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


    荀还是没有赖床的习惯,临傍晚醒了之后就起床到院子里,虽说身体尚且不适,但他跟床铺无缘,能动绝对不会在上多待一刻。


    谢玉绥先去厨房给荀还是熬药,院子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雨后的天总是比寻常的时候更清亮,荀还是的屁股还没坐稳,穆则已经无声无息地落在身侧。


    穆则先是叫了人,紧接着刚要开口说正事却被荀还是拦了下来。


    他找了个还算舒服的姿势,示意穆则走近一些,指着自己的耳朵道:“听不太清,你说话慢一些。”


    穆则对荀还是身上的小毛病极为了解,尤其是发病后的各种后遗症,耳鸣就是其中一个,虽不至于彻底聋了,但是听话确实不太方便。


    穆则见此一惊,昨天他看着荀还是还是好的,今天怎么就又发病了?


    他有些担心地看着荀还是,荀还是回以一笑:“这次还好,有人内力澎湃,帮我压制了。”


    这个有人是谁两人心照不宣,穆则见此没有多说。


    他依话向前走了几步,可以放慢语速,道:“宅邸差不多处理完了,人都交给了豫王的属下,接下来他们想要怎么办我没有插手,依着他们自己做。”


    荀还是点头,他虽没有明确吩咐如何处理,但是穆则的脑子不是吃素的,很多时候大致能揣摩出荀还是所想的发展方向,自然就按照那个方向去做,大多时候没有出过错。


    就面上来看,宅邸的事情姑且算是小事。


    “还有关于东都。”穆则低头凑到荀还是耳边道,“前日卓云蔚给我传消息,东都那边出了乱子。”


    荀还是知道东都出了事情,不然方景明他们不可能突然行动,即便皇帝对荀还是再多忌惮,这样明目张胆都是一把双刃剑,万一把荀还是惹急了,整个皇室都不够他一刀切的,即便天枢阁受控于皇室,但是荀还是在天枢阁这么久,不可能完全没有自己的人,这也是为什么这次行动皇帝只动用了半个天枢阁的人。


    穆则见荀还是没有反应,继续道:“后宫的一位妃子意图对另一位妃子不轨。”


    荀还是挑眉:“良妃?”


    良妃是二皇子景言朔的亲生母亲,一般后宫争斗最多的就是两个有皇子的妃子。中宫无子,另外两个品级相同,面上虽和谐,实则内里明争暗斗多年,皇帝虽说知道这件事,但是大多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则女人之间的事情,皇帝懒得参与,二则后宫每一位嫔妃都与前朝有所牵扯,随意动的话会引起朝廷动荡不安,只要她们之间斗争没有引起前朝龃龉,皇帝一个字都懒得说。


    但是能让穆则单独提出来,那肯定就是出了了不得的大事。


    “具体良妃有没有参与暂且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但是争斗不是由良妃引起。”穆则道。


    荀还是:“那是?”


    “太子的生母,德妃。”穆则说到这时话音不自觉地加快,他平时说话语速就很快,见着荀还是皱着眉头仔细分辨才想起来荀还是的耳朵不适,等着荀还是将前面的话分辨清楚后,重新放慢语速道,“德妃是被牵连,归于事件中心。整个事情起因是陛下的一个贵嫔向中宫皇后举报,说德妃戕害嫔妃,在各宫小主的饮食和用品中放置避孕之物,这才让后宫这么多年皇嗣凋零,即便良妃后来好不容易生了二皇子,却也落了病根,这辈子都不能再生孩子了。”


    荀还是好笑:“之后呢?”


    “之后这事儿自然报到了皇上那里,也在各宫里查到了避孕的药物,据说是慢性药,平时很难发觉,但是用久了损害身子,即便有孕也会小产。德妃因此被褫夺封号禁足于自己宫内,太子的地位刚刚有了点起色,因着这事儿又被打压,两者一出,东都不知从何处传出流言,说皇上要废了太子改立二皇子做邾国储君,而就是这时,很不巧的又有几个江湖人在东都门口跟侍卫吵了起来,侍卫依律要求每个进城的江湖人士登记来去,并只能带有一个兵器,结果两个江湖人拿着双刺,不愿意上缴一枚,非说自己是依着太子招安才到东都。”


    “陛下先前本就在东都斗殴之事上,因着江湖人士降罪于太子,现今这么一看,太子根本没有收敛,依旧在陛下眼皮子低下筹备自己的势力,陛下震怒,令太子居于太子府不得外出,静思己过,朝廷之事暂且不用他操心。”


    “这是变相软禁了。”荀还是笑道。


    “是啊,然而在传闻出来之后,隔了没几日,皇上突然给太子府一封密旨,内容未曾公开,这一动作看似隐秘,实则每一个在朝之人都知晓了。原本见着太子这样见风使舵意图歪向二皇子的人突然立了腰身,一时闹不清楚太子究竟有没有失宠。虽然太子府门依旧紧闭,可一封密旨让很多人怀着观望的心态,不再急于表忠心。”


    “这就是咱们这个皇帝的厉害之处了,一件两件可以说是太子他们的计谋有所暴露,皇帝会因此震怒,但是事情多了,难免就显得过于巧合。皇上多疑,巧合一多他就要掂量一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人暗中操控,若是储君出问题,二皇子现在又年幼,皇上再有个三长两短,邾国整个国家都会陷入危难之中。”


    穆则眸光微闪,抿嘴不言,抬眼看了下荀还是,犹豫着接下来的话到底要不要说。


    荀还是瞧着他这一幕,手指点着柱子问:“还有何事不便说的?”


    穆则深呼出一口气,而后用力抿了下嘴唇道:“这话……未必是实话,卓云蔚只是跟我提了一嘴,大抵是程普跟他说的。后来我派人打探了一下,确实有这么回事……”


    “说罢,吞吞吐吐的是何大事?”


    话已至此,藏着掖着也无意义,穆则瞥了眼空荡荡的长廊,刻意压低声音道:“原本皇上是疑心此事为良妃操控,想要助二皇子登上太子之位,因为所有的事情都指向太子母子,良妃在其外被摘得干干净净,虽说干净未必就是有罪,但是一连串事情下来,最大的受益人就是良妃和二皇子,为此皇帝也曾派人调查良妃和良妃母家,一直未曾有结果。但是后来……”


    “后来如何?”


    “后来……后来,祁国的豫王爷曾进宫与皇帝密谈,因着书房内只有二人,究竟谈了什么无从知晓,但是自豫王爷出来之后,皇上就召集了在东都的所有天枢阁人手,并给在您身边的方景明去了信。”


    荀还是扣弄着柱子的手一顿,而后抬起头看向穆则,一贯古井无波的眼睛里先是暴风雨下的海面,波涛汹涌充满危机:“你确定?”


