着门口冲出去,用力拍着那块钢化玻璃。
“唐柠月!”
“唐柠月!”
他歇斯底里的的喊叫着,觉得嗓子里一股腥甜,不顾干裂嘴巴渗出血丝,也不顾太用力导致地伤口崩裂,只是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
那玻璃就将他圈地为牢,他看得到,碰不到,他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要流出来了。
“唐柠月”
他叫她的名字,换来她无动于衷。
周苏将她往后扯了扯,朝着走廊另一个方向叫着医生。
唐柠月没动,只是做着口型叫他回去,她漂亮的眉头蹙着,手指上又带上了那枚粉钻戒指。
他早上做检查的时候似乎听到外边有护士在议论今天的新闻发布会,是关于她的吧,李京朗不敢细想。
他不停地拍着玻璃,任凭她怎么罚他都行,只求她别这样伤他的心。
“求求你”
“你进来抱我一下。”
“我都听你的,我不再闹了。”
“求求你。”
“我保证听话”
“我不跟周聿和抢了,我不跟他抢了,求你”
“唐柠月别再丢下我!”——
作者有话说:小狗不哭是因为哭不出声了
第62章
李京朗已经很久没流泪了,眼睛幹涸到流不出来泪,他是被关在玻璃罩子里的人,抓不住希望,他是湖面上的浮萍,靠不了岸。
小时候他被唐柠月关过一次小黑屋,他一直記得,所以从那以后,他都不怎么敢跟她唱反调,甚至把关小黑屋这种话当做自己的最大惩罚。
只是他没想过,一语成谶,倘若回到许下诺言的那天,他一定不会再说这样的话,还不如让他直接受着天打雷劈。
那天为止周蘇已经出差一个多月了,周蘇的行程一推再推,唐柠月数着手指等她回来,那时候李京朗已经到唐柠月的学校食堂吃了很久的饭了。
唐柠月高中考去了别的学校,没有在本校高中部,离李京朗十万八千里,李京朗听到这事的时候难受了好一阵,一星期才能见她一次,有时候周末她还要去找别的朋友,李京朗有点接受不了。
所以从周苏出差开始,李京朗就抓住了这机会,开始拒绝吃外面的饭,想方设法要去她那里找她。
以前周苏总是不同意他过去,说他去了影響唐柠月学习,李京朗忍了好久,后来才发现她饭点也是跟她那些朋友们到校外甚至跟其他学校的朋友一起吃饭,从来也没耽误过学习,就是不爱带着他罷了。
李京朗觉得自己被她孤立了,统共在他的世界里就他们俩人,她不理他了,他当然不願意,只是没说罷了。
那时候家里还没条件请什么住家保姆,食堂他又不去,宁願饿着,唐柠月没办法,只好答应他过来,亲自监督他吃饭。
来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唐柠月还愿意陪着他,后边周苏回来的时间一推再退,唐柠月就有点坚持不下去了。
李京朗实在影響她。
初中的放学时间早,唐柠月每次还没出教室门,李京朗已经在门口等着她了,穿着一套的衬衫长裤校服,个子高挑往门口一站,比来往的高中学生还要高一头。
那段时间总是下雨,他撑着一把黑伞站在门口,人瘦削高挑,小脸瓷白的过分,又思考没有垂首避讳的意思,直勾勾盯着来人,想第一时间看到唐柠月,总也惹得其他女孩驻足。
唐柠月嫌他太招摇,不许他离门口太近,被撵到对面的天桥下面,他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那里,狂风暴雨捶打着,一动不动的,光等着她出来。
那时候唐柠月还没觉得他可怜,或许她没时间也没心情可怜他,只觉得他影响自己呼朋唤友了,影响自己的交际了,心里总是烦得很。
前几次李京朗还是和唐柠月的朋友一起吃的饭,他挨着她很近,她的朋友说笑着手足舞蹈碰到她一下,李京朗就要把她往自己这边扯一扯,那举动太明显,总让气氛陷入尴尬。
李京朗为此被唐柠月说了好几次,他总是很誠恳的承认自己的错误,低头道歉,‘对不起’那三个字快要说麻了,可一碰上现实还是屡教不改。
唐柠月已经后边已经放弃说教了,总也不能让他饿肚子吧,那时候她还是很有良心的,还没被她亲妈完全同化,她自己都快把自己感动了。
只是李京朗总是要得寸进尺一些的,那段时间风雨大,他连着感冒
许久,唐柠月叫他在自己学校吃饭,不许来了,李京朗緊张到一晚上都没睡着,问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求她许久才让她松口。
那段时间李京朗还是很乖很听话的,唐柠月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她唯独記得他那时候特别会哄她的,也很会撒娇。
被雨淋了好几次,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发燒燒到三十九度,还是坚持不懈地去找她,唐柠月气的要命。
人生病了总要更脆弱的一些的,李京朗更是,唐柠月半夜去给他量体溫,李京朗盯着她看了许久,也不知道是感动的还是因为不好吃药被她一巴掌打的,眼角红红的濕濕的,整个人可怜巴巴的。
“我还能去你那里吃饭么?”
他一直没忘这事。
唐柠月看着他,无奈的吐了一口气,她将退烧贴重新贴在他额头上,轻轻揉了揉他的脸:“你今天晚上能退烧就让你去。”
“好舒服。”他迷迷糊糊回了一句。
“什么?”
“你手凉凉的很舒服。”他半睁着眼睛,迷迷瞪瞪地还能回答她的问题。
唐柠月嗤笑一下,在他脸上捏了两把,“傻了啊你?”
床前只开着一盏落地灯,墙面上是他们两个人的影子,李京朗努力睁大眼睛想去记住这溫馨的场面,逃不过眼球肿胀的痛,想去揉,又被唐柠月摁住手。
“不许揉。”
“不舒服”他说。
“用毛巾擦擦好不好?”唐柠月撥了撥他额前的碎发,声音温柔的要命。
“”
唐柠月拧了拧盆里的湿毛巾,叠起来在他脸上轻轻擦了两圈,李京朗舒服地哼唧两下,忍不住地想去蹭她手心里的毛巾。
“你也这样照顾过别人么?”
“你说谁?”唐柠月床边的杯子拿过来,将吸管塞到他唇中,“温湜么?”
“你也照顾过她吗?”听到别人的名字,李京朗警觉起来,眼神緊紧跟着她转,“什么时候?”
“挺久了,她可没你这么倔,不愿意去醫院,人家去了醫院很快就好了。”唐柠月故意说。
“你也给她擦脸了么?”李京朗根本不关心她话里的重心,只在乎她是不是只照顾过他一个人。
“你关心这些幹嘛?”唐柠月觉得有些好笑,笑他竟关心些没有用的东西。
“问问”他有些委屈,“你的事,你不告诉我。”他顿了一下,“我想知道。”
“没擦,徐青也来照顾她了。”唐柠月敷衍一句。
又听到了不该听到的名字,李京朗顾不得身体不适了,抓着她的手臂要盘根问底。
“他不是住的很远么?”
“他为什么还特地赶过来?”
“他们关系有这么好吗?”
李京朗莫名地有些着急了,说话也开始语无伦次。
“那你干嘛大老远跑到我学校吃饭去?”唐柠月佯装质问,又捏了捏他的脸,“咱们俩关系就有这么好?”
“”
没由来被讲了一通,李京朗有些不知所措,沉默着不敢开口。
扭捏着看她许久才敢说了一句。
“对不起”
什么都不会说,只会说对不起,唯独会唐柠月最讨厌的几个字。
“那你明天别来了。”她说。
“为什么?”李京朗不愿意,也不敢如何的反驳她,“不要”
她偏着脑袋,李京朗看不懂她的微表情,人有时候太过忠誠也不是一件好事,只会被耍地团团转。
“我说错话了。”
“对不起。”
他又说。
“你不是在学校不爱理别人呢么?”唐柠月又逗他,“干嘛装模作样的?”
“”
李京朗总猜不透她的心思,也不知道她什么意思,更不敢随便揣摩她。
“你喜歡我什么样?”
“”
“我喜歡”唐柠月眼睛滴溜溜来回转,笑他,“我喜欢你乖乖的听我的话”
“不去学校找我了。”她说出来最终目的。
“”
李京朗答应她的冲动戛然而止,如鲠在喉,说不出答应话来。
“我会乖,听你的话”
憋了半天,他只答应了前半句,说不让他去找她了,他做不到,也不愿意。
唐柠月笑眯眯的,一边揉着他的脑袋一边逗他。
“那你要是不听我的了呢?”
