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十八谱
沈乌怡眼睫颤着, 头顶的灯光模糊罩着两人,眼前大半的视线都被他挺拔的身影遮挡住。
那个黑色礼物盒仍递在那, 隐约有股清淡的香气飘过来。
一看就价格不菲。
她低眸看了一眼, 边原手背皮肤也是冷白的,和黑色形成过于强烈的对比,青筋跟着突出,平添了一股暧昧。
他也记得自己失约了吗, 又或者是随口的事。
似乎在任何人面前, 边原永远是一副游刃有余, 不怎么在乎的模样,没人能被他真正放在心上。
沈乌怡抬起眸, 重新看向他, 很轻地摇了下头:“不用了。”她伸手往前轻轻推了一下盒子,不再看他。
收回手的时候不经意碰到了一下他的手背,冰凉的触感。
沈乌怡指尖下意识颤了下, 而后, 她对他弯了下唇, 幅度不高, 转过身往前走去。
她没有收下这个礼物, 道别后便直接走了。
走过转弯, 沈乌怡抬眼便见到一个心虚往回走的熟悉身影,半开的包厢门很快关上。
包厢里施思蔓迅速坐回了位置,没过两分钟, 沈乌怡走了进来,对视上她笑着的目光。
沈乌怡弯唇说道:“我看到你了。”
施思蔓正经坐着回视她, 眨眨眼,最后还是败下阵来, 笑出声:“被你发现了。我看你一直不回来,就走出去找了下你,没想到……”
沈乌怡看着施思蔓脸上带着揶揄的笑意,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眸,走过去坐在她旁边,倒了杯茶,递给她。
木桌子上轻放下两个小茶杯。
施思蔓一口喝完了茶,笑盈盈转头看着沈乌怡,沉吟片刻,有些欲言又止。
她的视线存在感实在太强,无法忽略,沈乌怡偏头,歪了下脑袋,唇角带着笑意:“……怎么了?”
“嗯,”施思蔓故意沉吟了一下,“坦白从宽,你和边原……这是谈没谈?”
她方才出去,就见到沈乌怡被一个高大的男人居高临下地堵住了路。
原本以为是不认识的人强势搭讪,她差点就要跑出去直接带走沈乌怡,下一秒却发现了男人略显熟悉的的侧影,棒球帽也曾见过,加上那一身强大的气场,明显是边原本人,施思蔓才顿住了脚步。
随后就见到沈乌怡想走,却被边原伸手抓住手腕,施思蔓在转角处看得心脏砰砰,但没多久沈乌怡便若无其事地走了回来。
摸不清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沈乌怡出演过边原的MV,但自那之后也没听过两人有什么交集联系。
沈乌怡抿了抿唇,低下眼眸又倒了两杯茶,抬眼看着友人,温声问道:“你想听真话假话?”
施思蔓目光落在她脸上,沈乌怡眸光澄澈,眼睛形状是微勾的狐狸大眼,加上整体五官过于精致,很容易显得攻击性极强,但她的笑容很温柔,轻易就驱散了尖锐的感觉。
施思蔓似是思考了一下,看着她笑道:“真。”
选择了听真话。
沈乌怡缓缓放下茶杯,朝施思蔓努了努嘴,沉了口气认真道:
“有实无名。”
没有恋人之名,行恋人之实。
大家都是成年人,这话落地,顿时懂了。
施思蔓还是不可避免地惊讶了一下,在她看来,沈乌怡不会是能走进这种关系的人,无他,沈乌怡一直以来都太乖了,所以施思蔓在看到沈乌怡和边原拉扯的第一反应也是要么在谈要么暧昧。
但人都有不为人知的阴暗面,不是性格阴暗,是指鲜少有人涉足的那面。
作为沈乌怡多年的知心好友,施思蔓忍不住对边原挑剔了起来,他人是顶不错,哪哪都算得上顶好,外貌身材才华,但对身边的伴侣如何,外人很难清楚。
“边原那么有魅力?”施思蔓抬着眉,问到一半却自觉这话有问题,边原这两个字就毋庸置疑了,而且这话有怀疑沈乌怡眼光的嫌疑。
接着笑道:“我就是觉得,在这样的关系里,边原真是赚了。”
沈乌怡笑了笑,轻轻敲了下她,“少贫我了。”