    “确定。”穆则道,“虽说我这段时间不在东都,但是依着阁主的命令一直与东都有所联系,先前我们布的暗线一直在皇宫内,亲眼瞧着豫王进了宫,也亲眼看着之后一系列动作。”


    荀还是的话虽是疑问,但是穆则刚说完他就已经知道这是事实,而且正巧与戴涟所说不谋而合,问出这句话只是下意识行为,因着……因着他不太能相信谢玉绥会这么着急想要他的命。


    不,并不是不太能,他只是不太想相信。


    即便主观意念上不想相信,荀还是只觉得心脏一阵刺痛,跟毒发不一样,就像是无数根针一下一下地扎在上面,见不着血却痛的他差点弯了腰。


    这种事没什么不好理解,即便没有谢玉绥,即便没有其他人的算计,按照荀还是自己的计划,他其实也是应该死的,只是不应该是现在。


    荀还是轻轻地呼吸着,他想要缓解内心的疼痛,好在他惯于伪装,在穆则面前并未露出破绽,等了一会儿,他轻轻地“嗯”了一声,手指用力扣了一下柱子之后很快又放松下来,紧接着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问道:“还有其他的吗?”


    穆则犹豫地看着荀还是的脸色,荀还是这一两年脸上都白的透明一般,青色的血管蜿蜒在皮肤之下看得真切,眼睛虽大,但是其中从未流露出难以控制的情绪,其他人或许会因为一时刺激而流露出片刻破绽,但是这种事情在荀还是身上很少出现,他就像是一个纸做的假人,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乃至每一个眼神都是算计好的,想让你看见什么就是什么。


    见着荀还是跟平时无甚区别,穆则不知道自己该松口气还是应该担心,可想了一下,又觉得这话必须得说,毕竟荀还是现在就跟豫王在一起,怎么都得留个心眼,尤其是他眼睁睁地看着荀还是无甚自觉地已经对这豫王动了不该有的念头。


    穆则内心叹了口气,其实他还是希望荀还是不要将自己圈得那么紧,也怕他总是紧绷着的那根弦哪天断了,人的精神不可能永远都处于绷紧的状态,即便是琴弦也需要放松一下,可是这么多年下来,穆则眼睁睁地看着荀还是步步为营,如同走钢丝一般活着,即便事出意外,也会在可控的范围内补救回来,这个人在某些方面上太过完美了,因为完美,所以皇帝才一边憎恶他一边又舍不得放手。


    感慨归感慨,对于荀还是的选择穆则无权干涉。


    “就目前看来……”穆则知道自己这话荀还是肯定不爱听,但为了荀还是考虑,他不得不说,“很有可能豫王和我国陛下谈妥了某些条件,您可能就是条件之一。”


    邵府已经烧了,整个邵府的人杀的差不多了,本应该做事不留后患的天枢阁却留下了几个活口,而谢玉绥出现的又这样及时,几个邵府的幸存者再加上几个被抓的天枢阁的人,下面该怎么走不用多说。


    “大抵。”荀还是幽幽开口,“接下来就是昭告天下,天枢阁阁主荀还是背主忘恩,意图杀害忠良嫁祸他人,挑起周边战火,意欲陷百姓于水火之中,数罪齐发——”


    荀还是叹了口气。


    “当杀。”


    之后穆则没有再多说什么,他的想法和荀还是一致,二人知道路行至此很难找到回转的余地,穆则也没办法提供好的建议,就只能安安静静地陪着荀还是。


    直到隐约听见长廊的另一侧有异响,穆则得到荀还是的示意后闪身离开。


    眨眼间就只剩下荀还是一人对着空空的院子,谢玉绥重回此处时瞧着就只有一个孤零零的背影,四下无声,似乎自始至终都只有荀还是一人在此。


    第77章 第 77 章


    谢玉绥并不知道穆则的出现,自然也就不知道穆则所说的话,所以乍一听此表情有片刻的停滞,问道:“何出此言?”


    荀还是做沉思状,当真认真地想了想,秀气的眉毛皱在一起,似乎在考虑一个极其困难的问题,过了会儿眉头舒展。


    先前紧绷起来的气氛一笑间烟消云散,他弯着眼睛,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说:“听不太清说话。”


    谢玉绥一愣,旋即想到了什么,一只手杵在床上靠到荀还是一侧,两指撩起垂在两边的头发。


    合着荀还是的容貌,耳廓由上至下近乎成一条直线,未曾有常人所说的沾了福气的耳垂,偏生出一个背道而驰来,精致小巧的耳朵便是半分瑕疵也无,一眼看去徒生出几分讨喜,却是没见到半分不妥之处。


    谢玉绥手指悬于上方,指腹有意无意地擦着耳朵上的一点皮肉,细腻的手感引出几分燥郁来,他强压着内心想要将这一处小巧揉出血色的冲动,蜷缩起手指又凑近了些:“如此说话可还听得见?”


    荀还是的眉头蹙了蹙,并未转头看向谢玉绥,视线落在前方床褥之上,分辨了少倾才清楚进了耳朵的内容:“听是能听得见,只是耳朵里响得厉害,需要仔细分辨才能寻出个大概内容。”


    谢玉绥眉头皱得更深:“从前可曾出现过这种状况?”


    荀还是又顿了片刻:“有的,不是什么要紧事,过个一两日便能恢复。”说到这他看向谢玉绥轻笑道,“说与你听是怕我若是反应不及时,或者搭错了话你不要恼,全当看个笑话就是了。”


    “这不好笑。”谢玉绥没有因为荀还是语气里的轻松有所松懈,“可还有其他症状?这毒大致多长时间发作一次?除了吐血无力以外可还有别的反应?”


    其实荀还是听声音并没有表现出的那么费劲,他刻意将自己放在弱势上,下意识想要让谢玉绥放松警惕,即便他自己也不知道放松警惕想做什么,但理智已经先一步做出了选择。


    只是这种刻意营造并没有坚持太久,在他看见谢玉绥认真的样子,不知怎么的,一向习惯掩饰自己早已戴惯面具的皮相一时竟有些挂不住,翘起的嘴角跟着有些僵硬。


    他看着谢玉绥的眼神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


    荀还是自诩没什么好心肠,即便真的能遇到寥寥无几想要关心他的人,在见到他的残忍之后即便没有跟所谓的正道人士一起喊打喊杀,却也会敬而远之。


    只是那些游刃有余在见到谢玉绥时不知怎的,还没见招就已经溃不成军。


    目前无论是发生的还是尚未发生的,整件事情里荀还是唯独给谢玉绥留了退路,那是荀还是从未给予他人的思量。但即便如此,前期的算计并未作假,他也并未隐瞒,谢玉绥深知其中关窍却还能如此待他,便是个石人也会有所松动。


    就像外人总说的那样,荀还是除了皮相好看以外,浑身上下再无半点可取之处,满嘴谎话,整个肚子都是黑的,从他这张嘴里说出的话,十句有十句当不得真,自己都闹不清楚,谢玉绥到底是如何觉得他所言的喜欢不是一个圈套?


