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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刘季?”


    嬴政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就是那个有勇有谋而且运气很好的郎官。


    “道友对他的评级似乎很高。”


    微生雪道:“他是一个很神奇的人。”


    别的不说,无痛打入敌人内部这点,其他人还真办不到。


    而且,“综合能力强,各方面没有明显的短板。”


    楚地天高皇帝远,很需要这种一把抓的全才。


    “你不是想抓那项氏小子,说不定他的运气能再起一次作用,正好撞他手里头了呢。”


    这话却是玩笑了,那种好事碰上一次都是走大运了,哪里能有第二次。


    不过如果这刘季真是这般的人才,那确实是最适合的人选。


    朝中众臣的名单一一在嬴政心中划过,但不是抽不开身就是能力有缺。


    唉,手里的人才还是太少了。


    若是有什么办法能网罗天下之才就好了。


    微生雪看着现场这一个个四十起步的朝臣,黑眼圈大大的,眼底红血丝也少不了,一看就是长时间超负荷工作,她看着都怕他们哪天突然猝死。


    得尽快补充新血液了。


    等得了空,就把科举制的事情跟嬴政讲讲。


    至于适不适合国情,啧,让他们操心去吧。


    在选择自己思考和给大秦打工人增加负担之间,微生雪没有丝毫犹豫就做出了选择。


    正当她在思索如何提起科举制时,第一亩地的南瓜采摘下来并测算好重量了。


    早在称重的时候,治粟内史就已经坐不住,跟嬴政匆匆行礼就往田边而去。


    农官们一边搬运,治粟内史一边提着笔统计,填满沟壑的脸上只剩下震惊之色。


    “四……四千二百五十一斤?!”


    治粟内史抄着统计表,拔腿就往御座前跑,扯着嗓子直嚎:


    “陛下,这南瓜亩产四千多斤!四千多斤!”


    嬴政刷地站起来,握紧双拳,神情激动得点点头,大声喝彩:“好!”


    这南瓜产量竟比其他良种加起来都多!


    四千多斤!


    “道友未曾说过它产量如此惊人,倒是吓我一跳。”


    微生雪也为这产量震惊,这已经是接近她们时代的亩产,要知道那可是加持了各种科技化肥料和各种科学种植方法。而在这里连肥料都还是她教的绿肥,照料纵使精细却称不上多准确,尚且还在摸索阶段。


    “应当是前两日国运加持之效,寻常种植没有这产量。”微生雪估算了一下,“大概要减去两成左右。”


    减去两成……治粟内史刚跑近就听到这句,飞快心算。


    “三千四百斤。”


    那也比现在大秦的粮食亩产高多了,他们连零头都没有。


    加上仙人赐福后的冬小麦,两轮合计才勉强能达到千斤。


    现在它单独一种就有三千多斤……


    很多人恍恍惚惚地伸手掐了自己一把,不疼,果然是做梦吧。


    边上同僚伸手掐住他,一拧一旋,剧烈的疼痛传来,“疼吧,刚才你掐的是我。”


    不是做梦。


    嬴政已经坐下,面容恢复平静,只是手指轻轻点在座椅扶手上,快速而凌乱的频率显示出他内心的激动。


    春夏种南瓜,秋冬种冬小麦,来年换一种粮食种植。


    大秦现在粮食种类多,豪横!


    被产量震惊的还有负责采摘的农人,在这惊人的刺激下,他们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摘下了第二亩地的南瓜。


    “四千六百斤!”


    比刚才更多了!


    多了足足五十斤!相当于大秦以前一亩下等田的产量。


    听到这数字,在场众人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微生雪在旁边看着,也跟着倒吸一口气。


    不是震惊产量,是惊讶他们的表现。


    或许这就是另类的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开始只是农官在统计,这眼看着越来越多,空地上堆积的南瓜从一堆变成一大堆,又变成南瓜小山,连李斯等人都忍不住下场,亲自执笔计算起来。


    他们一次次核对清点,最终确定了大概亩产。


    四千五百多斤。


    亩产有多有少,但平均下来还能维持在这个数量。


    这是让所有人都目眩神迷的数字。


    “这么多南瓜,要如何储存?”


    微生雪:“通风、阴凉、防潮湿,可以放在地窖中。南瓜本为菜蔬,储存时间最长也只有八个月,这还是我家乡湿度、温度都能保证的情况下。在大秦,储存时间大概会下降到半年左右。”


    半年!


    众人都慌了。


    这么多南瓜,半年怎么吃得完呢。


    万万没想到,他们有一天还会有粮食太多吃不完的烦恼。


    本想以后推广了代替麦黍作为主粮,但这储存时间,显然是不可能了。


    “晒干了……”这是常见的保存方法。


    微生雪立刻反问:“切成片还是切成块?”


    不管是哪一种,这工程量都非常大,他们可以召集人手做,但寻常黔首却没有这么多时间和地方晾晒。


    如此高产的南瓜放在这里,万万没有因储存问题不推广的道理。


    且不说大秦君臣绞尽脑汁要延长南瓜的储存时间,有今年集体增产的粮食支持,嬴政也能下决心发兵会稽郡。


    对,是会稽郡,不是百越。


    人数也不是历史上的数十万,而是几万,驻扎在会稽郡,一来稳定局势,二来协助完成粮种迭代更新,三来也是收集百越的信息。


    这支军队不是征战之军,而是一支大型的斥候军。


    前往会稽郡的人也确定了,军中统领自然是屠雎,负责那边那摊子事的人就是刘季。


    对的,他回咸阳了,微生雪亲自操控飞剑,把他一路吊回来,让他也体会了一把飞一般的感觉。


    ……


    刘季在路上领兵剿匪,展现了自己并不弱的领兵能力,顺利地得到了屠雎这等纯粹武将的认可,连连拍着他肩膀说,定要将他引荐给皇帝陛下,到时候把他要到麾下来,两人并肩作战。


    刘季自认早就在仙人和始皇面前挂了号,以后多半也是走文职的路子,跟屠雎也只能遗憾作别,但面上却一点不显,一口一个大哥地叫着,一副恨不得扯着人当场插香结拜的模样,连带着屠雎手底下的兵也与他关系极好。


    才走了大半路程,他们对刘季的态度已经从“那个空降来的麻烦东西”转变成“未来会成为财神爷的自己人”,排斥防备丝滑过渡到亲近殷切。


    这对于他以后在会稽郡开展的工作提供了非常有力的武力支持。


    他们一行只需要带上路途中的食物,等到了那边,自有微生雪搭建好的传送阵运送物资。这样一来,虽难免损耗巨大,却也能称得上轻车简行,连赶路速度都快了不少,比预计的日期早了半个月到达。


    当他们抵达会稽郡的时候,郡守完全没有防备,来得太快了,他都来不及掩盖和布置。


    会稽郡守与项梁有旧,他能在此依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和他的庇护脱不了关系。


    但因为秋收前抵达的特使手中有能直接联系皇城的手段,陛下命令当前,他也不敢明目张胆地袒护项氏。


    一边是旧友,一边是皇命,会稽郡守两相为难之下,便干脆拖延起来。


    问就是在处理了,再问就是没解决。


    就在这种私心之下,对于参与此事的黔首佃户的处理一直没下来,上头没命令,下头也不好大动,一来二去,竟像是就这么放着不管了。


    参与的黔首佃户们,就在这心惊胆战中过了一个多月,直到刘季等人抵达。


    ……


    半月后,当屠雎回想起来当时的情景,依旧被刘季的所作所为而震惊。


    都说快刀斩乱麻,但那赶到当地,几天内扫匪,借着扫匪之事牵扯到会稽郡守,趁机直接刀了他。


    当血溅三尺,会稽郡守死不瞑目,睁着还带着茫然的眼睛,栽倒在地的时候,连屠雎都倒吸了一口气。


    这下手未免太利落了!


    屠雎快步走过来,压低声音道:“刘老弟,这厮虽然该死,但到底是一郡之首,我大秦的官员,你这么直接杀了他,明目张胆地违反秦律,陛下那边怕是不好交代啊。”


    刘季微微一笑,随即拉平了嘴角,怒声道:“屠雎大哥,这厮干出这等骇人听闻的恶事,还敢对陛下口出恶言,小弟一时气愤……若真要拿了我回咸阳受审,我束手就擒便是。”


    他并非热血上头,冲动行事,他自有计较。


    这会稽郡守吃里扒外,哪比得上他刘季贴心贴肺。他八成得在这里待到珍珠养殖基地出成果。哦,之后以他们陛下这性子,多半会对百越下手,按大秦这缺人的状况,各项事宜可能都少不了有人周全,还能有比他更好的人选吗?


    这样一算,他得在这里带上个五六年,久一点十来年也不是没可能。


    不把这郡守之位拿下,难道他刘季要在这里日日仰人鼻息?!


    他可受不了这鸟气!


    趁现在速战速决,仙人那里还有份香火情,赶紧把事情砸实,把好处先搂到怀里再说。


    至于那番话当然是哄屠雎的了,有他帮着说话,现下始皇又要用他,他赌此事定是雷声大雨点小。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一个别有用心的死人,换一个努力干活的臣子,嬴政选择哪个自不用多说。


    于是刚到会稽郡没多久的刘季就走马上任,成为这里的代郡守了。只等册封的正式旨意一到,这“代”字就能摘下。


    接下来要解决的问题就是,如何趁乱收拢民心。


    刘季在此道上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他似乎天生就知道怎么获得更多人的好感,知道怎么让人听从他,追随他。


    他几乎没花费什么时间,就想出了对策一二三四。


    第102章


    这天,刘季正在郡守衙门奋笔疾书,屠雎怒气冲冲地闯进来,


    “这些暴民,能让他们活着就不错了,你竟然还给他们分田分钱?!”


    刘季飞快批完一本公文,递给一旁的小吏,示意他抓紧下去执行,然后起身给屠雎倒了杯茶。


    “老哥哥消消气,这也是为了咱们的以后着想。你也不想跟百越打战时,后方起乱子吧。”


    刘季转身从桌面上抽出一本公文,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数字,屠雎看了一眼就受不了地转开了脸。他捂着脸叫道:“你说就说,拿这东西给我看做什么。拿走拿走,快拿走。”


    “这不是为了给你看看我这举动的必要行嘛。”刘季指着公文上的一行字,“这些人都是受到项氏盘剥的人群,这次忍无可忍把人推翻了,之前那个郡守以权谋私,我把他杀了,可不仅仅是出于私心。”


    屠雎抬头看他,两只铜铃大的眼睛写满了两个字:不信。


    他死了,你成了新郡守,他老屠虽然憨,但这点利益关系还是看得明白的。


    刘季在他身旁坐下,也顺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以茶代酒跟他碰了一杯,才道:“所以才说不全是为了私心。我要全是私心,陛下能把我派到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来?仙人能放心把这一摊子事交给我?”


