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春去秋来,转眼又过了一个夏。
窗外的银杏染上金黄。书桌上日历里鲜红的倒计时在夕阳下里灼灼发亮。
温暖的触感突然落在发顶,有人将云朵揉进了梦境。
“在这睡会着凉。”
阚昭睁开眼。
他衣服领口还压着睡痕,后颈被阳光晒得发红却毫无所觉,发青的黑眼圈在冷白的肤色上尤为显眼。
身下压着的是近期才考的语文试卷,一百二的分数与他的愿校有着不小的差距。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努力从来不是笑话,天才也不可能在一夕之间敌得过别人十几年的寒窗苦读。尤其是在语文这门学科。
阚昭花了半年已经把所有基础都背熟,分数与之前相比高了一大截。各科老师也因他的突然转变而欣慰,甚至放言长此以往就算是一些名校也不在话下。
但他要去的是国内的最高学府,对于高二才真正开始努力的人来说无疑是异想天开。
但没有任何关系。他可以为之付出更多的时间与精力,哪怕目标隔如天堑。
甚至来不及自怨自艾,时间不等人,阚昭重新拿了套试卷做。
看起来好努力。
林清许看着他想。有些走神,写字时不小心蹭到水性笔的笔尖,黑色的墨在她手腕上洇开小小的月牙。
林清许看着那道晕开的颜色发呆。
“阚昭,你以后想考哪个大学?”
“京大。”阚昭毫不犹豫。
那是唯一和京美在同一个街区的大学。即使很难考。
“你呢?”他只是随口一问,自是知道问题的答案。
“南美。”
那是与记忆中完全不一样的回答。
“为什么?”
虽然同样在国内名列前茅,但京美是每个美术生的梦想之邦。
明明以林清许的能力可以去更好的院校。
窗外的梧桐叶打着卷,在风里簌簌抖动十七岁特有的悸动频率。
林清许轻声道:“北方太冷。”
“离家很远。”
她看见恹了的大猫又焕发出和以前一样的生机。
“那我考南川大学。”
*
高三的繁重学业压的人喘不过气,在学校领导再一次刷到,某省市的高三学生学到抑郁,跳楼自杀的新闻后,忙大手一挥,决定组织登山活动。
——学生们在晨雾中踏上青石台阶,让久违的自然气息唤醒麻木的感官,顺便在此之后还能写篇登山的读后感。
*
秋日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凝结在青石台阶上,湿润的水汽滋润了上面的青苔。
林清许小心翼翼地踩着斑驳的苔痕向上攀登,脚下的青苔滑腻,她一时不察她向后仰,被阚昭伸手捞了回去。
“小心一点。”阚昭手掌温热,托住她的后背。
林清许点头。汗珠从她的额头滚落,顺着脸颊,脖颈流淌下来,浸湿了里面的领口。
她本就没有什么善于运动的体力,当初中考也因为体育被扣了好几分,更别提她这三年来的跑操和体育课不时划水。
其实不光是她,班里的好多人都累的走不动。
阚昭拧开矿泉水瓶递过去:“喝点水。”
“好……”
林清许接过喝了一点。感觉似乎精力恢复一些,一鼓作气往山上爬。
四十好几的班主任却异常精神抖擞,“都跟上!”□□着喇叭喊,“才这点毅力还想考大学?赶紧的,快到山顶了!”
底下一群人怨声载道,充斥着对资本家无情剥削抗议的哀嚎。但还是跟上王鸿的步伐,向山顶走去。
等抵达山顶后,好几人几乎是立刻瘫在石凳上。
但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山顶的晨曦的确美丽。光丝从云隙中倾泻而下,勾勒出山脉的轮廓,远看像是有一层金边。云雾缭绕。
王鸿扶着栏杆慷慨激昂,没有半点被累着的痕迹,给旁边学生大声灌输心灵鸡汤——
“所有付出都是有收获的,就像你们的高考,所书写一笔一划是成了构建你们高分的基石……”
无人回复,无人去听。
等他说完回头,一班学生们早就分分散散走了个干净。
爬了这么高的山,着实消耗体能,饥肠辘辘。好在山顶有几家餐饮店,一干学生纷纷过去买东西吃。
乔恙提前占了个糖水店的座,他跑得最快,在所有人还没意识到空位是多么珍贵的时候。
“老板来一份——”
“芋泥大满贯。”
“杨枝甘露。”
“芋泥布丁碗。”
“桃胶雪燕炖奶。”
坐椅子上和服务员又七七八八点了其他小吃,乔恙就看到周钰一行人朝他这边疾驰而来。
“借个座,借个座。”
“滚滚滚,就四个位。”乔恙极力拒绝。奈何周钰臭不要脸,端着买完的糖水往他腿上坐。
高三几百号人,全都来登山。哪有这么多位置给周钰坐,错过乔恙这村就没乔恙这店了。
周钰对乔恙的拒绝充耳不闻。
乔恙爬山出了一身粘汗,可不想与人贴一起,粘不拉几,他立刻站了起来。却见周钰顺驴下坡直接将他位置一抢。
“我靠,周钰你臭不要脸!赶紧起来!我抢的座。”
周钰假装没听见。
“你!”乔恙无能狂怒,也像周钰那样坐在他身上。
同一张桌上,这边战火纷飞,那边岁月静好。
阮颜颜看了眼班级群,“陆陆说刚刚看见了棵姻缘树。”
“嗯?”
“也不知道是不是姻缘树,就是红绸写字往树上挂。”阮颜颜看林清许和阚昭,“你们等会去不去看看?好像还挺好玩儿。”
一旁正和周钰争夺座位的乔恙一听,他质问阮颜颜:“为什么不问我?”
“你不肯定去?我还不了解你?”阮颜颜瞥他一眼。
她最近不是很想搭理乔恙。这搓货在教室老不看路,天天把她笔筒撞摔地上,每次都废她好几支笔,和他说了也不听,就呲着个大白牙笑。
林清许对这不是很感兴趣。
世上有那么多痴男怨女来这祈祷一生一世双人,但并不是全都得到好的结果,要么在岁月里耗尽热情,相看两厌,要么隔着山海难越的阻碍,徒留遗憾。
所以说哪怕真许愿成功,也没多大用处。倒不如一开始没在一起。
*
最终还是一起去了。
姻缘树下围满了人,连带着周钰也跟着来看看。
乔恙倒来了兴趣:“你还有喜欢的人了?”
周钰接过老奶奶给的红丝绸,上面挂了银铃,有风吹过的时候会叮叮作响。
他在上面写了字
——金榜题名。
“我一个纯情男高,还不能让我心怀理想了?”
乔恙:“6。”
这样显得他很不务正业好吗?
虽是这么说,乔恙还是写了他和女神的名字,还用小爱心圈在一起。
他们俩以后一定要在一起啊。
阿弥陀佛,一定一定。
他将红绸挂在了树枝上。
阮颜颜和林清许他们也许完了愿,朝他这边走过来。
“阮颜颜,你写了什么?”乔恙问她。
“那还用说?当然是和我男神在一起。”
“林清许,你呢?”
“我爱的人事事顺意。”阚昭心想事成。
乔恙凑了上去:“那包括我吗?”
林清许点点头。
乔恙嘿嘿两声。
他又问阚昭:“那你呢?”
正巧这时王鸿在举起喇叭喊集合。
第32章
下午众人在山腰处找了块空地烧烤。
几个人一组,分别去搭烧烤架,处理食材,烧烤,摆桌,放饮料。
饭后消食,集体游戏活动。
从真心话大冒险玩到狼人杀推理局。
直到夜幕将至这场秋游才算落幕。
阚昭和乔恙周钰一干男生去到大巴放回带来的烧烤支架,回来却听
阮颜颜说林清许不见了。
阮颜颜声音带着哭腔,“都怪我,我应该和清许一直待一起的。”
人有三急,阮颜颜拉着林清许去上厕所,只是出来时便不见她身影。阮颜颜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我也不知道……我一出去,清许就不见了。打了电话也打不通……喊她也没有回应……”
在一干焦急的人里,好在周钰比较冷静,他握住阮颜颜因激动而抖得不成样子的手腕:“冷静一点阮颜颜。先说清楚,你们在哪里分开的?周围有什么明显标记?分开多久了?”
“不知道……我找了她好久……都没找到……山里这么高……清许……她会不会不小心……”
与其说是高,倒不如用断崖峭壁来形容。后面未尽语意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尤其是阚昭。清晨林清许因为青苔而不慎向后仰的情形历历在目。
而又是什么会导致阮颜颜不过一会就找不到她人,呼喊又得不到任何回应。
除非……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周围的声音急速地退潮、模糊、失真,最终化为一片空洞的嗡鸣,被隔绝在外。
阚昭的世界里只剩下“林清许”、“不见了”、“断崖”这几个词在疯狂地旋转,撞击。血液似乎在倒流,又在下一秒狂暴地冲向头顶,在耳膜里撞出雷鸣般的轰响。
“在哪里分开的?”阚昭听见他这样问。嗓音低沉,沙哑,像是砂纸在粗粝的岩石上摩擦,每一个字都绷得极紧。在僵硬的思维中,他没有能力再想起其他。
“前面……岔路口……往右……”
已经料及阚昭即将做什么,周钰连忙按住他的肩膀。
“阚昭你冷静点!我已经找了老师,他联系了景区管理人员,他们会组织搜救。”
“等他们来就太晚了。”阚昭甩开他的手,转身就要去往山上。背影很快隐匿在暮色中。
阮颜颜捂着脸,眼泪夺眶而出。
*
黑暗如同冰冷粘稠的潮水,从四面八方无声地挤压过来。
林清许也不知道她掉到了哪里。
头顶的树冠几乎完全遮蔽了天空,连月光都难以透射进来。
大概是崴着了,她脚踝处的疼痛一阵紧跟一阵,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里面不停地搅动,每一次细微的挪动都带来难以忍受的剧痛。
走不了。
林清许只能抱着腿,脸埋在膝盖间,很小心的隐秘自己。
刚刚她看见一条蛇从她身边滑过,深色的,不多长,但看着就很可怕,她不敢大声呼救,连呼吸都很小心。
蛇喜欢潮湿黏腻的地方。林清许不知道她是不是掉进的它们的巢穴,找阮颜颜的路上不慎踩到一块布满苔藓的石头上,很滑,滚落下来也很痛。
手机也坏了,不能开机。
她甚至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一分一秒都很难挨。
人对未知总是很恐慌。
尤其当听见一声极其突兀,又极其清晰的树枝断裂声。
是野兽?还是体型比较大的蛇?或者是一群缠在一团的蛇?
极度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
林清许从小就怕这种细长黏滑的生物,以前《狂蟒之灾》都是跳过看的。
她几乎不敢再思考下去。
“林小小——!”