    荀还是有时候觉得觉得谢玉绥就像是个圣人,即便荀还是将刀架到他的脖子上,他都能先问荀还是一句“刀沉不沉,有没有伤到自己”,可有时候,荀还是又觉得谢玉绥这人比他以为的要深沉的多,外表总是一副好说话的样子,以王爷之尊肯与他这个他国上不得台面的人纠缠在一起,却还能按部就班地盘算着。


    真情流露也好,虚与委蛇也罢,不管是哪条路都不是一个王爷所能做到的。


    在大多数的王公贵族眼里,男人可以做宠,却上不得台面,互相炫耀的时候当个玩意还好说,可是像谢玉绥这样事无巨细的真的很少,尤其是听见荀还是说身体出问题后,眼神里的关怀不似作假。


    荀还是原本想过谢玉绥会不会真的对他动了感情,也为此动摇过不止一次,现在想想,感情应该是有的,只是不知道占了多大的分量,也不知道在谢玉绥的心里这份感情放在了什么位置。


    并非荀还是将自己看的太低,而是他一直找不到能让谢玉绥重视自己的理由。


    喜欢上一个人是一件既简单又很复杂的事情,动情的一瞬总是没来由,但是很快又会在这份突如其来的情感上加注许多难以承担的筹码,或许会因为诸多缘由不能在一起而痛彻心扉,但当真的分开,这份痛会随着时间逐渐变淡,经年之后,在某一个午后成了一缕彻底消散,再提起时只余一声叹息。


    荀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就处于这样一个位置,而谢玉绥应该深谙此道,如今这番或许只是因着荀还是时日无多,即便再如何投入也只是须臾间,再之后……谁知道呢。


    从二人邕州相遇到如今阳宁重逢,荀还是有时候闹不清自己究竟跟谢玉绥纠缠个什么劲儿,但是现在见着谢玉绥眼睛里的关切,只是那么一眼,盘踞在心里许久的郁结突然散开,他突然觉得……其实算计他一下也没什么,这辈子哪个人没有算计过他?自他还是个孩童的时候,自他还没有任何能力保护自己保护他人的时候,他就已经背了一身的算计,既是这样,被喜欢的人算计一下倒也没什么,旁人都能做的事情,为何更为亲近的人就做不得了?


    荀还是突然看开了,一时乐得被谢玉绥算计,觉得他尚且还有被利用的地方也算是好事,至少谢玉绥一时半会儿将他放在甚为重要的位置,至于以后——


    他没有以后。


    如此一遭,荀还是的心情顿时轻松了。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的想法有多么畸形,便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可以利用的身份,找了一个谢玉绥应该喜欢他的理由,如此便已经足够。


    荀还是露出一个“你放心”的表情:“症状肯定会有,吐血什么的你都见过了,好在大多是面上看着凶险,过段时间便会不治而愈,之后的一段时间与寻常无甚区别,不必担忧。”


    “这叫不必担忧?”谢玉绥被荀还是吊儿郎当的样子气笑了,执起荀还是的手腕,手指搭上。


    荀还是任由谢玉绥的内力游走在自己的身体,感受着那股不属于自己的温暖冲击着冰冷的经脉,棉被都暖不了的四肢这会儿逐渐有了温度,脸色也没先前那样难看。


    荀还是眨眨眼:“王爷莫慌,你看我现在这样多方便,即便你就当着我的面听属下汇报,我也不能窃听了去,叫人怪放心的。”


    谢玉绥瞪了荀还是一眼。


    荀还是无甚自觉,摸摸鼻子继续道:“或者王爷不放心的话,可找根麻绳将我捆起来,那样是不是看起来更像俘虏一些?”


    此话一出,荀还是明显感觉到那股温暖的内力有片刻的停滞,而后再次缓慢行走之际,他听见谢玉绥道:“你这是从何处道听途说,我又何时想要对你如何?”


    荀还是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说出的话却没像他那张脸一样漂亮,甚至不给谢玉绥任何缓冲辩白的机会。


    “王爷不是和我们那位陛下达成共识了吗?如今天枢阁成了替罪羔羊,我这个首领怎么也得分担一些罪责,甚至可能会被扣上一个谋反罪名,邾国待不下去,祁国又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无处可去便只能赖在王爷身边。”


    此时谢玉绥已经撤了手,澎湃的内力带着点凉气归于体内,他抬眼看向荀还是,此时已经没了第一次被质问时的慌乱,深沉的眸子里一眼看不见底。


    屋外最后一丝光线消失,屋内却还没来得及点蜡烛,漆黑的房间紧靠着外面的那点月光映照,却也足以照亮荀还是的眼睛。


    谢玉绥没有问荀还是消息来源,这问题出口太傻,即便邾国皇帝对荀还是再多的提防,也不可能将整个皇宫防成铁桶一样滴水不漏,所以荀还是知道这些事并不奇怪,只是,他并不想让荀还是知道的这么快,也不想让他从别人的嘴里了解。


    所以这一路谢玉绥都有所防备,截下了不知道多少只从东都飞出来的信鸽,有没有误伤不知道,他本以为可以找个机会再与荀还是娓娓道来,但是事到如今,他已经失了先机。


    “这件事……”


    “你不用解释。”谢玉绥刚开口就被荀还是打断,“我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也不会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站在我们现在的位置要考虑的事情很多,追问我在你心里有多重这样的问题很没有意义,我们大可以跳过这些直奔主题。”


    虽说这是最有效率的方法,但是荀还是这话落入耳朵里怎么听都不太舒服,似乎其中有些事情变了,又好像一切都没有改变,谢玉绥仔细回味了一下两人之间的相处方式,赶在荀还是下一次开口之前,他率先回过味儿来,似乎从这次重逢起,荀还是都未曾像先前那样借着轻浮调戏的态度来刻意接近他。


    谢玉绥猛然察觉到,两个人……疏远了。


    他不太喜欢这种滋味,尤其是见着荀还是刻意放低姿态,非要分出个利益关联时,一直被他压在角落里,被他忽略很久的烦闷突然爆发出来。


    眼看着荀还是又要张嘴说出什么他不爱听的话,谢玉绥突然起身站了起来。


    荀还是嘴张了一半,不解地抬起头。


    谢玉绥背着月光,整张脸都沉在黑暗里,因着这样的环境,荀还是才发现自己被影响的不只是耳朵,这会儿连视力也有所影响,明明二人距离很近,他愣是看不见对方的表情,按理说即便屋内未点蜡烛,但屋外月光皎洁,透过窗棂照进来时怎么着也能将周围看个大致,可就是这样一个环境之下,荀还是却只能勉强看见一个轮廓。


    从前荀还是发病之际,房间总会留有一盏烛灯,这是他第一次发现原来眼睛也有所影响。


    事实上伴随的症状并不如荀还是说的那样简单,即便不看大夫荀还是都知道,待他走到末路之际,最后的时日必定不好过,头痛、耳鸣和吐血等等终有一日不会再有自愈的机会,而如今看来还要再多一条,他会瞎。


    谢玉绥本想趁此机会与荀还是好好谈谈,将那些能拿到明面上和不能拿到明面上的事情都一股脑地说出来。如今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两个人再藏着掖着虽说于大计无所影响,可是谢玉绥能感觉到,再这么下去两个人只会越走越远。


    荀还是本就不是一个善于将自己真实想法表露出来的人,日常袒露出来的样子究竟套了多少层外壳便只有他自己才能知晓。


    谢玉绥想要剥开那些外壳,即便不能一下子看见荀还是最真实的模样,但二人谁都不向前迈步的话那壳子只会越来越厚,所以他想借着这个机会试一试,哪怕用强硬的态度硬撬,也得找到个缝隙才行。


    然而当谢玉绥借着月光看向荀还是时,让他触碰到荀还是的双眼时,刚刚做的心理建设顷刻间悉数崩塌。


    荀还是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有多么茫然,纤长的睫毛下,月光洒在上面染了一层冷色,一贯精明的眼睛此时无处聚焦,视线无处安放看起来那样无助。