    陛下,仙人……这对比较一根筋的屠雎来说,就是绝佳的理由。


    陛下不会错。


    仙人也不会出错。


    所以刘季当会稽郡守是合理的。


    这个因果关系,也难为他能想出来了。


    不过想通了这点,屠雎也能安静地听刘季分析了。


    刘季为了以后能少些麻烦,几乎是掰碎了给他讲:“对黔首来说,以前那个郡守帮着项氏欺压他们,所以他是坏的。”


    屠雎点点头,表示明白。


    刘季继续说:“我一来就先剿匪,对百姓来说,咱们虽然不是楚地的人,却是帮他们报仇了,所以咱们是好人。”


    屠雎点点头,表示明白。


    刘季再分析:“帮他们报仇的好人,杀了欺压他们的坏人,所以咱们是大好人,一起来的秦人也是大好人。”


    屠雎点点头……嗯?


    “不对吧,灭楚之战,楚国几十万大军尽数亡于武成侯之手,两国深仇大恨,还能以为咱们是好人?”


    刘季伸手搭在他肩膀上,“屠大哥这就不懂了吧。黔首视短,大多只能看到眼前。战场无眼,生死有命。但眼前这些人对他们的欺负,可是看得见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父传子子传孙,一代又一代,永无出头之日。”


    “更何况,黔首可不跟你讲别的,谁能让他们填饱肚子,谁就是大善人、大好人。”


    “让粮食增产,就一夕增产的神迹在前,又有厚待在后,长此以往,他们就不再是楚人,而是真正的秦人了。”


    刘季最后总结一句,“这种事儿我熟,交给我。”


    屠雎被说服了,点点头问:“你那个什么珍珠厂,要不要我派人去守着?”


    刘季想了想,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现在连招工都没完成,建造的材料也没送到。


    “暂时先不用,真有需要,小弟一定不会跟你客气,咱俩是什么关系,对吧。”


    说完又邀请他,“屠老哥不如跟我一起去招工现场看看?刷刷脸,以后跟百越打起来,指不定要在这里征兵,先提前刷刷存在感和好感度。”


    屠雎对葬送秦国二十万大军的楚地没有任何好感,本想拒绝,但听到后面半句不由心头一动。


    打百越从本地征兵,就算真死人了,消耗的也不是老秦人。


    “不过他们能乐意给咱们大秦当兵?”


    刘季道:“现在当然不愿意,至于以后嘛,咱们有仙人在,有什么不可能的。”


    他刘季要不是有仙人赐福小麦种,也没机会立下功劳,现在指不定还在沛县饥一顿饱一顿地消磨志气呢。


    从一介微末小吏,到一郡之首,他只花了不到一年时间,这全都仰赖于仙人的举荐。


    仙人,真乃他的福星也。


    等腾出手来,他得为仙人立个长生碑,祝愿她仙道昌顺,永享极乐。


    ……


    两人来到珍珠养殖基地招工的报名点,这里围观的人不少,但正经上去报名的却没几个,任由负责登记的小吏喊破了喉咙,他们反而往后躲。


    直到有人认出当众诛杀前郡守的刘季。


    “恩人!”


    “是恩人来了!”


    “什么恩人,现在要叫郡守大人了!”


    “对对对,郡守大人!您怎么过来了?我家摘了个瓜,送来给您解解渴啊!”


    “……”


    刘季熟练又热情地回应了他们,脚步停了一瞬,嘴角微动,几不可闻的声音传入屠雎的耳中:“这就是仙人说的走近群众,打好关系,接下来就是利用群众的力量。”


    屠雎眸光一闪,表情认真起来。


    竟然是仙人开小灶传授给刘季的秘技,他得好好听听。陛下总说他性格太过刚强不够灵活,他间接从仙人手中学到秘法,哪怕只是听到一鳞半爪,那也定然受益无穷。


    他竖起耳朵认真听刘季与人的对话、态度,恨不得当场拿本子记下来。


    一阵喧哗声传来,现场人太多,只有前头几排才能听清楚声音,后头的全靠前面传话,往往好好的一句话,传到后面意思就全变了。


    但一句最关键的话已经传出去了——


    “这什么鸡地,是给那位让粮食增产的神仙建的!”


    嚯!


    竟然是给那位神仙建的!


    “这神仙不建神庙,建什么鸡地,莫非那神仙是狐狸或黄鼠狼成仙?”


    “嘿,这话说的,人家就不能单纯喜欢吃鸡嘛。”


    “啊?我咋听说,那基地里建在水里?水里头能养鸡?”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一静,然后又重新嚷嚷起来,“那可是神仙!神仙的鸡就算生在水里又怎么了!我得赶紧去报名,我家的鸡养得好,指不定我还能捞到一个养鸡喂鸡的活儿,到时候就能沾到仙气了!”


    说话的人满脸期待,“要是能摸一摸仙鸡的毛,再回家摸一摸家里的小子,他肯定就能变聪明了!”


    这话简直不要太荒谬,但架不住楚地有祭神的传统,连一块山一条溪他们都相信有山神河神,更何况秦人的那个神仙可是真能让粮食增产啊。


    想明白这点,原本还避之不及的岗位瞬间就成了香饽饽,一个个往前挤,生怕慢了一步机会就被人抢走了。


    屠雎一脸呆滞地看着眼前推搡着争抢的楚人,不理解地看向刘季:咋回事啊?


    刘季抚了抚腰间悬挂的绿色“山”字型草叶玉佩,微微一笑:“这就是仙人的号召力啊。”


    “瞧,他们一听说是给那位做法让地里庄稼疯长的神仙建基地,一个个都争着抢着。”


    屠雎不理解。


    屠雎大为震惊。


    老秦人对陛下的崇拜信赖最深,相应的,分给仙人的就少,更何况她还在意减少在关中的存在感,以免削减嬴政的威望。


    但在这原理秦地的地方,皇权威慑较弱,就显出了仙人的影响力。


    真正的无人能极。


    ……


    在经过一天的招聘,三天的筛选之后,珍珠养殖基地的建设人员正式确定下来,至于专业的养殖工,那就只能慢慢寻摸了。


    石老六握着刚发到手的信物往家里走,身体因激动得情绪止不住地颤抖。


    两个月前,他还是只能在督工的鞭子下当牛做马的佃户,哦不,牛马珍贵不会被打,他只是一个榨干价值就被跑尸荒野的耗材。


    一个多月前,他带头冲击项氏宅邸,就没想活下来。成了,被当成暴民被官府通缉;不成,当场死在项氏爪牙的刀下。


    带着兄弟们在山上当了一个多月野人,本以为秦军到来后,他肯定死定了,谁能想到呢。


    石老六抬手摩挲信物木牌上粗糙的纹路,嘴角咧开大大的弧度,“我石老六也有当人的时候了哈哈哈!”


    同村的男人们听到他失态的笑声没有一个人嘲笑,反而都一起发出了畅快的大笑声。


    “我家世代楚人,楚国这些大老爷不把我当人,那些如狼似虎的秦人倒是给了我一口饭吃!去坟前说给我娘听,她都不会信吧。”


    石老六高高举起手中的木牌,曾经麻木的脸已经舒展,脸上镌刻的痛苦仿佛随着展开的皱纹一同消散在风中,“不是徭役!他们包饭还给钱!”


    “等来年新种子种下去,结出大大多多的粮食,家里再也不会饿死人了。”


    这都是那位神仙的恩泽!


    他提议,“等我们回村,给那位神仙修建一座神祠吧。”


    其他人纷纷赞同,不过在取名字时起了争议。


    “能让庄稼一夜增产,肯定是农神!”


    “哪有农神喜欢吃鸡的,肯定是黄鼠狼神,要不就是狐狸神!”


    “呸!那种东西也能跟农神比?肯定是农神!”


    争论的声音飘散在夕阳的余晖中,但这一次却不再是为了一担河泥、一捧麦穗了。


    第103章


    微生雪在参观新扩建的学宫。


    依旧挂着咸阳学宫的名字,但在她看来,这更像是母星工业时代的学校。


    参考了她当初临时建设出的培训班,教室的窗户采用了大块的玻璃,推开窗就是大片大片的阳光洒进来,是最适合上课的地点。


    桌椅一排一排的摆放着,一间教室大概能坐四十来个人,这样的教室在星际时代只能算是小班,但在习惯了口口相传,师父带弟子这种形式的大秦,已经算是超级大班了。


    考虑到我们各位老师的接受能力和教学水平,每天安排的课程并不算多。而且作为第一批老师,这些人也不是学校的固定人员,而是各家塞进来抢上份额的弟子。


    如此一来,虽然教学资源丰富,但真正的效果却无法与师父弟子传承相比。


    “怎么不继续用之前的方式,那速成法挺不错的。”


    虽然培养出来的都是基础人才,但正是他们填补了秦国大量的官吏空白。


    此次陪同参观的是公子将闾,他听到这问话只能露出苦笑,摇头道:“那些人能快速培养出来,倚仗的还是秦国多年的人员储备,但小吏易得,人才难求。如会计郡那般需要统领全局的人才,就只能从朝廷抽调。”


    但问题是现在一个萝卜一个坑,大家都是超负荷运转,满朝上下谁不是挂着黑眼圈顶着红血丝?连他们这些原本能混日子的公子都被拖出来干活。


    为了能尽快印刷好学宫所需的课本,他那几个年长一些的姐妹都到印刷厂去督工了。


    这缺人的情况比微生雪想象中的更严重,难道他们就没有人才选拔机制吗?


    “人才选拔?”公子将闾反问,“您说的是军功授爵制吧。”


    商鞅变法废除世卿世禄制,以军功代替,打开由下而上的晋升通道,给了底层希望,秦军也因此异常勇猛,被六国称为虎狼之师。


    微生雪点点头,又摇摇头,“军功授爵制是一方面,但他只能选拔出适合从军的人才。而且平心而论,那些没有接受过任何教育的平民,他们的上限恐怕连一个县令也比不上吧。”


    这是自然。


    连名字都不会写的人,如何能当任官员,管理一方。


    微生雪道:“军功授爵制是武,那文呢?”