一声声嘶哑到几乎破音的呼喊,穿透层层叠叠的枝叶传来。
是阚昭。
那熟悉的嗓音,此刻却像是被砂纸狠狠打磨过,嘶哑得变了调,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焦急和恐惧。
积聚的所有恐惧、委屈和疼痛,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林清许再也抑制不住哽咽喊出阚昭的名字。哪怕有着立即被可怕蛇兽咬伤或者吞之入腹的可能。
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疯狂地碾过厚厚的落叶层,由远及近。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撞开挡路的灌木出现在林清许眼前。
阚昭停在几步之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黑发,有几缕凌乱地贴额角上。校服外套的拉链不知何时被扯开了,露出里面深色的T恤,衣襟上沾着明显的泥点和草屑与被枝叶划破皮肤的血迹。
他几步跨到林清许面前,高大的身影带着一种强大的压迫感笼罩下来。
在手机屏幕微弱的光线下,阚昭的视线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锁在她身上。那眸光中仿佛烧着两团幽暗的火焰,又锐利如刀,仿佛要将林清许从里到外彻底剖开、检查清楚。
“笨死了!”阚昭开口。
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却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劈头盖脸的怒火,“谁让你一个人跑到这种鬼地方来的?!脑子呢?!不知道天快黑了吗?!不知道这里多危险?!好好等阮颜颜出来会不会?!瞎跑什么?!嫌命长是不是?!”
林清许被他吼懵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发紧。一动也不动,就这样睁眼望着阚昭。
只是仅仅骂过几句林清许,阚昭又觉得实在是轻拿轻放,那种惴惴不安天崩地裂的心情他简直是不想体会第二遍。
他用指腹擦拭她脸上粘上的泥土,又忍不住苛责:“弄成这灰头土脸的样子……”
林清许拍开他伸过来的手。
阚昭也愣了,火气更是噌噌往上冒,他本身就不是什么好脾气。先前所有负面情绪交织在一起,声音便大了:“你这什么大小姐脾气,能不能别这么任性,你知不知道……”
拇指和食指掐着林清许脸上的肉,让她和他对视,本来想更凶一点斥责,却没想就看见眼泪很快溢满林清许的眼眶。
聚成滚大的水珠砸在阚昭的虎口处,带着灼意,破皮了一样的疼。
阚昭倏地顿住了。
怒火一瞬间消弭无形,戾气也在她夺眶而出的泪水中散去。
阚昭手指摸着她的脸,想拭去脸上的泪水。喉结剧烈滚动,刚才还气势汹汹斥责的话语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开始手足无措:“林小小。你别哭啊。”
林清许却侧着脸看向一边,不想与阚昭接触。眼泪却还是簌簌往下落,她哭起来是无声的。
她没想哭的,就是担惊受怕很久,乍然看见他,满心欢喜,却被兀然斥责。
明明最初一开始,她也只是想去庙里给阚昭求祝考运。
这座山她三年前和高嫤来过。以前不光山顶有棵姻缘树,山腰也有座小庙。不过庙里当时看起来香火还可以,现在变得十分破败。
初三阚昭说要考南华附中。以他那当时的成绩,重高勉强够得上,南华几乎没什么可能。当时高嫤带她来爬山,林清许死马当活马医给他许愿了一下,没想到阚昭真超常发挥。
所以这次林清许再去一次,希望阚昭心愿成真。
“……”阚昭视线定格在林清许下意识蜷缩护着的,明显红肿起来的脚踝上。他张了张嘴,眼神里的慌乱瞬间被一种更深沉,更尖锐的心疼覆盖。声音里的冰碴和怒火消失得无影无踪,“疼不疼?”
刚止住的泪水又快要忍不住决堤而出,鼻尖里的酸意止都止不住,林清许把脸埋在膝盖上不再看他。
“阮颜颜说你不见的时候,我很怕。”
“脑子里……全都是那些坏的念头……”
“摔下山了?遇到野兽了?还是……真的遇到坏人了?或者……更糟……”
“找不到你……怎么办?”
“天黑了……你一个人……怕不怕?”
“受伤了……疼不疼?”
“刚开始我找不到你,喊你也没有什么回应。我反复问自己为什么当时不在你身边……如果你出了什么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林小小。”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低哑得近乎恳求,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脆弱的认真,“别这样了。”
“我真的受不了。”
夜风似乎也静止了。手机自带的手电筒灯光模糊。此刻,整个世界仿佛都浓缩在了阚昭的怀抱里,和他那句带着颤抖余音的,最直接的恐惧剖白之中。
*
临行前林清许给阮颜颜发过短信,说是她先离开一下马上回去,但不知道阮颜颜为什么没有收到。
林清许趴在阚昭的背
上,被他一步一步带向有光的地方。
“……颜颜和老师他们是不是现在也在找我?”
林清许愧疚地埋在阚昭的颈肩。
“嗯。阮颜颜当时急哭了,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在哭。”
“哦……”林清许声音闷闷地从他衣领间透出来,带着浓浓的鼻音与疲惫。想到她给大家添了这么大的麻烦,一种沉重的负疚感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阚昭的脚步似乎顿了一下,极其短暂,几乎难以察觉。他侧过头,下颌蹭到了林清许额前的碎发,带来一阵轻微的痒意,环在她腿弯的手臂也收紧了几分。
“没事,他们又不怪你。到时候道个歉,请他们喝杯奶茶。”
他的声音盖过了林间的风声和远处隐约的人声,“来这一天都没什么作文素材,这不,你还恰好解决他们的困难了。”
林清许倚靠在阚昭坚实宽阔的背上,她顿了一下,“阚昭,我们绝交。”
阚昭笑了声:“你是小学生吗还绝交。”
林清许环在他脖颈上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了些。她闷闷开口:
“我讨厌你。”
和小时候一样讨厌你。
第33章
林清许一开始取名林小小。
*
两家人对林清许的取名珍而重之。高嫤十月怀胎,在这期间,林清许的名字总是定下又被推翻,要么觉得难听,要么觉得听起来没有气质。
直到她出生,两家人都没想好叫她什么。护士让填出生证明,在手术室门口的两家人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思来想去,又着急忙慌,最后只好决定先随便填取个简单的。
等到林清许稍微大了些才把名字改了回来。
*
据说林祖父特意去找大师算过,说是林清许命里缺水,恰好诗句“问渠那得清如许”中有“清”,关键是后面“为有源头活水来”。
源源不断的水恰好补了林清许缺水的命格,而且听起来富有诗意,最终一致通过,就定下了这个名字。
只是当所有人改口清许的时候,阚昭不改,还是林小小林小小地叫着。
如今这倒算得上他一个人的称呼。
*
阚昭的名字也颇有典故。
方芸怀孕的时候狂追花样男子漫画,深度迷恋上了男二花泽类。
于是打算给阚昭取名为阚泽类。
阚震中及时制止了她这种想法,哪能这么随便。
一通劝说下,最后在阚昭的出生证明本上填下“阚昭”二字。
不知道他在若干年后有没有后悔过,反正后来方芸每次找他吵架时,理由总有一个,“看看你给你儿子取的破名”。
取自孟子的“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一是希望阚昭以后能明白事理。
“昭”还有光明,明亮的意思。且与朝气蓬勃的“朝”同音,大概希望他向阳而生,怀有炽烈似火的热忱,奔赴理想征途。
当几年后,流星花园电视剧版出来后,看到花泽类温柔的笑,阚母不止一次后悔当初没有坚持阚昭的名字。
阚震中对“昭”的期待显然物极必反了,阚昭过于朝气蓬勃,以至于黑化成“臭名昭著”的“昭”。
小时候的阚昭那简直就是混世魔王。
打遍全小区无敌手,上树掏鸟窝惊麻雀四散飞逃,下河摸鱼虾溅同伴满身泥浆。居委会大妈调解邻里纠纷时,总能在肇事者名单里看见他的名字。
无聊的时候以欺负林清许为乐。
也总能吃上一顿阚震中做的“竹笋炒肉”。
*
与阚昭的初见,林清许记不清了。
只是偶尔听高嫤谈起,说林清许小时候巨喜欢阚昭,第一次看到他时,就凑过去亲,糊了他一脸口水。
林清许对此毫无印象,但认为这其中绝对不乏夸张成分。毕竟凭他们两家的关系,他俩的初次见面也是婴幼儿时期。她哪怕再天赋异禀,也不可能挣脱得了两个大人的力气,去对阚昭霸王硬上弓。
他们父母本来就是要好的大学同学,后来因为工作原因,巧合地成了邻居。
后来林、阚母亲又一前一后怀了孕。就好像是哪怕在胚胎时期,他们也不愿意分开太久。
阚昭比林清许大几个月,又是男孩,从小就被阚家父母勒令好好保护林清许。
结果却不遂人愿。
保护?也算保护了的。
林清许是没有受过别人的欺负,因为欺负林清许的一直只有阚昭。
蓄起的长发后来是被阚昭偷偷剪的。
头上扎起的小揪揪是被阚昭扯乱的。
新买的小裙子是被阚昭用水笔涂脏的。
林清许小时候迟钝,也不明白阚昭对她深深地恶意,只以为在和她玩。
有林清许的不告状,又有阚昭的不自首,阚昭也算过了一段悠哉快乐(肆意妄为)的幼年时光。
给林清许买的新裙子隔天又被人在背面涂脏之后,高嫤终于忍不住去找幼儿园老师反映情况。她担心是校园霸凌。
虽然叮嘱过阚昭照顾妹妹,但效果似乎甚微。高嫤考虑到也许是因为阚昭是男孩子,难免粗心大意了点,自己和别人玩的时候也会照看不到林清许。
谁知却听幼儿园里的同班小朋友说全是阚昭干的。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阚昭得挨顿竹笋炒肉,涨涨教训。
只是阚震中准备进行棍棒教育的时候,挨欺负的林清许却挡在阚昭身前让伯伯不要打哥哥。
*
然后就像童话里的那样,阚昭就因此深受感动,下定决心一定要对林清许好?
大错特错。
小魔王只会恃宠而骄得寸进尺,觉得好像怎么对林清许都不会让她生气。
*
幼年体阚昭堪称人形小比格,拆家(打架),嚎叫(让别的小孩哭)等等,无恶不作。
带他去儿童乐园。
有路人夸:“这小男孩长得好可爱。”
方芸:“你要吗?这小孩送你了。”
路人:“……”
开个玩笑,好歹是亲生的。
阚昭精力过于旺盛,又容易招仇恨。阚震中一琢磨,就把他送去练跆拳道。免得以后惹了人还打不过人家。
主意挺好。那段时间阚昭回家几乎是倒头就睡,居委会管事来得频率都低了不少。
练习受伤也是常有的事。阚昭不想去找阚震中,方芸要带高三忙得很。阚昭就想起林清许这个小跟屁虫,把药箱就堆在林清许面前,也不管她会不会,就让她给他上药。
幼年体阚昭不像成熟体的那样身经百战,有无数实操经验。简单点说就是架打的不够多,没有经验,会受伤。
但伤得不算重,小孩子能有多少力气。就是翻滚的时候膝盖磨破了皮,不涂药过几天自己就能结痂。
阚昭敲响林清许家的门,是高嫤开的。她看了眼这个浑身上下感觉刚在灰里滚了一圈的脏小孩,讪讪开口:“……是阚昭来了呀。”
“嗯。下午好高阿姨。”阚昭往屋里看了一下,“林小小在家吗?”