    那样无甚焦距的样子让谢玉绥突然慌了神,他尚未来得及过问一句话,身体已经下一步有了动作。


    荀还是还在消化自己即将看不见这件事,却在这时突然感觉到一阵风扑面而来,长发飘起,下一刻他已经被人结实地抱在怀里。


    荀还是脸上的茫然更甚,他本以为两个人至少要有一番争吵,却不知怎么的发展成现在这幅样子。


    荀还是本欲推开谢玉绥,问他是不是身体不适,或者遇到了难处,他如今处境不妙,但有根底,估摸着能帮上些忙。


    然而没等荀还是开口,谢玉绥喑哑的声音下一步响起:“别跟我打马虎眼,也别想匡我,你跟我说句实话,如今你是不是连眼睛也受到了影响。”


    话是问句,但是没有任何想要得到答案的架势,荀还是几次张口都能出声,而后他听谢玉绥继续道:“又聋又瞎你还想折腾什么?邾国既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你又很想做俘虏的话,便是作为俘虏跟我去祁国罢。”


    吃着耳朵不灵敏的亏,荀还是反驳都要慢上许久,可是给了谢玉绥拍案定论的机会,待荀还是反应过来想要推开谢玉绥理论一番之际,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原本还想将人推下床的荀某人听见敲门声后顿时改了念头,手脚并用地扒在谢玉绥身上,不等谢玉绥说话自己率先扬声道:“进。”


    两人现在姿势着实不太文雅,但是一想到荀还是可怜巴巴的样子,谢玉绥只能无奈地任由他折腾,听着身后脚步在进门的瞬间顿在原地。


    想也知道侍卫见着这一幕会有什么反应。


    谢玉绥躬着腰抱着挂在身上的祖宗,头也没回道:“何事。”


    那人有些踌躇,一时拿不住就这样讲话说出来合不合适。


    只是一个停顿谢玉绥和荀还是都明白侍卫的顾虑,荀还是刻意耍赖自然不可能下来,谢玉绥原本又打着跟荀还是摊牌的主意,两人突然就统一了战线。


    “说罢。”


    侍卫心中仍有犹疑,但见谢玉绥发话之后便也就不再拖沓,先是瞥了眼被谢玉绥遮挡了大半个身子的人,道:“回王爷,今日派出去的几波人未曾找到方景明的踪迹,城门侍卫也未曾见过相似的人,想必人尚未出城,之后我们再扩大范围继续寻找,傍晚时分邵将军也已经归来,主动提出参与到搜寻的行动中。”


    “嗯。”谢玉绥应了一声。


    “还有另外一件事。”侍卫话音稍顿,见着谢玉绥微微侧头,视线落到一旁等他下文,侍卫一咬牙道,“如今……”


    侍卫嘟嘟囔囔一大串,除了开头两个字以外,其余的就像是在念天书,听不清究竟说了个什么。


    荀还是歪着脑袋明显一副不避嫌的样子,可是即便这样,他还是一个字都没听清,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真的出了大毛病,以后都要当个聋子。


    好在这样的情景没有持续太久,被他扒着的谢某人顺便体会了一下耳聋是什么感觉,随即瞥了眼怀里不安分的人,皱着眉说:“大点声,好好说。”


    侍卫视线飘忽,深吸一口气,眼神又在床铺方向飘了一下,最后带着视死如归的气势大声道:“回王爷,今日虽说未曾找到方景明,但是民间已经开始流传谣言,说邵府因为得罪了……荀,荀阁主,依着阳宁天高皇帝远,所以……所以荀阁主擅自动用天枢阁人手,意图屠尽将军府,最后甚至放火毁尸灭迹。此行为公报私仇,毫无人性,对将军府上下几十口人痛下杀手,更甚者……”


    “更甚者挑拨邾国与祁国之间的关系,意图不轨,属谋反罪。”


    荀还是蜷在谢玉绥的怀里,一抬头就对上谢玉绥的眼睛,这样近的距离他眼睛终于找到了着落点,少了那点迷离之后带上碎落的月光,怎么看都不像是外面盛传的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荀还是扬着白得透亮的脸一脸无辜,在对上谢玉绥的视线时刻意眨眨眼,似乎在说:看,我说对了吧,黑锅果然扣到我头上了,猜对有奖励吗?


    第78章 第 78 章


    银白的月光下,荀还是双臂尚挂在谢玉绥的脖颈上,长发垂在身后,仰着头刻意蒲扇着睫毛,像个讨糖果的孩童。


    荀还是其人,在外什么名声都有,基本上没有跟“好”字沾边,坏的倒是占了个透,谢玉绥绞尽脑汁都没找到一个与此时此刻能关联到一起的传闻。


    有别于他人见过的任何一种模样,狡诈的、狠毒的、残忍的、巧舌如簧的,此时的荀还是漂亮的让人爱不释手。


    美人在怀,即便谢玉绥不说话,站在门口的侍卫都察觉到自己多余,只是这多余的念头只冒出个头,视线先一步被美人勾住,双眼看得出神。


    哪怕这个美人恶名昭著,也不耽误他那张脸太过出众。就像大多数的怪志中所讲的那样,许多人明知道山中妖物危险害人命,却还是被美貌所吸引,甘愿做一个风流鬼。


    月光朦胧下,即便侍卫来之前就知道要面对什么样的人,再有心理准备,也在这一刻险些被勾了魂。


    谢玉绥听着身后没了声响,头也没回道:“若无他事便退下去罢。”


    此话声音不大,但是在静谧的屋子里依旧显得尤为突兀,侍卫猛地回神,慌里慌张地道了一声“是”,赶忙退出去时险些被门槛绊个跟头。


    荀还是目光一直落在谢玉绥的脸上,耳朵却是注意着另一边的动静,在听见那声异响时噗地笑出了声,随机好不容易稳住的脚步声又乱了起来,慌忙中跑远。


    谢玉绥无奈道:“你这性子当真是恶劣,好玩?这时耳朵又不难受,能听见声音了?”


    荀还是笑眯眯道:“想听见时自然就听的见了。”话必,他手一松直接倒在了床上,半个身子陷在棉被里,由下至上瞧着谢玉绥棱角分明的面庞,捏着嗓子刻意扮出一份妩媚来,“王爷可是吃醋了?莫不是因着方才那个侍卫醋了吧?”


    可能是因为环境使然,也或者是因为周围没有旁人掺和,谢玉绥一改寻常端庄稳重的样子,倾下身子,双臂撑在床上,长发入帷幔一般将两人圈在其中,似笑非笑道:“既知我会醋,你这番浪荡的样子又想做给谁看?怕是觉得我脾气好,将我勾到手后没了新鲜感,妄图与别人纠缠不清?看来本王得给荀阁主提个醒,本王并非良善之人,自然不如君子胸怀大度。本王小气的很,无论是人还是物件,凡是我的,都容不得他人染指,望荀阁主早有觉悟。”


    一番不讲道理的话语如同带了钩子一般,勾得荀还是的心打着颤,脑子也被搅得有些混沌,气氛烘托之下,谢玉绥少有的近乎调情一般的话语差点就让荀还是上了头。


    空气流动逐渐减慢,划过二人之间变得粘稠。


    荀还是刻意伸出两个手指,卷起谢玉绥垂至身侧的长发:“嗯……王爷可曾见着您那属下的眼神,啧啧,若非是王爷的下属……”


    “若非是我的下属要当怎么样?”谢玉绥眉头一挑,语音里满是危险。


    荀还是在这一刻一改从前的敏感,好像完全察觉不到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提到别人有多么搓火,依旧玩着谢玉绥的长发。


    乌黑的发丝缠绕在冰雕似的手指上,指节明显却不显得突兀,在瘦弱和干瘪之间寻了个微妙的平衡,平添一种禁忌美感。


    谢玉绥的视线落在上面时,看着手指被长发裹在其中后,眼神一暗,喉结滚动。


    荀还是轻笑一声,不知道是不是终于察觉到自己再浪下去恐有性命之忧,说了句难得沾边却又沾了血的话:“若非王爷的属下,如今他的眼珠子可能依旧在地上滚三滚了。”说完之后荀还是将长发拉至鼻尖。


    长发拉扯,谢玉绥被迫低下头,两人鼻尖险些撞在一起。


    呼吸缠绕,一冷一热,荀还是轻嗅着谢玉绥的头发:“不知在下若是废了王爷一个下属,王爷可会生气?”