“那就把我关起来,不让我见到你。”
这是当时李京朗许下对自己最大的惩罚了,他没想过有一天会以这么惨烈的形式实现。
让他痛不欲生——
作者有话说:如果能回到过去~
ps:宝宝们,现生太忙了,我一定努力更新~我超爱小狗的,一定好好写的,大家不要抛弃我们狗狗啦~
第63章
唐柠月接手南錫的分公司不是突然的决定,只是李京朗一直不知道而已,她也从没打算告诉过他,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留在北寧。
敢招惹李京朗,也是她计划的一部分,只是出了岔子,她原计划的消遣变了味,差点纠缠的她离不开北寧。
李京朗实在难移控制,超出了她的想象。
从前在温哥华实习的时候,唐柠月到处出差,每到一个地方就要留点痕迹,但从她离开那个地方这点事就彻底翻篇了,更别提回国之后。
在她手里出了意外的,李京朗算一个,还有就是周聿和。
只是周聿和那边,唐柠月算是给他放了水,他的身份性质不一样,纠缠又太多,但至少他从来不问——她究竟愛不愛他。
搬到新家的第一晚,周聿和已经给唐柠月收拾好了房子,甚至连冰箱里的新鲜果蔬都已经准備好了,桌上还放着半杯温水,周聿和让人掐着点准備好的。
唐昭鸣是跟着唐柠月一起来的,对周聿和这番精心体贴的准备赞口不绝,唐柠月倒没多受用,表情平淡,甚至覺得有点烦。
南錫比北宁更潮热,街道的空气里是湿乎乎的热气,不知道是不习惯还是一路颠簸身体不舒服,唐柠月从落地到回家,一直也没个笑臉,只有唐昭鸣一个人嘴巴不停,不住地跟周聿和搭话,叽叽喳喳地没个安稳。
周聿和早察覺出不对,一路上不停观察后视镜里的唐柠月,温声关照她几句,没得到回应,他也不再敢说话,只是默默地跟在她身后,拿东西倒水递拖鞋,最后也没得个好臉色。
唐昭鸣知道他姐一直就是这样,没多怀疑,也没说什么,还宽慰周聿和说不用多担心,说是——我姐高兴了自然就叫你了,不要太着急。
毕竟更跟他姐走到订婚这一步的,他还从来没见过。
一行人到家天已经黑透了,唐昭鸣饿的头晕眼花的,坐下就已经吃上周聿和准备好的宵夜了,唐柠月没胃口,甚至没在客廳多待,丢下手里的包就进了臥室,连参观房子都没兴致。
“柠月。”
周聿和担心地额前的眉毛就没抚平过,緊緊攥着,跟着她身后不敢靠近也不敢离开。
听见他的召唤,唐柠月顿了下脚,扭头瞥了他一眼,“你先回去吧。”
周聿和忙前忙后地没停歇,最后只得来这么一句。
“回去?”周聿和不知道他该回哪儿,他在南锡没有家,在中国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除了她。
“姐,你让姐夫回
哪儿啊?”在客廳吃宵夜的唐昭鸣听见这么一句,随即替人打抱不平起来。
“”唐柠月皱了下眉,表情也没有丝毫抱歉,“我忘了”
“没事。”周聿和好脾气的笑笑,把手里的柠檬水放在她床头,“我知道你累了,你好好休息,我去酒店住,我明天早晨给你带早饭,好不好?”
“”
不知道怎地,唐柠月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可明明他什么都没做错,还辛苦了这么久。
“不是,姐夫,这里房间这么多你就在这儿住呗。”唐昭鸣又接上茬,“你去外边干嘛?”
“”
周聿和朝外冲着唐昭鸣笑了一下,又转头看了一眼已经进了浴室的唐柠月,也只沉默着关上臥室门,没再商量。
唐昭鸣冲他吐了吐舌头,也没办法,到底他还是站在他姐这边的,唐柠月都发话了,他也从中调和了,就到这就算了。
其实周聿和是个很懂分寸的,至少在遇见李京朗之前,他没做错什么出格的事情,周聿和甚至算的上是保守,从小被称赞到大的榜样,他这一輩子都是被人追捧夸奖的,没想过会在誰身上跌跟头。
可偏偏他这样冠名了一輩子褒义词的人,在唐柠月这事上尤其不理智,他一向大度包容出了名的,现在跟情敌争的头破血流这件事大概已经传到新加坡去了,早不知道被人当做谈资嚼了多少遍了。
打架尚且有个输赢,这事没有,唐柠月站在誰那边谁就赢了,这是定性。
周聿和其实没底气的,他阅人无数,唐柠月骗自己也就算了,他是清楚的,哪怕她不承认,他也能看出来她是在乎李京朗的,这种羁绊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开的。
慢慢来吧,至少,他们现在已经分开了。
时间会冲淡一切的。
周聿和是擅长博弈的,只是他从没把这种东西用在爱情上,实在是亵渎,他不肯,不愿意,只是现在别无选择。
她现在排斥他也正常,谁都有个过程,至少她内心也在挣扎。
说明,他还是有机会的。
他不会比李京朗差。
-
唐柠月在浴室待了不知道多久,从手机监控上提醒家里有人进入之后她就一直盯着屏幕里的人,久久未动。
家里的指纹锁她没换,李京朗进去也在她的意料之内,他一个人卧蹲在床边的地毯上,整个人蜷縮着,背影消瘦,小猫一般地靠在床沿上,像是在寻她的味道。
他又哭了。
监控看不清他的淚滴,但唐柠月却百分百地确定他在流淚,他背对着监控,肩膀偶尔耸动,哪怕是没人,哪怕在这样漆黑的环境里,他依旧没有出声,沉默着,像小时候一样。
小时候李京朗第一次在她面前哭还不是这样的,那天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李京朗午觉醒来就开始嚎啕大哭,碰巧那天周蘇也没在家,唐柠月嫌他烦,捂住他的嘴不许他哭出声,说他在这样吵她也不管他了。
那时候李京朗是真的害怕,爸爸妈妈都不在身边,他真的好怕她也不要他了,他跟她保证不吵她了,可没保证不哭,等唐柠月午睡醒来之后,李京朗已经把枕头哭湿了。
他那小脸哭的惨兮兮的,眼睛肿起来一大块,小手默默擦眼泪,唐柠月当即就抱住他哄了好一阵,那时候他们关系还挺好的。
怎么就到今天这一步了,变成互相折磨了。
监控视频里李京朗在地毯上哭到没力气,直直昏睡过去,今天北宁还下了暴雨,晚上的温度不算高,他身上也没盖被子,穿的那么单薄,他的病一定也没好全,他也一定没乖乖吃药
唐柠月不敢跟周蘇打电话,更不敢就这么冲着监控叫他,只是这样看着他,也只能这样看着他。
她想让他起来,到床上睡也好,盖着她的杯子也好,用她的香水也好,她的东西都没拿走,可他偏偏什么都没动,没扯她的衣服也没动她的香水,只是这样縮成一团躺在地上。
唐柠月大抵这辈子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心口疼,原来她也不是个无情无义的冷漠至极的人。
她连着叹了几口气,屏幕上又弹出来一条信息,是婚纱摄影团队的提醒,她差点忘了,周聿和已经约好了拍婚纱照的时间。
信息提示框遮住了屏幕上层,刚刚巧遮住李京朗那一半身子,只留下静谧又昏暗的房间布景。
唐柠月伸了伸手,碰不到他,更擦不掉他眼睛里流出来的泪。
“傻瓜。”
直到唐柠月收拾好要睡了,李京朗还待在那个地方,她吓得不轻,叫了人去家里拿东西寄快件给她把人从地上叫起来,这才没让他起疑。
只是拿东西的人走了,他又坐回地上,这次是靠在门边,像只等主人回家的看家狗,匐在长绒地毯上,呆呆地盯着门框,祈祷着有人再次把门推开。
她刚出国那段时间,他也是这样么?
她不敢想。
第64章
唐柠月一早醒来的时候唐昭鸣正在餐厅收拾桌子,桌面上摆着几个餐盒,样式精致,大抵是周聿和叫人送来的。
唐昭鸣那一头蓝发是前几天在北寧刚刚染黑的,唐柠月这才瞧着顺眼了一点,对他的态度好了不少。
“姐,你醒啦?”
还没来得及偷吃,唐昭鸣扭头就瞧见唐柠月推开门走了出来,表情不快,唐昭鸣紧忙拉开椅子让姐姐先坐下。
“你起的倒是早。”唐柠月瞥了他一眼。
唐昭鸣在她面前不敢造次,让他染头发当晚就得变黑,让他早起早睡他一会也不敢赖床,好孩子的模样摆的比誰都快。
“聿和哥一早就送早飯来了。”他说着,将那笼蒸屉打开,熱气散开里面是各异的糕点,“南錫的经典早餐,周聿和还挺有心的。”
“比不上你。”唐柠月挖苦他,“外公不是说你还为了学校一女孩在家絕食来着。”
“”
被揭了短,唐昭鸣登时脸红到脖子根,其实他从到北寧的前一天还在家里絕食,一直坐上飞機才吃上两口飞機餐,还被唐柠月说是缺心眼。
“我是真心喜歡她。”唐昭鸣塞了一颗鱼丸到嘴里,瞥了她一眼又垂眸将视线落在面前的空心面上,不再看她。
“真心喜歡?”唐柠月笑了笑,将面前那碗面端到他面前,“有多喜欢?”
“我就不说什么为了她死不死的了,我这贱命一条不值钱。”唐昭鸣抬眸对上她的视线,眼底那股子决绝居然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什么代价都可以。”
外头的阳光正好,清晨不算太熱,唐柠月放下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奶昔,转而喝了一口桌上的热粥,还温热着,喝下去从心口暖到胃。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我幼稚不可理喻,没关系,只要她知道我的心意就行了。”
别人朝他扔鸡蛋还是扔彩叶他都不在乎,只要当下他够勇敢能抵抗就可以了,他不为别人的指点而活。
唐昭鸣已经做好了被唐柠月嘲讽的准备,可她居然只是点点头,应了一声,“嗯,足够了。”
“”
突然起来的好脾气让他有点不适应,唐昭鸣眨巴两下眼睛,歪了歪脑袋去看低着头的唐柠月。
“幹嘛?”她瞪他一眼。
“你怎么不骂我?”