施思蔓无奈点点头,拿起筷子,示意她继续把日料吃完。
没吃两口,施思蔓想起来什么,忍不住扬唇笑了出来,悄摸摸用手机打开了购物页面,不让沈乌怡看见。
沈乌怡也没去偷看她的,一个人低着头颈,静静地把剩下的吃完了。
结束回到家,沈乌怡收到文姐的消息,这周末去摄影棚拍《山月事》的定妆照,到时小丁来接她,拍摄完定妆照后会挑个吉日直接公布出来,算是提前预热一下。
距离周末工作的日子还有空闲,施思蔓见不得她老是绷着一条弦的样子,趁她练完,赶忙拉了她出来一起去喝酒放松。
约出来的地点是后海街的酒吧,夜色之中整条街都是斑斓的灯光,热闹极了。
沈乌怡慢步走在这条街道上,眼前被灯光不停恍惚。
似乎人们总是下意识地把灯光和热闹挂钩到一起,毕竟有灯光就有人在。
但眼前是有人,心里却莫名空落落的。
她低下头,不自然搓了下手,放进兜里,现在天气已经不那么冷了。
走在路上的某一刻,沈乌怡莫名觉得自己就是孤零零的一盏灯。
推开酒吧包厢门,意外地,迎面扑来一阵雪花状的泡沫,沈乌怡躲闪不及,用手背挡了下。
放下手时,沈乌怡看着拿喷雪的施思蔓,笑了起来,“这是搞什么呢?这么有气氛。”
施思蔓扬了扬眉,骄傲道:“迎接我们的沈大演员沈乌怡女士!再过几天,沈女士的新电影定妆照不是要上了吗,让你提前感受一下观众的热烈欢迎。”
沈乌怡笑得不行,伸手点了下施思蔓的脸颊,“都还没拍呢。”
谢明言坐在里面,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们这一幕,“给她过过瘾,成了,迎接完了,还不进来?”
施思蔓收好喷雪罐,和沈乌怡走进去坐下。
包厢不小,坐了三个人绰绰有余。
沈乌怡朝谢明言点点头打招呼,兀自坐在了施思蔓旁边。
施思蔓也才来没多久,看了眼安静坐下的沈乌怡,眼睛转了下看向谢明言,毫不客气地戳了戳他,直言问道:“诶,边神今天怎么没来?”
来之前,施思蔓特意叫了谢明言过来一起玩,话里话外暗示了沈乌怡也会来,谢明言也不是傻,收到暗示之后就直接去约边原了。
但两人坐了好一会儿,沈乌怡都到了,边原却一直没来。
谢明言拿了一杯酒,低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怎么说起,干脆先把这杯酒一饮而尽,随后躺倒在软沙发背上,闲闲散散的:“真想知道啊?”
施思蔓余光见沈乌怡也放下杯子看了过来,安静地看着他们,明显是兴趣来了。于是,施思蔓佯装恼怒,瞪了眼谢明言:“要是不想知道,我问你干嘛?能说你就说呗。”
“……”谢明言被她戳了一下,吃痛地故意嘶出声,“行行,叫你小祖宗了,也不是什么秘密。”
沈乌怡单手抓着酒杯的手指,在昏暗的灯光下紧了紧,见谢明言似是要看过来,她不动声色转了下目光又看过去,一副不经意听着的样子。
片刻,谢明言略显无奈的声音落在包厢内。
“原本是约好了今天晚上出来的,但他一直不接电话,也不知道跑哪去了。”谢明言沉吟,敲了敲杯子侧面,缓缓开口:“前几天还在一块的时候,边神接到老宅那边的电话,叫他回去参加老人家的宴席,他也没去。所以不是故意针对谁,我发誓。”
沈乌怡垂眸盯着杯子内的酒水,仿佛能借着微弱的光看见自己的倒影。
谢明言继续说道:“不过这几天,边神的心情确实不怎么好。”
杯子里的酒水控制不住晃了一下,沈乌怡轻轻放下去,抬起头看向躺靠着沙发的谢明言,微不可察地抿了下唇。
施思蔓跟着皱了下眉,余光瞥了一眼沈乌怡,心底叹了口气,那天在日料餐厅两人就没什么接触,看得出来应许是闹矛盾了。
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施思蔓抬手撑着下巴,随意地问了一句:“长辈的日子都不去吗?”