    两人的距离太近了,荀还是没说一句话是,气息都打在谢玉绥的唇上,说的是血腥的话题,可荀还是每一个动作都极其撩人,仿佛讨论的不是一个属下的眼睛,而是一室春色。


    谢玉绥任由荀还是越来越放肆的动作,垂眼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你开心就好。”


    当真是一个被狐狸精迷了眼的昏聩行为,荀还是听此一笑:“若是被邬奉听见,不知又要骂我多少句妖孽。”


    “骂你妖孽的还少吗?”谢玉绥收起一只手,手指沿着荀还是的脸颊下滑,“只是不知像现在这样祸国殃民的样子,可曾有其他人瞧见过?”


    这话换做个姑娘听见早就恼羞成怒了,明晃晃地说着坏人名声的话,换做是谁都受不了。只是荀还是不是一般人,他从不会因为这种话而生气,就像是江湖上很多人觉得以他的姿色,即便没有被王公贵族染指,便也很有可能入了皇帝的寝殿。


    不过说这种话的人并不多,荀还是手段残忍,没几个人有胆量敢于嚼这种舌根。


    所以当谢玉绥问出这种话题时,荀还是只是轻笑,眼尾挑的老高,任由谢玉绥的手指在唇瓣上流连。根手指滑至两唇中间时,他殷红的小舌在指尖一滑而过,眼瞧着谢玉绥眼底幽深,他眯着眼睛说了两个字:“你猜。”


    谢玉绥从未自诩是正人君子,美人在怀,还是个令他动心不已的美人,即便只躺着一动不动都能勾得他乱了心跳,更何况像现在这样不知死活的一再挑逗,换做任何一个正常男人都不可能把持得住。


    他也没必要把持。


    所以在沉重的呼吸声中,荀还是浅淡的嘴唇不知从何时起变成了艳红色,水光潋滟,柔软的舌头被带着上下翻腾,一向令人捉摸不透眼神此时浸满水色,眼尾泛红,脸颊也因为过于缺氧仿佛染上了胭脂。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很难控制,荀还是一度怀疑自己最后的死因可能不是毒发,而是作死之后被某王爷弄死在床上,哪怕只是一个完全没有控制的吻。


    呼吸被掠夺的彻底,荀还是言语上再浪也实打实没经历过这种事情,眼看着就要憋死之际,谢玉绥终于肯放过他一时片刻。距离拉开后,谢玉绥的眼神由上至下慢描绘着荀还是的轮廓,瞧着他劫后余生的样子,嗤笑道:“看来荀阁主只是嘴上浪,实操性不强啊,事到如今荀阁主可是还要我猜?”


    荀还是正大口换气,哪里想着有一天会在这种事情上阴沟翻船。


    某阁主从来不觉得自己会在这种事情上被人压一头,瞧着谢玉绥游刃有余的样子满心满肚的不服气,他抿着嘴唇确定自己呼吸顺畅了之后,为了证明自己“实操性很强”,一把搂过谢玉绥的脖子,两人嘴唇猛地碰到了一起,血腥味瞬间充斥两个人的口腔,荀还是没给谢玉绥任何机会,舌头先一步伸了过去。


    (只是亲亲,只有亲亲。)


    他本以为有着先前的经验,这次怎么都不会被谢玉绥带着跑,即便不能完全做出老手会有的游刃有余,至少也不要像先前那样丢盔卸甲,结果他自以为掌握主动权只停留在最开始的一个动作上。


    一吻乱了秋色,空气中残留着焦枯的味道,不知何处凋零的枯叶被风带到了这里,停在了衣衫上。


    (真的只是亲,就只有亲亲,啥也没干,衣服都没脱,两人就差盖着棉被纯聊天了,改了六次已经改吐了,这还不是脖子以上吗?锁了一天了,审核行行好吧,孩子已经改不动了,放了吧。)


    荀还是的眼睛一改寻常惯有的冷静,眼尾处的慌乱让原本好看的容貌看上去更像是个勾人的妖精。


    他被牢牢地摁在怀里,谢玉绥染着沙哑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别乱动,让我抱会儿。”


    两具身体触碰的瞬间,荀还是警钟大作,他瞪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抬头。


    谢玉绥低头在他染了胭脂般的红唇上轻轻一啄:“身子不好就不要折腾,乖乖吃药好好养着,你也不想以后外人提起天枢阁阁主时,多加一句死因吧?”


    荀还是原本跑到嘴边的调侃就这样被他硬生生地咽了下去,他思忖了一下自己半残不残的身体,又回忆了一下谢玉绥的行为,再结合刚刚停止的某件事情,最后他觉得,若是真做到最后一步,依着他如今的身体真有可能死在床上。


    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决定还是先闭嘴比较好,随即拉着棉被将肩头塞进被窝里,像个木偶一样僵着身体一动都不敢动。


    两人保持着相拥的姿势不知道过了很久,荀还是老实了没多久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嘴皮子哆嗦了两下之后,他突然觉得腰不酸了腿不痛了,跃跃欲试地仰起头,无比认真道:“要不,委屈王爷一下,我可……”


    视线触碰,荀还是瞬间收了声。


    他后面的话硬生生地憋了回去,眼瞧着谢玉绥那双原本就颜色黝黑的眸子几乎深不见底,像是个潜伏了许久的狼,荀还是能感觉到只要他再说一个字,谢玉绥就能让他明日名扬江湖,以一个能让他躺在棺材里都能立刻蹦出来,把所有嚼舌根的人都拉下地狱的死法。


    不行不行,太丢人了,这事儿绝对不行。


    荀还是遂闭好了嘴巴,乖乖低下头蹭到谢玉绥怀里,嘟囔了一句:“就你金贵碰不得。”


    作者有话说:


    荀阁主第一次翻身失败。


    第79章 第 79 章


    虽说阳宁位置偏南,但是季节所致,白日的日头再如何毒辣,到了夜晚风里携着凉意穿堂而过,想必再过些时日,夜晚就开不住窗了。


    荀还是一个人蜷缩在棉被里,歪头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这会儿他视线依旧有损,在黑暗的环境里几乎就是个瞎子,所以谢玉绥在出去时在远处的桌子上点了根蜡烛,既不影响荀还是休息,又能在荀还是不至于两眼一抹黑,至少在这样昏暗的环境之下能看见大多数的东西。


