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平静
阳光在焦黑的土地上投下斑驳光影,这时候，天边飞来一片绒毯，伊尼立在毯边,修长的手指稳稳托着靠在中央软垫上的瑞亚。瑞亚的脸色苍白,几缕碎发贴在汗湿的颊边,唇瓣失去了往日的红润,她勉强掀开沉重的眼睫,目光越过绒毯边缘，望向地面上相拥的身影。
当她的目光落在易安怀中那只巴掌大的雪豹崽上时,身体猛地一颤！
她挣扎着撑着软垫想坐起身,指尖刚触到绒毯就脱了力,重重跌回软垫,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伊尼连忙屈膝扶住她的肩,掌心渡去一丝微弱的神力，安抚道：“大人，柯洛诺应该还活着，我能感受到她的气息。”
尽管伊尼这么说，瑞亚还是如坐针毡，伊甸毯刚落下,瑞亚便急不可耐地摆脱伊尼的搀扶。她径直朝着易安走去,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那只雪豹崽身上。
“妈妈——”余光看到瑞亚的身影,易安退出诺拉的怀抱,想要告诉她妈咪的情况,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不需要易安的解释,瑞亚已经看到了柯洛诺的情况，她缓缓抬起颤抖的手，指尖刚触到柯洛诺温热的皮毛,滚烫的眼泪便顺着脸颊滚落，砸在雪色的毛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你这家伙……”
她的声音很轻，还没落到雪豹的耳朵里就消散开来。
掌心渐渐泛起淡绿色的微光，没有一点犹豫，瑞亚准备利用自身生命本源催生治愈之力，哪怕只剩一丝，她也想试着唤醒沉睡的伴侣。
“妈妈！绝对不行！”易安看出了瑞亚的意图，急急忙忙往后退了半步，伸手按住瑞亚泛着绿光的掌心，掌心传来的虚弱触感让她心头一紧，“你的神力还没从上次大战的损耗中恢复，这次为了牵制混沌又耗损不少，绝对绝对不可以再动用生命之力了！”
瑞亚怔怔地看着掌心那点微弱的绿光，那光芒连照亮指尖都显得费力，她缓缓垂下手，绿光随之消散，眼圈红得几乎要滴血，声音哽咽着：“可我没办法看着她这样……她已经消失过一次，我不能……”
“瑞亚大人，或许并非全无办法。”一直沉默的伊尼突然开口，他低头凝视着易安怀中的雪豹崽，眸光微动，想起伊甸园深处那股生生不息的力量，“伊甸园深处的生命树已扎根了百年，盘根错节的根系中间萦绕着最纯净的自然灵力，滋养根系的河水更是能温养神魂、修复本源。兽神本源与自然同脉，若将柯洛诺大人安置在生命树下的溪流中，假以时日，或许能唤醒她的神力，让她苏醒。”
易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用力点头，带着怀中的雪豹崽也随之轻轻晃动：“对呀！伊甸园是妈咪创造的一方净土，那里的灵力最是纯粹安全！她一定能在那里好起来！”
说话间，目光扫过瑞亚苍白的脸颊，她顿了顿，转而劝说道：“妈妈，不如你也和妈咪一起回伊甸园疗养吧。”
对于伊尼的提议，瑞亚很是意动，但关于她自己的事。
瑞亚立刻摇了摇头，目光越过众人，望向远处满目的疮痍：城堡的尖顶塌了大半，焦黑的墙体上还残留着脓液的痕迹，草原上凝固的脓块间，几株侥幸存活的青草歪歪斜斜地立着，远处的废墟中不时传来幸存者压抑的啜泣声。
“混沌虽被封印，但大陆的生机已被啃噬大半，我是继承了盖亚神格的天神，守护世界、恢复生机是我的天职。”她坚定道，“所以至少现在，我还不能回到伊甸园。”
“可恢复生机是百年大计，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易安上前一步，紧紧握住瑞亚冰凉的手，“你要是把自己耗垮了，大陆的生机又该怎么接续？不如先去伊甸园休养十日半月，等神力恢复些再出来，这样反而能事半功倍。”她顿了顿，眼眶微微泛红，“你已经付出了很多，我失去了你们一次，不想再失去第二次。”
诺拉也轻轻走上前，伸手挽住瑞亚另一只胳膊：“天神大人，易安说得很对。我母亲夏洛特大公在兰开斯特大公国素有威望，战乱时就曾统筹过灾后重建；索菲亚姑姑精通阵法与药理，既能修复城池，又能救治伤员。
而且，易安也拥有一部分生命之力，我们会四处奔走，帮偏远地带重现生机。可能过程没有那么快，但我们会竭尽所能守好这片土地的。”
瑞亚定定地望向易安那张成熟坚毅的脸庞，沉默了*许久，最终轻轻叹了口气，妥协道：“那……这片土地，先交给你们了。”
易安立刻笑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抱着柯洛诺，率先踏上伊甸毯，生怕瑞亚反悔似的：“伊尼，麻烦你多照看一下妈妈和妈咪，要是妈咪有半点动静，一定要立刻告诉我！”
伊尼微微颔首，扶住瑞亚踏上绒毯，指尖催动神力，伊甸毯便缓缓升起，绿色的绒毯载着两位沉睡与休养的神祇，渐渐融入天边的流云，只留下一缕淡淡的草木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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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的混乱远比想象中更严重。帝国皇帝早在巴尔接回混沌时，就被混沌怨气侵入神魂，最终化为一滩脓水，连尸骨都未曾留下；皇室宗亲要么在战乱中战死，要么被怨气波及人不人鬼不鬼，偌大的西塞帝国彻底陷入群龙无首的境地。贵族们聚在残破的议会大厅里，争论了整整三天三夜。