“……在的。”高嫤话说得勉强。
倒不是她不想阚昭进来,主要是林清许碰上阚昭,十次有八次都被他惹哭。
她开了门,让阚昭进来。把他安置在客厅,开了电视,里面有最新季的动画片,又拿了零食。
阚昭推辞,“不用,我来找林小小的。”说着,便朝林清许卧室过去。站定,开了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把裤兜里的碘伏,棉签,创口贴等,往她前面一扔。跟个大爷一样地坐在她面前,昂头,发号施令,“给我上药。”
林清许正坐在玩具桌面前堆积木,突然就看见阚昭这么水淋淋地出现在她面前。愣了一下,然后把手上的积木放回原处。
她听话地站起身,捡起棉签,沾了碘伏笨拙地给他擦伤口。
看来阚昭又打架了。
这次因为什么呢?林清许疑惑着,也便这么问了。
“哥哥,为什么你又要打架呀?是因为他们叫你小矮子吗?”
阚昭瞪她:“你说什么?!”
上次和上上次阚昭打架
都是因为别的小男孩嘲笑他矮,林清许歪头,“但是他们说得也没错呀,你就是不高,你比我都要矮一点。”
自尊心极强的阚昭,被戳到了痛处。他立刻炸毛,猛得推开身旁的林清许。
力气过大,没站稳的林清许屁股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她愣愣得没反应过来,迷茫的望着阚昭,好似在问他为什么要生气。
阚昭恼羞成怒:“你才是个胖冬瓜!”
高嫤怀孕的时候不小心摔过一跤,差点流产。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林清许从小抵抗力便差。不怎么间断过得生病,生病就得去医院打针配药。大概是药物里面的激素引起,小时候的她白胖白胖的,像个糯米团子。
她睁着大大眼睛望着阚昭,点点头,承认:“对的,爸爸说胖胖的我很可爱。”
反正以后会瘦的。
林清许听林海栋说过,他以前也很胖,后来长大个子拔高了,才瘦了下来。林清许有他的基因,所以林清许以后也会瘦的。
阚昭冷哼一声,别扭得,口不对心:“什么啊,丑死了!”
拐弯抹角骂她,林清许可能听不出来。但是这样直白说她丑。
而且还是她最喜欢的阚昭……
林清许鼻头一酸。
“不丑的,我会瘦的。”
豆大的泪珠从她的脸上滚下来,林清许用袖子擦擦眼泪。她睁着眼睛,执拗地看着阚昭。
阚昭忍住心中的不自然。想着毕竟是林清许先说他坏话的。
他昂着头:“现在是个小胖子,以后就是大胖子。现在丑,以后更丑!丑八怪!”
林清许撇了撇嘴,吸着鼻子,跑出去去找高嫤要安慰。
“坏哥哥!”
再也不要理他了。
好感-1
第34章
虽然这样说,但小孩子忘性很大,只过了一个晚上,林清许就把这事忘得差不多。
阚昭也不甚在意,反正欺负林清许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哪次林清许不是又主动找他?
flag立得太早就容易被现实狠狠打脸,事情的转折发生在一次秋日的傍晚。
阚昭因为某某某原因和小区里的一个小男孩打架,当时林清许就现在边上。
小区绿化做得不错,有树有花有池塘。
他们当时就在池塘边缘,不知道是谁不小心撞的,林清许一不小心就栽进了水里,还好池塘不深,阚昭当机立断就把林清许拉上岸。
林清许浑身都湿漉漉的。想都不用想,如果就这样带她回家,阚昭必然又得挨一顿训。
懒得听阚振中说道,阚昭就勒令林清许不准回去。林清许乖乖听他话。
外面日头正大,鸡蛋在地上都能烤熟。阚昭难得耐心陪她在公园玩了会堆沙子,再时不时检查林清许衣服是否干透。
等确定了不会被家长察觉出来林清许落水的事,才把林清许扔在一旁,一个人去浪。
他显然没有顾虑到林清许身体素质差的情况。
傍晚林清许被高嫤带回家时状况还算可以,但晚上就发起了高烧。
是林海栋先发现的。他半夜起来去林清许房里看她有没有踢被子,却通过床头灯发现林清许脸颊通红,一摸额头滚烫。
着急忙慌,要什么就找不到什么,温度计怎么也翻不到。还是半夜敲醒阚昭家的门去借,一测温度接近四十。
这哪是小孩子能承受的温度。
一时两家人就鸡飞狗跳。赶紧开车去医院挂急诊,一路上用温水擦拭身体,又多喂了点水,怕缺水休克。
大概是被梦魇住了,林清许怎么也叫不醒,还一直撕心裂肺的哭,喊爸爸妈妈,说害怕。
高嫤边抹眼泪边安慰她。
好不容易到了医院,医生直接让住院,果然检测过后发现超敏c反应蛋白和白细胞血小板指数都不好。
医生给林清许脖子肚子额头都贴了退烧贴,又挂了退烧针,差不多过了一两个小时她的体温才降了一点。
林清许总不能平白无故发烧,阚震中问阚昭干了什么事。
阚昭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经过说清楚。
林清许是谁?那可是阚震中手里的掌上明珠,比他阚昭不知道金贵多少倍。阚昭小时候在心里不知道腹诽过多少次。
所以最开始才隐瞒不报,哪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
阚震中听了直接是上气不接下气,缓了好久,拿起病房里的一个棍状物体追着阚昭打。
哪能真看阚震中打孩子?高嫤和林海栋赶紧拦,说小孩子不懂事,不要计较。
阚震中指着阚昭让他以后离林清许远点。
阚昭当然不肯,瞪他:“凭什么!”
阚震中简直是怒火攻心:“你知不知道你妹妹身体不好?我们让你在幼儿园里照顾她,你倒好,不说照顾了,天天逮着她就欺负!被我们发现了,你连收敛都不知道收敛一下,好,现在直接把她弄水里去了!她从小到大吃的那些药你都看不见吗!她哪次哭不是因为你!”
阚昭依旧瞪他,手攥着拳,只是斗志昂扬的劲没多少了。
林海栋叹口气,拉着阚震中往外走:“好了好了,阚昭现在还小,等长大就懂事了。”
“小什么小!还比清许大,哪有什么做哥哥的样子!”阚震中吼。
阚昭看着病床里昏睡的林清许。他眼眶里不间断地续出着泪,随便抹了一把,不让眼泪掉下,推开阚震中就冲出病房外。
“小兔崽子!”
“吵什么吵。”方芸停下给林清许擦手的动作,骂阚震中,“就你声音最大,要吵就出去,别打扰清许休息。”
体温只是持平了一天,第二天晚上林清许又烧了起来。
各种检查也查不出是什么病因,不是细菌感染,不是病毒感染,c反蛋白也没有很高。药也喂不进去,不管用什么方法,最后都会被吐出来,什么也吃不下,吃了就吐,感觉胆汁都要被呕出来。
发烧反复好几天都不见好,林清许刚开头一两天还有精力喊爸爸妈妈,后面烧地连眼睛都睁不开。
短短几天时间,她整个人就好像瘦了一大圈。
“可能是被什么魇住了。”发烧的第四天晚上,林清许的体温直达四十一,哪有小孩子能承受这么高的热度,高嫤心疼得直哭。阚震中和方芸连夜回乡下拜菩萨,他们老家就有这种习俗,小时候生个大病什么的都会这样做。也是没办法了,医学不管用,只能求助玄学。
阚昭这几天每天放学都会来看林清许。
有时候他会讲讲班里的趣事,有时候会问林清许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期间阚昭见她醒过一次,脸被烧的红彤彤的,她笑着安慰阚昭:“哥哥,我没事。”
但是大部分时间林清许都在沉睡,就好像再也醒不来一样。
听说林清许连药都吃不下,阚昭以为她怕苦。他把卧室里的金色小猪储蓄罐给砸了,掏出里面所有的钞票硬币,去超市里买巧克力。拖着比他还重的购物袋回到林清许的病房,然后把里面的糖果都藏抽屉里。
大人不让小孩子多吃糖。等林清许醒了,阚昭就准备告诉她让她偷偷吃。
但林清许总是昏睡。
阚昭也不出去到处玩了,别的小朋友挑衅他也懒得搭理了。每天一有时间就守在病房,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两条小腿晃啊晃,开始等。
天色总是暗的很快,一天黑阚昭就不得不回家。
所以林小小什么时候醒来呢?
阚昭勾着她的小拇指,承诺:“林小小,你不要再睡了。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我保证。”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差不多过了一周,林清许终于不烧了,能醒,能吃东西,吃了也不吐。
只是很快高嫤他们又发现新的问题
,醒来后的林清许不太爱说话了。除了爸爸妈妈偶尔回应,其他谁也不搭理,看着还有点认生。
医生倒是见怪不怪,记录下林清许的体温心跳以及其他检查成果,“很正常,高热引起的脑功能紊乱。大概失忆了,过几天就好,没恢复也有可能。”
“小孩算是捡回来一条命,高热病死变傻的有很多,之后注意保暖,最近饮食清淡点,说话不要太大声,小孩子受不了惊吓在。”
林海栋跟着医生去办公室,处理后续事务。
阚昭抿着嘴,突然看林清许:“林小小,那你还记得我吗?”
林清许迟疑的摇头。
阚昭低着头,说心里不失落肯定是假的。
但他很快又振作起来,比起记起他,林小小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
大抵从那个时候开始阚昭就有点转性了,不再欺负她,而且真如两家人一开始希望的那样,开始自主意识地保护林清许。
是在一次午后。冬日,阳光正好。
幼稚园老师组织小朋友搬出各自的小板凳,去外面晒太阳。
林清许便按照老师说的,拿了自己的凳子,找一个地方乖乖的坐着。
被人找茬。
是一个看着高高壮壮的小胖子,男孩让林清许赶紧移开,他要这个位置。
“不行,这是我先看到的位置。”
男孩瞪大了眼睛。他一向是家里的小霸王,奶奶的乖孙孙。在家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能接受这样的拒绝。他生气威胁:“你走不走”
“你再不走我就打你了啊。”
林清许没理他。
被无视的小胖子觉得尊严受到了践踏,更加生气。又瞧见幼稚园老师不在周围,增加了他嚣张的气焰。于是,他的拳头便落了下来。
只是手伸在半空,他的身体却被撞飞在了地上。
头磕在板凳的尖角,渗出点点血迹。
小胖子头疼欲裂,“哇”的一声嚎了出来。
阚昭却不管。
骑坐在他身上。
发了狠的,一拳一拳地往他脸上砸。
单手揪着男孩的短发,迫使他与他对视,一字一句:“你敢欺负我的人!”