    自人出去后荀还是就没有睡着,瞪着眼睛看着门口,直到那扇不知道存在多少年的门被人推开,他眼睛一亮,紧盯着黑色身影将门轻轻带上,几步间已至床榻,上床时带着一身凉气。


    “还没睡?”谢玉绥躺在床边被子上,荀还是身子一向很凉,更是怕冷,虽说现在初秋还没到真正冷的时候,不过冲了个冷水后身上带了不少凉气。


    他本欲等凉气散散,结果方一躺下荀还是就掀开被子蹭了上去,与平时的样子大相径庭,粘人的紧。


    谢玉绥无奈将他抱在怀里。


    *


    第二天天刚亮,麻雀还未来得及跑窗边扑腾,荀还是率先睁开眼。


    他感受着另一个人近在咫尺的呼吸,感受着对方温暖起伏的胸膛,他突然有一种念头,一种不切实际的奇怪念头,似乎……似乎到现在,他好像才真的活着。


    这念头起的没来由,连荀还是自己都吓一跳。念头闪过之际他先是一愣,紧接着向后仰去,想要从这个会让人堕落的怀抱里挣脱出来,然而他刚有动作,一只胳膊先一步伸了过来,一个用力又把他捞回到怀里,随后胸膛震动。


    “醒了?”


    “……嗯。”荀还是闷哼了一声,大抵是这样一来一回让他终于清醒,夜色掩盖下的羞耻这会儿爬了回来,荀还是少有的没有贫嘴,反而规规矩矩地将压在他腰上的手拿开,坐起后拉起散至胳膊肘的衣衫,将逡巡于肩膀和锁骨附近的旖旎遮了起来。


    脖颈最下侧还有一点点红痕在里衣的遮挡下若隐若现,谢玉绥眸色深沉地看着这一幕。


    宅邸明里暗里藏了很多人,但是这位王爷不知道什么毛病,非要亲自给荀还是煎药,荀还是就只能无所事事地一人坐在廊下等着。


    早点送来的有点迟,可能是昨天跑掉的侍卫跟送早点的人通风报信,让他们别来的太早搅了王爷好事儿,所以当侍卫拎着餐盒走到院门的时候,一只脚来来回回进出了好几次,最后还是荀还是看不下去了,将人叫了进来。


    侍卫年纪较轻,脸上还有未退干净的稚嫩,明显经历过的事情比较少,也就是这种新人比较老实,估摸着其他阅历多的不想跟荀还是多打交道,才被推出来干这种活。


    荀还是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随后闭上眼睛靠着柱子。


    荀还是还是先前那样坐着一动不动,这会儿多了个人对他无甚影响,不过身后那人就没有他如此淡定,身上像是长了疥疮怎么站着都难受,还要强忍着难受不敢乱动。


    年轻侍卫是真的不敢动,原本一大早被塞了个食盒说让他送过来时,虽说瞧见其他人诡异的表情,但他没当回事儿,全当其他人怕豫王。直到在快要走到这间院子的时候,有个良心发现的人将他拉住,方才知道这间院子里究竟是何人。


    眼看着廊下之人闭目养神不发一声,侍卫手里抱着食盒浑身难受哪哪都觉得不对劲,尤其是视线一不小心落在对方的脖子上,看着那点怎么瞧都不正经的红色,未经人事的小侍卫脸色瞬间爆红,眼睛愈发不敢乱瞟,直勾勾地盯着敞着的大门。


    直到侍卫觉得双腿有些麻木才听见迟迟而来的脚步声,他像是看救世主似的扭头,原本以为自己守得云开见月明,看见心心念念的王爷,结果一抬头就看见一个壮汉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完全没有因为院子里的人而有所忌惮,尤其是脚步停在廊下之时,率先咦了一声,随即好不讲究地坐到一旁的石墩上,道:“妖孽你怎么回事,几天不见这是快死了?浑身像是没骨头了似的。”


    荀还是懒懒地掀开眼皮,轻飘飘地看了一眼不说人话的邬奉,而后闭上眼睛道:“放心,一时半会儿死不了,说不准还能看着你下葬。”


    邬奉虽说脾气暴躁,但还有脑子,顾忌着不知去往何处的谢玉绥,只是狠狠瞪了荀还是一眼,后来发现荀还是闭着眼睛根本看不见,他的火气没能传达过去也就算了,再看着对方那副病态的样子,邬奉眼珠子一转,对着站在身后的侍卫摆摆手。


    邬奉出身将门,性子直爽,从未有公子架子,经常和这些侍卫打成一片,所以彼此相熟,见着邬奉的动作之后,侍卫无声地笑了下,点头往长廊尽头挪了挪。


    直到确定侍卫听不见,邬奉往前凑了凑,屁股挨不到石墩子就坐到荀还是身侧。


    “唉,妖孽你知道吗?”邬奉的开场白没有一点心意,自以为这句话很吸引人,结果眼瞧着荀还是连眼皮都懒得抬,更是将他当成空气一声不吭。


    邬奉刻意表现出的笑容瞬间收了回去,磨磨牙道:“也就是你不知道情况才能在这待得清闲,也是,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幸福的,知道的越多越累。”


    邬奉说话就像他的性格,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所以此时抛出来的说是钩子,还不如说是一把长剑,直冲冲地奔向荀还是,结果发现荀还是根本没有搭理的意思,这下子长剑刺也不是,收也不是,倒是让邬奉险些憋出内伤。


    没有谢玉绥在旁边压着,邬奉肯定不会委屈自己,所以长剑自然不可能收回来,于是,他凑到荀还是旁边小声道:“你不知道吧,你在东都的那些计划都已经被王爷摸了个透了,顺便还给你们那位皇帝透露了一下,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天枢阁此次非要你死不可?就是皇帝知道你参与党争,再加上他一直看你不顺眼,这不借着这个由头,直接把你当成向祁国讨好的诚意,死伤不论,你啊,邾国皇帝已经不要了。”


    荀还是一直歪头靠着柱子,听见这话后慢慢睁开眼,却没有转头看向邬奉,他盯着地上依旧一言不发,但是瞧着这一幕邬奉已经满足了。


    他伸了个懒腰,浑身骨头嘎嘣作响,随即从长廊上跳了下来,站在荀还是对面:“所以啊,你对我好点,万一王爷把你带回祁国圈禁起来,我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也能少给你穿点小鞋。”


    “计划……”荀还是突然开口,却依旧没有看向邬奉,如今白天视线不比晚上那样差,但是着重留意之后,他发现即便是日头悬于当空的白天,眼前依旧像是蒙了一层雾气,很淡,不留意很容易被忽略。


    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邬奉的话让他心生警惕,故而问道:“不知道王爷对我的计划有何高见?还是说,他想通过这些来威胁我?”


    “有什么可威胁的。”邬奉未曾察觉荀还是语气的不对,在他耳朵里,这个妖孽不管什么时候说话声音都是柔柔的,虽然不似一般小倌那样充满了女气,但也少了男人一般有的阳刚,好听不腻,只是放在荀还是身上,邬奉下意识排斥,也就分不清跟寻常有什么不同。


    “夺嫡篡位这种事我不懂,就算你真的跟我们去了祁国,其实也不会将你怎么样,毕竟如今来说,你嘛……并没有太多的用处,还不如……”


    “邬奉!”