    “一个国家若只有文没有武,那就如小儿抱金砖过市,谁都能来抢。若一个国家只有武没有文,它会迎来短暂的顶峰,有迅速衰落。”


    她转头笑看着公子将闾,神情和善,说出的话却仿佛预言一般,让他在这微凉的秋风里生生冒出一层冷汗,“这样的国家,寿命至多一百年。”


    “这个国家会化身为一台战争机器,它的所有制度、所有人才、所有发展,都是为了对外战争而准备。获得胜利,以足够的战争利益来缓解国内尖锐的矛盾,维持国家体系。当这个国家停止战斗的步伐时,它就会因为利益不足而激化内部矛盾。”


    她每说一句话,公子将闾的冷汗就冒出一层。


    他忍不住将每一句话与大秦对应起来,然后绝望地发现,似乎每一点都能跟大秦对上。


    他甚至明白了,为什么秦已经一统天下,父皇依旧不肯停止对领土的渴望。


    没有获取足够的土地和财富来稳定军队、分配利益,这一整个体系,所有依附在军功授爵制上长起来的新贵族,都会因此产生矛盾与冲突。


    “那现在父皇不打仗了,不会影响大秦吗?”公子将闾忧虑道。


    微生雪道:“现在是做大蛋糕的时间。每个人占据的份额差依旧不变,但蛋糕变大,每个人得到的也就多了。只要保证了自己的利益,主要矛盾也就成了次要矛盾。”


    公子将闾听着这一个个陌生的名词,眼睛里浮现迷茫之色。


    仙人难得开小灶,但他却听不懂。


    有没有人来你给他讲解一下啊?


    微生雪笑了笑,没有再解释,只道:“嗯,你只需要知道,只要大秦一直在变好,那么这些问题都不是问题。”


    公子将闾一点头,这句话他听懂了,也记住了。


    “哎呀,都扯远了。”微生雪一拍脑门,“我们继续来说人才选拔的事。”


    “武有军功授爵制,文也该有相应的晋升制度,比如……”


    滴滴滴!


    正当她要说到关键的时候。腰间悬挂的传音石嘀嘀嘀的发出响声。


    微生雪低头瞟了一眼:咦?是刘季。


    按照现在的行军速度,他应该差不多到会计郡了吧。


    这时候请求通话,难道是遇到了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


    微生雪抬了抬手,示意话题暂停,放出灵力沟通传音石,里头立刻传出刘季的哀嚎声:


    “仙人呐,我刘季今天就要死在这府衙里头了!”


    ……


    会稽郡。


    因匆忙接手前任郡守留下来的事务,再加上这次因黔首对氏族的冲击而折损了大量的小吏,本就匮乏的人手更少了。


    建设珍珠养殖基地一事,更是给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那么多人招进来,需要有人分配工作,需要有人管理,需要有人指挥,上百号人的基地,仅各级管理人员就要至少十几个,但实际上能抽出来的人手顶多几个,他们剩下的工作就全压在其余人身上。


    要不是刘季工钱奖金给的大方,底下这些人早就怨声载道不服管了。


    这种工作强度对大秦官吏来说是平平常常的日常,但在这些习惯了轻松混日子的六国旧吏看来,他们就是被秦人压榨了。


    当官做吏谁不是悠闲自在搜刮民脂民膏,怎么一到秦人手底下,就成了拉磨的驴,每天从睁眼干到闭眼,晚上连做梦都是在干活。


    这日子是人过的吗?


    大秦众人:啊?


    当官的不都是这样吗?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


    已经习惯了内卷的大秦人表示不理解你们这些人的懒惰。


    六国人:秦人天天把人当驴使唤,这日子没法过了!


    大秦人:六国人如此怠懒,肯定是心向故国,对大秦不满!


    两边互不理解,并且觉得对方有毛病。


    埋头苦干两个多时辰,终于把积压的事物处理了大半,结果一抬头就看到小吏捧着至少一尺厚的公文往这边走来,刘季一低头把脑门砸在床桌上,绝望地哀嚎。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考虑到底下这些人的承受能力,也考虑到自己的幸福生活,刘季果断向仙人求援。


    他在咸阳时就知道人手不足,也知道并不能快速的培养出足够的人才,只能往死里压榨他们这些现有的。


    但是……


    但是!


    那是仙人啊!


    仙人无所不能,无所不知,肯定有办法解决!


    抱着这样坚定的信念,刘季难得正式的沐浴焚香,从宝匣中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


    至于为什么不走传送阵……


    这个问题嘛,当然是为了避开陛下啦!


    他如果向陛下提出,给老大留下一个能力不足的印象不说,八成也不会得到什么有用的回复,毕竟毕竟嬴政自己还缺人缺的厉害,天天爆肝到深夜。


    刘季虔诚地将那块仙人亲手赠予的玉石放在锦缎铺就的小台上,恭恭敬敬地先行了一礼,一张口就是熟悉的流氓风味:


    “仙人!我刘季今天就要死在这府衙里头了!”


    ……


    “人手不足啊……”


    微生雪幽幽一叹,“确实有办法,刚才正说到这个话题。”


    “不过远水解不了近渴,等此事奏效起码也得一年,怕是帮不了你了。”


    一年!


    刘季的眼睛biu地亮了。


    这可是第一次有确切的时间!


    一年算什么,他在这里至少得待五六年,可比朝中那“尽快派人”“尽量抽调”说得殷切,实际上三五年都不一定能抽出人来的好多了。


    得了好消息,刘季说的话极为动听,什么夸张的赞扬都往上堆,听得微生雪嘴角抽搐。


    好话人人爱听,但过于夸张的好话只会让人脚趾抠地。


    ……


    午时过后,正是群臣忙碌之时,但陛下竟然要再开一次廷议。


    群臣惊讶之下,各自打听起消息。


    此时对消息的管控并没那么严格,有意探听之下,他们很快就知道是仙人与陛下一起用午膳了。他们甚至打听到了,在那之前她由公子将闾陪同前往咸阳学宫巡查。


    难道是咸阳学宫出现了什么大漏洞?


    还正好撞到了仙师面前,引着他向陛下告状?


    百官在心里暗骂:是哪个糊涂蛋干的事?可千万别牵扯到他们头上来。


    不管心里怎么想,在陛下的旨意下,他们能立刻整理官服,放下手中的事物,从各自的衙门出发,汇成一条黑色长河,进入咸阳宫。


    像某些格外机灵的人,甚至还往袖子里揣了正在处理的公文,以防万一陛下突然问到,好及时奏报。


    “会计郡郡守刘季传来消息,请求增派人手,诸位可有解法?”嬴政并没有在一开始就抛出微生雪讲的内容,而是老生常谈般的提出了这个问题。


    底下群臣都有些奇怪,此事自大秦一统六国以来就存在,并非一朝一夕可改,陛下此时提出,难道是已经有了解决之法了吗?


    “臣正在协调各方,必尽快抽出人手支援会稽郡。”李斯作为文官之首,自然要第一个出来表态。


    “学宫中的学子两月后毕业,一毕业就可分配至会稽郡。”负责咸阳学宫的博士立刻跟上。


    嬴政目光扫过,所有人都低下了头。


    跟没完成作业的学生一样不敢与老师对视。


    嬴政暗暗叹了口气,但也知道这件事他们也尽力。


    要解决说难也不难,就一个字:拖。


    拖到大秦存在的时间久了,拖到天下已经习惯了秦的通知,拖到大秦找到一条新的人才举荐之途。


    此时要提前解决,那就只能借助外力破局。


    嬴政起身,对着一旁的微生雪俯身一礼:“政请道友指点,解大秦之急。”


    殿中群臣霍然抬头,见到帝王动作,又迅速低下头,跟随他深深拜下:“请仙师怜悯,解大秦之急。”


    微生雪站起来,用灵力把嬴政拔了起来,顺手一挥袖把弯腰的众臣也掰直了。


    “不必如此大礼。”


    她看向嬴政,疯狂示意:我们商量时你可没说架势这么大!


    嬴政眼珠右转,避开了她的目光,又想再来一礼,然而被灵力压住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无奈地动动嘴皮子:“朕代大秦上下,多谢道友援手。”


    殿中群臣一边在心里疯狂尖叫:啊啊啊啊仙人的仙法!仙人的仙法落在我身上了!啊啊啊这身衣服我不洗了!我要留着当传家宝!


    一边恭谨地再道谢:“多谢仙师指点。”


    微生雪袖袍一挥,重新落座,随着她的动作,众人发现落在身上的压力已经没有了,于是立刻抓紧时机行了一礼,才回到原位。


    她伸出两根手指,“有两种方法。”


    “一为高考制度,一为科举制度。”


    高考,听起来与学宫中的考核相似。


    科举……这个词……


    举,有举荐之意,是现在主要的招揽人才方式。


    科……


    一群饱学之士在章台宫苦思冥想,这个“科”到底是什么?


    “科,科,”儒家一名博士低声念着这个字,“听起来很耳熟,到底在哪里见过呢?”他握拳捶捶自己的脑袋,“怎么就想不起来呢。”


    科?


    科!


    “陛下!”淳于越睁着堪比一百瓦灯泡般闪亮的眼睛出列,“《论语.八佾》中有言:射不主力,为力不同科。科,等也。”


    “这科举,当是根据不同能力举荐不同人才之策。”说完他有皱起眉头,陷入沉思中。


    这若只是举荐之策的变种,那与现在何异?并不能解决朝廷缺少贤才的现状。


    李*法儒兼修*大佬*斯灵光一闪,想到仙人似乎特别喜欢用考试来检验学子的能力。


    那这二者之间有没有联系呢?