话音落下,原本姿态闲散靠着沙发的谢明言,立刻抬起眼,不屑地嗤了一声,“他们算什么长辈。”
施思蔓看着他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边神就没亲人了,长辈这两个字对他挺可笑的。”提到这事,谢明言脸上一直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都冷了下来,明显不满。
谢明言和边原一块长大,边原家里那点事,他作为朋友,看得最是清楚,也一直替他不服,提到那家人就恨得牙痒痒。
“……这,能说吗?”施思蔓语气小心翼翼,“是秘密吧。”
毕竟涉及到名人的隐私方面,还是要谨慎。
谢明言身子弯下,手肘撑着膝盖,从桌上拿起烟盒,磕了一根烟出来,偏头点燃,缓缓抽了一口,白色的烟雾缭绕。
他抽了两口,叼着那根烟,转过头看着沈乌怡和施思蔓,她们两人都不自觉地目光看了过来,他笑了一声,笑意并不真切。
“算不上什么秘密,真想知道啊?”谢明言又把话绕了回去。
但这话显然不是再对着施思蔓说的了,而是沈乌怡。在场三人都清楚。
沈乌怡缓缓吞咽下方才含住的酒水,酒精的呛感传过喉咙,她生生忍下那股想咳嗽出声的冲动。谢明言的眼神在包厢的灯光下显得忽明忽暗,她对视了上去,眼底藏着坚定,温温吞吞地点了下头。
谢明言伸手拿下嘴里的烟,抖了下烟灰,眼睫垂下,缓缓:“以前上学那会,有回边原他爷爷办七十大寿的喜宴,还下着雨,那会大家年纪都不大,白天玩完之后,有朋友家离得远,边原送人回家,去喜宴的时候就晚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说到这,谢明言忍不住嘲讽一笑。
沈乌怡抿紧了唇,默默看着他伸手掐灭快燃至尽头的烟头,猩红的火光一瞬熄灭变黑,只有昏暗之中交错的斑斓灯光闪耀。
“结果,”谢明言说,“宴会当场,他爸就直接当着众人的面,狠狠扇了边原一耳光。”
“你们说,他们也配叫作亲人,叫作长辈?过分事儿做那么多,也不怕遭天谴。嗤,反正我是不认。”
“……”沈乌怡不禁捏紧了手,脸颊的肌肉暗自咬得用力。
原来,他小时候经历过这些吗。那后来,他又是怎么独自面对母亲去世,父亲无缝另娶的……这些年的独当一面,风轻云淡,任谁都想不到他过去如此。
沈乌怡敛下眸,三人都喝了不少酒,但度数都不高,最多微醺。
喝到最后,快离开的时候,谢明言起身和她擦肩走过,漫不经心留下一句:“边神这会儿应该在家。”
沈乌怡拿着手机,跟在施思蔓旁边下楼,心底有些犹豫。
施思蔓牵着她的手臂,唠唠叨叨:“等会先送你回家,你回去可要早点睡啊。”
沈乌怡笑了下,应下来,但看着谢明言银色的车缓慢靠近过来,前不久他落在耳边那道话莫名再次响起,她捏紧了一下手机,还是转过头跟施思蔓轻声道:
“你们先回去吧,我顺路去地铁站附近买点东西。”
告别了施思蔓两人后,沈乌怡慢慢向地铁站走着,手机屏幕按亮了又自动熄灭,她再次伸手按亮,如此反复了好几次。
她在犹豫要不要打电话给边原。
可下一秒,联系人为“冰块”的来电自动浮现在手机锁屏上。
沈乌怡手指顿了下,心跳狂猛,她压根没拨出去电话。
是边原打了过来。
但只响了五秒,沈乌怡还没来得及接通,电话就挂了。
手机屏幕上顿时显示了这通未接电话。
沈乌怡垂眸看了几秒,手指点了下屏幕,没让它自动熄灭,片刻,她收好手机,加快了步伐往地铁站走。
到达边原家附近,天色昏黑,沈乌怡轻喘着气,低头调整好呼吸,慢步停在一栋私人别墅门口,抬手按响了门铃。
等了好几分钟,心跳声跟着漫长的等待延长,沈乌怡低着脖颈,看着脚下的地面,心想再等三十秒,倒数过后还没有人来,她就走了。
数到第二十八秒的时候,大门忽地一声轻响,开了。
沈乌怡意外地抬起头。
边原单手撑着门,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眼眸黑漆漆的,浑身的酒气,一看就喝得不少。他头颈往下低了低,看清她之后,面上表情略显意外。