有的主张拥立旁支宗亲，有的担忧宗亲威望不足难以服众，还有的提议请邻国君主暂代摄政。直到有人提起诺拉以封印之力协助易安封印混沌的功绩，又念及夏洛特女大公治理大公国的各项丰功伟绩，争议才渐渐平息，最终一致推举夏洛特女大公入主帝都，西塞帝国也更名成兰开斯特帝国。
登基仪式办得极为简朴，没有繁复的礼乐，没有奢华的仪仗，只有穿着素服的贵族们列队宣誓，还有自发前来的民众围在宫殿外欢呼。
夏洛特女大公身着一身素色军装，站在宫殿残破的台阶上，声音透过特殊的话筒传遍整个帝都：“从今天开始，兰开斯特帝国，我国与各公国平等共存、互通有无，共护西塞大陆的安宁与生机。”话音落下，民众的欢呼声如潮水般涌起，连空气中的焦糊味都似乎淡了几分。
诺拉身着银色太女朝服站在母亲身侧，繁复的纹样与精致的配饰衬得她愈发端庄，可她眼底却没有半分成为太女的兴奋，反而不时望向宫殿外，似乎在寻找什么身影。
仪式一结束，她便卸下沉重的冠冕，换上一身轻便的短打，快步穿过宫殿的回廊，终于在城南的废墟旁找到了易安，她正挽着袖子，和几个士兵一起抬着一根粗壮的木梁，修补塌了半边的屋顶，脸颊上沾着灰渍，额角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却笑得灿烂。诺拉悄悄走过去，伸出指尖轻轻戳了戳她沾着灰的脸颊，声音里带着几分狡黠：“喂，帝国太女要跟你‘私奔’了，你敢不敢走？”
易安手里的木梁哐当一声落在屋顶的支架上，她猛地转头，看到诺拉站在阳光下，发丝被风吹起，眼底满是笑意。易安的眼睛瞬间瞪得圆圆的，像只受惊的小兽：“真、真的？你不用留在帝都处理政务吗？”她还记得索菲亚姑姑提过，新帝国初立，有很多事务需要太女协助。
“当然是真的。”诺拉用袖口轻轻擦去易安脸颊上的灰渍，指尖划过她泛红的耳尖，“母亲和索菲亚姑姑已经把政务安排妥当了，帝都有她们盯着，不会出问题。我更想跟你一起去偏远的村落看看，那里的人离帝都远，灾后重建肯定更困难，需要人帮忙。而且……”
她的声音放得极软，带着只有两人能懂的温柔：“这些年，我们要么并肩作战，要么彼此牵挂，从来没有好好待在一起过。我……我想和你有一段只属于我们的时光。”
听到诺拉的话，易安的耳根羞得通红，她牵起诺拉的手，低下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我也是。”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两人就换上了最普通的衣裳，背包里装着干粮、简易的工具和一小瓶索菲亚准备的伤药，悄悄出了城。
她们没有走宽阔的大道，专挑这些年被巴尔蹉跎、鲜有人去的偏远乡村前行。遇到屋顶塌了的农户，易安就用兽神之力托起沉重的木梁，诺拉则和农户一起铺茅草、糊泥墙；碰到水源被污染的村庄，易安便潜入河道深处，用法则之力疏通淤塞的河床，引来清澈的活水，然后用生命之力净化残留的混沌气息，让井水恢复甘甜。每到一处，她们都和村民同吃同住，听他们讲这些年的经历，也陪他们一起重建家园。
这天傍晚，山间下起了小雨，两人躲进一处山洞避雨。易安冒雨捡了些干柴，回来时发梢还滴着水，却笑着点燃了篝火，诺拉从包袱里掏出两个裹着蜂蜜的麦饼，放在篝火边的石板上慢慢烘烤，麦饼的香气很快混着柴火的味道弥漫开来。
“你尝尝，是威尔男爵夫人教我做的，你喜欢吃甜食，所以我特地裹了两层蜂蜜。”
诺拉拿起烤得金黄的麦饼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易安微张的嘴唇，两人的动作同时一顿，篝火的光映在脸上，脸颊瞬间染上了相同的绯红。
易安慌忙咬了一大口麦饼，蜂蜜的甜香混着麦香在口腔里炸开，她含糊不清地说：“太好吃了！比男爵夫人做的还香！”
诺拉被她这么一咋呼，顿时忘记了羞涩，连声问道：“真的吗？”
“真的！”易安撕下一块递给诺拉，“你尝尝。”
“哎呀好烫……味道确实不错”
“我没有夸张吧。”
“看来我还蛮有天赋的。”
……
说说笑笑到了半夜，雨停了，山风顺着洞口灌进来，吹得篝火忽明忽暗。易安见诺拉缩了缩脖子，悄悄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轻轻裹在诺拉身上，自己则靠在冰冷的石柱上，不动声色地在两人身边凝聚出一层淡淡的暖光。
诺拉在易安挪动的时候便醒了过来，披风上熟悉的香气让她安心，身边的暖意更是，她闭着眼睛笑了笑，往易安身边挪了挪，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肩膀上，声音轻得像梦呓：“小豹，能这样跟你一起烤着火、吃着麦饼，我好开心。”
易安的身体瞬间僵住了，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生怕惊扰了身边的人，肩膀上传来诺拉发丝的触感，还有她平稳的呼吸声，让易安的心像被浸在蜜罐里，甜得发腻。
过了好久，她才轻轻嗯了一声，然后悄悄往诺拉身边靠了靠，低头在诺拉的发顶轻轻印下一个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