小胖子不解,边哭边嚎边问:“你为什么打我?”
“林小小只能由我欺负!”
林清许淡淡地看他们一眼。按照阚昭的话,那就是,合着她最后还是得被欺负?
林清许心里默道出她人生中第一句神经病。
这是她昨晚和高嫤一起看偶像剧时学到的词汇。
没有理会阚昭,一个人默默把凳子搬回教室。不想晒太阳了,她要先去睡午觉。
第35章
每逢假期,大学的同学群总要热闹一番。
今年也不例外。
三三两两地讨论这次班级聚会的时间地点,看起来不亦乐乎,直到半夜群里的信息也不间断。
观影室里暖光微暗。
林清许和阚昭一起窝在沙发上看上次没播放完的恐怖电影。相互打赌猜影片后面的发展,毕竟这种片内容大多都千篇一律,按照逻辑也能辨别剧情的走向。
金元宝腻在林清许的怀里,橘色的毛发蓬松富有光泽,下巴被很舒服地挠着,津津有味地和他俩一起看着液晶屏。
电影后期剧情针对于解密,恐怖场景并没有再出现过。金元宝过了会便有些发困,枕着林清许的手臂发出轻微的呼噜声,半眯着眼,随时要进入梦乡。
忽然伴随着屏幕里的一声尖叫,一个长发裂唇整颗眼珠子摇摇欲坠暴露在外面的女人,猝不及防出现在它眼前,然后炸开了一身血迹。
金元宝猝然惊醒,反应过后浑身炸开了毛。“嗷呜,嗷呜”地叫着,转过身使劲往林清许怀里钻。
“吓着了?”
“大概是的。”林清许顺着它的毛安抚。
“胆这么小。”阚昭低笑嘲讽,在它身上撸两把。
连吃带拿的,金元宝撇过头哼哼两声抗议。
金元宝体重偏高又贪吃,但为了健康着想,其有固定的饮食标准。只有平时受了什么委屈或者奖励才拿出一点猫条哄它。
数不清金元宝多少次又菜又爱看了,观影室的储物箱里也备着一些上次留下的猫条,阚昭撕开包装袋喂了一根给它。
只不过金元宝这次着实吓坏了,恹恹地伸出舌头慢慢舔,平时几秒干完一整包,现在每次舔舐只有一点点。
林清许的手机传来消息提示音,是大学班级群里有人@她,问她这次来不来聚会。
往年林清许都是拒绝的,倒不是因为不想去,只是前两年被工作上一些琐事绊着,后面又恰好和阚昭在国外逛。
这次恰好没什么事,阚昭过几天好像也要飞去瑞典。
林清许打字回:[来的。]
于此同时,群内昵称杨依的信息也发了出来:[算了吧,大美女一天到晚忙得很,哪有时间和我们一起聚。]
林清许顿了一下。
是她的错觉?
感觉对方对她似乎总有种若有若无的挤兑。
但好像没理由会这样。
大学不比高中天天待一起。直到毕业,除了常在一起的舍友,对于其他人,大家面对面也不能保证能互相叫出名来,只能算认个脸。
而林清许对这杨依更是毫无印象。
几个人出来打哈哈,聊天对话把上面的信息刷了上去,然后又是热火朝天的讨论。
大学舍友何佳此时也给她私发了信息:[我的天,这杨依会不会说话。我听说她最近和她老公闹离婚,估计朝你撒气呢。]
[啊?]
林清许觉得这挺无妄之灾,在她记忆里,她跟杨依似乎从没说过话。
何佳:[她不是找个了富二代毕业结婚吗,朋友圈还一直炫耀什么名牌包包之类的。前几天好像发现她老公出轨来着,然后小三一直想上位,公然挑衅。我有个朋友做律师的,杨依最近就暗地咨询离婚分割财产,但她婚前签了协议,不是很好操作。]
林清许疑惑:[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何佳答:[这个嘛。突然想不起叫什么名字了。哦,想起来了。你还记不记得那个范耀?就大一刚开学跟你表白那个,杨依一开始看上的是他,但人家不是追你嘛,后来为情所伤寡了几年。前几个月他好像也结婚了,看起来和他老婆感情挺好。]
何佳补充:[也许杨依是觉得,如果没有你,她就会和范耀在一起,不至于现在婚姻破碎?]
真无辜躺枪林清许。
何佳也觉得扯:[哈哈,好狗血的剧情。好吧,我们也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对了清许你这次聚会还来不来?]
[来吧。]
答都答应了,总不能失约。
[我听说曲学长最近回来了,班里这次还邀请了他,好久没见他了,也不知道帅哥变得怎么样了,英国水质可不太好,也不知道禿没秃。]
林清许触在屏幕上的手指顿了下。
何佳扼腕叹息:[时间过得还挺快,现在有点忘了当初磕cp的感觉。]
“我过几天要去同学聚会。”林清许抬头和阚昭说。
阚昭撸猫头,“聚会?”
他右手放下猫条,去捞手机准备看群消息。十八岁以前他们俩都是同校同年级同班。
“大学的。”林清许补充。
阚昭停下动作,继续喂猫,岁月静好的样子。
“去呗。”他只当林清许随口知会一下。
“学长好像也会去。”
阚昭拿猫条的手微微一顿。他8自然知道她说的学长是哪个。
“喵嗷?!”金元宝声嘶力竭,脑袋上痛痛痛,它感觉要变成一只地中海猫了。
这是家暴!必须要十根猫条,嗷不,二十根,至少二十根才能哄好。
阚昭意识到自己刚才不自觉加重了力道,松开手,揉了几下金元宝的毛。
“几点结束?我去接你。”阚昭状似随意提及。
“不用。”林清许将金元宝抱了过来,“你当时应该在出
差。”
*
地点定在市中心蒙特希尔酒店。
林清许化了淡妆,随便搭了件裙子。
她开车过去,一进酒店大堂就有服务生弯腰向前来迎。问了包间号就领着林清许过去。
包厢里人来得差不多,在里面谈笑风生。问各自的工作情况,比当初在大学时还熟络不少。
毕竟出门在外,无论认识谁都是一条人脉,更别提专业相仿,曾经有过一点交际的同学。
“您这边请。”包厢的大门被男女服务员推开。
所有交谈声戛然而止,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门口。
他们心里都清楚,剩余没来的人仅剩林清许,也期望着再次见到那个才女校花如今的模样。当然,林清许并没有迟到,只是深谙职场规则的他们,早已经养成提早一些到的习惯。
“谢谢。”还是清冷又温柔的声音。
在众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林清许走了进去。
来人肤如凝脂,一头柔顺的长发自然垂落,发梢微卷,睫毛纤长浓密,琼鼻秀挺。嘴角还含着刚刚对朝服务员的浅笑,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中,像是被揉碎的月光浸润。
“清许!这边。”何佳朝林清许招手。
众人如梦初醒。
见人已到齐,他们这才正式开动。菜肴陆续上桌,林清许不着痕迹地环视四周,轻声问何佳:“学长还没来,我们就先开动了吗?”
“听说是不确定来不来,让我们先吃,不用管他。”
说话间,班长站起来朝林清许敬酒:“林大美女,久见久见。”
“好久不见。”林清许不是很能应付这种场景,只抿嘴喝了点高脚杯里的红酒,以作回应。
“林才女现在在哪里高就?”有人问。
“你连木木籽都不知道。前几个月可是霸榜c站好几天的大美女!”一句话否认林清许所有的实力,直接以大美女的词条给她贴上花瓶的标签。
林清许看向说话的人,她并不认识也谈不上有什么过节。
“现在网络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这种没有保障的工作说没有就没有了,不然就让我们依依给你介绍份工作?”另一个女人帮腔道。
坐两人中间的女人,妆容精致,脸上带着明显医美的痕迹,她手指似不经意地划过腕旁的名牌包,然后笑着开口:“哎呀。还是算了,我老公公司那边招人要求高的很。像林大美女这样的虽然学校成绩不错,但毕竟少了几年经验,怕是够不着。”
似是察觉到桌上的针锋相对,其他人并不吭声。
何佳刚想站起来发作,被林清许按住手腕。她轻轻摇头。聚会这种事,还是不要破坏氛围了,虽然已经决定以后再也不来。倒不是为了忍一时风平浪静。更何况杨依她老公公司职员的一月工资大概还不够买她一张商稿,单纯没必要因为这事生气。
生气之后延伸的吵架,劝和,处理起来真的很麻烦。
“吃菜吃菜。”
“这个黑松露银鳕鱼味道不错。”
几个人打圆场
退一步越逼越紧。杨依晃了晃高脚杯,笑道:“不过以林大美女的姿色还用得着工作?我老公正好有几个合作人,我介绍介绍,不过就是年纪大了点也离过婚,正在空窗期。但想来大美女应该来者不拒?”
大学里,除了和林清许相熟的几个朋友,其他人都不知道林清许已婚的事,没必要告诉。
好看的女生身边总会伴着一点桃色新闻,有时候其实解释了也没什么用。在大学时,有时候林清许会穿高嫤给她定制没logo衣服,也有时候会自己买买大牌或者和何佳她们逛街购物。
不知道别人为什么会那样想。明明她自己就很有钱,偏偏其他人更愿意把她跟一些桃色交易挂上钩。以至于最初阚昭没露脸时,见林清许上了他的车,就有谣言说,这是林清许的金主。露脸官宣后,又会说,林清许傍上了富二代。
对女性的恶意真的好大。怎么没人说是阚昭傍上了富婆?
聚会有人带了家属,几个女士想帮林清许说句话,却被他们老公拉住。都他们这个年纪,早在职场里熏染了几年,现在谁还不是个人精。哪怕是瞧见杨依的满满恶意,也只能视而不见。
权衡利弊下,比起只是长得好看,有点名气的画师,杨依老公这种上市公司总裁更值得他们交往与巴结。
言尽于此,不见林清许面上有任何不忿。虽感觉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痛不痒,但到底是出了多年来心中一口恶气。
杨依展颜一笑,“欸,气氛这么压抑干嘛,都吃啊。今天这顿我买单。”
她旁边的女人也应和,“是啊是啊,别客气。蒙特希尔酒店的包厢要提前半年才能预定上,也多亏我们依依。不然某些女的也吃不上这一道三位数的菜。”
何佳是彻底忍不了,“我真……”
于此同时林清许的声音轻轻响起。
“这家是有点贵的。”
杨依笑着望向她,却听:
“所以……你是用买假包省出来的钱来请客吗?”
包厢里本就寂静无声,由此林清许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吐字清晰,所有人听得格外清楚。
第36章
杨依脸上笑容一僵。
对面众人投来探究的目光,她下意识挺直脊背,“你什么意思?”