    他快速抢答:“这科举,应当是用考试选拔出不同能力的人才,以此为依据对不同等级的人才进行分配。”


    微生雪听着他们三言两语间,已经将科举的本质猜得差不多,不由对他们的典籍起了一些兴趣。


    “没错,科举就是通过考试选拔人才官吏的制度。”


    她眼中荡漾起温柔的波澜,像是为见到璀璨文明的一角而高兴,“仅仅是根据只言片语就能在历史中找到答案,你们果然是一个浩瀚而悠久的文明。”


    听到这句话,大秦君臣对视一眼,齐齐滑下一滴冷汗。


    糟糕,最近得到的好处太多,过于兴奋,都忘了大秦的新国设。


    还好没有暴露。


    “是啊,是啊,感谢先祖,给我们留下繁多的典籍笔记,让我们这些后人还能透过笔墨书香窥见一丝曾经的辉煌。”这是想起来又开始胡扯吹先祖的。


    “过去已经是过去,天地大变后的衰弱在所难免,重要的事要把握好现在,创造一个不输于先祖的辉煌文明。”这是提前开始铺垫,为以后暴露做准备的。


    “唉,现在只能从残存的只言片语中回望先祖的生活,我们甚至连这些言语的真假都无法辨别,或许那只是后人的想象,并非先祖所在的真实。”也有人摇头苦笑,为他们过去的谎言打补丁。


    微生雪兴致勃勃地加入讨论,“传闻有大能可波动时间之弦,于时间长河中逆流而上,窥见曾经发生过的画面,更有甚者,能直接跃入时间长河,于源头改变历史,将一个世界分化出不同的支脉。”


    下面张口欲言的人闭了嘴,怎么会这样啊!我们连想象都比不过仙人!


    穷尽想象也只是幻想呼风唤雨、腾云驾雾之能,仙人直接就改变历史?!


    是他们输了。


    嬴政轻咳一声,给他哽住的爱卿解围,把话题拉回正事上来,


    “这‘科举’应当不是像学宫中这般,简单的考试吧。”


    微生雪点头,“确实是考试,但不是这么简单的考试,而是在全国范围内,针对所有读书人开展的全范围人才选拔制度。”


    “在我们那儿,曾经有一句话: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嬴政被这句话说的心头一热。


    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这短短一句话背后,隐藏的是皇帝对思想学说的绝对权威,这是现在依旧在为百家争锋头疼的嬴政所期待的。


    与他相比,底下群臣的心情就不是那么美妙了。


    但他们默契地保持安静,听仙人详细介绍这“科举”背后的规则。


    “根据下属各级地方机构,划分出县级的院试,省级也就是郡级的乡试,中央礼部的会试,最后是皇帝主持的殿试,每一次考试选出最优秀的一批,并授予不同等级的头衔和相应的优待。通过所有考试的优胜者被称为天子门生,那是全天下读书人的至高荣耀。”


    “曾有诗云: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这就是在说,出身贫寒的读书人依靠科举改变命运的事。”


    不仅仅是改变读书人改变命运,也是皇帝控制的读书人的思想。


    当获得皇帝的认可称为全天下读书人的至高荣耀,那岂不是说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他们百家思想呢?!


    难道要为了谄媚皇权,连自己的思想都抛去了吗!


    此与走狗何异!


    这让大秦一众敢跟皇帝当场叫板的大臣们全身难受,鼓胀的情绪让他们想脱口而出的反驳,最后淹没在仙人清澈的眸光中。


    仙人当面,不可失礼,不可冒犯。


    不过这科举内容,可以与陛下再商议商议。


    “科举也有分科取士之意,按照不同的侧重点分为明经、明法、明算等多种科目,这个可以根据需要的人才灵活变通。”


    微生雪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继续道:“科举可以打破阶级壁垒,打开底层晋升的通道,与大秦的军功授爵制有相似之处,说不定你们这军功授爵制就是上古时期人才选拔制度的残留演化。”


    众臣眉头一皱,在心里偷偷反驳:这是商君之法。


    不过听仙人说与军功授爵制相似,他们拉到顶点的警惕心才往下放了放。


    还以为又是一个商君呢,吓死他们了。


    当初商君推行军功授爵制,废除了世卿世禄制度,把全秦国的贵族都得罪了,孝公一死他就悲剧了。但老贵族也全没了。


    军功授爵制推行上百年,但真正靠此爬到决策层的平民一个都没有,在场的各位哪个不是有名有姓,就算出身低微,也有个好老师改变身份。嗯,此处特指某个站在文官首位的李某人。


    考试要识字,要读书,这些都是他们远胜于平民的优势。


    甚至有些武将都开始琢磨起来了,现在天下承平,以后打战的时候少了,自家也要考试考虑家族延续的问题了。家族武艺不能丢,但那些没有继承权的嘛,可以丢出去试试水了。


    若是能成,就多一条晋身之路;若是不成,也是给仙人捧场,多一分香火情。


    “请问仙师,高考何解?”


    ——各位,不要沉迷了,还有一条路没问呢!


    “高考啊。”


    微生雪轻轻蹙眉,她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讲起。


    高考依凭的是全民教育,是对广大学子的二次分流,也具备一定的人才选拔作用,但相对于科举来说没那么强。


    “高考全称高等学校招生考试制度。与科举相同,高考也是针对所有读书人的一次考试,但它主要是十八九岁青少年的主场,本质是学院招手学生的一次选拔,而非官吏的挑选。”


    微生雪加快语速,“小学六年,初中三年,中考后分流,考得好的继续上高中,考不上的去技术学校学一门技术,高中三年再高考,高考之后就是上大学,大学细分为上千门不同的专业,之后还会继续深造。”


    相对于刚才的科举,这“高考”的讲解就显得既具体又空泛,这似乎也隐隐透露出仙人的选择。


    计然学派博士飞快计算起需要支撑这么多次分流的学生数量,他一边算一边吸气,成功吸引了周围一圈人的注意。


    站在他身旁的博士见他手指掐算都快抽筋了,紧张地看着他,“算出来了吗?”


    一向以计算力自傲的计然学弟子摇摇头,眼中还凝着惊骇,“很多很多。”他看向周围的人,再次强调,“非常非常多。”


    而且要凑出这么多能层层选拔依旧足够的学生,那最开始要招收多少?


    他们有多少人要读书识字?


    之前仙人拿出来极其简易的识字拼音,就是为了这些人开蒙准备的吗?


    他不知道,也不敢再深想,两手一揣,又恢复了往常那样不起眼的沉默姿态。


    嬴政的声音遥遥传来,“道友似乎不看好这‘高考’制。”


    仙人一如既往地直白,“你们连一年培养两千人都艰难,哪来的师资支撑高考制度。”


    “更何况,从小学到大学毕业,要十六年,从七岁到二十一岁都在读书,你们能接受这么多人、这么长时间不从事生产经营活动吗?”


    不可能。


    所有人心中跳出这个答案。


    大秦要服兵役徭役,不可能让这么多人一直待在学校中。


    他们没有说话,但仙人似乎听到了他们心中的答案。


    “所以啊,”她缥缈又悠远地声音自上飘下,“自己培养,哪有捡现成的香。”


    六国这么多人呢,还不快去捡漏!


    仙人的语气依旧,落在众人的耳中,却平白多出了几分居高临下的透彻与疏冷,


    “六国之人复国,复的是故国,还是他们旧日的高人一等?”


    当又一个居于人上的机会摆在面前,他们会做出什么选择?


    第104章


    章台宫中又商讨了许久,确定下科举制的几个考试科目。


    “臣以为每一级考试当隔开几个月,尤其是会试,天下三十六郡远近相差极大,若是不给予足够的时间,只怕考生连咸阳城都赶不到。”


    现在虽然已经开始铺设各郡的道路,但交通工具就在这里,最快的也就是快马加鞭。而且也不是人人都养得起马,更不是人人都会骑马。


    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赶路的主要方式还是有两条腿。


    现在在咸阳城的周边,已经有了驴车组成的公共交通工具,但目前只局限于咸阳城附近,最远也不过两天的路程。


    所以必须为考生赶到咸阳参加会试,留出足够的时间。


    这一个要求理由非常充分,廷议的讨论重点也只在于要间隔多久。


    讨论的重中之重,除了考试的内容,就是各级考生的待遇。


    通过了院试能给予什么待遇,又有什么权力,能不能当官,能当官上限又在哪里?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需要提前确定好,并做出明文规定,否则等出了事再来补救就非常麻烦。


    微生雪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她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实则已经把神识放出去,游荡在咸阳城中。


    几个月不见,咸阳城越发的热闹了。


    道路两旁摆摊的摊贩,脸上笑容多了,顾客付钱也比之前大方。


    各摊位上还多了一些独属于秋天的商品。


    微生雪的神识绕过一个个小摊位,往闹市中最高的那栋建筑而去。


    与其他木质建筑截然不同的画风,那是一栋水泥红砖浇筑的两层高楼。


    对,高楼。


    仅仅是两层高,再加上一个屋顶,总体高度不超过十二米的建筑,在这里已经是鹤立鸡群般醒目而独特的高楼了。


    神识继续往前走,很快就进入了高楼中,楼中靠墙搭建起一层层的货架,每层货架都被摆得满满当当的,上面基本是一些常用的物品,来这里采购的人们,几乎在门口挤的水泄不通。


    这里正是微生雪,在去年年底要求开建的百货大楼。


    经过半年的发展,他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市场定位和明确的客户群体。


    一楼是针对的是普通人家,卖的主要是一些生活必需品,比如针线布料、盐油酱醋等。


    二楼算是贵宾区,与一楼区别开来,连通道都是另外一侧上去,卖的东西更杂了,首饰宝石这里有,刀枪皮毛这里也有,主打一个不一定好用,但一定中看。


    微生雪的神识在这里绕了一圈,她对百货大楼目前的经营基本满意。


    只除了一点。


    这里真的太黑啦。


    虽然隔一段距离就有她凝集出来的照明珠子,保证了基本的照明需求,但这珠子只有绿色。在绿色灯光的照耀下,许多东西都有一定程度的失真。


    她看向墙壁上的窗户,轻薄的绢丝覆在上面,又透气又透光,但与她习惯的落地玻璃窗差距还是很大。


    不知道现在玻璃厂的进度如何了?能当窗户用的玻璃造出来了没有?


    等她收回神识的时候,章台宫中讨论的话题已经换了一个。


    庆祝秋收?


    她听到关于这件事的讨论时,还想了想去年这时候在做什么?


    去年貌似没有秋收庆祝这种东西。


    “今年变化颇多,值得一个庆典让所有人一起欢呼。”


    这个解释完全说得过去,但这种事情听起来就很不大秦。


    你们不都是人狠话不多,埋头苦干不张嘴的风格嘛。


    根据她的观察,大秦似乎还很排斥民间的娱乐活动,这回竟然是要放开了吗?