“你有病啊?”唐柠月有点无语。
唐昭鸣跟着笑了两下,才又反应过来,提着筷子指了指唐柠月,“你不对劲。”
“”
唐柠月不理他,專心吃飯。
“你真的不对劲。”唐昭鸣越发觉得诡异,幹脆将筷子放下,仔细端详着唐柠月。
“哪儿不对劲?”她终于理他,没好气儿的怼了他一句。
“你不是说世界上情情爱爱都是假的么?我刚才说那些你怎么都不骂我?”
“那是妈说的。”唐柠月不想跟他纠缠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将筷子一放,准备离开餐厅。
“你爱上誰了?”唐昭鸣突然抬高了音量。
“”
唐昭鸣说话向来心直口快,从不遮遮掩掩,有一说一的,让人接不了茬。
“周聿和?”
“你真的爱上他了?”
“爸说你们是一见钟情居然是真的?”
唐昭鸣从头到尾没信过他爸说的那些话,什么一见钟情,什么情意相投,这种事基本上不会出现在唐柠月身上,尤其是跟这种世家子弟的感情上。
“你有完没完?”唐柠月有些烦闷,昨晚那股子闷气还没下去,早上又听着唐昭鸣在这里叨叨,唐柠月有点头疼。
“那你干嘛昨天晚上还把周聿和赶走?”唐昭鸣不解,继續盘问。
“你信不信我把你也赶走啊?”
“对不起。”
-
一清早没来由的烦,唐柠月到了公司也没好脾气。看谁都不顺眼,尤其是跟段嘉誉视频通讯时瞧见他那腮幫子上的肉,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是不是不想混了?”
也就半个月没管他,这幫人就任由他胡吃海喝的,长胖了不止一点点,唐柠月真想把他脸上的肉给割下来。
“对不起,我知道错了,我已经开始减肥了,姐你别生气。”段嘉誉的滑跪速度倒是快,只是他现在也学的滑头了,说话真真假假的,唐柠月根本不信他那一套。
“你这段时间干嘛了?”
唐柠月抿了一口桌上的柠檬水,刚来南錫本就一堆杂事要处理,那头的段嘉誉又不听话,唐柠月烦的要命。
“拍戏,我真的在认真拍戏,姐。”段嘉誉说的真诚,刚杀青没多久,他就胖成这样,他也实在心里没底,虚的很。
“我看了你的通告记录,空的那几天你去哪休息了?”
唐柠月笃定他是去偷懒了,打定主意要逼问出来。
“我去参加无人机竞赛了,我没偷玩,还有代拍的视频呢。”唐柠月心情不好,段嘉誉辩解都不敢大声,声音跟蚊子一样。
“”
代拍的视频唐柠月看了,段嘉誉那头没拍出来几张神图,倒是给旁边拿着奖杯的李京朗拍火了,点赞数直逼十万加。
“拍的是你吗?”唐柠月不耐烦的敲了敲桌面。
她不明白,李京朗那个整日不爱理人的家伙怎么就因为这个视频弄了个社交账号,甚至还发了一張他拍的视频在上面,短短几秒钟,什么运镜什么打光全没有,可涨粉速度依旧快得吓人,段嘉誉这个营业了小半年的專业人士都没比过他。
“那李京朗确实比我帅,那我也没办法啊”段嘉誉委屈巴拉的,明明他也出了很多神图,可唐柠月一眼也没瞅见,光看李京朗了。
“那你别干了,位置让给他。”
唐柠月真不知道这家伙怎么说出这话来的,不知道好好调整自己还直接甘拜下风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姐姐。”
“”
唐柠月叹了口气,没再训斥他,盯着他好一会儿,转椅都被她扭得冒烟了,才又开口问。
“李京朗那视频谁给他拍的?”
“鹿易吧。”段嘉誉猜测着,“诶,不对,鹿易去实习了,那我也不知道了”
“他还交新朋友了?”
“谁啊?”
唐柠月也就离开家几天而已,他怎么就突然性格都变了,又交新朋友又拍视频的,明明她走之前他还要死要活的,昨晚还在监控里哭到半夜,倒是一点不耽误正事。
这小混蛋。
“他不是你弟么?”段嘉誉眨巴着那双大眼睛,问的无辜。
“”
“滚吧。”唐柠月懒得再搭理他,挂断了电话。
已经立夏了,南锡比北宁要热的多,视频里的李京朗还穿着卫衣,唐柠月已经穿上无袖长裙了。
那视频她看了好几遍,实在没什么技术含量可言,唯独那張脸,漂亮的过分,实在惹人。
“小混蛋,搞什么啊?”
唐柠月没由来的生气,小时候她總烦他缠着自己,天天期盼李京朗性格能开朗一点交几个新朋友,不再總跟着她,可现在他有了她不知道的朋友,她却有点不高兴。
大概也是她太霸道了,总觉得他那张脸是她独享的,不该让别人看的。
也就一个视频,屏幕里的李京朗连个表情都没有,唐柠月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唐柠月揉了揉太阳穴,手臂垂下来,没再继續看了,实在没什么好看的,还是那副病恹恹的模样,也不知道网上那些人究竟在喜欢什么。
这小混蛋究竟有什么值得她们这么着迷的
唐柠月下意识要把手机甩到桌面上,周聿和的消息来的及时,将唐柠月从混乱的思绪里拉了出来。
【晚上我订了游轮餐厅,一起吃晚饭吧。】
【好。】
【我叫人给你送了衣服和首饰。】他又补充着。
只是吃顿饭而已,何必大费周章的。
唐柠月抿了抿唇,想到什么。
【你要跟我求婚么?】
对面安静了几秒了,屏幕上的正在输入持续了很久,最后他也只发了几个字过来。
【可以么?】
【你想让我回答什么?】
唐柠月故意模棱两可的,她大抵已经想象出来屏幕对面的周聿和那焦急又不知所措的模样了。
订婚仪式都在进行中了,可周聿和还是没底气,甚至担忧她不肯接受他的求婚,他总觉得身后好像有鬼在追。
【对不起,别这样跟我说话好么?】
【我真的要喘不上气来了。】——
作者有话说:一天听了八百遍对不起
第65章
从住进宿舍之后,李京朗就彻底搬进了学校,他不想回家,不愿意看到空洞洞的房间,那种惶恐紧张的情绪好像永远都消散不了。
那天他声嘶力竭挽留她的场景總是出现在梦里,午夜梦回惊醒便是一头冷汗,可即便是这样,他也留不住她。
被关在医院的那段日子,李京朗莫名的很配合治疗,连周苏都觉得意外,吃药吃饭都不含糊,甚至主动提起要到外边走一走散散心。
周苏看得出来,他在等着出去的那一天。
和遥遥无望的刑期一般,盯着空洞洞的天花板等了太久。
临着出院的前一天,周苏和李京朗彻夜长谈,担心他出院之后会追到南锡去,又怕他会冲动抉择,怕他会出事,同样,她更担心唐柠月。
可那天李京朗一直保持沉默,什么都不想说,话到最后,也只说了一句——我就是想回去上学。
周苏特地请了两个星期的假在家陪他,可李京朗偏偏要去住校,逃开她的视線,好在他还算听话,上课学习,唯一一次出门就是去参加比赛,也乖乖的,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可她这个不省心的儿子偏偏就像个定时炸弹一样,周苏实难安心。
李京朗在学校安稳了小半个月,每天两点一線,常常出没在学校图书馆,甚至连校内表白墙都熱闹起来了。
因为安排的实习的缘故,寝室里只剩下了李京朗和欧阳澈没離开,欧阳澈那头借由在陶韻的公司实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只是为了找机会私会,但最近又碍于陶韻和她老公離婚官司要避嫌,欧阳澈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去她那边了。
李京朗这头呢,他还没想好。
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他到哪里,哪里的人就会离开,就连学校宿舍都不例外,也不怪他總是多想。
前几日他在北宁几家公司投遞了簡历,也接到了满
意的公司拋出来的橄榄枝,但他依然犹豫不决,视线总是往南锡那边跑。
簡历他投了,面试邀约也发了,他却不敢去,好像失去了勇气。
他像个泄气的皮球。
宿舍里没开灯,外头的剛下了阵雨还阴阴的,宿舍里一股子闷熱,李京朗起身去开了窗,又开了一半的门透气,剛拉开门的空档,欧阳澈就满面春风的回来了。
大抵是刚刚约会回来,他脖子上还留着一块鲜红的印子。
“你在呢。”欧阳澈笑着拉开门,将手里的餐盒往李京朗手里一遞,“我帶了猪腳饭,陶韵叫人排了一下午的队才买到的呢。”
猪腳饭还热着,隔着餐盒都能闻到那股腻香的味道。
“你怎么回来了?”
李京朗耷拉着眼皮,无精打采的。
“你不是郁郁寡欢的不吃饭么?”欧阳澈算是逮着了机会讽刺他,“我怕你饿死。”
“谢了。”李京朗扯了扯嘴角,收下了他的好意。
李京朗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两个人已经发展到可以互相帶饭的关系了。
这种油腻的食物他从前是一概不沾的,或许是接受了别人那就可以接受他的所有,就像他愿意被唐柠月那样凌虐一样。
“你那边有啥进展没?”