“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款包正品饱和度低一点,植鞣革部分也没这么红。”
林清许朝她微微一笑,语气平和:“这款包的确难配,如果资金紧张的话买个小几万款式也是一样的,不至于拿个一眼假的低仿充门面。”
杨依本来就是用假包来扩充门面,却没想到被林清许一眼看出,还当面指摘。
她的的脸一瞬间涨得通红,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死死咬紧后槽牙。
周遭仿佛有人窃窃私语,但其实是她的幻觉。
气氛过于剑拔弩张,现在没人吭声。
林清许忽然有些意兴阑珊,这顿饭大概是吃不下去了,打算起身离开。
包厢大门被服务生推开,几年未见的曲闻跟着接引的服务员进来。
氛围终于有了突破口。
有人向曲闻打招呼,有人迎他落座,也有人问他近年来的状况。仿佛刚才的尴尬场面从没有发生过。他们脸上并无任何异样的神色,唯一的变化的是那些围着杨依献殷勤的人明显少了许多。
“爽死我了。”何佳在身边问她:“清许,你怎么知道杨依那个包是假的?”
林清许低声回应:“我妈妈之前和我吐槽这包太难配,买了几十万的配货,拍了照片给我看。”
有厨师推着餐车进来,恭敬地问:“林清许女士是在这吗?”
何佳举手,“在这。”
餐车里是佛跳墙,主厨按照酒店规定,开始详细介绍这道菜的食材和制作工艺。
有人窃窃私语,“不是说这菜是要预定?刚刚杨依找经理托了她老公的关系也没办法。”
“她算个……”男人正说着,然后被人用胳膊肘捶提醒。话语峰回路转,“那服务员不是一开始问林清许吗?肯定托她的关系。”
“林清许?她不只是一个小小的……”
后面跟着一服务生,手里托举着餐盘,上面是两瓶红酒。
不知是谁看清了上面的字,然后惊呼一声:“罗曼尼康帝!”
有人不懂这酒的价值,小声问旁边的人,“这酒有什么稀奇的吗?”
“四瓶七位数。”
问话的人瞪大了眼睛。
谁故意买的?
显然杨依也认出来了。
他看向杨依的发白的脸色。按照刚才她说要请客的架势,她买单的话,买不买得起还另说,毕竟连包都是假的。
不过就算付得起,也要大出血了。
服务员微笑,不漏一字地复述:“女士,这是您的丈夫阚先生之前在我们酒店寄存的两瓶罗曼尼康帝。他听说您在这,便让我们拿了过来。”
他望向在场所有人:“阚先生交代,希望大家用餐愉快,今晚的所有开销由他来买单。”
服务员特意强调了丈夫二字,被谁授意的,又是向谁宣示主权,不言而喻。
众人纷纷震惊于林清许已婚的事实,但又顾不了那么多。一致看向那两瓶红酒,这可是一口就四五位数。在座的虽然不乏家境优渥者,但这样奢侈的消费还是让人咂舌不已。
是谁和阚昭
告状的自然显而易见,何佳晃了晃手机,朝林清许一笑。
*
吃完饭后也才八九点。
见时间还早,众人打算去别的地方续摊。林清许并不和他们一道。
从大堂里出来,就见正对着旋转门的位置停着一辆熟悉的车。车前立着一道挺拔身影,西装革履,低头看着手机,仿佛心有灵犀般,他忽然抬眸,准确无误地捕捉到她的视线。
有人跟在后面,见林清许停下,便自告奋勇说送她回去。
“谢谢,不用。”
阚昭大步走过来,脱下西装外套自然地盖在林清许身上。
夜里寒凉,她今晚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连衣裙。阚昭单手搂住她的肩,温热掌心透过布料传来温度。
同学问:“这位是?”
阚昭没有作声,只是垂眸看着林清许,似乎在等待她的介绍。
有些昵称林清许不常说,他们认识太久,猝然的关系转换所带来的些许改变,总感觉有些微妙。
“我老公,阚昭。”
话落,感觉某个人整个气场都是愉悦的。
“哦哦。”同学想起来刚刚的那两瓶天价红酒,“久仰久仰。”连忙从口袋掏出烟,还好这次同学聚会他挑了最好牌子的买,递了过去。
阚昭笑笑:“我不抽。”
“哦哦好。”局促地又赶紧收了回去。
后面的人三三两两不由停驻,望着离开的这一对璧人,碰了碰刚才搭话的同学:“谁啊这是?”
“好像是林清许她老公。”
“长这样?确定不是包的那种?”
“包不是的啊,你看他那车?”
“车怎么了?”有人对车标不太熟悉,也不全不了解那些品牌。
“起码这个。”那人伸出一只手指。
他们往大了猜,“100个?”
“起码乘十。”
好几人倒吸了口凉气。
“看着怪面熟的。”
“我也觉得眼熟。”
“你也觉得他长得好像那个HQL的ceo?”
“我说的是像林校花大学里谈的那个。”他属于在大学里不多的,撞见过阚昭和林清许在一起的人。
“有点。”仔细回忆了会,“好像还真是他,从大二到现在都结婚了,他们有好几年了吧。”
“郎才女貌看起来也挺配。”
又收获一堆感慨。
后面出来的杨依自然也看见了这一幕。
今晚发生的一切都紧扣她的心弦,从扒开她表面的光鲜亮丽到无时无刻展现林清许被人多么在乎。处理丈夫的出轨本来就让杨依心力交瘁,如今看到阚昭更是酸水忍不住往外冒。
怎么会是他,杨依当然知道阚昭的身份。那是她老公今年一直想要巴结合作的对象。
阚昭英年早婚的事早就公布,也无数次表示对妻子的深爱程度。英俊,有钱,又能力出众的人到底被谁牢牢拴住,一直是公众的好奇话题。只是他结婚对象一直被保密地很好,没有被媒体扒开来过。
杨依的美甲的肉嵌在掌心,内心嫉妒疯狂肆溢,仿佛又回到了大一的时候。范耀,她大一下手的第一个对象,也是她自始至终最钟意的一个,可以她并没有得手,无论她怎么追求,讨好甚至诱惑,对方都不为所动,只有冷冷的答复,他喜欢的是林清许。
她谈了这么多个富二代,可惜结果都不尽人意。从来都只是看上她的脸,一真正谈婚论嫁的时候跑的比谁都快。
临近毕业杨依只能草草挑了个愿意娶她的嫁了。这些年她忍受着对方丑陋不堪的面容讨好,却还是落得现在这样的下场。
范耀,曲闻,阚昭,凭什么一切好的都是她林清许的?
甚至他们俩看起来那么恩爱。
*
上了车,阚昭卸下了方才那副冷峻疏离的模样。他扯松领带,侧脸在街灯下显得更加深邃。
“你不是三天后才回来吗?”
按理说阚昭现在应该远在天边的瑞典,而不是现在这样,像是从妆造室过来。貌似头发上还喷了发胶?一副商业精英的模样,连发丝都像是被精心打理过。
“公司有点事,回来处理,明早再飞过去。”
“好可怜。”
“嗯?”阚昭没听清。
林清许小幅度摇摇头。
林清许没怎么喝过酒,晚上被敬酒的时候才喝一些。以为没醉,等车身转弯,酒意裹挟着困意漫过全身时,她才后知后觉发现这酒后劲好像有点大。
隐约间,她听阚昭好像不经意问:“裙子很好看,之前没见你穿过。”
“前几天和颜颜逛街时买的。”
夜色浓稠,不算太晚,市区车流如织,没开几步路就要随红灯停下。
阚昭手指有节奏性地敲击几下方向盘,不再说话。
车程不算长,往来行人步履匆匆,也偶有小情侣在街头相互喂食,身影被路灯缩短又拉长。
林清许靠着车睡了会,等车入库才感应似的睁开眼睛。整个人是酒意初长后的懵,原地等了会,发现阚昭并没有下车帮她拉开车门,没有多想,准备伸手自行下车。
“咔哒”一声,车门突然落锁。
林清许疑惑转头。
却见阚昭已经跨过中控台,俯身而来。副驾驶座缓缓放倒,他单手将她揽入怀中。
醉意染红了林清许的脸颊,酒精像迷雾般蒙住她的思绪。周遭寂静的对比下,呼吸声与心跳声格外大,撕扯着耳膜,唇舌相缠的缠绵触感,如同点燃一簇簇火苗,酥麻的热流顺着血管肆意奔涌,麻痹着每一根神经,让意识在朦胧中逐渐沉溺。
阚昭掌心扣住她盈盈一握的腰,不容抗拒地将她往身前带。林清许在他强势的力道下失去主动权,只能顺着这股蛮力倾身向前,跪坐在他紧实的大腿上,膝盖内侧贴着胯骨,彻底陷入他的掌控之中。
他的吻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轻舔慢咬,攻城略地,纵横靡遗,寸寸索求,不留余地。交缠的唇舌吞吐出连绵水声,晶莹银丝在彼此舌尖垂落,湿润黏腻如密网缠绕。
玻璃封死了每一处缝隙,逼仄的空间成了欲望的蒸笼,热浪层层翻涌,凝滞的空气裹挟着灼人的情潮,窒息又沉溺。
……
电梯直接入户。
阚昭单手托抱着林清许,用指纹开了门锁。进门,一眼看见金元宝坐在玄关处乖巧地等着他们。
阚昭冷酷地对它视而不见,一心只想着更重要的事。轻轻用脚把它撇置一边,奈何黏人的猫穷追不舍,一路跟着他们去了卧室。
却见人毫不留情地关上门:
“今晚自己睡。”
真是冷漠又无情。
金元宝气愤地跳上猫猫专属零食柜,给自己扒拉了几根猫条,难过地流口水——
作者有话说:突然收到巨额营养液打赏,临时加更一章~
谢谢困困狗宝宝~(*@╰╯`@)
第37章
林清许的ipad的没有设置密码。放在沙发上,金元宝时常会在屏幕乱按。
平板并没有重要资料在上面,见金元宝这么喜欢电子设备,林清许干脆下载了个专门给猫猫玩的游戏,便随它玩。
阚昭靠沙发上划着手机,听身旁平板上有消息提示音。金元宝不像往常用右爪有条不紊地抓鱼,而是两只爪子噼里啪啦地乱摁。
阚昭也就随意瞥了一眼,便见绿色的聊天框。
林清许账号忘记退出登录,而这一整页乱码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杰作。
阚昭轻飘飘地收回视线,刚垂眸便见对方有了回复。
竟然是曲闻。
备注曲学长的人发来信息。
[是元宝吗?]