    不过在她看来也是好事,长期的压抑对大秦的发展不利。


    现在已经是战后和平时期,一直维持着战乱时的紧急状态,迟早有一天会像弓弦一样崩坏。


    所以在他们寻求她的意见时,她说:“办,最好让黔首也一起参与,办成定例,与民同庆。”——


    秋收之事完毕,时间就缓缓进入八月底。


    又到了冬小麦种植的时间,那些储备了大半年的良种,终于要正式开始种植了。


    ……


    乡里要抽调擅长伺候麦子的农人去种地。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就引起了各村的震动。


    终于要来了!


    从去年开始就传出了秋收后还能再种一茬麦子的消息,当时还抽了咸阳周边郡县最厉害的农人去皇庄,一去就是一个秋冬,直到开春了才回来。


    “那个麦子有这么高!一株上就挂了五六个麦穗,几乎没有空壳,一亩地就能产几百斤!”


    “还有人想来抢种子,被我们拼死保下了。为了这一遭,咱们这里还多份了一石的种子!一石哦~”


    “听农官说,我们这些有功劳的人,到时候分粮种的时候能先挑好的。”


    几个月前那些从华林苑回来的人所说的话还在耳边回荡,之前给陛下种植仙种,他们有人偷偷躲了,等消息一传回来就悔的肠子都青了。这回可说什么都不能错过了。


    栓子是咸阳城附近一个村子的人,他自小就一把子好力气,种田时又快又好,但上一次来选人时,他和家里头都以为是挑人去做苦力,怕一不小心人就回不来,不敢让他去,就偷偷上山装作摔了一跤,摔伤了手躲过去了。


    但这次他说什么也要去了,“那些不如我的人一个个都在炫耀,等他们拿到仙种,种出来的粮食肯定比咱们多,到时候日子红红火火,我们只能跟在后头吃屁。”


    又说:“前不久仙人施展仙法,把地里的粮食变多了,现在一亩地产出的粮食顶得上原来两三亩的,咱们交了赋税,剩下的也还有多,咱们卖一部分给官仓,得来的铜钱能进城去一趟了。”


    进城啊。


    他们的眼中露出期待之色。


    一年到头都没什么机会走出村子,最远的地方也只到过镇上,这是这时候绝大部分黔首的常态。


    但现在不一样了。


    现在有那什么……公共交通,一个铜板就能从这里坐驴车到城里头,两天就能赶个来回呢。


    卖了粮的钱摆在桌上,一大家子都聚在院中,等待大家长的分配。


    老爷子点出六个铜板,这意思很明显,这次能有六个进城的名额。


    “四个男人,两个女人,去城里多买点东西。老婆子,这次就你带着三丫头去城里,快出门子了,给她扯块布做身新衣裳。”他看向即将成年的小女儿,“你织布的功夫是村子里最好的,我听说咸阳城有个厉害的织布厂,你让你二兄带你瞅瞅,要是能进去,以后的日子就舒服了。”


    二兄大斗挠挠头,质疑道:“阿父,我听来村子的走脚商说,那厂子是仙人的。那可是仙人啊,那些贵族老爷都得把自己的女儿往里头送吧,能轮得到咱们这泥腿子?”


    老爷子一拐杖抽过去,啐了一口,骂道:“没见识的东西,那些贵族家的小姐早就给仙人当学徒去了,在跟前端茶倒水刷脸面,那种连面儿都见不到的地方,她们铁定不乐意去,你就带你妹子去瞧瞧,又不是非得让她进去!”


    万一真捡漏了,那他们就赚大了。


    “还有,”老爷子敲敲桌面,脸上每一条纹路都浸染上郑重,“你去城里打听打听,哪里有仙人庙,你们都去拜一拜,家里这次收上来的粮食带一把去,给仙人供上。”


    他示意老妻把锁在柜子里的蜂蜜挑出一眯眯,在所有人骤然亮起的目光中,往每口碗里都沾了一抹蜂蜜,倒上水,甜丝丝的蜂蜜水就化在了碗中。


    “甜不甜?”他敲着桌子问。


    “甜!”


    每个人都死死抱住面前的碗,极为珍惜地一小口一小口抿着。


    “甜就对了!这是仙人带来的仙蜜!”


    憨憨的二儿子再次说出大实话:“爹啊,这蜂蜜是我带几个大侄子去山里掏回来的,哪能称得上仙蜜嘞。”


    他爹忍了忍,没忍住,又给了他一棍子,“你个蠢东西!不是仙蜜能让你得到这么多蜂蜜?!那养蜂的笼子,那养蜂的法子,都是仙人传授,这当然是仙蜜!”


    蠢货,老子这都是为了什么?


    老子能不知道这些蜂蜜是自家养的?


    还不是为了多沾点仙气!


    喝完蜂蜜水,把蠢儿子赶出去,老爷子穿上老妻缝制好的手套面罩,提着木桶亲自往田地里而去。


    那里养着他家的蜂箱,积攒了半年的蜂蜜已经到了可以采蜜的时候,这一批就卖出去吧,前头的那一罐子够吃,卖出去能换不少钱,家里的钱攒一攒就能添置一头牛了。


    在他身后,刚被赶出去的儿子哒哒哒地跟上来。采集蜂蜜要三个人,老父亲一个人可搞不定。


    “阿父,这次的蜂蜜还放着自家吃吗?”大斗咂摸咂摸嘴,仿佛里头还残留着蜂蜜水甜丝丝的味道,让他忍不住口水泛滥。


    老爷子翻了个白眼:“吃什么吃!这次让你们娘带去卖了,咱家的钱够买牛了。”


    牛!


    这是光听到就足够动心的字眼,俩儿子快走几步,惊喜道:“爹!咱家要有牛了?!”


    栓子作为家中长子,对家里的财政状况更了解些,闻言更是惊讶:“咱家攒了七八年,也才攒出半头牛的钱。这才多久?剩下的半头牛也能买得起了?!”


    老爹骄傲地一抬头,“多亏了你们爹我眼光好,一听这蜂蜜养殖就知道有搞头,当时让你们多做几个还不乐意,现在知道老子的厉害了吧。”


    当初农官来传授养蜂之法时,所有人家都去学了,但当时的目的更重要的是辅助庄稼授粉,增加产量,很多人家只是抓了足够庄稼用的蜂窝就不再进山,但他还是带着儿子去多找了好几窝蜜蜂。


    这不,现在好处就来了。


    感谢仙人。


    也只有仙人才会把这等能当传家宝,保世代富贵的法子教给所有人,真是……不愧是真神仙啊!


    老爷子领着两个儿子采集蜂蜜,浓稠的蜂蜜从木板上刮下,混着蜂巢流入木桶中,蜂蜜特有的甜美萦绕在鼻尖,让三人都在不断地吞咽口水。


    “爹,等会儿咱们把刮刀上的蜂蜜舔掉吧。”大斗挑拣出残存的蜜蜂,一边直勾勾地盯着刮下蜂巢的刮刀,一副恨不得直接扑过去的模样。


    啪!


    老爷子狠狠拍掉他不知不觉间伸过来的爪子,“馋的你。”


    又吩咐道:“拾掇干净点,等回去了用两个罐子装了,一大一小。”


    “啊?爹,要卖两家啊?”


    “卖什么卖,小的给我供奉到仙人的庙中,要不是她,哪里有咱们今天的好日子。”


    “爹啊,我记得了,家里的长生牌每天三炷香从不少。”


    “栓子。”


    “爹。”


    老爷子抖抖刮板,又在木桶旁正反刮了刮,将粘在上头的蜂蜜都刮进木桶里,他的动作严谨而缓慢,他的话也严肃而郑重:


    “你的本事村长也是知道的,咱们村如果有人要选上,那肯定不会落了你,你到了种麦子的那边,要好好干,伺候庄稼精心些。可千万不能辜负仙人对咱们的好。”


    栓子回道:“爹,你就放心吧,能再种一季的麦子,那就是咱们庄稼人的命根子,自己出事都不会让它出事的。”


    “而且这庄稼肯定有农官在,他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一定会给咱们村带回尽量多的仙种。”


    ……


    次日,准备好所有行装的六人带上大包小包等在路口。


    旁边一块牌子立在那里,写了他们村的名字,周围没什么人。


    “咱们运气真好,今天没人抢位置,碰到人多的时候,连人都挤不上,只能把东西放车上,人跟在后边跑了。”老母亲高兴地露出一个笑脸,她拍拍手臂上挂着的提篮,粗布掩盖下是满满当当的农副产品,正是趁此机会一起卖掉。


    “大壮婶儿。”站在她旁边的小女儿冲着一个方向叫了一声。


    “二嫂子来啦。”栓子娘把篮子递给女儿,自己应了上去,帮她接过一点负重。


    “哎呀,这次去城里要麻烦你带带我们了。”


    大壮婶儿是一个矮墩墩的中年妇女,大包小包地挎在身上,扫一眼,全是些农人家里常见的菜蔬。


    栓子娘一接过来就奇了,“城里这些菜都卖得起价啊?我要不回去也带点。”


    “什么呀,这是给我那隔房的表姐。”大壮婶儿往隔壁村的方向努努嘴,“那一家子不做人,把刚生完孩子的妇人赶出去,可怜我那表姐下身还留着血呢,差点死在路边。”


    栓子娘眉毛一竖,骂道:“什么人家这么不讲究?刚生完孩子都能赶出去,就算生的是闺女,先开花后结果,儿子还在后头呢!干出这种脏心烂肺的破事,以后谁还敢把闺女嫁过去!”


    “谁说不是呢。”大壮婶儿也是一脸嫌弃,旋即又露出笑来,“不过因祸得福,现在啊,她已经是那纺织厂里的织工了!一个月能拿上百个大钱!还包吃包住。这些也是上回听她说想吃吃自家种的菜,这不刚摘下来就给她送过去。”


    说话间,车夫架着公共驴车过来了,车上只有两个人,他们几个都能坐上。


    经过大半天的时间,关口高大的城墙终于远远在望。


    “哎哟,今儿怎么这么多人?”大壮婶儿看着几乎要排出三里地去的过关队伍,不由得惊呼一声。


    第一次来到大城市的栓子娘等人不由露怯,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小了,只敢扯扯她的衣袖,小声问道:“这是皇帝和贵族老爷们住的地方,人多一些也是很正常的吧。”


    大壮婶儿来了几次,勉强算是熟门熟路,她伸头在几乎望不到头的队伍往前看,眼中凝出一抹忧虑:“往常人多,但也没多到这份上。唉,不会到了太阳下山还没进城吧?那可就要在外面冻一晚上了。”


    栓子娘根据自己的经验推测:“是不是今天有集市?”