    一声训斥吓了邬奉一跳,他立刻意识到来人是谁,缩了缩脖子往后退了两步,而后眼神乱飘,狡辩了一句:“这不是许久未曾和妖孽见面,闲话几句……”


    “那你当真是闲。”谢玉绥沉着声音走到荀还是身边,将药碗放到他的碗里。


    药碗的温度并不烫人,正好可以入口,荀还是闻着冲鼻的药味皱了皱眉头。


    谢玉绥看了眼站在远处尚且抱着餐盒的侍卫,之后又看了眼邬奉,道:“吩咐你办的事情都办完了?方景明找到了?”


    “尚未……”邬奉不太有底气,他今天过来原本只是想看看谢玉绥这里有没有需要帮忙的,毕竟和荀还是这个妖孽在一起,提防不能少,而一般的侍卫又不堪大用,还不够荀还是一刀切的。


    眼看着谢玉绥的脸色不太好,邬奉挠了挠头,之后又挠了挠胸前,左一下右一下的动作像是个猴子。


    趁着谢玉绥和邬奉说话的空档,荀还是不动声色地将药碗从右手挪到了左手,而后十分不经意地一不小心地让药碗倾斜,眼看着漆黑的药汤顺着歪斜的角度流到碗边。


    就在药汤即将突破边线就要流出来归于黄土之际,谢玉绥就好像耳朵上长了眼睛,眼疾手快地拉住了荀还是的手腕,药汤晃了晃,重新归于其中。


    荀还是瘪瘪嘴,谢玉绥揉了下他的头发,之后又往他手里塞了个小纸包。


    纸包上带着点甜酸味,不用打开就知道是什么——蜜饯。


    当真把他当小孩子在哄。


    荀还是瞧着包着蜜饯的黄色小纸包,而后一言不发地将大半碗的药一饮而尽,紧接着将药碗放到一侧,扒开纸包,将唯二的两个蜜饯一起扔进了嘴里,随即眯了眯眼睛,模样甚是开心。


    谢玉绥眼角余光见着这一幕时,眼尾不自觉地软了下来,而这时邬奉突然想起来自己到这里还有另外一件事。


    他从衣襟里抽出一个长方形的小盒子,递给谢玉绥:“哦对,王爷要的这个东西今日送来了,亏的先前隽娘收拾东西时一起放在了包袱里,不然还得回一趟裕安城。”


    小盒子通体黑色,上面缀着几道银色的线条,看起来漂亮雅致,想来是放着贵重东西的。


    荀还是起初视线被盒子所吸引,但是后来听见邬奉的话后,视线立刻落到了谢玉绥身上。


    谢玉绥无知无觉地接下盒子,打开盖子,里面躺着一个通体白色的扇子。


    扇骨由白玉铸成,扇面尚未绘制,看起来像是个半成品,但是下面又挂着一个精巧的玉坠,怎么看都不像是存起来尚未用的样子。


    谢玉绥正欲将扇子递给荀还是,结果一抬眼却发现对方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身上。


    谢玉绥一愣,道:“这扇子是先前许你的,扇骨非普通白玉,你且先带着,比你那竹扇要好……”


    他原本还想说一下这扇子有多么特别,得来不易,扇面回头可以找个大家绘制,结果自己侃侃而谈,对方却没有听话的意思。谢玉绥察觉到荀还是的注意力不在这扇子上,遂问道:“怎么了这是?”


    荀还是用力抿着嘴唇,过了半晌憋出一句:“隽娘是谁?”


    作者有话说:


    昨天的还没放出来,改麻了,删的没啥玩意了还在锁,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先去大眼仔看吧。


    第80章 第 80 章


    时值初秋,白日太阳高挂的时候空气还是有些闷,早晚的凉风在阳光出现的那一瞬间立刻被带起了温度,有日头和没日头完全是两个季节。邬小将军在晨光的炙烤之下,一路狂奔到这里时出了一身汗,却在听见荀还是轻飘飘的一个问题里感觉到一身寒意,汗瞬间冷透,就差打个寒战。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原本还算清新的空气带着点酸酸的味道。


    可能就是妖孽吃的那两个蜜饯带着的酸味,邬小将军如是想着。


    荀还是没有接谢玉绥递过来的扇子,只是仰头看向谢玉绥,面无表情的样子染上了一点点冷意,这是从前从未在荀还是脸上见过的表情。


    邬奉感觉再迟钝都意识到不妙,他摸摸鼻子想找个借口赶紧跑路,结果看向荀还是时,视线一不小心扫到了荀还是的脖颈。


    日光照射下,荀还是的皮肤白的近乎透明,所以一点点红色就显得异常突兀。邬奉看着那一眼表情先是一滞,之后像是发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犹犹豫豫地往前凑了一点,似乎想看清那点红色是什么东西。


    谢玉绥正要回荀还是的话,就见邬奉鬼鬼祟祟地伸着脑袋:“你做什么?”


    邬奉被人发现动作之后没有丝毫的窘迫,反而因为被发现之后更是没了忌惮,伸着手指指着荀还是道:“妖……荀阁主这是被蚊虫咬了还是怎么的?可别是得了了不得的病,据说很多偏远的地方有些瘟疫就会生出疹子,荀阁主总是出没于各种犄角旮旯的地方,别真的碰到了不该碰的。”说到这,邬奉觉得自己的担忧很有道理,遂看向谢玉绥,有些急迫道,“王爷这两天跟妖……荀阁主走得近,要不一起都给大夫瞧瞧。”


    邬奉说这话时感觉自己简直是慧眼如炬,这么小个地方都被他发现了,反观与荀还是相处的谢玉绥却是没看见,这不得讨个夸?结果再抬头时,同时看见谢玉绥和荀还是一言难尽的表情,就连不远处的小侍卫看向邬奉的眼神都像是看傻子。


    荀还是欲盖弥彰地拉了拉衣领,转头看向谢玉绥:“你们祁国的将门都是这样的?”


    饶是谢玉绥此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替邬奉的智商遮掩一二,强行将扇子塞到荀还是的手里,道:“别想趁机打祁国的主意,祁国的将门可不止邬家一个。”


    荀还是想想觉得也对,偌大的祁国不可能只有一个将军,耸耸肩将扇子从盒子里拿了出来,触手冰凉,确实是上好的玉制成,只是玉做扇骨怎么看都有些暴殄天物。


    荀还是在看见扇子第一眼就喜欢的不得了,不过是在衡量隽娘和扇子时,觉得隽娘的事情更为严重一些,遂将扇子搁置在一侧。这会儿扇子入了手,又觉得隽娘不重要了,还不如手里的扇子来得实在。


    眼看着荀还是对那把扇子爱不释手,谢玉绥趁着这个功夫看了一眼邬奉,示意他该干嘛干嘛去。


    邬奉一撇嘴,离开时又想看荀还是脖颈上的“红疹子”,站在一侧的小侍卫终于忍不住了,他快步走过来:“王爷,餐食给您放在屋内桌子上。”


    谢玉绥应了一声道:“餐盒放到桌子便退下罢。”


    侍卫麻溜地进屋将餐盒放到桌子上,然后小跑着出来在谢玉绥面前鞠了一躬,接着拖着邬奉的胳膊就要将人拉出去,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停顿。


    眼看着邬奉被不情不愿地拖着走了两步,荀还是却在这时突然有了动作。


    谢玉绥就站在身旁,伸手刚好能碰到谢玉绥的衣领,这个距离完全靠着荀还是亲自试探出来的,他此时的手已经攥住了谢玉绥的领子,一个用力直接将人拉到面前。


    谢玉绥被他的突然,刚出声问:“怎么……”剩下的话就消散在一个吻里。


    还没走到门口的邬奉和小侍卫听见动静之后下意识回头,紧接着三观顿时碎了一地,两人甚至忘了脚应该怎么迈,乱在一起差点摔倒。


    邬奉瞧着荀还是在做出骇人的动作之后侧过头,一脸挑衅地看着他。之后他怎么出来的已经不记得了,在缓过神时,他正跟小侍卫挎着胳膊站在烧焦的甬道上,旁边路过几个侍卫正好笑地看着他俩,在接触到邬奉的视线时笑道:“你们俩这是要做什么,小姊妹上街游逛吗?”