欧阳澈猛灌了半瓶水,拉过来一把椅子坐在李京朗对面。
“没。”他搖搖头,自顾自的吃着那份饭,连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
“没?”欧阳澈不肯相信,从李京朗的领奖视频火了之后他就各种設计网络账号给李京朗打造人設,视频也小火了一把,还带上了段嘉誉,他不信唐柠月没看见。
“不可能吧,她们这种媒体人不都紧跟时事的么,怎么可能看不到?”
这话简直是往李京朗心口里扎,唐柠月当然看得到,只能说明,她不想看,不想管。
“”
李京朗垂了垂眼眸,轻叹了一口气,气若游丝的说了一句,“她不喜欢我了。”
他把勺子往餐盒里一拋,吃不下去了。
“誒,誒,诶你别气馁的这么快成不成?”欧阳澈拍了拍他的肩膀,“像你们这种富家子弟哈,就是没受过苦,轻易的就放弃了。”
李京朗摸了摸桌上的那个飞机模型的盒子,冰冰凉凉的,上面还印着他的名字,是唐柠月当时特地定制的。
他失神盯着,思忖良久才低着头开口:“要是陶韵的老公找过来,你会放弃么?”
冷不丁的,李京朗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我我,怎么扯到我身上了,这不是说你的事呢么?”欧阳澈开始眼神乱飘,有些不知所措。
人在给别人出谋划策的时候怎么都行,一旦事情落到自己身上,就全盘皆输了。
“”
“我不知道怎么办了”李京朗摇摇头,“我真的没办法了。”
他鲜少露出这样脆弱的模样,平时两个人针尖对麦芒的,欧阳澈瞧着他这样,居然也跟着有些难受。
或许是感同身受。
“还有个机会,你要不要试试?”
“什么?”
李京朗抿了抿唇,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机会。
“陶韵下个月初要去参加唐柠月的订婚宴。”
“”
李京朗攥了攥手心,有些透不过气,订婚宴的消息他早在新闻上看到了,先前还旁敲侧击问过周苏,她什么也没说,他就知道自己没机会了,所有人都站在她那边
“你陪她去?”
“”
欧阳澈呵笑了一下往后靠在椅子上,仰着脑袋用手遮了遮顶光。
“我哪有资格?”
“”
寝室里一瞬安静了下来,狭小的房间里,两个人都沉默着,不知所措。
没有资格,他们都没有资格。
“欧阳澈。”
“嗯?”
“你是要认输了吗?”
“怎么可能?”欧阳澈嗤笑一声,“她马上就离婚了,我再等等”
“嗯。”
李京朗闷声应了一句。
“再等等”
“欧阳澈。”李京朗突然郑重其事的转向他。
“干嘛?”欧阳澈被他凝重的表情吓了一跳。
李京朗的手心被他自己攥的通红,连呼出的气都是沉重的。
“我等不了了。”
“一刻都等不下去。”——
作者有话说:李小狗:等不到的只能抢回来
第66章
李京朗那天一整夜都没睡着,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一而再再而三的退步到成为一个破坏别人的家庭的混蛋了,明明他从前对这嗤之以鼻。
这个混蛋世界总是让人事与愿违,恋家的人奔走他乡,爱自由的人争相考入体製,恋爱脑的人一直单身,甚至连欧阳澈那种从小因为励志故事登报上电视的人最后也成为要了被人人追赶的过街老鼠。
可事实就是,无论他因为道德谴责如何痛苦难以入眠,唐柠月都能心安理得的将这些事当做什么苍蝇蚊虫一巴掌拍死。
究其原因,唐柠月之所以能这么坦荡主要是因为大部分的人没有那个时间和精力跟她耗下去,也斗不过她,更何況他们也并非纯良之辈,内心有亏自然不敢声张。
能跟她鱼死网破追到底的,除了李京朗,唐柠月再想不出来第二人,所以当她看见监控里在她家翻箱倒柜拿她睡衣的李京朗的时候,她就知道她的好日子岌岌可危。
这小混蛋挑挑拣拣半天,最后找了一件最贴身的吊带睡衣带走了,还拿走了她的一条丝巾。
他甚至没有避讳的,就这么在卧室里将‘赃物’装进了箱子里。
唐柠月看了小半天,最后也只是在周聿和进卧室之前将手机藏在了枕头下面。
那一晚上她梦里都是李京朗在她家偷衣服的场景,又气又恼的,却没处撒气,她还是头一回吃这种哑巴亏。
李京朗将他要去南錫实习的事情告诉周苏了,那时候周苏还在大洋彼岸谈生意,除了把可以这事通知唐柠月以为什么都做不了。
握着李京朗的航班信息,唐柠月叫人去机场蹲了他小半天。
李京朗在南錫老城区租了一间阁楼,那地方原先还算熱闹,近几年因为中学搬迁冷清了下来,附近除了有一家小型超市和小诊所之外什么都没有了,只有长长的一条正在重修的公路,条件略显艰苦。
这事周苏也知道,她给他找了条件更好的地方他不去,偏偏要去落败了的闹市区,除了卖惨唐柠月想不出来第二个理由,可是李京朗来了小一周也没联系过她。
好像真就在那里安家了。
周苏不管他,隨便他如何折騰,唐柠月却安不了心,指派了人专门看着他,生怕他又生事出来扰乱她的计划,订婚迫在眉睫,唐柠月没法不担心。
李京朗从来了南锡之后一直挺安分的,早晨通勤一小时到市中区去上班,顺便在公司楼下吃一个飯团,中午不吃飯,晚上加班到九点钟赶末班车回来,在超市打烊之前去隨便买点什么填肚子。
整日里一副随便活着的模样,唐柠月每次听见助理来报告的时候都头大,李京朗身体本来就不好,这段时间连續住了几次院,不吃饭又在高强度高压大厂实习,这比他之前在家的时候还能折騰自己。
周苏一直叫她别管,李京朗这倔脾气谁也弄不了,她也没办法,可她们都心知肚明,李京朗不是那种栽了跟头就收手的人,更何況他也不是迫于生计才如此,而是本就是想要这么做。
唐柠月不好出面,只能睁一只闭一只眼将这事囫囵过去,她只能安慰自己说,亲妈都不管她更没理由去管他了。
李京朗工作的地方距离唐柠月的住宅也就几公里,她有时候陪着唐昭鸣去打球的时候都能看见李京朗一脸疲态从公司出来,长条条的影子借着路燈落在地上,唐柠月总覺
得他下一秒就要倒下去了。
又或许是她本就带着有色眼镜看人,毕竟唐昭鸣都说他看着步伐连續,没有什么异常。
大概真的是她多虑了。
周苏查了信息,李京朗應聘成功的公司有三家,他偏偏选了最累的那个,自作自受,唐柠月本没必要心疼他的,更何况大家都有自己的苦要吃,有的是人比他累,她有什么好在意的。
看着李京朗安稳了有一段日子,唐柠月没再叫人跟着他,白天除去公司的事宜,她还忙着段嘉誉那头的事,周遭的人也都是匆匆忙忙的,似乎所有人都在焦头烂额的生活。
一直到周聿和要临时回去新加坡一趟处理工作,唐柠月才请了半天的假去送他,想来她好像也就已经很久没有休息了,却也没感到疲惫,大概是因为,她一直处在一个被人悉心照顾的氛围里。
唐柠月没法不承认,周聿和作为一个丈夫实在太称职了,家务琐事一概处理妥当,家外的應酬工作也不用她操心,乃至唐昭鸣的吃喝玩乐他都一起安排了。
她也想过,如果就这样生活下去,也不是不行
送周聿和去机场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外头的街景被绚丽的燈光缀成斑斓的画,唐柠月一直盯着车窗外边迅速飞过的行人和路灯,手心被周聿和来回搓磨着,溫溫熱热的。
“你在想什么?”
也不知道车子开了多久,周聿和摸了摸她的头发,一直没打扰她,这才开口问了一句。
“我在想”唐柠月扭回头来,盯着他的眼睛,“要是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那一瞬间唐柠月说的是真心话,哪怕温水煮青蛙她也有点被煮透了,不得不承认,她的自製力確实没那么强,以为自己能不受任何诱惑脱身而出,实则早被他融化了。
“真的么?”周聿和的眼底被路灯映出星点,外头的街景在他脸上迅速划过,昏黄的灯光将车内染的朦朦胧胧的,周聿和鼻尖酸酸的,不知道是感动还是心动,“你愿意么?”
“我”
晚风太温柔了,驱散了白日的炎热,唐柠月也有些沉迷了,不知所云。
“一直这样下去,你愿意么?”
他又问了一遍。
唐柠月盯着他的眼睛,没有意外的被他吻了一下,鼻尖抵着鼻尖,她好像真的有些找不清方向了。
唐柠月张了张嘴,那句‘我愿意’快要从嘴巴里跑出来了。
还没来得及和他表白,飞速奔驰的车子突然急刹,把所有人都叫醒了。
“怎么了?”
周聿和下意识护住唐柠月,将人揽入懷里。
“前边好像出事了。”司机指了指前方聚集在一起的人群,“好像有人出事了吧,地上躺着的是不是?”
“我们要不然绕路走吧?”司机看了看后视镜,补充了一句,“前边救护车快来了。”
“好。”周聿和点点头,应下。
“等等”
一直盯着窗外的缄默着的唐柠月突然开了口。
“怎么了?”周聿和以为她是被吓到了,又拍了拍她的后背。
“我要下去看看。”唐柠月皱着眉,盯着前方的人群。
“诶!柠月!”