    在乡下,每逢赶集的日子总是人特别多。


    “秋收庆典要到了。”旁边有人听到,顺口回答了她的问题。


    秋收庆典?


    眼看着队伍挪不动,总得找些事来做做,打发打发时间,旁边的人向来就是把这事当做了消遣,见她们一无所知,便起了科普的心思。


    大壮婶儿很上道地从兜里抓了一把烤豆子,招呼道:“吃点零嘴,您快给我们讲讲的秋收庆典的事。”


    旁边也有其他不知情的人,纷纷掏出一些零食瓜果,一来二去竟凑出了一个不算小气的摊子,再摆上几壶水,有了几分茶话会的架势。


    “这秋收庆典啊,是咱们仙人提议的。”那人捏了几颗烤豆子扔进嘴里,嚼了两下开始说,“这不是今年全国大丰收,大家的日子都好过起来,就寻摸着着办个庆典,所有人一起乐呵乐呵。”


    提到丰收这事,大家都有话说了。


    “今年不仅地理的庄稼长得好,各种瓜果也长得格外大。就算是人,身体也好了很多。”说话的那人拍拍自己的胳膊,“以往一到阴雨天气就疼的慌,恨不得把胳膊都砍了。嘿,你们说怎么着?今年竟然开始不疼了,干活也特别有力气。”


    “你别说,我也这么觉得。我生小儿子的时候难产,落下了病根,一直肚子疼。今年别说肚子了,连喘气都不费劲了。”


    接下来又有好几个人表示,自己身体明显更好了。


    如果说一个人两个人还能是意外之喜,但这么多人一起有这种反应,而且他们对着对时间,发现身体变好的时间也差不多。


    这还能是什么?


    当然是仙人施了仙术,把他们治好了!


    “哎呀,仙人真是大好人。你们知道哪里有仙人庙吗?我给仙人供奉点家里的东西。”


    “我没听说过。”


    “我也没听说过。”


    “仙人不喜欢别人给她建庙。”有人插进来,听起来似乎还是个知情人。


    “这神仙哪有不喜欢神庙的?神仙要吃香火哩”对于这个人说的话,大家都不爱听,还以怀疑的目光看向他,“你是不是信别的神,故意不让我们的仙人吃到香火!”


    让人也没想到只是一句话就能把话题歪到这里,连声否定,并出言把跑偏的话题再带回来,“咱们继续说秋收庆典的事。”


    ……


    一支商队缓缓的进入城内,两个领头的人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申兄,咱们这一趟走的可真不容易,好几次差点连命都没有了。”一个头上裹着方巾的男人理了理身上有些起皱的衣服,不由得感叹道。


    “司老弟,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们这一趟走的艰难,但若是成了,此后飞黄腾达不在话下。”被称为申兄的男人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右胳膊,那里有一道非常深的伤疤,就是当时留下的。


    想起这件事,他忍不住骂了一句:“该死的匈奴人,下手真狠。”


    这回却是司老弟来安慰他了,“好歹把命捡回来了,还带回了一整个商队的羊毛,等咱们卖给纺织厂,仅仅是银钱就赚大了。更何况……”


    更何况这羊毛只是表面里有,他们带回来真正有价值的是——


    一条商路,一条与匈奴互通的商路。


    这一车队的羊毛只是他们搭上关系的投名状罢了。


    见不到仙人,见不到陛下,那羊毛收购的负责人总可以见见吧。


    作为大秦被打压的商人,他们能支撑起这家业可见触角敏锐。两人赶在前途未知时,冒险进入匈奴的地界,做生意不可谓不大胆。能够凭借传出的微末消息,判断出此事另有目的,还大胆去做,不可为不心细。


    胆大心细,能力不凡,他们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也将得到“第一个”带来的最大好处。


    ……


    当两人踏入咸阳宫的地界,还恍若梦中。


    陛下竟然要见他们?


    两人对视一眼,心脏在剧烈的跳动。


    上一个踏入咸阳宫的商人是谁?


    全天下的商人都能立刻说出那个名字。


    吕不韦。


    秦国曾经说一不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相邦,连当时尚未亲政的始皇陛下都得尊称一句“仲父”。


    他就是商人的标杆。


    做生意做到这份上,才算是到顶了。


    他们不求能与吕不韦相比,但以独一无二的商道换一官半职,不为过吧。


    最好是那种负责与匈奴人交易的官职,这样才能长长久久地发挥价值,以期更进一步。


    第105章


    临近九月,南边还是盛夏般炎热,让人恨不得日日泡在水池子里纳凉,但北地已经是快入冬的季节了。


    大秦北境,云中郡,原本是赵国世代防御的匈奴,在一统六国后,成了大秦士卒驻守的边境。


    匈奴人逐水而居,牛羊丰沛,听着好像日子过得潇洒又富足,但实际上论起生活水平,远远不能与中原的贵族相比,尤其是底层牧民,更是艰难生存,一旦天有不测,就要面临牛羊大批死亡、无力维生的绝境。


    此时就只能挥刀南下,掠夺到足够的粮食才能活下去。但这一切对于边境的百姓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临近云中郡有一个小部落,只有几十个人,哪怕没有跟上大部队也不会有人注意到的小部落。


    塔拉是这个部落中的一个普通牧民,要说特别,大概就是几个月前跟南边来的商队做了一笔生意——把羊毛‘高价’卖给他们。


    那笔买卖可真划算啊,只是用一些拿来垫脚都嫌臭的羊毛就换来了许多盐和布,还有一种吃了之后能治病的药草,每天放水里泡一泡喝下去就不会像以前那样拉不出屎。


    塔拉披上一件皮袄子,才掀开毛毡走出帐篷,但即便添了一件衣裳,依旧被外面的冷风冻了一个哆嗦。


    “这天气也太冷了,往年这时候都没有这么冷。”


    塔拉抱怨了一句这见鬼的天气,哆哆嗦嗦的往羊圈走去。


    起床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自己的财产,那是他们的命根子,是他们牧民在草原上安身立命的东西。


    他仔细的数了数羊圈里的羊,一只一只数,从左边数到右边,又从右边走数到左边,来来来回回数了三四遍,确定都没有问题才安心地回了帐篷。


    帐篷中,他的妻子正拿着一块沾了羊油的粗布,来回擦拭他的刀。


    “你回来了,炉子上给你留了马奶和饽饽,赶紧吃吧。”


    塔拉走过去抓起饽饽和羊奶,坐在火炉边一边吃着一边暖身子。


    “今年天气冷,等入了冬,天上飘下雪花的时候,又要有许多牛和羊要冻死了。”他目光深切的看着刀,一时辨不清是期待还是痛苦,“还有马匹和行装也准备起来,不知道今年单于会不会南下,不抢些东西回来,日子就不好过了。”


    他的妻子不是第一次做这件事,但这次却不大愿意了,“我们刚跟南边的商队搭上关系,换来的布和盐比跟着单于还多,而且还不用去战场上拼命。这回要是掺和进去,那边肯定不乐意再找我们。”


    塔拉闻言叹了口气,三两口把饽饽塞进嘴里,喝干了马奶,起身拿下墙上的弓用力地拉了几下,像是在发泄郁闷之情。


    “单于要人,我难道还能不去吗?”


    他想到藏在帐中的盐和干净柔软的布,将弓往桌上狠狠的一拍,往外面走去,“我去看看阿古。”


    阿古是与他一同长大的伙伴,从第一次射箭到第一次骑马,再到第一次跟着单于上战场,他们都互为臂膀,不曾分离。


    他们是最好的兄弟,也是彼此最信任的存在。


    几个月前与中原的商人做生意,就是阿古拉上了他。


    阿古的外祖母是中原来的女人,因为这个原因,他南下劫掠时都只抢东西不杀人。而且他还从外祖母那里学了南边的话,这次跟商队做生意,就是他在中间两边翻译。


    也是多亏了他,这笔买卖才能落到他们部落头上。


    能用最便宜的羊毛就换来这么多好东西,塔拉其实也不乐意去打仗,南下得来的宝贝都是上头贵族的,连抢来的漂亮女人也只有大人物才能享用。他们累死累活的拼命,多半只能得些糊口的粮食。


    现在有更方便更安全的路子,谁乐意去过那种生活呢。


    因为两人的关系亲近,两家的帐篷设立的位置也很近,连马都不用骑,小跑几步就到了。还没走到,塔拉就扯开嗓子叫起来:“阿古,阿古,我来了。”


    他几个跨步,伸手掀开垂挂下来挡风的羊毛毡就钻进帐篷,一连串的动作自然极了,就像回了自己家一样。


    这也是他往常做惯了的动作,根据以往的习惯,阿古会大笑着上来给他一个拥抱。


    塔拉发出爽朗的笑声,张开双手做好了拥抱的准备,谁知以往习惯了双手却抱了个空。


    他奇怪地睁开眼睛,用视线在帐篷里寻找阿古的身影。


    帐篷并不大,也没做什么明显的分区,他只是简单的一扫就看到了阿古,却发现他好像在往被子里藏什么东西。


    藏东西?


    塔拉这回是真的惊讶了。


    独角兽


    阿古从来不会隐瞒他什么。


    “阿古?”他就叫了一声,意外又不意外的看到对方惊慌的表情。


    “你在做什么。”他的脸色沉下来。


    阿古被他的声音惊的直接跳起来,立刻否认道:“没,没什么。”


    一转身见到是他,才松了一口气,“塔拉,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


    他依旧亲近的表现让塔拉的心情瞬间恢复,都有心情调侃他了,“以为什么?难道你在别的帐篷有人了,怕我告诉你妻子。”


    “当然不是。我对我的妻子很忠诚。”阿古不满地皱起眉头。


    “那你在隐瞒什么?又是在为什么发愁?”塔拉追问道。


    阿古先是掀开了羊毛毡,往帐篷外探了探头,左右张望几下,见周围都没有人才拉着他们在火炉前坐下。


    他神色慌张又严肃,像是要说什么大事情大秘密一样。


    “塔拉,我想去外祖母的故乡。听说那里现在已经没有了战争,地里还能种出粮食,不需要打仗就能有吃不完的食物。”


    塔拉没想到他要说的是这种要命的事情。


    他立刻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大骂:“阿古你疯了!你竟然想去那种可怕的地方!你忘了他们是如何杀死我们草原上的勇士吗?你到那边会被他们撕碎了喂给野狼!”