金元宝算是林清许朋友圈里的常客,熟人几乎都知道这只肥嘟嘟的小胖橘。
阚昭对于林清许和曲闻许久未曾联
络的这种情况喜闻乐见,上次他们的聊天还停留在普普通通互相道了声[国庆快乐]。
[喵喵?]金元宝看着对方发来的信息,不明所以。它不识字,转头望向阚昭问意思。
阚昭没回它,挑眉,正想动手神不知鬼不觉把聊天记录偷偷删除,林清许已擦着头发从浴室里走出。
俨然错失良机。
阚昭捞过罪魁祸首金元宝,暗自鄙夷曲闻的心机深沉。明明有些事情显而易见,偏偏还要问出来,借此展开话题。
林清许径直走来,看到平板上的聊天界面,在阚昭旁边坐下打字回复。
阚昭不动声色地用余光窥视屏幕。
曲闻问了林清许近况,林清许也一一回复。
阚昭顺着金元宝油光顺滑的猫毛,回忆起刚捡到它时的模样。
还是只是个小奶猫,便被丢弃在路边,靠着善良的路人偶尔投喂才勉强存活,懒洋洋,爱搭不理的样子,碰它就龇牙,装的很凶。
整只猫瘦弱得很,又一身病,被林清许和阚昭送去医院时,医生都说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后面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书,都说存活概率低,但硬生生被小家伙挺了过来,然后长成现在一摸肚皮全是肉。
内驱,疫苗什么的该做的都做了,只不过当时金元宝太小,绝育就搁置到了现在。
曲闻又邀林清许看他的画展,也不仅仅是约她一个人,何佳也去,林清许其他两个舍友一个要参加姐姐的婚宴,另一个出差,都没时间。
林清许在校受过曲闻照顾,两人又因为一些事关系也算不错。何况这是曲闻回国办的第一次画展,于情于理林清许都应该去一次。
但耐不住身旁人小心眼,林清许还是和阚昭说了一下。
“去呗。”阚昭漫不经心地挠金元宝的下巴,明明很舒服的感觉,金元宝却莫名一抖。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大,但源于猫的本能,它总感觉周围危机四伏,而且大多来自它的爸爸。
阚昭自认不是什么小心眼的人。
“也该是绝育的年纪了。”
阚昭食指戳了戳金元宝圆滚滚的脸蛋,“防止它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弄出几条在外流浪的猫命,还是扼杀在摇篮里好。”
“这几天猫叫的频率越来越多,天天发情对它的身体也不好。”
金元宝懵懵的,望向阚昭的清澈圆滚眼睛里面透出不可置信。
“喵?”
几岁大的小猫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诽谤。
*
医生咨询完是否打过三针疫苗,以及禁食等事宜之后,让阚昭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字。而后又介绍各种绝育套餐。看了眼敦实毛亮的金元宝,建议:“生龙活虎的,做个血常规就好。”
阚昭摸了猫头,“生化心超什么的都一起了吧,小时候过得苦,还做过手术,这次就当再做个体检。”
报告出来大概一小时,内容显示金元宝很健康。“就是有点胖。”医生说。
“没办法,已经严控猫粮和零食了。”
金元宝得意地昂着脸,把毕生智商都用来如何销毁猫条塑料纸,人类自然看不出来。完全没有考虑到等下就要和它的蛋蛋告别。
往常“猫咪争夺大战”总要在术前演习一便,医生早已习以为常。看着阚昭平静无波的模样,他提醒,“需要我们配合演戏吗?”
“嗯?”
“我假装把它强行抱走,你拉着我的手想要把它抢回来,然后我再把你的手甩掉再进手术室。听说这样以后它会更黏你。”
阚昭轻笑,把猫递给医生。捏了猫脸,放下手,“还是算了,它已经够黏人了。”
手术大概进行了半小时,送出来时金元宝还处于麻醉状态,眼睛睁着却无意识,粉红色的舌头从尖牙间划出,有眼泪从眼角划出,似是在缅怀刚才有蛋的最后一刻。
输液吸氧观察了一小时,见差不多没事阚昭给它套上伊丽莎白圈,放置航空箱中。
医生开了一些止痛药,又抬头问他:“要不要来一点营养膏之类的,刚手术完给猫吃正好。”忙不迭推荐一系列产品,然后夸大了他们的优势。一般人家里都有这些,买多了也是在家里堆着。但大多数猫猫家长在医院看着孩子刚绝育完的惨样都有心补偿,多多少少会买一些。
“喵呜……”阚昭还没开口,金元宝一听有吃的,赶紧有气无力地叫了下。侧躺着,用口水代替眼泪。
哪怕失去蛋也不能阻挡它对美味食物的渴望。
“每样都来份吧。”阚昭扫码付钱。
*
车行驶的方向不是回家,金元宝在太空箱里疑惑地“喵”了一声。麻药劲还没有过,阚昭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食指触碰着它还没缩回去的半截舌头,勾唇答道:“去接你妈。”
*
阚昭说他预约给金元宝绝育的日期恰好是同一天,然后又善解人意地让林清许安心去,他把金元宝安顿好就来接她回家。
看起来格外体贴周到。
林清许看着他,“感觉哪里怪怪的。”
“哪里怪?”
“完全不阚昭。”
阚昭轻笑,“我都这么善解人意了,不考虑给我点奖励?”
“什么奖励?”
阚昭扣着她亲。
“清许。”何佳喊了她几声。
林清许回过神。
“我看见曲学长了。”
林清许抬头,也看见曲闻朝她们走来。
雾霭蓝长款风衣内搭米白色高领针织衫,柔和的色调衬得人好像更加温润如玉。
他浅笑着解释:“怕你们找不到地方,便先出来了。”
“好久不见。”他扬起嘴角,整个人陷进暖色调的光影里。
上次聚会也只是和他匆匆一面,几年过去,仿佛曲闻和当初别无二致,一如初见。
曲闻领着她们进入展馆,“留的VIP通道,这次画展展出的内容大多数是我在国外这几年的作品。”
“曲学长亲自当导游,这待遇可太高了。”何佳活跃气氛。
曲闻温和笑了下,“我的荣幸。”
他步伐不快,恰到好处地引领她们避开人流。开始了讲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她们耳中。
展厅很大,人潮涌动。
展厅以素白墙面为底,浅灰地砖铺就沉静的底色。顶部条形灯带均匀洒下柔和光线,将每一幅作品清晰照亮。画作嵌于黑色边框内,覆着防反光玻璃,安静地陈列在墙面。
何佳问,“学长以后有什么打算吗?继续出国还是之后就留在南川了。”
“大概是不会再离开了。之后会待在南美任教。”
他们不知不觉走到一个相对安静的展区,这里陈列的是一些尺幅较小、风格更偏向内省的作品。
“这边是早几年的一些尝试,风格还没完全定型。”曲闻解释道,语气带着一丝回望过去的温和审视。他正指着一幅描绘老城光影的小画,准备继续讲解时,一位穿着藏蓝色套装的工作人员快步走了过来,他神色紧张。
“曲老师,”工作人员的声音压得很低,但足够身边人听见,“后台那边……媒体采访区的设备临时出了点状况,还有几位重要的收藏家代表到了,想先和您打个招呼……”
“没事没事,曲学长你忙你的,我和清许自己逛逛。”何佳听见立刻摆手,善解人意地说。
曲闻对她们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身跟着工作人员匆匆离去,身影迅速消失在侧廊。
“大画家也不容易啊。”何佳感叹了一句。
她拉着林清许继续看画,“清许看看这幅,难得看学长颜色用这么大胆……”
曲闻的作品大多以勾勒环境为主,墙上那幅《莲》静立无声,却似藏着一池活水,涟漪未起,水声已漫上心头。
通过几年进修,曲闻的画技精进不少。他
这几年在国外获得不少奖项,也享有盛誉。
真好。
好像身边的所有人都已经到达当初想要去往的地方。
林清许看得太过投入,以至于完全没有听到有脚步声正穿过低声交谈的人群,目标明确地向她靠近。
“看这么入神?”
熟悉的嗓音突然在耳畔响起,呼吸喷洒在脖颈,林清许下意识一颤。转身时高跟鞋一崴。
一只有力的手臂稳稳环住她的腰。
林清许被阚昭半圈在身侧,感受到他掌心透过薄薄衣物传来的温热。
“吓到了?”阚昭声音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却没立即松开手,“我敲门了,是你没听见。”
“敲门?”看画展敲门?
“这里。”阚昭手指点了点她的太阳穴,“我敲了三下。”
林清许:“……这里不是无人区。”
何佳干笑了两声,“你们继续,不用在意我。”
林清许挣开他的臂膀,阚昭松了点力气。
“喜欢这幅?”他问。
阚昭的目光也落在林清许刚刚看的那幅画上。
不等回答,他已经掏出手机对着画拍了张照,“回去让罗曳联系拍卖行。”
“嗯?”
“买下来挂书房。”他低头操作手机,语气稀松平常,“这样你就不用专门跑来看了。”
林清许张了张嘴,突然注意到他手机屏保是去年他们去北海道时阚昭给她拍的照片。图片里她裹得像粽子,好像是吃了什么味道特别奇怪的东西,表情有些失控。
明明当时阚昭在她的监督下已经把照片删掉,没想到竟然又重现于壁纸。
沉默片刻。
“……你好幼稚。”
虽然这样说,但林清许没有再阻拦。曲闻的画展本来就是以公益为目的,阚昭这几年也做过不少公益项目,两者并不冲突。
最后林清许还是提前走了。
因为阚昭这个恶毒的亲爸以金元宝为宫斗手段,把它一只猫放车里。
问原因就是猫刚绝育完不能来回受颠簸。
……说的也没错。
但金元宝一只猫单独在车上终究是不安全,林清许拜托何佳帮忙和曲闻代她道声歉。
何佳摆摆手说没事,阚昭是什么人她还能不知道?
大学时就是拆她cp的一把好手。
她早已习惯。
第38章
刚绝完育的金元宝好像格外粘人。明明以前就是个粘人包,现在林清许做什么它都要跟着。不仅这样,它还得寸进尺,猫条都不要了,“喵喵喵”地想让林清许抱。
看在它刚动过手术的份上,阚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知道这家伙直接得寸进尺,晚上睡觉的时候,金元宝赖在他们床上不走。
阚昭哪能惯着他,提着它的后脖颈放到它自己的猫窝,然后毫不留情转身就走。任由金元宝怎么挠门丝毫不心软。
经过不懈努力,聪明的金元宝继偷吃猫条毁尸灭迹后,又多了一项技能
——蹦起来用重力压门把手,简称开门。
深夜。
卧室的门被打开一条缝。
一只胖嘟嘟的小橘猫用鼻子闻闻左边闻闻右边,确认好目的地后,悄然到床的另一头,找了块空地轻轻一跃,一侧床瞬间被压陷了一小块。
林清许睡梦中隐约感觉旁边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迷迷糊糊睁开眼,正对上一双在黑暗中发亮的琥珀色眼睛。
金元宝见她醒了,立刻发出做坏事被抓包般的细弱叫声。
林清许轻轻笑了下,小声问它:“已经会自己开门了?”