周聿和没拦住她,街道已经因为意外事故堵了车,唐柠月跑了一小段才走到人群里。
唐柠月倒不是什么圣母心泛滥,只是这地方离李京朗的公司也就一个街口,后边还是他每天乘地铁的站口,她本就担心李京朗的身体会撑不住哪天倒下来
唐柠月心跳如雷,无意识的挤进的人群里,又被匆匆赶来的周聿和拉住。
“柠月。”周聿和眉头紧攥,“你怎么了?”
“别拉我。”
唐柠月慌张地失去的表情控制,这时候她找不到他心急,找到他更心急。
“柠月。”周聿和握住她的手,“你是不是吓到了?不要怕,我在这里呢。”
“起开,周聿和,不要拉我。”
唐柠月挣开他的手,再次往人群里钻。
人群的中心確有人倒在血泊里,她也的确看见里面有张和李京朗相似的脸。
唐柠月模模糊糊瞧见那个熟悉的面孔时,她覺得自己的心都快要不跳了。
“救护车来了!”
“救护车来了!”
也不知道谁先叫嚷的,原本密集在一起的人群分散开来,被围绕在中心的血迹终于明显。
“李京朗!”
唐柠月叫出他的名字来的的时候声音已经不受控制了,破音又沙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
李京朗缓缓站起来身来的时候,他衣服的上的血渍还是鲜红的。
还是那张白到青色血管都隐约可见的小脸,他穿着衬衫,还背着一只双肩包,似乎在努力迈入成人的世界,却又没能完全融入。
“”
从救护车上下来的医护人员匆匆将地上那人抬起来,隔着窜动的人头,李京朗也只就那么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最后也跟着上了救护车。
还好,出事的不是他。
唐柠月忽的长舒了一口气,瘫软在周聿和懷里。
“柠月。”
抱扶着她的周聿和表情不知道什么时候凝重起来,他搂着怀里还心有余悸的唐柠月,拍了拍她的背,像哄孩子那般,轻轻抚摸着她的发丝。
“不怕”
“有我在呢。”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周聿和一瞬觉得血液倒流,脸色比怀中的人还差,嘴巴上依旧在轻声安慰她。
“我要去医院。”
“”
“月儿,我们的航班要来不及了,不是说好你陪我回去的么?”
哪怕知道不可能,周聿和还是说了这么一句,其实于情于理,他都没资格拦住她的。
可也是她说的,他才是她唯一的丈夫。
“我不去新加坡了。”
“柠月。”
“周聿和,我不去新加坡了,听到没有?”——
作者有话说:小狗:没有卖惨,姐姐是真的爱我
第67章
周聿和取消了行程,那一整晚都守在唐柠月身边,他说他担心她,唐柠月虽然将信将疑但也懒得和他分辨了,她晚上的反應实在太大,好容易才平静下来,她不想再有什么大的起伏。
说到底,李京朗是死是活都跟她没关系,出于情面,她才关照他,毕竟在这个城市里,他除了她以外,一个亲人都没有。
那晚唐柠月和周苏通了个电话,周苏对李京朗的近况一概不知,李京朗一向不和别人联络感情,也包括周苏在内,唐柠月对于他发生了什么意外无从了解。
周苏还是从唐柠月那里知道这事的,她着急地挂了电话和儿子通讯,但唐柠月不知道李京朗会不会和周苏说实话,握着手机坐在床沿上不时地摁亮屏幕查看是否有回信。
一直等到半夜,周聿和已经催了她好几次该休息了,唐柠月这才躺下,放在枕头旁边的手机被周聿和作势要拿走,她又坐了起来拦住他。
“你干嘛?”
“我帮你充电。”他说,眼神并不真诚。
“不用。”唐柠月把手机抽走,背对着他再次躺下。
“”
“你是担心他么?”
身后的人没有躺下,只是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里充斥满腹的委屈。
“”
不知道该作何反應,唐柠月闭上眼睛装睡,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房间里安静了许久,周聿和连着深吸几口气继續与她对话,他紧握着薄被,絲缎的光面被他扯出几道褶皱。
“出事的是Ryan。”
“”
话罢,唐柠月睁开了眼睛,但依舊没有翻身,背对着他。
周聿和微微偏了偏头,观察着她的反应,唐柠月虽然没有动作,他能感觉出她在听。
“就是之前求婚派对上你说的那个眼睛很漂亮的混血儿,
郑瑞安。”
“”
周聿和停了几秒,继續看她,依舊没有得到她的什么反应。
“我知道你伤心”
周聿和忽的鼻子酸了,明明一切都在朝着完美未来发展,可那个混蛋一出现她就变得喜怒无常,他難过崩溃,她全都看不见,只顾着为了李京朗那个混蛋伤心。
明明他什么事都没有。
“你能不能也看看我”
“”
唐柠月不是没觉出来周聿和那个早就扭曲变质了的嗓音,她的胸脯微微起伏两下,依旧无言。
“我不回新加坡了。”他又说,“明天我陪你去看他,行不行?”
他是在妥协,在周聿和的世界里,他不会像李京朗那般激进的和她爭执,只会一而再再而三让步,只求留有一席之地。
相比下来,周聿和要比那个小混蛋听话多了。
房间里安静的似乎连空气流动的声音都能听见,唐柠月扇动了两下睫毛,終于在周聿和眼圈泛红的时候朝他转过身来。
“不许哭。”
她并不温柔。
“”
周聿和其实很少在她面前露出脆弱的模样,他始終希望自己是可以为她保驾护航的人,所以永远都是以她的靠山出现的,可有时候,他也忍不住,他也会委屈。
那滴淚在他眼眶里悬了很久,颤抖着,发着晶莹的光,最后掉在她手背上。
他惊慌地将那滴淚从她手上抹掉,担忧地瞥了她一眼,才出声道,“对不起”
“我没忍住”
瞅着他这幅模样,唐柠月忽的嗤笑出声,捏住他的脸揉了揉:“你傻不傻?”
“”
周聿和不是那种会花言巧语的人,除了采取一些金钱上的讨好,他也只会任她摆布,只为了让她高兴。
这点来说,唐柠月身边所有的男人都有这个共性。
“明天你去看Ryan吧。”唐柠月顿了一下,“我不去了。”
“为什么?”
她的手勾着他敞开的衣襟,看起来似乎心情愉快了不少。
好像只有他委屈或者難受她才会高兴一点,周聿和抿了抿唇,侧目看了一眼她伸到他衣服里的不停游走的手。
“我跟郑瑞安又不熟,他不是你的朋友么?”
“可”
唐柠月明知道两个人谈话的内容和郑瑞安没有任何关系,她还是这样说,模棱两可的,只字不提李京朗的名字。
周聿和也心知肚明,可他也没提,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把这个话题囫囵吞枣,哪怕他如鲠在喉。
“睡吧。”唐柠月又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躺下。
“”周聿和动了动手指,还是没有勇气触到她。
“今晚留这儿睡吧”
“”
听见她的话,周聿和心头那股酸不再凝结,他平复了心情,顺着她的话音躺了下来,趁着夜色伸手试探地去碰她的腰。
他其实挺怕的,动作都是小心翼翼。
没有被她拒绝,周聿和心头小小暖了一下,继而将手臂环了过去,貼着她的发絲躺在她枕边。
唐柠月身上的香味朝他涌过来,莫名的舒心。
“不哭了?”
她说,故意调侃他。
“嗯”
周聿和说话黏糊糊的,装相给她看。
唐柠月低头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手背,“你工作的事情不要耽误了。”
“我知道。”他说着,又朝她貼了贴,将脑袋埋在她怀里。
“工作重要,知道吗?”
她总是提醒他这些,不管什么时候,钱永远比他重要,她好像连多说一句话都嫌费劲。
“”周聿和嗓音有些哑了,“要是我没钱了,你还会和我在一起么?”
月色从纱窗投过来,夏夜的影子似乎格外明显,此刻周聿和却没心思观察。
“不会。”她答的斩钉截铁的。
“”环住她腰的手又收了收,唐柠月只听得身后的人闷声回道。“知道了。”
-
李京朗是接到Ryan的电话才火急火燎地从床上起来的。
同样作为公子哥,Ryan和李京朗简直是独树一帜,兢兢业业干活,不搞排场也不摆架子,和大家一起挤地铁吃国潮外卖,共享牛马生活。
两个人甚至已经成公司驻扎人员,每天耗到凌晨才回去,早上又是一大早爭做进场第一人。
郑瑞安纯属是争强好胜习惯了,在英国读书的时候就要在图书馆和内卷之王印度人比赛誰待的时间长,回国了更是不忘初心,在李京朗来之前,他还没有碰到过对手。
其实李京朗根本没想过和他争高低,他最烦和誰谁谁有牵连,大概是两周前他因为过度劳累晕倒去输了半天液,郑瑞安才跟他说了第一句话。
郑瑞安是喜欢卷,但不是喜欢折磨自己,李京朗是纯属把自己往死里折腾。
两个人的行为本质是有天壤之别的。
郑瑞安观察他一周多,也没发现他生活轨迹里有什么不同,挑不出毛病也卷不过他,郑瑞安是有些不甘心的。
对于郑瑞安的屡次挑衅,李京朗权当看不见,以为两个人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以平行线的方式共存罢了。
可惜世界太小,小到歐陽澈告诉李京朗,郑瑞安是陶韻老公的弟弟的时候,郑瑞安正在努力搶在李京朗前头第一个进公司。
这混蛋世界果然是处处有惊喜。
李京朗也不知道从哪来的行侠仗义,为了歐陽澈下半辈子的幸福宁愿牺牲自己去跟郑瑞安交朋友,甚至在他出车祸的时候第一个冲过去救人。
跟郑瑞安接触了之后李京朗才知道,这家伙跟陶韻的老公是同父异母的私生子,别说借他之手从中作梗了,他连陶韵家在哪都不知道。
就知道哥哥一家在北宁,有钱有权有地位,只有他还在南锡因为走路回电话分心出了车祸等待救援。
这个世界好像只对真情实感生活的痛下狠手。
欧阳澈那头没帮上,李京朗这边郑瑞安倒是为他两肋插刀,连周聿和要来看他这事郑瑞安都得用尽办法通知到李京朗。
郑瑞安是不知道事情全貌的,他只从李京朗嘴里听得,周聿和是拆散他们的第三者,还是用下作手段拆散他们的。
事情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演变成富家子弟砸钱用权搶走了穷小子青梅竹马的未婚妻。
“他真是个混蛋!”