    他不愿意用叛徒这样的字眼形容阿古,但他不得不承认这一次好兄弟的想法过于荒谬。


    相比于他的情绪激动,阿古显然冷静很多。


    你不知道他在无数个无人的夜经过了多少次与深思熟虑。


    他平静的抬头看塔拉,“我不想打仗了。”


    “听上次过来的商队说,现在隔壁很缺人,缺能干活的人。他们的单于,不,他们叫皇帝。他们的皇帝在全国建了很多工厂,每个工厂都要招很多人,还愿意提供吃和住。我愿意吃苦,愿意干活,我能在那里活下去。”


    塔拉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急得他在帐篷里团团转,“你忘了那些人以前是怎么打我们的吗?他们一旦认出你是草原上的儿郎,一定会杀了你!”


    阿古道:“我已经偷偷骑马去看过了,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塔拉骤然停住脚步,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你竟然敢一个人去中原人的地盘!”


    阿古抬手摸上自己的脸,杂乱的络腮胡后面是一张年轻且清秀的脸庞。


    他与已故的外祖母有几分相像,长得不像草原上的人,倒更似南边的中原人。只是从小到大在北地草原上吹风骑马放牧,让他更多了几分游牧民族的粗犷。


    只要他剃掉络腮胡,再把头上的小辫子解开束到一起,换上中原人的衣服,就可以混入其中了。


    塔拉听他一步一步都已经打算好,知道自己劝不住他,就问:“那这些牛羊呢?还有你的马,你准备怎么处理他们?”


    阿古期待地看向他,“塔拉,我的朋友,你会帮我照顾他们的。”


    “我所有的牛羊都送给你。如果有一天我在中原待不下去,回到草原……我知道你肯定会收留我。”


    塔拉很想狠狠的反驳,但他一句话都没说。


    是的,他会收留他。


    ……


    在一个薄雾冥冥,冷风席卷的清晨,塔拉送别了他最好的朋友。


    他目送那道身影骑着马远去,渐渐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愿狼神保佑你,我的朋友。


    ……


    “哦?这真的是那个匈奴人说的?”


    蒙恬听着亲卫递上来的消息,不禁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


    亲卫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很惊讶,经过再三确认那确实是个匈奴人。


    “匈奴单于要组织人手南下……”


    大秦对于这件事早有预料,蒙恬就是因此被派过来抵御匈奴的。


    游牧民族跟他们都是老交情了,才九月初北地就已经有了凉意,这是一个可以预见的冷冬。


    按照以往的习惯,匈奴人定是要拿下劫掠一番好过冬。


    以前是没办法,只能采用长城距离关门打狗的笨法子,但现在嘛……


    蒙恬想到那些方士手底下出来的东西,抬了抬眼皮,吩咐道:“既然是匈奴来的,那就让他去填装火药吧。来日这些雷震子用在匈奴骑兵身上时,就算是他加入我大秦的投名状了。”


    亲卫有些犹豫:“将军,雷震子是仙师传给我们的秘密武器,如何能让一个不知底细的人接触。若是他起了异心,泄露出去……”


    蒙恬道:“无妨。即便透露出去,谁会相信呢?”


    于是刚到云中郡的阿古有了一份包吃包住的新工作。


    每天工作七个时辰,工作简单,只要把黑色的灰装进铁球里就好了。除了每个人都被墙隔开,不能说话,不能用火,有些无聊又费眼睛外,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阿古吃着工厂食堂里统一配发的饭菜,是一大碗糊糊,里头竟然有好多剁碎的菜叶子!


    他狠狠地往嘴里扒糊糊,菜叶有些微微的苦涩,但这么多菜,都是草原上吃不到的。


    晚上回了宿舍,这里是二十人的通铺,但砖头盖的屋子安安稳稳,不用担心被狂风卷倒,也不用忧心半夜去羊圈守着狼。这是自幼年以来头一回睡得这么安心。


    听说这些工厂都是大秦那位仙人带来的。


    连他一个从匈奴部落来的人都有这样的好日子,那些世代都居住在咸阳的人得过什么样快活日子?


    会不会向商队里的人描绘的那样有吃不完的饭,一年干七八个月就有足够全年吃的食物,还会有甜得像糖一样的蜜?


    阿古竭尽全力的想象着那美好的生活,仿佛这样想着想着他的未来也能有这么美好安宁。


    但他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贪心,现在的日子已经非常非常好了。不用担心狼群,不用害怕狂风,不用操心食物的来源,他应该知足的。


    他努力的说服自己,但心中隐秘的角落依旧向往着那传说中有神仙居住的咸阳。


    ……


    咸阳宫外,申兄和司老弟恍恍惚惚的走出来。


    “这是真成了?”一个人确认似的问道。


    “是成了吧。”另一个人不确定似的重复。


    结果来的太容易,一时竟让他们有了一种如坠梦中的不真实感。


    抬手抚摸胸口藏着的绶印,凹凸不平的手感让人安心。


    这是官印,是大秦官员的象征,这就在他们怀里了?


    “我都没说什么话,就这么简单的当了官?”这是他们一开始的所求,但真正实现时却又不敢相信。


    “快快掐我一把,是不是真的?……嗷!疼疼疼,是真的!不是在做梦!老哥,咱们真的成了!”


    两人互相掐了一把,剧烈而真实的疼痛让他们终于回过神来。


    他们就在大街上互相对视,看着看着就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老子也有今天啊。看以后谁还敢说我是低贱的商人!老子现在也是大秦的官了!”


    “哎呀,这秋收庆典将至,咸阳城可真热闹。走,老弟,哥哥带你去好好玩一把。”申兄揽住司老弟的肩膀,像是头一回发现了咸阳的繁华与自在。


    两人先去了路边的小摊子,掏出一个秦半两,点了两碗肉丝面,热腾腾的面下肚,暖融融的汤将被秋风吹出的一点凉意全部带走。


    司老弟舒服地喟叹一声,向摊子老板打听消息。


    “老板,我们刚从外地来。听说这秋收庆典热闹的很,不知可以去哪里赶一赶这热闹?”


    这段时间大量涌入的人,让老板赚的比往常多了许多,手头的钱宽裕了,日子也好过了,老板的心情自然也是很好,高高兴兴的回道:“看两位也是手有余财,不如去百货大楼瞧一瞧。那儿的东西全又多,只是价钱上比旁的略高上一些。”


    两人顺着指引一路走过去,在最繁华的大街上看到了那栋格外突出的高楼。


    “原以为是皇帝陛下建的景观,没想到竟然是对全民开放的商铺。”他们站在百货大楼前,抬头望着这几乎高入云端的建筑。


    他们顺着人流走进大门,里头的一切都是那么新奇。


    在规划时,百货大楼的内部构造就一定程度上参考了星际时代的商场。一楼被分为两大块,以一堵墙间隔,中间开了两道门,左边是类似供销社的杂货铺,右边是一个个专柜,两边全都有专人售卖。


    目前大秦的识字率还不高,经过试验后,发现这样的方式反倒比自行选购更适合客人。


    而且这样处处有人看着也能防止盗窃。


    两人先顺着人流进入左边的杂货铺逛了一圈,但过于拥挤的人潮让他们连前排的货架都看不到。而且现在他们已经是朝廷的官员了,身份非同凡响,两人自持身份,自觉不便再和以前那样跟黔首一起拥挤争抢,便找了个机会退出来,进了旁边的专柜区域。


    百货大楼里的东西,大多都是大秦现有的,两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本来也只是打着凑热闹的心思过来看一看,准备意思意思买一点。


    不过当他们看见……


    “陶?这是陶器?!这世间竟有如此细腻的陶器!”


    胎质洁白,造型工整,表面光滑,两人几乎凑到‘陶器’眼前盯着,也没发现以往陶器惯有的颗粒孔洞。


    摆在他们面前的这尊‘陶器’主体是月白底色,瓶身上被巧手的匠人绘制了鲤鱼跃龙门图,不管是寓意还是绘工都是上上等。


    司老弟把目光下移,瓶身前的小木牌写着它的名字与介绍:瓷器*鱼跃龙门瓶。


    瓷器?


    不是陶器?


    这就是它的名字吗?


    果然是比陶器更美的存在。


    似温润的玉,像晶莹的冰,又如月光洒下那一抹微凉的白,宛如一位遗世独立的美人,袅袅娜娜地站在这里,吸引所有来玩宾客的目光。


    美丽的瓷器,它的价格也同样美丽。


    这显然是富贵人家赏玩之物,适合放在墙上观赏,却不具备多少实用性。


    “这边是瓷器做的碗筷盘盆,这是一整套梅兰竹菊四君子主题的餐具、杯具,兼具观赏性与实用性。客人若是喜欢,可以带一套走。”


    需要更多的言语描绘它的美,它仅仅是摆放在这里,就足以让人动心了。


    申兄在这个专柜前犹豫了很久,才勉强选出一个最爱,“我要一套‘竹’。”一边说,一边用不舍的目光流连在其他三套上。


    “小弟倒是觉得这套白雪红梅寓意极佳,过些时日入了冬,正适合在下雪天使用。”司老弟挑了一套‘梅’主题的,他已经连使用场合和当时赴宴的宾客都想象好了。


    说起来微生雪提出瓷器的建造已经很久了,那还是她当初刚来大秦的时候发现的问题。


    她那句“与平民用一样的东西”让大秦君臣破防好久,回来就让人全力钻研瓷器的烧制,经过了将近一年的研究,终于能稳定烧出瓷器。


    因微生雪偏爱白瓷,各大瓷窑对白瓷的研究也最深入,烧制出的白瓷已经接近釉色似鸭蛋的高温白釉瓷。


    两人将包好的瓷器暂存在柜台,领了暂存的票据作为信物,就继续往下逛。


    他们被一路吸引过去,最后在一处惊呼连连围观人数最多的地方停留下来。


    “这是什么东西?竟然无需牛马就能自行行走!”