    姑娘家出门上街时经常几人作伴,互相拉着胳膊,邬奉听见此话下意识低头,两个黑色的袖子交叉在一起,可不是跟姑娘游逛的姿势一模一样。


    若是换个时候,邬奉能直接冲上去将笑话他的人直接打成个姑娘,可是此时几句话的影响远不及方才见到的那一幕震撼大,以至于调侃他的人都跑了老远,见着邬奉没有追上来,又屁颠屁颠地跑了回来,到邬奉面前再次蹦跶:“这是被夺舍了?还是真准备两个小姊妹上街?”


    “小姊妹”这三个字深深地刺到了邬奉,他猛地抬起头,满脑子都只剩一个念头——如果王爷真的和妖孽在一起,到底是王爷是小姊妹,还是妖孽是小姊妹?


    想到这里,邬奉突然打了个寒战。


    *


    院子再次归于安静,荀还是盯着吃笑半天,谢玉绥无奈道:“有趣?”


    荀还是笑个没完,弯着眼睛道:“这不是怕他分不清情况,以后再闹出什么乌龙来,或者带着隽娘、丽娘的出现在我面前,我可不敢保证不会血溅当场。”


    “隽娘是府里的管事。”谢玉绥解释了一句,原本想揉荀还是的头发,结果见他头发随意披散在身后,却是连拢一下都懒了。


    谢玉绥收手进了屋,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白玉发簪。


    乌黑的长发流于指间,谢玉绥一边摆弄一边道:“邬奉刚刚的话……”


    “你不用觉得为难,我不会多问。”荀还是老老实实任由谢玉绥摆弄,这几天他乖的过分,不吵着出去,也没想要见什么人做什么事,甚至连一句问话都没有,唯一一个有些失态的就是前日晚上的那句:“那我现在算是送到你手里的俘虏了?”


    可是越这样谢玉绥心中越是不安,很多事情并非不能摊开讲,只是时间未到,如今说出来很容易被曲解成另外一种意义,所以谢玉绥宁愿选择少说。


    然而反观现在,似乎那些闭口不言让两个人之间距离更远了,哪怕做着亲密的事情。


    思考期间,荀还是的长发半挽在头顶,白玉簪横在上面,是一个简单的款式,很适合荀还是的装扮。


    荀还是感觉到身后没了动静,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确定已经弄完之后跨过栏杆,擦着谢玉绥而过,没有先前为了逗邬奉时亲密,旖旎的气氛还没来得及扩散就已经消逝干净。


    餐盒里都是简单的早点,侍卫一早去街上买的,因着天还算热,拿出来的时候还带有温度,吃着正好。


    两人整顿饭都没有说话,直到见着荀还是放了筷子,谢玉绥道:“东都那边出了点事,你即便不想去祁国,这段时间也最好小心行事。”


    荀还是不甚在意地“嗯”了一声,并没有继续谈下去的意思。


    谢玉绥见此没再坚持,起身走到荀还是身边:“走罢。”


    荀还是仰头:“去哪?”


    谢玉绥:“去就知道了。”


    既然话题没有办法进行下去,不如直接看看。


    *


    偌大的邵府除了那一方院子以外,其余地方乱七八糟,房屋早没了从前的精致,花草树木也化成黑炭。


    穿过甬道又过了几个院门,穿到假山之后时,瞧见地上草皮被人翻开,一扇漆黑的门横在地上格格不入,荀还是眉毛一挑,谢玉绥话音同时响起:“一个方便监/禁的地方。”说完他看向荀还是,“听说前些时日,邵小将军就让你居在府上。”


    话虽没说完,但是荀还是听出了剩下的意思,大抵便是“竟没将你关到这里”。


    眼看着荀还是的笑意,谢玉绥也觉得自己这个潜台词有些低级,补充道:“想来邵小将军应该是没把握将你困在这里,所以不如按兵不动,以礼待之,反而让你一时无从下手。”


    荀还是托着下巴:“王爷这解释就有些欲盖弥彰,难不成怕我因为邵小将军的优待而心生好感?王爷这醋劲儿,啧啧。”


    谢玉绥虽不至于这点事儿就能吃醋,但是听着荀还是的话不自觉地就顺着他的思路跑,等回过神时对上荀还是揶揄的笑容瞬间明白自己又被调戏了。


    对此谢玉绥已经习以为常,甚至还能从调戏里摸出那么一点勉强能当成利益的东西,道:“荀阁主既有自知之明,以后就离其他人远点,省的我一个一个醋过去。”


    之后在荀还是逐渐一言难尽的表情中,谢玉绥率先走到门前,手指勾在铁环上,看似轻飘飘的一拉,实则用了内力。


    门用钢铁铸成,厚重凝实,一般人很能打开,谢玉绥做了个请的姿势:“荀阁主先。”


    荀还是还没闹明白谢玉绥究竟要带他做什么,见着这一幕一边走一边笑:“不会是要囚禁我严刑逼供吧?我好怕。”


    嘴上说着害怕,脚下动作不见停顿,一脚踏进了黑暗里。


    楼梯一路向下,两边插着晃动的火把,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地方,四周除了两个人的脚步声以外还有水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诡异。


    荀还是不疾不徐地向下走,周边只有石壁,很容易让人忘记时间,走了多久不知道,直到看见前面又有一扇门,荀还是终于没忍住笑出声:“不知道还以为这里藏了什么宝贝,这门是玄铁精?当真是大手笔。”


    他没有动手,大爷似的站在一侧,等着谢玉绥将门拉开。


    外面的那扇门尚且不觉得有什么,然而这扇门却好像隔绝了人间,门打开的瞬间,一股热浪铺面而来,带着一股腥臭腐烂的味道令人作呕,惨叫声不绝于耳,叫地府也不为过。


    “这是……”荀还是终于没忍住出声问道,他们面对的依旧是由石头砌成的甬道,什么也看不见。


    谢玉绥的脸一半在阴暗里,原本就深邃的五官此时看起来更加深不可测,闻言看向荀还是:“方才不还大义凛然,这会儿怕了?”


    荀还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笑容依旧轻松:“这种地方想从我嘴里撬出来点信息有点难,不如换个地方,说不准我就和盘托出了。”


    谢玉绥挑眉:“荀阁主想在什么地方。”


    荀还是一步一顿走到谢玉绥面前,凑到耳边,在撕心裂肺的嚎叫声中轻轻吹了一下谢玉绥的耳垂,刻意挑着尾音:“床上。”


    作者有话说:


    某方面人菜嘴欠的荀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