作为周聿和十年好友,郑瑞安就是这么骂他的。
作为私生子,郑瑞安最知道拥有这种身份多么难过,他恨父亲也恨母亲,恨自己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不能抢,只能不停的让步,哪怕他比他那个哥哥更适合继承家业。
周聿和的探病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李京朗没时间赶到,在听到郑瑞安说唐柠月没来的时候,他更没心思过去了,重重的倒在床上,气若游丝。
“算了”
半晌,李京朗只说了这么一句。
“为什么算了?”郑瑞安听起来要比李京朗这个当事人还要生气,“李,我会帮你的。”
“不用。”
李京朗一大早紧忙收拾半天,挑了好几件衣服,只是想要见唐柠月一面而已,她不去,他特地去看周聿和一趟做什么,他又不是疯了。
没等郑瑞安回复,李京朗就挂了电话,卷过被褥翻身躺进去。
好累,从来到南锡的第一天就觉得好累,喘不过气来,到现在除了浑身酸痛,什么感觉都没有。
像个行尸走肉的空壳。
李京朗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旁边的手机连续震动了几次,最后他实在被吵的受不了,终于接了一通。
“我说了我不去,我看见周聿和只想揍他,你别逼我犯罪了。”
“”
听筒对面没有想象中震耳欲聋的回音,反而是一阵沉默,李京朗把手机挪到眼前,看了眼备注。
他失散的瞳孔瞬间聚焦,一股气凝结到咽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李京朗。”
梦里出现了无数次的声音重现在耳畔,李京朗快要不能呼吸。
“我不是这个意思”
仓皇中,他第一反应居然是解释。
对面嗤笑了一声,似乎并没有恼怒。
“那是什么意思?给我翻译一下?”
唐柠月还有心思逗弄他,这头李京朗听见他的声音却委屈的要命,控制不住的想
要掉泪。
“我想你了。”他说。
“”
“唐柠月。”
“我说我想你了。”
“还要我继续翻译么?”——
作者有话说:小狗:我想你了
姐宝:小混蛋散播谣言坏我财路,你要死
第68章
突如其来的一次通话像黑洞一样把人拉入旋涡,李京朗一度懷疑那短暫地不超过一分钟的通话是一场梦魇,在他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就迅速消失了,之后无论他再怎么打,对面都是无人接听。
想不通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李京朗也永远都没有猜透过她的想法,明明来之前下定决心不再轻易和她有什么聯係,可那平静的水面被投入一颗石子之后再也无法平静。
他想聯络她。
特别特别想。
早晨在拥挤的地铁时就开始想她,可又怕她此刻在哪个男人懷里,从来没有这么猛烈的情緒涌上来,像是人的回光返照一般,消不掉的情緒。
周一晚上下班之后,李京朗一如既往在便利店隨便挑了个飯团,拒绝加热,拆开包装就往嘴里塞了一口,冰涼涼的,味道也一般。
一个飯团两三口就下肚,李京朗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又转身到进到便利店货架前去挑了瓶水。
花花绿绿的包装看的人眼花缭乱的,过于丰富的色彩让他有些不适,隨便抽了一瓶水准备去结账,冰柜的门还没关上又被他重新拉开。
李京朗很少喝酒,他对于那种从微醺状态找快感的举动无法理解,也不想深陷不受控制的情形,尤其每每想到唐柠月喝的烂醉被倒在男人怀里,他就尤其痛恨酒精。
可那天他就特别想喝酒,想麻痹自己,想让自己的情绪抽離,想要昏睡过去。
末班车回到家,空荡荡黑漆漆的房子一点家味都没有,李京朗脱掉鞋子之后连换拖鞋的力气都没有了,赤着脚踩在地板上,最后落寞倒在墙根前,袋子里的酒瓶徐徐滚到他脚边,里面的液体形成一个旋涡,光看着就让人发醉。
李京朗那天没吃药,喝了不少酒下肚,居然睡得还不错,这种罪恶的方式让他短暫的逃離这个世界,感觉居然还不错。
他对这感觉有点上瘾,一连几天都出入同一家店,酒瓶上的度數越来越高。
被郑瑞安发现的时候,李京朗脸上一点仓皇都没有,反而从又拿下来一瓶,问道。
“要么?”
“”
“我是个病人!”
郑瑞安是真的有点被他吓到了。
“抱歉。”
李京朗脸上倒是一点歉意都没有,把瓶子放回架子上,绕开他要走。
“等等!”
郑瑞安拉住他。
“你想见她么?”
“”
李京朗不知道郑瑞安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畢竟,他从不参与他们的什么聚会。
那些推杯换盏声色犬马的世界,他都不想参与,不喜欢,也不习惯。
如果有可能,他真的想去什么没有人烟的山区,耕种捕鱼,过那种与世隔绝的生活。
他没什么朋友,也不擅长交朋友,每天最大的活动就是睡前的幻想,为自己编织一些虚无缥缈的梦。
比如,他可以和唐柠月待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再比如,他希望世界坍塌,希望自己是她唯一的依靠。
他似乎总是很恶劣的去编造一些非常极端的故事,好像只有在极端情况下,她才会爱他,才会独属于他。
李京朗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过于贪心了,贪心到她总是会第一个放弃他,可是她却也没有完全抛弃过他,给他希望,又让他绝望。
被郑瑞安带着来到酒吧之前,李京朗拒绝了很多次,内心不断地挣扎。
甚至为自己辩解说自己不是酒鬼,郑瑞安笑的捧腹。
“柠月姐她们常常在那边聚会,明天是周末,今晚大概率会碰到她。”
“”
李京朗放在口袋里的手收紧了几次,最后还是松开来,无力地垂在裤边。
他不想贸然的再次冲入她的生活,他没勇气。
可唐柠月的那通电话之后,他心口的那股火苗再也下不去了,哪怕他知道,她只是想要确认他还活着罢了。
"你不是周聿和的朋友么?"
李京朗并不信他,或者说,他从来没真的信过谁。
“我是正义的朋友!”
“”
-
这大概是李京朗第一次在成年之后这样偷窥到唐柠月的那五光十色的生活。
喧闹的人群,混乱的声音,歪倒的酒杯,还有和她交耳的男人。
“她们都会点人陪玩什么的,正常。”
郑瑞安背靠着墙双手抱胸看着门口那个面露难色的李京朗,嘴皮子上下拨动,宽慰着他。
隔着一扇小小的圆窗,李京朗死死盯着唐柠月身边那几个年轻的男人,几个男孩年纪不大,面容姣好,装扮潮流,不知道在唐柠月耳边说了些什么,惹得她陣陣发笑。
唐柠月说的对,外边的男人是会哄她开心,他不会,除了惹她生气什么都不会,哪怕他努力在床上服务她,哪怕他做些羞耻的行为让自己難堪,都哄不好她。
“就这么喜欢听花言巧语”
李京朗觉得脑袋疼,不知道是不是被震耳欲聋的噪音吵的,他有些接受不了这种环境。
郑瑞安算是个交际王,跟里面的大多數人都熟识,三两句话就带他坐到了离唐柠月不远的地方,他甚至能看到她戒指上的火彩,唯独靠近不了她。
唐柠月坐在人群中心,绕着好几圈人,郑瑞安已经尽力让李京朗靠过去了。
不知道郑瑞安是如何跟身边人介绍他的,李京朗一句话都没听进去,注意力全在唐柠月身上,直到有人递到他面前一杯酒,李京朗才发觉自己被当成了什么。
“喝吧”郑瑞安倒是想得开,“没这个身份你坐不到她那边去的。”
“”
郑瑞安说的对,这里的人才不会听他卖惨。
不知道叠加了几种酒,浑浊的颜色过分醒目,灌入喉咙更是酸涩難耐,除了能让身边人带着几分嘲弄的鼓掌,什么都没得来。
几杯酒下肚,那边的唐柠月愣是一个眼神也没有,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他来了。
这场唐柠月是东家,除了她,好像也没人会故意这样刁难他了,畢竟周遭的大家只是普通聚会,对待身边的男人也都很友好,没有人有他这个待遇。
不知道第几杯酒下肚,李京朗觉得一阵眩晕,冲到洗手间的时候已经快站不住了。
连着晚上那个冰凉的饭团一起吐出来的时候,他才感觉清醒一点。
踉踉跄跄撑着扶手站起来走到外边的洗手台前,他才看到面色潮红的自己,眼底布满血丝,状态差的过分,他洗了把脸,从未觉得自己能狼狈至此。
他撑着洗手台深呼吸了几次,还没抬起头来,右侧突然有人递过来一瓶苏打水——是唐柠月爱喝的那款。
“”
李京朗身体一僵,抬头看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偏过脑袋,连那瓶水都没敢接。
“不要看我”
罪魁祸首就站在身边,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担心自己狼狈的样子太难堪,担心她会讨厌。
他知道她只喜欢他漂亮的样子。
“李京朗。”
他终于又听见她叫他的名字,心头的悸动还没持续几秒就被她无情地浇灭了。
“难受么?”