似是意料不到她怎么会出现在这。
沈乌怡有些局促,但还是掩住不听话狂跳的心跳,认真抬眸看向他,语气温吞道:“我接到了你的电话……以为你可能有什么事情,就过来了。”
她没说这一路赶得都是跑着来的。呼吸已经在方才的等待中,平静下来了。
边原眼睫垂下,回想起前不久误拨出去的电话,缓缓放下撑着门的那只手,移开目光,声音低哑:
“进来。”
沈乌怡跟着他走进去。
再次来到边原的家,仍是熟悉的冷调,整体建筑风格是黑白色系,很难找到另外一种颜色。
但这次,莫名给人感觉更冷。
沈乌怡看着他背影微低的懒散模样,挺拔的身影走在前方,几乎将她全部光源都挡了大半,露出的肌肤在灯下更显冷白,禁欲得彻底。
她不偏不倚走在他的正后方,看着他冷淡的后颈,有些出神,从另外的角度来看,边原又何尝不是一种光呢。
长夜之中,总有些什么来破晓。
没有光,那就自己成为光。
跟着走进客厅之后,沈乌怡止住脚步,看向窝回沙发上,懒散看着台球频道的边原。
他的瞳仁漆黑,漫不经心把目光偏过来,撞上她欲言又止的视线。
如果仔细看,能看清他锁骨附近的肌肤变红了。沙发附近的酒气愈大,但周围很干净,没有任何垃圾,只余有浓烈的酒精气味。
“边原,”沈乌怡顿了下说,“你家厨房在哪?”
他睨着她,抬手指了一下方向,很随意。
厨房面积很大,但东西极其少,沈乌怡几乎一览无余,翻了翻储物柜,没有看到有想拿出来的东西。
而后,沈乌怡从厨房走出来,想着现在下楼去附近的商店,或许还能买到。
路过客厅的时候,她抬头,看见边原面上情绪不高地撑着抱枕,眼皮半掀不掀地看着转播的台球频道,气质恹恹的。
浑身气场低沉,也似是没工夫注意旁的事情。
沈乌怡收回视线,走到门口时,正要拉开大门,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臂伸了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腕。
边原高大颀长的身影压了过来,黑压压的,居高临下看着她,声音低沉沙哑:
“你去哪?”
沈乌怡仰头看着他:“我去买罐蜂蜜,好吗?”
边原盯着她,漆黑的眼眸里是她的倒影,没有说话。
沈乌怡先败下阵来:“不出去了,我叫个外送。”
现在外头风大,两人站在这对峙也不太好,沈乌怡扯了扯被吹得微微扬起的毛衣角,她转了转手腕,却还是被他桎梏得不能动。
但有一点她比较奇怪,边原的手此刻却是热的,暖得不像话。
边原眼皮掀下去,慢了半拍,松开她的手腕,低低道:“嗯。”
随后,他先转身回到客厅。
沈乌怡跟在他身后,拿出手机进入外送页面,见边原坐下后,她不经意上前碰了下他的后颈和额头,烫得不像话。
发烧了,体温这么烫。
沈乌怡蹙着眉,第一时间先安排了外送蜂蜜和退烧贴退烧药。
边原掀着眼皮看她,眼眸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她放下手机,表情难得有些严肃地叫他:“边原。”
这声落下,边原懒洋洋嗯了一声,低低沉沉的嗓音,还带着股哑劲。
沈乌怡忽地一下说不出话来了。
心底有块地方缓缓松动,像一块柔软潮湿的沼泽地,控制不住要往下陷。
“算了,没事。”沈乌怡移开目光,软声。
等外送小哥把东西送了过来,沈乌怡先拿出退烧贴走到边原身旁,轻抬了抬手,示意他额头贴过来,边原抬起眼看她,而后头颈朝她的方向倾了倾,面上情绪起伏不高。
沈乌怡动作很轻地把退烧贴给他贴上,冰冰凉凉的触感,有一角还没贴好,见边原想转回去,她没想太多,直接按了下他颈侧,温声:“别动。”
边原眼眸垂着,心底莫名有块痒痒的。
贴完之后,沈乌怡转身去茶几上烧温开水,泡蜂蜜需要温开水,保险起见,等解了酒再吃退烧药。
客厅的沙发位置不多,烧了水,她便坐到边原旁边,顺便看了看他的体温情况,还好不是很高。
边原眼皮懒懒地搭着,额头贴着一个退烧贴,气场低沉又透着恹恹的气息。
沈乌怡偏过头,看着他,还是缓声开口道:“边原,你发烧了……一晚上都没发现吗?”