金元宝见她没有生气,得寸进尺地往林清许怀里钻,最后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团成一团。带着倒刺的小舌头讨好地舔了舔林清许的手指,快乐的呼噜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
林清许被它看得心头一软,准备低头在金元宝毛茸茸的额头上亲一下。
身后突然伸来一条结实的手臂,将她一把搂进怀里。
阚昭带着睡意的沙哑嗓音在林清许耳后响起,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垂。
“不许亲它,只准亲我。”
*
不怪阚昭这么小心眼又斤斤计较。
毕竟阚昭的追妻之路一点也不顺利。
所得来之不易,所以盯紧些也实属正常。更何况在他眼里,或许当初林清许最终答应和他在一起,也是被磨得实属无奈。
而且曲闻连“合格的前暧昧对象应该跟死了一样”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实在是没用。
*
上学的时候,尤其是上讨厌的课时,觉得,艹,这日子一天天的真难挨。
等临近毕业,再回忆九年义务教育加三年高中这十二年,又觉得时间好像就是弹指一挥间。
临近高考,不光学生忙家长也忙。
本来方芸是不忙的。之前已经决定好,等阚昭高中毕业就把他往国外这么一送,反正也考不上什么好大学。
谁知道她儿子高二跟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勤学苦读,差点悬梁刺骨,一度让方芸以为阚昭被人魂穿了。
本来方芸对阚昭不抱什么希望的。这倒好,难得儿子努力读书,她这当妈的总不能无动于衷。尤其是等高三,被环境氛围感染地每天殚心竭虑,去覃川教学交流的时候,她想着阚昭高考那事,去了一趟寒山寺帮阚昭求学业。
玄学,信则有。
高考前最后几个月里,就是一模,二模,三模考试。林清许的排名依旧顶尖,阚昭的分数也一次比一次好,算是王鸿那些天忙出残影不错的慰藉。
临考后期就是做卷子。做了讲,讲了再做,等最后一个月再拿出这些试卷复习错题。
偶尔老师们会上上课,内容就是他们押的那些高考题。
*
“清许,这边!”
阮颜颜朝林清许招手。
是来拍毕业照。
老师校长坐最前面,学生按身高来。像阚昭这种一般是安排到最后最边缘,和班里同学打了声招呼就偷摸换了一下位置,倒数第二排最中间。因为林清许就在这个位置前面。
咔嚓,定格。
又一张他们在一起的毕业合照。
*
高考如期而至。
林清许和阚昭没什么特别的感受,三位家长倒是紧张得不行。
离考试还有几十分钟,林清许和阚昭走去考场,临行前方芸突然想到什么赶紧喊住他们。
拿了两个专门找大师开过光的幸运手镯给林清许和阚昭一人套一个。
阚昭有点嫌弃,“妈,你怎么神神叨叨的。”
方芸瞪他,“别瞎说,心诚则灵。”
“行。”阚昭懒散点头。
他和林清许分的是不同考场,各自教学楼,离得不远,但最后不是同一个方向。
分别前林清许拉住阚昭的手,阚昭低头,看见她把手上的如意绳给他拆下来系上去。
“差点忘了。妈妈昨晚让我给你的。据说很灵验。”
阚昭盯着她的头顶,突然就很想摸摸林清许的脑袋,“林小小,我们一定会考到一起的对吧?”
林清许知道他还是有一点紧张的。踮起脚顺顺他的毛:“一定会的,阚昭。”
*
比想象中的顺利,像是真被两串幸运手镯保佑了一样,几门科目的题目阚昭基本都会,连带着理科最后的题都能完整地写出解答过程并验算正确。
等最后一科考完,给之前苦读的自己交上完美答卷。阚昭收拾好学习用品往校外走,校门早被等候着的家长们堵得严丝合缝。
路上有不少人释放压力窝在家长怀里哭,阚昭心情饶好地出校门找方芸他们的踪影,却看见林清许在不远处朝他招手。
他跑过去,林清许把捧花递到他的手里,“毕业快乐阚昭。”
阚昭朝她笑:“毕业快乐。”
*
之后就是两家人去预定的地方吃饭。高嫤特意腾出一天时间给他们俩接风洗尘。
出分数等待期不算长,但方芸一听阚昭说好像超常发挥,那几天心
脏更是怦怦跳,连着阚震中嘴里都熬出几个燎泡。
其中最属平静的还是乔恙。他的目标一如既往,摆烂,等出国留学。高考也只是走个过场。高中他好几次看阚昭刻苦学习都觉得不可思议,明明之前他们都准备申请同一所国外学校。
一开始乔恙觉得没什么,阚昭好好学习也是好事。直到后面他大学几年在国外吃的东西简直食不下咽,才想起本来阚昭也可以受此磋磨。
乔恙好几次在四人小群里痛斥他背弃革命友谊。好兄弟是什么?当然是有福独享,有难同当。此为后话。
阚昭的确超常发挥。最后三模的时候分数也只比南川大学高几分,高考分数却能够得上南川大学的好专业。
林清许的分数自然一如既往地高。
阮颜颜也考到了自己理想中的院校。
乔恙……乔恙就算了,活得肆意快乐就是他爸妈爷奶外公婆的愿望。
每个人都给自己十几年的苦读生涯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第39章
高中毕业后的第一次同学聚会,是在得知高考分数,填完愿校的后面几天。
由班长周钰组织,选了家风评不错的cbd酒店,也邀请了王鸿等一系列老师来场谢师宴。
那年华南考得好,包括保送,学校出了好几个京大的。也许是学霸们之间的心有灵犀,好几个班都选在同一天的晚上聚餐。
几个老师当然不仅仅只教一个班,像王鸿这样的班主任也是一班六班轮着转。
这种小场面他倒是见怪不怪,王鸿骑着小电瓶先去了六班那,喝了几杯酒聊表一下心意又赶往亲自带的一班。
饭菜上的差不多,老师都还没到的情况下,一班学生自然不会先动筷。
圆桌上话题纷杂,但大多上还是围绕着分数与志愿。
乔恙突然重咳了一声。
桌上的香槟并没有开盖,他举着身前的白水站了起来。
他一向是班里活跃气氛的那个。
“首先呢,恭喜我们十二年寒窗苦读,最终得偿所愿!”
众人欢呼,一致拿起各自身前的玻璃杯,一起碰杯。
“然后,敬我们高中这三年,一起同舟共济,共抗李主任!”
……主要还是乔恙,阚昭他们需要抵抗的。一班其他同学大都比较自觉勤奋,没怎么受过教导主任的磋磨。
只是终究是教导主任,总还是给南华学子留过一些阴影的。
众人又一齐笑着碰杯。
“再者!”乔恙的声音听起来更加高昂。举杯致意阚昭,“恭喜我们阚昭同学!”
他挑眉,不可置否。
只是开头。
“阚同学这分数北梧大学肯定也妥妥的。”
乔恙挤眉弄眼,打趣道:“要不报个北梧大学试试?反正两个学校的金融专业不相上下。”
“哎。就是离我们清许同学的美院远了那么点。”
“不像南川大学就在她隔壁……”
阚昭伸腿,准备踹他,乔恙一躲,咧嘴笑:“我有个远房表妹,成绩嘛,和当初的阚同学一样。”摇摇头,“不太好。”
“我就代她请教请教咱们阚同学,有什么方法可以提高学习成绩。”
“对啊。”周钰看热闹不嫌事大,也应和,“我弟也是,爸妈对他的成绩头疼得不行。我也代他向阚昭取经取经。”
“班长啊,这事吧,你弟学不来。”乔恙搂住阚昭的肩,被他拍开手,笑容却更甚,“所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啊!”
“哇哦!”众人起哄。
“仔细说说。”
“我之前路过老班办公室吧,正好就听见……”
……
林清许和阮颜颜从卫生间回来就看见乔恙忍笑的模样。
打开包厢门的瞬间,全班便立刻噤了声。
和阚昭对上视线,打算问他发生了什么,却看见对方并不是很自然地移开视线。
只是插曲,她落了座,随后一分钟老师们便姗姗来迟。林清许本就不是什么刨根问底的性格,后来吃着吃着就把整件事抛之脑后。
结束的时候才七八点,见时间还早,一干人提议去KTV玩。
吃饭是一回事,去唱k自然又是一回事,老师在的地方总归不是那么的自由,王鸿他们也不想扰了学生们的兴致,拒绝了他们的邀请,挥挥手就说回家。
一班学生也懂,这只是一部分原因。主要还是王鸿进来看见林清许就上火。
以林清许这成绩,当初让她考京大,林清许不愿,要走特长生,问原因说喜欢画画。行,人各有志,王鸿也不再强求,就按她的意思来办。
现在倒好,专业分加文化分超京美那么多,直接填了个南美。可把南美招生办那些老师给高兴坏了。倒不是说南美不好,在全国也是顶尖,但明明有能力上最好的,偏偏要选差一点的?
还先斩后奏。
等真正填过确认了,学校再检查时才发现林清许填写的院校。
问林清许原因吧,说什么京大离家远。和高嫤说这件事吧,高嫤就说凭林清许高兴。
王鸿是真的上火,都四十好几了,脸上硬生生冒了颗青春痘。
*
人多,定了个大包间。
沙发很长。
林清许找了个人少的角落坐下。
高考分数尘埃落定,高三学生们的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松弛,迫不及待释放积压已久的情绪。
林清许也由此意识到人无完人。那些能快速背出课文诗词的学霸,音调却波澜起伏找不着调,嘶吼摇滚金曲,场面一度状似牛鬼蛇神相互斗法。
她窝在角落看着他们发疯,桌上摆了成堆的奶茶可乐水果小吃,冰镇的啤酒沫顺着易拉罐边缘溢出来,反射点歌屏幕幽蓝中细碎的光,甚至还能从上面点点液体中看见被映在上面的癫狂场景。
然后林清许默默拿出口袋的蓝牙耳机戴了上去,随机划了个歌单,企图抵御一些法术攻击。
有人从她手里抽走了易拉罐,林清许抬眸就看见阚昭很自然地把剩下的可乐往嘴里灌。
“有点渴,桌上没可乐了。”他解释。
身旁的沙发微微塌陷,阚昭坐了下来。
麦克风被几个男生争相抢取,破音的歌声与尖叫混在一起。
“林小小。”阚昭突然开口喊她的名字。
不知道是谁切的歌,原来的《最炫民族风》突然变成悠悠的小情歌前调。
“谁把老子的歌切掉了!!!”
乔恙从点歌屏旁一个滑铲,从他们手上抢过麦,“我我我!”