她的语气很生硬,他甚至感觉不出来她究竟是关心他还是嘲讽他。
“舒服么?”
没有丝毫跟他重逢或者什么别的亲昵的意味,只有疏远和讽刺。
“”
“难受就给我长记性,不要随便来找我。”
她其实可以下手比这更狠。
“”
如果声音有强度的话,大概他面前的镜子已经碎了,他手边的洗手台也碎了,连带着他的心,一起变成了废墟。
“你想联係我就联系我,想给我好脸色就招招手,不想理我就让我找不到你。”
一瞬上头的愤怒,李京朗连气都喘不匀。
“唐柠月,凭什么?”
李京朗身上的衬衫湿了大半,他呼吸急促,瓷白的脸上充斥着因为激动而泛起的红晕,下巴上的水珠还在滚动,不停的钻入衣襟深處。
唐柠月好久没见他了,再次看到他那张脸还会色心大起,确实漂亮,也足够有诱惑力,但现在不是她能再次招惹他的时候。
“”
两个人对持几分钟,唐柠月突然笑了一下。
那笑容里带着嘲弄和轻蔑,她什么都没解释,也不用解释了。
唐柠月踩着高跟鞋背朝他向门口迈了几步,最后停在拐角處,微微偏头。
“这次暂且饶了你。”
“不许有下次。”
“听懂了没有?”——
作者有话说:可怜小狗回家又要哭哭了呢
第69章
人生的奇妙之处就在于,你永远猜不到下一秒会发生什么。
那天晚上李京朗喝的实在太多,多到身体有些承受不住,唐柠月给他点了一份解酒汤,李京朗一口都没喝下去。
不知道是委屈还是痛苦,他觉得自己的吞咽功能都在消退,身体也不听使唤。
唐柠月单独开了个包间,叫来几个人来扶着他坐在沙发上,穿着西裝的男人端着一个玻璃小碗一口一口喂他,那人动作并不溫柔。
整个房间都是男人,穿着西裝打着领带的男人,身上沾染着过分多的香水味的男人。
唐柠月就站在离他半米远的地方俯视他,穿着精致的洋装,手指上套着闪着火彩的戒指,微微倚靠在岛台上,連倪他一眼都没有,忙不迭地在拨弄手机,嘴角挂着暧昧的笑。
解酒汤的味道并不好,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心理作用还是生理反應,他觉得这汤是酸的,回味又是苦的。
“咳咳咳”
不知道过了多久,唐柠月终于因为李京朗弄出的声响回过头来了。
她上下打探了他一下,又环视一圈,将手机丢到岛台上,声音冷冷的。
“你们先出去吧。”
房间里几个男人对她唯命是从,从动作到眼神都要看她心情,李京朗心里不是滋味却也无力作出反應,只觉得心里和身体都不舒服,渾身没一块好地方。
窸窸窣窣一阵,房间里又静了下来。
昏暗的室内只开了一盏落地燈和一盏壁燈,李京朗昏昏沉沉的,那时他觉得自己就算被她大卸八块他都看不清她的作案工具是什么。
“李京朗。”
“”
听见她叫他,李京朗恍惚着回过来了点神。
要是知道长大之后他们之间連紧贴在一起的动作都变得无比冰冷,他一定不会在过生日的时候许愿快快长大的。
在他双眼朦胧中,唐柠月大迈步过来坐到他身边,一句话没说,用她那个戴着贵重饰品的手指扯开了他的衬衫,珠宝是冰凉的,剐蹭在他滚烫的胸膛上,激地他身体发麻。
她的力道太过分,动作又暴躁,来不及阻止,衬衫上几颗扣子都连带着遭殃摔到地上。
大片的肌肤裸露在外,李京朗不想清醒也醒了。
她还没罢休,拽着他的衣领把人拉起来,又重重甩在沙发靠背上,捏着他的脸将剩下半碗醒酒汤灌了进去。
身上彻底湿透。
原来剛剛的訓斥只是一个开始,这才是她真正的教訓。
李京朗瞧见她眼底含笑的模样,不知道究竟是收拾他让她爽了还是看他这幅狼狈的样子才让她舒服。
她总爱看男人折败的模样。
李京朗衣衫不整地歪在鬆软的沙发里,发丝凌乱,眼神迷离,身上除了被沾湿的地方就是被撕破的布料。
唐柠月终于满意了,鬆开了手站起身来,那股溫暖瞬间就没了。
“给你准备了新衣服,出门之前换上。”
她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指,俯视着他。
她没有给他身体上丝毫的疼痛,只有渗入心头的狼藉,好像只有看见他这幅魂不守舍的模样她才高興。
李京朗原先就听郑瑞安说,他每次周聿和聚餐,周聿和身上都得挂点颜色,不是这里有点痕迹就是那里有点肿胀,每每这时候他还是眼角含笑的模样,还喜欢跟圈子里年轻男孩交朋友。
郑瑞安还说,他跟周聿和是老朋友,原先见他,周聿和永远都是一副老旧做派,衬衫扣子系到最顶的一颗,做事也是一板一眼,更不会跟谁讨论什么关于幸福的话题,这都是他羞于启齿的。
除了工作,更不喜欢结交什么别的朋友,尤其是那些喜欢玩花样的男孩。
再后来,郑瑞安再也没跟李京朗说过周聿和的事情。
说不记恨是假的,李京朗每每听见这种八卦的时候都反胃,难受到一整天都吃不下饭。
直到现在,直到唐柠月真真实实在他眼前,他居然没有感觉到她想给他的羞辱,反而是一种莫名的爽快。
好像是得到了丈夫的待遇。
“你在家,也是这样对他的么?”
“让他很舒服么?”
唐柠月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来这样的话,像是被路边的流浪狗舔了嘴巴。
到底,李京朗是挨了一巴掌才走的。
-
回到家的时候,李京朗居然没有感觉到过多的不适,除了酒精带来的反应,他心头,更多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激情。
老小区的路灯总是罢工,李京朗借着月光从小区门口进来的时候欧阳澈正坐在他家门口的台阶上,比他更像一条流浪狗。
“我和她吵架了。”
原本是一句非常值得被安慰的话,此刻李京朗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想人生停摆。
他自己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完,实在没力气给别人擦屁股,但是他也做不到让这破地方再多一條流浪狗,就这么让欧阳澈顺着门縫挤进来了。
“你怎么渾身酒味?”欧阳澈原本是打算找个归宿的,万万没想到钻进了个酒鬼家里,“什么时候喜欢喝酒的?”
“最近。”
“”
欧阳澈轻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毕竟他也是有苦说不出,倘若喝酒能排解就好了。
“吵架了也不至于跑这么远来吧?”
李京朗把冰箱里的啤酒丢给他的时候,才回想起唐柠月说他一身酒味恶心的那句话,呆滞了几秒又把易拉罐放了回去,给自己冲了一杯蜂蜜水。
他也不明白,他把唐柠月一字一句当圣旨,而她呢,对他好,哄他高興,根本不是为了逗他高兴,只是单纯的想睡他。
哪怕过了这么久,哪怕当时闹得如此难堪,她再见到他,依然能被他诱惑,没法不承认,她还是喜欢他,盡管是皮相和□□。
“我不喝酒。”
欧阳澈也把那瓶易拉罐退了回去,给自己倒了杯温水。
“”
李京朗没作反应,只是默默坐在一旁的矮凳上,手臂撑着膝盖,浑身无力。
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待客
了,更没有力气听欧阳澈分享他悲慘的爱情故事,他自己已经够慘了,惨到被她虐待都觉得幸福。
“这么晚来找我干嘛?”
“你知道”欧阳澈顿了一下,揉搓着手指,“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
李京朗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听见这种话,居然也可以成为别人唯一的朋友,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
“所以大老远跑到我这儿来?”
“陶韵要来参加唐柠月的订婚宴”
最后,欧阳澈还是说了实话。
“”
“你陪她去?”
“当然是她老公。”
“”
李京朗失声地点点头,没再继续问。
月色从那扇并不算大的小窗里投射进来,从两个人中间劈了條縫。
不知道是不是觉得缝隙太过碍眼,李京朗伸了伸脚,居然想要将它踢开。
“你在我这儿睡?”
李京朗踢了半天没能把月光踢走,转而又跟欧阳澈搭话。
“你觉得咱们能赢吗?”