如果不是她来了,他是不是就这么生生熬过去了。
边原抬起眸,黑漆漆的瞳仁中映着她,他平常本就冷白的皮肤此刻更是突显,薄唇几乎没血色,轮廓骨头却仍是无比突出的优越,光是对视的一眼,便轻易教人说不出话来。
气氛沉默,不断在对视里拉长每一瞬。
沈乌怡耳尖热了,她转过头去,见水快开了,弯腰去够茶几上的独只水杯,但距离有些远,针织毛衣往上缩,她今天穿的又是一个宽松的半身裙。
下一秒,她腰后面有个小面积的纹身露了出来。
边原抬手扶住她的腰,手指触上了那个纹身。
她腰窝往下一点的部位,纹了一个小太阳。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的纹身。
太阳纹在了上半身最低位,却一副冉冉升起的模样。
仿佛深渊里腾空的一抹新日。
但最让他意外的点是,她这么怕疼的人,竟然会有一个纹身。
“不怕疼了?”边原声音沙哑问道。
沈乌怡回过头,才反应过来自己整个纹身都显露了,拿了杯子坐回来,边原的手还抵在她腰窝下方的纹身处。
她只得放好水杯,伸手搭上他那只手,抬眸看向他,或许是发着烧的缘故,他的眼眸中像藏着一抹淡淡的湿红。
“很久之前纹的了,”沈乌怡说,“更具体的,等以后再告诉你。”
等确定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但我们不说永远,因为永远太假。
沈乌怡低下眼。
曾经父母也说过永远陪着她长大,是她永远的避风港。
边原松开手,哑哑随意应了声,头往沙发背上一靠,下颚线清晰凌厉,喉结滚动了好几下,像有刀割般干痒又疼。
呼吸越来越浅,快要忍不住时,手臂倏地被轻轻碰了碰,边原睁开眼,浑身懒洋洋的冷淡,映入眼帘的是沈乌怡带着笑意的神情,她把他的水杯往前递了一下,“温的,喝了吧。”
边原盯着她看了好几秒,喉结克制不住滑动,他伸手接过,微闭上眼一饮而尽。
没有原本以为的甘苦味。
是甜的,蜂蜜的味道,入口的即刻便润了嗓。
放下杯后,边原拿过遥控,散漫地靠着柔软沙发,目光偏过来睨着她。
正巧,沈乌怡也在抬眸看他,他头上贴着一个蓝色的退烧贴,眼眸黑漆漆,深处像藏着一汪见不到底的潭水,暗自汹涌,却又像错觉。
望不穿这暧昧的眼。
边原晃了一下遥控,眼皮掀起来看她,语气起伏不大,低低沉沉的:
“看不看电影?”
沈乌怡点了点头,边原把遥控抬手轻轻一扔给她,她下意识挑了那部经典电影《简·爱》来放映。
等待间隙,沈乌怡放松地靠着抱枕,发了一小会呆,余光悄悄瞥了下边原。
故事在黑暗中缓缓放映,窗外的天际也缓缓开始出现微小的亮色。
看到简和罗彻斯特两人对峙的场景时,沈乌怡怀里抱了一个抱枕,观察罗彻斯特的微表情,另一面又注意着边原的动态,边原似乎一直保持着那个懒散的坐姿,未曾变过。
“我对你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我左边肋骨这里有一根细线,另一端紧紧系着你。”
罗彻斯特一边走,一边艰难地说,“要是你走了,我怕这根交心的线会突然断开,那我大概会随之心中流血不止。”
“但是你,你会忘了我。”
还未看到后面的故事发展,旁边一道轻微的声音响起,她下意识转过头,就见到边原头朝一边靠着沙发,眼睛都闭上了,冷隽的五官在睡着时,才稍显出一两分柔和。
轮廓线条优越得没法挑刺。
沈乌怡放轻了脚步,找到被子给他盖得严严实实,动作很轻柔,几乎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电影也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中静了音,只有画面在继续呈现。
沈乌怡在他旁边守着,时不时抬眸看看电影,守着他到了天亮时,他额上的高温终于渐渐低了下去。
清晨的一缕暖光刺进来,边原口袋内的手机嗡嗡震动着,他闭着眼单手拿出来,随手关了闹铃,缓缓坐起身。
脖颈处竟然没有任何不适感。
视野清醒时,边原看清自己昨夜是完全睡在了沙发上,还有一床柔软的被子盖着。
边原掀开被子,直接下了地,走到厨房附近时,他正眼对上低头忙活的沈乌怡。
沈乌怡把粥盖好端了出来,抬眸就见边原走了过来,弯了下眉眼:“醒了?这里有刚煲好的粥,桌上还有退烧药,记得都吃了。”
边原抬手撕掉额头上贴了一夜的退烧贴,眼眸低下看她,声音还有点哑:“你呢?”