“《AlwaysOnline》。”
不知道谁说了一句。
大家反应过来,“哎呦哎呦”地怪叫起来。毕业季男女告白的很多,他们也以为乔恙要趁此机会表白,全场起哄,等待女主角登场。
直到班长装模作样地扭捏接过话筒,全无一点暧昧的痕迹。得知是被戏耍,众人很不客气地齐声“切”了一声。
乔恙和班长勾肩搭背,“深情”对唱,可惜呕哑啁哳难为听。
林清许重新调节耳机音量。
隐约听到阚昭在喊她,林清许侧眸看他。
阚昭喉结上下滚动,眼尾泛着薄薄的红,连肩头都仿佛绷紧,往日的游刃有余不再。
他们靠的近,林清许好像能听见他心脏的极速跳动,震动声很大,仿佛随时能呼之欲出,然后覆水难收。
“****”阚昭说。
彼时恰好唱到高潮部分,乔恙分贝一下子高了很多。
《AlwaysOnline》里的歌曲引起了共鸣,大家开始了合唱,声音震得耳膜都有些发疼。但阚昭只觉周遭安静地可怕,他望着林清许的神色,妄图从上面解析出答案,他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林清许沉默一瞬,摘下蓝牙耳机,像展示证据一样递给他看。疑惑地问他:“你说什么?”
第一次的告白庄重又神圣。但命运仿佛跟阚昭开了一个并不友好的玩笑。
阚昭张了张嘴突然有点发不出声。
在双方过于沉寂的氛围中,同班的同学突然从门口那边探出头,喊了一声:“林清许,有人找。”
“是谁啊?”
同学一脸难以言喻,要不是毕业季,往事一笔勾销,他还真不想帮着喊人:“体育班的。”
林清许起身准
备离开,左手却被攥住。
握住是她的手,不像平时只是抓着手腕带着她往前走。牵手是比较久远的记忆,大致还是在小时候,掌心对着掌心,坦然告知彼此真正的心意。
只是林清许用右手轻轻掰开阚昭的手指,“我先去看看。”
这是阚昭第一次看见林清许的背影,或许是心理作用,刚刚发生的一切都过于巧合。像是无声的拒绝。
陷入爱情的人总会有点多愁善感,无论男女,一个可能性会分散成无数枝端,凝结每个可能性。
林清许不喜欢他?不可能的吧。
他和自己说。
走廊里灯光幽暗,林清许刚打开门,就看见倚在门口墙壁侧的人。
“嗨。”
祁柯招手打招呼。
林清许猜到是他。
继阚昭方豪祁柯等人受处分之后,方豪也得到了大笔的医疗费和营养费。
大家以为事情就此告一段落,但某天方豪下楼时摔了下去。本就没好全的身体再添新伤,腿也摔断了。体考今年是不可能了,文化分又不高,他只能复读,只是体育再考到以前的成绩是不可能了,有后遗症。
方豪说是有人故意推他,又说不出到底是谁做的。那边是视野盲区,没有摄像头,也拍不到人。
所以至于方豪说的,有人故意为之还是自己不小心摔得,才编出的谎话,谁也不知道。
但方豪没必要骗人。反正体育班里的人信了大半,又觉得这种阴招和一班脱不了干系,通过他们自行脑补,觉得查不出来人肯定是学校包庇,谁让他们成绩好。
属实冤枉。但也因此体育班之后别说抢篮球场,下课碰见了都要绕着他们走。更别提有人专门来找林清许。
除了祁柯。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办法,直接跳过好友申请的问答机制,加上林清许的好友。平时也不说话,只是偶尔会拿着几道题来问她。
既然虚心求学林清许也不好把他删了,他们就以一种微妙的方式继续下这种相处方式。
门口并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他们进了隔壁房间。
隔音门没关,隐隐传来外面不同包厢混杂在一起的音乐声。
祁柯直接开门见山,“你这么聪明,我猜你早就看出来我喜欢你了吧?”
第40章
一见倾心?再见钟情?
好吧,这并不能涵盖祁柯的所有感受。
父母家族联姻并无感情,对于他这个“并不是爱情结晶”的产物也做不到有什么爱,他的日常也仅仅是处理那些觊觎他继承权的父亲私生子。那种家里勾心斗角的生活实在乏善可陈。
哪怕时隔一年多,祁柯依旧能完整回忆当时看见林清许坐在舞台上弹钢琴的那种心悸。就像平淡寡味的生活好像一下子由此出现了色彩。
“林清许”这个名字他刚进华南没多久就听说。一班众老师的心尖尖,全校可以说得上名字的大学霸,不过印象也仅限于此。
人都是视觉动物,学校文艺表演惊艳的表演让他开始在意林清许这个人,会偶尔关心,也有时时注意。
那天在校长办公室见她毫不犹豫挡在阚昭前面才是让他彻底心动的根源。怎么会有人为了另一个人这么奋不顾身。
祁柯也想感受被爱的感觉。
哪怕知道对方接受自己的概率微乎其微,但总忍不住想要尝试。
“我快出国了,可能直接和你这样说有点冒昧。但私心来讲,我不想给我的高中留下什么遗憾。”
“抱歉。”
但对方直接给他批判了死刑,很干脆也毫不留情,不留下一点可以旖旎想象的地方。
虽然早有预感,但白炽灯照得祁柯面色有些白。他扯动了下唇角,想挤出释然的笑,发现徒劳无功。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蜷,“能说下为什么吗?好学生,大学霸,所有事情都有个理由不是吗?”
林清许回想第一次注意到祁柯的时候,他身旁开女生黄腔的方豪仿佛散发着让人恶心的恶臭,连带着祁柯也被熏染了几分。
她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有点讨厌你。”
听上去有点扯但这就是林清许的答案。一个人的初印象很重要,起码对于林清许来说是定生死,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一点点的小执念,这并不奇怪。
但祁柯觉得难以理解。他向来是天之骄子,到哪都是众星捧月的存在。通常都是别人迁就的他,哪受过这样的拒绝。他以为这就是林清许随意找的借口。
祁柯沉默了会,问出那个徘徊心里很久的问题:“你喜欢阚昭对吗?”
两人说话间,都没发现有人此时靠在他们包厢门外的墙壁。
*
阚昭抬头顶上的灯,有些昏暗。
他是刚才来的。
林清许走后,乔恙就扔下话筒凑上来问他战况,由阚昭并不好的脸色稍微猜到结局仿佛并不美妙。乔恙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提醒来找林清许的男生是祁柯,意图不明,但毕业季总不能是来找人问学习。
阚昭推门出去,准备冷静冷静。
路过隔壁就听到林清许拒绝对方的声音。
她认为第一印象很重要。
阚昭突然想起他们俩的第一次见面。那是一段很久远的记忆,他和林清许青梅竹马,从出生就认识,这要回溯很久。
以前听方芸打趣过,林清许刚见到阚昭便使劲挣脱高嫤的怀抱,想要朝他靠近。
阚昭突然松了口气,还没等劫后余生的喘息,刚松弛的神经却又快速紧绷。那只是属于阚昭的记忆。
他一直都记得林清许小时候生的那场大病,这让林清许失去了他们在一起的种种回忆。再见到来探病的阚昭,林清许不再笑着拉他的手喊哥哥,而是窝在高嫤的怀里不愿靠近
——妈妈,我不喜欢他。
阚昭妄图寻找一些林清许喜欢他的记忆证明,但里面说话的人却不给他任何自欺欺人的机会。
他听见祁柯问:“你喜欢阚昭是吗?”
“哪种喜欢?”
“我喜欢你这种,懂吧?林清许。”
走廊猩红的地毯纹路在视野里扭曲成血管的形状,阚昭数着墙纸上孔雀羽毛的纹路,一片,两片,三片……妄图以此行径来压下内心的悸动。
直到林清许的声音清凌凌地劈开凝滞的时空。
“……不喜欢。”最后她回答。
阚昭的后背抵住冰凉的墙纸,喉结滚动着咽下铁锈味的唾沫。
*
包厢里有人在唱陈奕迅的《十年》,荒腔走板的粤语混着骰子撞击玻璃桌的脆响,成了今晚难得好听的歌曲。
同学聚会进入尾声,狂欢之下好些人都烂醉如泥。
包括阚昭。
“他怎么喝成这样。”乔恙支着他的身子皱眉。
打的出租车很快就到。
“要不我和你一起一起送他回去?”
乔恙将阚昭扶上后座,和林清许说。
他们家的方向并不相同,通常阮颜颜和乔恙一起,阚昭和林清许一起。
阮颜颜家里有门禁,一来一回大概要超时。如果让她一个人坐车,晚上很不安全。
“不用,我应该可以。”林清许挥手和他们俩说再见。
ktv离他们的家有些距离,林清许怕阚昭坐一半吐人家车上,时不时问他难不难受。
阚昭埋在她的颈间并不说话。
林清许用手舒展开他蹙着的眉,拜托司机再开稳一些。
司机是个热心肠的性子,给林清许递来抽纸,“哎呀,小情侣吵架也不能这么灌酒的呀。”
“我们不是……”
辩解的话被急刹车截断,前面突然窜出辆车。
阚昭喉间发出压抑的闷响,唇不经意蹭到她的脖颈,他好像贴得更近了些。
“怎么了?”林清许问。
“想吐。”阚昭沙哑着嗓开口。
听上去很难受的样子。
林清许开大些了后窗。“喝点水。”她拧开瓶盖,给阚昭喂了几口。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慰,“很快就到家了。”
前面的司机看了后视镜轻轻摇头,嘴里小声嘟囔:“还说不是……”
将林清许他们送到目的地。
司机看了眼烂醉如泥的阚昭,很热心肠地提出要帮林清许
一起把阚昭送回去。
林清许下了车,扶着阚昭,发现虽然有些重,但并没有她想象的难以承受,便拒绝了他的好意。
又主动多给了司机一点钱,毕竟酒精在车里的味道并不好闻,可以让他买点香薰去去味。
已是凌晨,整个小区廊道里几乎是空无一人。
楼底的一盏声控灯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也亮不起来。林清许借着微弱的灯光将阚昭扶上电梯,按了九楼。
时间有些晚,直接按门铃会吵到方芸他们。
林清许问阚昭:“还有意识吗?你钥匙放在哪?能拿出来吗?”
阚昭好像没听懂她说的,在她耳畔低低“嗯?”了声。
阚昭的脸贴着林清许脖颈,热气一下一下扑着她。两人身高差着近乎二十厘米,但从侧面看,全无林清许搀扶他的模样,反而更像阚昭把她拢在了自己怀里。
重量仿佛立刻加剧了,林清许一时支撑不住他。
不知怎么做到的,就在那一瞬间阚昭的唇贴住她的侧脸。
电梯门那传来开合的嗡鸣。
林清许感觉到阚昭睫毛颤动,仿佛随时会睁开,然后清醒过来。这将会给他们纯洁的友谊划上浓墨的一笔污点。
她僵在原地,心跳在胸腔敲打急促的鼓点,纠结着该直接将他放下逃离,还是装作无事发生——
作者有话说:阚昭:鼓起勇气,亲了个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