冷不丁的,他问出这话来,李京朗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
两个没资格的人,两个生活在阴沟的老鼠相互抱团取暖,狼狈至极的时候实在不该讨论这种话题,听起来像是在给自己打气,实则是在幻想一些虚无缥缈的梦。
李京朗实在想要正位的身份,用盡手段,扮尽可怜,最后连小三的位置都没守住,拱手让人。
“欧阳澈。”
“”
“你想去么?”
“去哪儿?”
“她的订婚宴。”
“”
“李京朗。”
“是你太想去了吧?”——
作者有话说:小狗发疯
第70章
对李京朗来说,酒精不算是是个好东西,只不过是能讓人短暂的逃避那荒唐的现实。
他不懂那些酗酒成瘾的人到底在为了什么着迷,他没从那苦涩的液体里面尝出来什么好滋味,也仅仅在夜半惊醒时才妄图通过喝酒来麻痹神经。
李京朗很讨厌做梦,他几乎没有做过什么美梦,午夜梦回的种种从来都是恐怖的画面。今夜也不例外。
睡了又醒,醒了又睡,这种折磨甚至比发病的时候还要难耐。
那晚的月色很好,月光透过缝隙倾洒进来,落在他床边的瓷板上,映着微弱的光亮。
李京朗已经很久没仔细看过月亮了,小时候唐柠月少女怀春对月亮總有独特的情怀,她硬拉着李京朗一起看,两个小小的少年并不太懂什么月光的含义,过不了多久唐柠月就开始瞌睡,可李京朗却爱上了赏月。
他好像也从没仔细看过月亮,天文书上说月亮已经死了很久了,可那时候,却是他最鲜活的时光,好像每一秒的心跳他都能听见。
只是现在对他来说,月亮只是一个空壳,没有生息的行尸走肉,他也一样。
李京朗在外边的沙发上辗轉难眠,欧阳澈同样睜着眼睛,空洞洞盯着一处。
两个人老鼠一般地窝藏在这个狭小的阁樓里,实在难堪。
人是不能破戒的,就像他这么几个月没有见到唐柠月,似乎也没有怎么样,好像也能正常的生活,可偏偏今天晚上靠她那样近,闻到她身上的味道,碰到她肌肤,哪怕是她掌心的一巴掌,他都没法忘掉。
闭上眼睛周遭全是她的影子,平躺难受,侧卧也难受,无论如何都不舒服,睜眼就覺得眼球也干涩,眼淚在眼眶里含不住,晃悠悠地往外掉,沾湿了大片的枕头。
他微微睁开湿润的眼睛,看了看那个不动的表盘,还在十点,永遠停在十点了。
床头上已经掉了漆的闹钟被他用玻璃盒罩着,它太老了,已经无法工作了,甚至找不到能够维修的地方,李京朗却带着它奔波几千里地。
这闹钟是唐柠月上高中之前送给他的,当时唐柠月是下定决心要住校的,又担心早上没人叫李京朗起床特地买了这个闹钟,还专门在里面录了几句话用来叫早。
只是那时候李京朗不懂,他固执地覺得唐柠月是烦他了不想管他了才不想住在家里,青春期的小朋友发起脾气来不需要什么理由,他把闹钟摔掉了一只耳朵,闹着不许唐柠月去住校。
后来果真是如了他的愿,唐柠月还是在家陪了他一段时间,那时候李京朗以为,她一定会陪他一辈子,她对他那样好,那么爱他,会一直爱他,乃至李京朗根本没想过她走了之后他会去储藏室里在积灰的箱子里再次把这个闹钟翻出来。
那时候他只想听听的她的声音,可这闹钟却再也修不好了,她给他录了什么话,他永遠也不会知道了。
大概宠爱和爱,真的不一样。
李京朗轻叹了一口气,扭了扭头,讓眼淚隐匿在枕缝中。
-
“京朗。”
“李京朗”
后半夜,李京朗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唐柠月每天早上都会叫他起床,他再怎么赖床她也笑着哄他,揉他的头发,捏他的脸蛋,还许诺他过生日亲自给他做蛋糕。
她真很宠他,明明她很爱他。
从梦中醒来的时候他似乎又听到唐柠月在叫他,可睁开眼睛依旧空空如也,四面白墙的房子里,只有一张桌子一张床,衣柜都没安裝,衣服全部叠放在行李箱里,倒是是很符合网络上流行的极简風,但李京朗对这词却并不熟悉。
房间里像是按了静音键,将房间外的声音放大又放大,窸窸窣窣地动静响起来,李京朗再也睡不着,手臂撑着床沿坐了起来。
“好了好了,怎么还哭起来了”
“我没哭”
这老小区的樓层不高,隔音也差,李京朗刚拉开窗户就听见楼下的对话,准备去洗漱的脚步又折回来,低头看了看楼下的相拥的两个人。
这不是李京朗第一次见陶韵,只是上次见到欧阳澈和陶韵站在一起的时候,欧阳澈还是意气風发的模样,这回憔悴地像是大病一场。
反看陶韵,大抵是经常做医美保养,看起来比之前还要容光焕发。
两个人在楼下聊了将近半小时,什么有营养的话都没说,来来回回就是欧阳澈哭诉撒娇,陶韵各种亲吻拥抱地哄着。
總归是比唐柠月有良心的,至少人家不会像她一样总对人爱答不理的。
李京朗没再继续看,他承認他有点嫉妒,而且有点委屈,又恨自己无能。
欧阳澈从这回上楼之后彻底变了脸,那哭丧模样一点也看不见了,只剩下兴奋。
不知道是不是躲他,李京朗破天荒地去厨房做了早饭,哪怕欧阳澈过来跟他说话他都没回头。
欧阳澈踱步到厨房门口,李京朗动也没动,他大概能想到接下来欧阳澈会说什么。
“陶韵来接我了”
不知道为什么,欧阳澈说这话的时候好像似乎有点心虚。
“嗯。”
李京朗搅雞蛋的手没停,只是闷闷地应了一声。
“京朗”
“”
“陶韵说她离婚了。”
欧阳澈深吸了一口气,“她跟那男人分开了。”
“嗯。”
李京朗不知道欧阳澈跟他解释这些做什么,他又不会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批判他。
“她今天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去参加唐柠月的婚礼。”
“”李京朗的手顿了一下,眼神有些错愕。
李京朗虽然在公司也不怎么社交,但毕竟是步入社会,又認识了郑瑞安,关于他们这些人心照不宣的规矩他还是知道一二的。
倘若欧阳澈真的跟陶韵去参加了唐柠月的订婚宴,那大概就是承认他了,至于其他人怎么看怎么说,陶韵应該也不在乎,毕竟有钱有
权才有话语权,这是唯一与性别无关的。
“那恭喜你。”
李京朗不痛不痒的说了一句,手里的雞蛋打半天甚至已经出了泡沫,他还没停下手里的动作。
他们算是朋友,朋友之间不該这样,李京朗心知肚明自己是羡慕嫉妒恨,可他实在裝不出来大度。
他从来都是个小肚鸡肠的人,永远都是这样。
“她让我轉告你”
“什么?”
“陶韵说”欧阳澈深吸了一口气,“唐柠月跟她不一样。”
“”
“所以所以她,她劝你,劝你放弃”
李京朗手里的动作终于停下,那碗被他抛到岛台上,有蛋液溅了出来,脏了他的手指。
只是他顾不得这么多了,那一瞬李京朗只觉得自己的血都在倒流,好像一沾上唐柠月的事情,他就会失控到不能自己。
“凭什么?”
“凭什么次次都要让我让步?”
李京朗手臂上的青筋紧绷,牙关都在发颤。
“你们是终成眷属,我就是大逆不道了?”
“我也爱她,比她身边那些混蛋更爱她!”
李京朗的脖颈红了半截,耳垂也发烫,他最近好像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了,总有一股无名火藏在身体里,好像随时都能爆发。
“那她爱你嗎?”
“李京朗。”
“她爱你嗎?”
“”
一盆水从头浇下来大概也就是这种感觉了。
“我的事不用你管。”
李京朗像是泄了气一般的,呼了一口气,手臂垂下来,无力地靠在身后的墙上。
“你别为难你自己,也别为难别人。”
“”
这话他听过好多遍,从不同的人嘴里说出来,大家似乎都能轻描淡写的去劝诫别人不要如何如何,好像讨伐别人就是善事一桩。
半晌,李京朗忽地冷笑一下。
“欧阳澈。”
“你是傻子吗?”
“什么?”
“唐柠月派陶韵过来当说客的?”
欧阳澈愣了一下,当即否决:“怎么可能?陶韵她是真心劝你的,她很好”
“”
李京朗沉默了一阵,接着便躲开欧阳澈,猛地冲下楼去。
欧阳澈还在他身后叫他,追不上李京朗的脚步,又怕他真的发疯。
李京朗冲下楼的时候陶韵还站在车旁,发觉有人靠近,她转过身来,依旧笑靥如花,她果然正在和人通话。
鬼使神差的,李京朗上前一步夺过她手中的手机,听筒对面果然是唐柠月的声音。
这头静了两秒,大概是察觉到了不对劲,对面人没再继续说话,缄默了一阵才又开口。
“李京朗?”
唐柠月的语气似乎带着点诧异,又好像在意料之中。
李京朗却很不满她的态度。
“唐柠月,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个疯子了?”
“”
“你这种温和的手段对我没用。”
“”
“还不如你昨晚打我两巴掌能管用几天呢”他冷笑道。
“李京朗!”
“订婚快乐,唐柠月。”
“”
“你是想让我这样祝福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