“我?我要去工作了。”沈乌怡朝他挥了手,“照顾好自己,拜拜。”
边原往旁边的墙挨靠了一下,颀长的身影立住,看着沈乌怡背影迅速又利落地离去,似是丝毫不给时间让人反应,只留下一桌的粥和药。
……
沈乌怡走得很急,下午要正式拍定妆照,她要先回家收拾一下,再坐车赶往摄影棚。
打车回到景悦花园,沈乌怡迅速进沐浴间洗澡护肤。
拍定妆照需要素颜去,不用提前化妆。
出门前,她换下昨天那套针织毛衣和半身裙,在镜子前,再次看到腰窝往下那处的纹身时,目光顿了下,很快又回过神。
整理完一切,过去了将近一小时。
沈乌怡发消息让小丁不用进小区,直接在外面的大厦等她过去,能更快一些。
她夹着包,踩着一双白色运动鞋,下了楼后便跑了起来。
跑出小区的时候,视线范围内突然出现一辆转弯过来的私家车,擦着她的身体肩膀,她一时躲避不及,下意识跟随本能往旁边的低矮草丛扑过去,躲开了车。
但随后,肩膀手臂和腿处缓缓传来一阵麻麻的痛感。
沈乌怡的一边身子都扑了过去草丛,大概痛的地方都被擦伤了。
她吃力地用手肘支着大腿,把重心挪了回来,还没来得及站起来,私家车的驾驶车门推开,一双男人的皮鞋停在她眼前,男人伸出手在她面前,有些低沉的嗓音响在耳边:
“抱歉小姐,是我冲撞到了你,你先起来,我们再商讨下赔偿事宜,可以吗?”
沈乌怡揉了下发红的脚踝,抬头看向男人,但逆光,只能看得清些许外轮廓,她摇了下头,自己站了起来。
方才的事情如果要追究起责任,她也有不对的,加上现在时间紧急,她不能继续耗下去。
“不用了,我也有责任。”沈乌怡摇了下头,兀自要往前继续走。
她耽误不起。
男人伸手桎梏住她的手臂,等她回过头,看清她全脸的时候,透明眼镜后的眼神顿了下,但又不是纯粹为她的美貌,男人的眸色很深沉,一时难以看清。
“我的责任更大,这样吧,我看你着急要去哪的样子,先送你一程。”男人说,“加个联系方式,后续小姐你的医药费我全额承担,否则我也良心难安。”
沈乌怡回头看向男人的时候,同样也看清了他的全脸,他长相偏沉郁,戴着一副透明眼镜,平添了股斯文的书气味,唇角有微微扬起的弧度,但莫名地隐约给她一种有点熟悉的感觉。
她低头按了下手机,小丁的消息还没到,只得先答应了男人。上车前她拍下车牌号给小丁,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晚点摄影棚直接见。
上了车后,沈乌怡直接报了摄影棚的地名,低声道了谢。
“小姐怎么称呼?”男人打着方向盘,微带笑意问道。
“我姓沈。”沈乌怡温声道。
她抬眼能清晰看见车内装饰,正中央是一个佛珠手链,车窗角落还有一个佛像,但佛香却不清晰可闻。
“沈小姐,我后座上有个二维码的牌子,你可以扫一下,那是我的联系方式。”
沈乌怡点头哦了声,找出来他说的那个二维码牌子,上面还写了三个字,程承深,应许就是男人的名字。
许是知道她在想什么,男人边开车边说道,声音温润浑厚:“上面是我的名字。”
沈乌怡添加之后,直接把男人备注改成了全名程承深,而后,她看着窗外的街景,按捺不住焦急,“程先生,麻烦您再开快些,谢谢了。”
程承深应了她的要求,点了下头,把车速加快,还不忘看眼后视镜的她,安慰道:“赶得上的,不用那么着急。”
终于抵达摄影棚门口,沈乌怡难掩着急地扯了扯车门把手,却开不了,正要回头跟程承深说时,驾驶座车门开了,他走了下去,拉开车后座的车门,用手顶着车板,低下了头示意她:“出来吧,沈小姐。”
沈乌怡怔了下,随后点点头,低声道了句谢,加快步伐走近后,和小丁汇合,两人一起走进现场。
好在并没有迟到,还远远早到了一会儿。
梁嘉祯也到了。
沈乌怡笑着对他打声招呼,“梁老师,一段时间没见又帅了。”
“别笑话我了。”梁嘉祯笑道,“既然来了,就先来试试妆吧。”
沈乌怡点点头,走过去坐下。
这次定妆要求都穿长袖的衣服,妆容也不是特别复杂,但上镜表现的姿态和神情语言要探讨琢磨。
一直拍到黄昏落下,摄影师收了好几组图,这才结束了。
沈乌怡换回自己的服装,走到门口处等小丁出来的时候,却再次见到了程承深,她下意识往旁边回避了一下,没有让对方看到自己。
换了个角度,仍能看清程承深在和一个女人说话,等女人微微转头时,沈乌怡认出了她是程茉。
隐约之间,似是听到了程承深叫她姐,但又像是错觉。
似乎说的只是“接了这部电影……”。
沈乌怡等了一会儿,他们终于离开,她在原地继续站了会,等到小丁过来,两人一起走出去。
走出门口没两步,在前方候着的程承深就走了过来。
“沈小姐,我送你们过去医院吧。”程承深说。
沈乌怡摇了下头:“不用麻烦您了,我们一会自己坐车去。”
“这件事上和我不用客气,毕竟是我造成了你的伤,你还拍了那么久,不知道伤口现在怎么样了,快上车吧。”程承深说着拉开了车后座的门,目光焦急,担心地看了看她的伤口。
沈乌怡很敬业,拍了这么久,硬是没让伤口影响到自己,该表现的都在镜头前表现出来了。
但一结束,确实剧烈的痛感缓缓传了上来,刺激着神经中枢。
小丁也很为她着急,凑到她耳边低声道:“乌怡姐,上车吧,你的伤口等不起呀,万一拖得严重了怎么办?”
“好。”沈乌怡笑了下,只好跟着小丁坐上车,但稍一动作,就确实疼得不行。
程承深驾驶着私家车稳速加快地驶向医院。
车上,沈乌怡的手机震动响了起来,她有些艰难地拿出手机,附耳接听。
一接听,施思蔓雀跃的声音响起:“乌怡,你现在在哪呢,拍完了吧?我去接你来吃饭不?”
沈乌怡动作牵扯到了伤,忍不住嘶了一声,语气缓慢:“我撞到了,现在在去医院呢,下次有空再去吧,你们玩得开心。”
施思蔓顿时意外极了:“啊?!怎么撞到了?严重吗?肇事者有没有逃逸?叫救护车了没?现在去哪个医院??我还玩啥啊,马上去医院看你!”
一连串的问题差点将人砸晕,沈乌怡耐心一个个都解答了。
挂了电话不久,私家车也开到了医院门口。
下车后,程承深和小丁直接带着她到急诊,这个点的急诊还是有不少人,来来往往的,走廊内扑鼻的消毒水味。
小丁排了号码,很快就叫到了他们。检查过后,小丁急着要去缴费,程承深不慌不忙拦了一下她,把一张银行卡递给她,笑道:“我全责,不用破费。”
小丁愣怔了一下,看了看他,想起乌怡姐下午发来的事情全过程,随即点下头,拿了卡便跑去缴费处。
片刻,急诊厅一角站了不远不近的两人。
程承深收回目光,看向沈乌怡,唇角微微扬着,温润道:“沈小姐是演员吧?”
沈乌怡抬起眸,对上他的眼神,还没说话,身后一道低低沉沉的熟悉嗓音响起。
毫无预兆地,她转过头,竟然看见了边原颀长的身影。
边原穿着黑色卫衣,黑裤子,身形挺拔,面上情绪冷淡,眼眸黑漆漆的看着他们,而后把目光移向她一人,气势强到让人不能忽视,缓声抬了下语气:
“沈乌怡,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