    “这是自行车,这是三轮车。”旁边的人显然已经在这里围观了不少的时间,说起来头头是道,“自行车可以代步,三轮车可以载物。还有那边的是独轮手推车,只需要一人之力,一次就能运送几百斤的物品。”


    售卖自行车等物的地方被隔离处一条长长的过道,专门培训过的售货员在过道中一边骑一边讲解。


    “牛马金贵,若用三轮车,可以省下饲养牛马的草料和人手。”


    在他身后不远,另一名售货员在展示手推车的使用方法,一条麻绳绑在扶手的两侧,绕过肩膀稳定住车的平衡,车上放着三个装得圆鼓鼓的麻袋,他竟轻轻松松地将这些重物推动前行。


    两人眼睛一亮,作为时长远行的商人,他们对独轮车无法拒绝。


    三轮车虽好,但价格贵上许多,而且他有三个轮子,在泥泞难行的山道上,恐怕会面临与马车相似的窘境——陷进泥坑中就出不来。


    再有就是它的构造更精细,一般而言,构造越是精密的东西,越需要精细的保养,越容易出问题,两相对比之下,独轮车的优势就凸显出来了。


    每辆独轮车只需要配备一个力夫,就能运送几百斤的东西,在没有比这更适合远行商队的工具了。


    围观群众中的商人们眼睛一亮,问道:“这独轮车价钱多少?”


    售货员已经放下了独轮车,这时候他们又发现了新的妙处,底部有两根柱子支撑,只要放下来就能雯雯立在地上,不用担心倾倒,也不需要人一直扶着。


    太妙了!


    “此车只需要一千钱。”


    一千钱!


    在大秦,最便宜的马也需要一缢金,再配备上马车,那价钱就更贵了。


    而这独轮车只需要一千钱,虽然运货之力更少,但它便宜啊!


    三辆独轮车运送的货物就能赶上马车,但价钱却便宜了许多,只是要配备更多的运送力夫。但这时候,人力才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给我来二十辆!”


    “十五辆!”


    “我要二十三辆!”


    当微生雪听到独轮车大卖时,不由对着系统炫耀:“不愧是母星遗留下的珍贵文物,瞧瞧,换一个世界依旧是最受追捧的存在!”


    便宜!皮实!实用!


    谁能不爱呢。


    第106章


    定下一众货物之后,就是付钱。


    说到这件事就让人头疼了,大秦没有纸币,全天下银矿都少,金子也多用于首饰珠宝的装饰,或用于赠礼赏赐,极少出现在市面流通。在统一货币之后,最主要的钱币还是秦半两。


    划重点,铜做的。


    金属,做得再轻巧重量和体积也在那里,更何况秦半两要保证购买力,里面的铜就不能少。


    来往的富贵人自然是不会随身带这么重的钱,这时候就只能回家去取了。


    咸阳本地的官吏倒还好,提前知道百货大楼要推出新的产品,事先就准备好钱财才过来购买,但像一些外地来的商人,本来只是来凑凑热闹,寻摸寻摸商品,并没有预料到会大批量贵重物品。


    此时就只能回家取钱了。


    人来人去的,等傍晚百货大楼关门的时候,秦半两已经堆积了整整两个仓库。


    真应了那句话:人走进去都要被钱压死了。


    钱山钱海。


    百货大楼的负责人是少兰,时间过去小半年,她也回到了咸阳,还没喘几口气呢,就赶上了秋收庆典,咸阳城人流量显著增加,她自然不肯放过这个这么好的机会,紧赶慢赶催着更大工厂把货物都囤满了,这才有这几日百货大楼的繁华。


    “今日营业额多少?”


    少兰说起营业额已经没有像第一次那么兴奋了,看到堆积满两大仓库的钱,她的兴奋中就混入了头疼。


    好多钱。


    数钱好麻烦啊。


    还得跟治粟内史派来的郎官核对要交的税。


    更麻烦了。


    她倒是不用亲自去数钱,但为了防止有人浑水摸鱼,她得在现场监督,更何况交税的事得她得亲自跟郎官核对交接。


    一开始根本就没人提百货大楼要交税这回事。


    虽然大秦对商人收了重税,但仙人的铺子能是寻常商人吗?


    这是他们对神仙的上供!


    就少兰知道的,很多来百货大楼买溢价商品的人就是抱着这种念头。


    我接触不到仙人,还不能去仙人的铺子买点东西沾沾仙气嘛!


    这是普通人的想法。


    还有人抱着送好处的念头去买高价物品,最开始的时候甚至还故意抬高价钱,以隐秘送礼,被少兰借着仙人的名头狠狠整治一番才把这不妙的苗头压下去。


    直到有一次少兰带着账册去找仙人汇报收入,她翻完账本后问:“怎么只有收入,没有支出?”


    少兰卡壳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原来仙人不是要趁机下场玩一玩吗?


    产品都是直接从工厂里拿的货,所有工厂都有仙人的分红,直接从这里头取用。


    都是自家的东西,没必要分那么清楚吧。


    少兰已经忘了当初自己是如何说的,只记得说完后仙人的脸色非常一言难尽。


    像是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蠢事一般。


    “亲兄弟明算账,每个账目都列清楚,不要公私不分!”


    随后她又提起其他支出,“照你这做账的法子,该不会连纳税的钱都没预留出来吧?!”


    “你逃税啊!!!”


    接下来就是仙人一番苦口婆心,不断强调偷税漏税不可取,不要做违法乱纪的事情。


    少兰在仙人痛心疾首的目光中,一脸诚恳地做了深刻的检讨,并表示回去就加班核算税款,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最后一脸木然地走出长生殿。


    她刚走出长生殿就被在一旁等待已久的内侍请到了章台宫,


    当她踏进章台宫的时候,心中五味杂陈。


    这是她除了随同大父参加赐宴外第一次踏足章台宫,这个咸阳、乃至大秦的政治核心。


    送她进来的不是大父,不是自己的才华,而是仙人。


    她一五一十地向陛下汇报情况,连仙人的反应都没落下。


    听完后嬴政沉默良久,直到少兰低垂的头脖子都僵硬了,头顶才传来帝王低缓的嗓音:“既如此,便如仙师所言罢。传令治粟内史,驻派郎官在百货大楼,负责缴税事宜。”


    正当少兰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时,身侧传来内侍恭敬领命之声:“是。


    ……


    从回忆中抽离,少兰面前依旧是没有少去半点的账本,打开的仓库中是小山一样罗列整齐的铜钱。


    她算是知道了那郎官说的,什么叫“闻到钱味就想吐”了。


    她现在也非常想掩面而去。


    少兰与那郎官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郁闷。


    秦半两称重能算出个大概,但钱币制作时并不是完全一模一样,流通到民间后也不是没有损耗,重量多少会有偏差,想要完全无误还得是一个一个数。


    钱很多,数钱数得人都麻木了。


    那郎官偷偷抹了把脸,拉着少兰到角落,低声问道:“少兰小姐,您跟我透个底,这个数量的营业额,以后还会有多少?”


    少兰抬起看钱看得发愣的双眼,直直地盯着他,语气飘忽:“我~也~不~知~道~啊~”


    “反正,秋收庆典这段时间是少不了了。”


    郎官掐指一算,顿时哀嚎出声。


    秋收庆典名为庆典,实际上并无完整章程,就是秋收之后解除市集禁令半月,让大家一起热闹。


    人群聚集之下,摊贩商人都越来越多。


    现在才过去不到十天,从城门吏那里传过来的消息,每天进城的人只多不少。


    相应的,这百货大楼的营业额也在一日日上涨。


    这是好事,但如果他们是点钱的人,那就不太好了。


    “仙人会有办法的吧。”郎官殷切地看向少兰。


    少兰扯动嘴角,皮笑肉不笑:“你让我怎么说?”她捏着嗓子阴阳怪气,“仙人仙人,钱太多了,我数得很累,您帮我数数?”


    这种事光是想想就知道很炸裂好吗。


    从来只有底下人给上头的打下手,从来没人敢拿这种琐事去烦扰上位者。


    等所有的钱币清点完毕,已经是弯月西斜,早过了宵禁的时间。


    厨房鼓捣着整治好热腾腾的汤面送来当宵夜,半碗热汤下肚,数钱数得头昏脑胀的众人这才舒服一些。


    宵禁时间回不了家,只能就近在百货大楼的房间里对付一晚上。


    其他人等已经各自散了,郎官和他带过来的小吏对视几眼,搓了搓脸继续加班。


    他们还得把要缴纳的税款先算出来才能休息。


    郎官撑着头核算,心中盘算着:或许我该在百货大楼旁边置办个别府,这样过了宵禁还能翻墙回家,总比在百货大楼里和衣而睡强。


    他挠挠头,带来了一把掉落的头发。


    他习以为常地把落发收起来,在心里又加了一项计划:找医师开个治脱发的药剂方子。


    第二天一大早,郎官顶着一双越发浓重的黑眼圈回了衙门,等向顶头上司汇报完前一日的税务后就被特批回家休息了半日。


    上官:赶紧补补觉吧,万一哪天猝死就少了一个很好用的下属了。


    今日正巧就是治粟内史核算税务的时间,他看着手下递上来的单子,神色诧异:“这么多?!”


    平准令丞点头,“下官每日都会清算核对,确实有这么多。”


    这才一个百货大楼就有这个数的税收,那如果把百货大楼开遍大秦……


    治粟内史的内心一片火热。


    但随即想到,这么多人有许多都是冲着仙人的名头来的,若是其他地方也开了百货大楼,也许未必有这样的好结果。


    不过从此事可见大秦的有钱人还真多啊。


    是时候找机会宰一波了。


    “另有一事……”平准令丞说起钱太多,清点运送困难的事。


    但这也是老问题了,跟每年岁末的国库入账比起来,这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治粟内史摸摸自己光溜溜的脑门,想起来再过几个月又到岁末了,顿时心情也低落下来。


    愁啊。


    要是有东西能代替这成堆的铜币就好了。


    丝帛?


    从古至今,布匹一直都能作为货币使用,但体积比起铜币来说只大不小。


    再就是贵重金属。


    铁,战略物资,绝对不能用。


    银,就那么点数量,进入市场都听不到响儿的。


    金,几个人兑得开啊。


    治粟内史愁啊,他愁啊愁,皇帝就知道了。


    嬴政也开始愁,他愁着愁着,微生雪也知道了。


    “用纸币?”


    这是她的第一反应。


    在电子货币兴起之前,纸币就是取代金属货币盛行的支付手段。


    “纸沾水即破,如何能作为钱币使用?”


    于是微生雪又给他解释,什么叫纸币特殊制作手法,又讲了纸币推行后的好处。


    嬴政听完沉默片刻,直接指出其中的两大问题:“纸币制作如何防伪?如何让官吏黔首相信纸币?”


    纸币不是票据,它不仅仅是购买某件东西的凭证,而是要取代现在的钱。


    秦半两重如其文,它真的有半两,虽兑入了其他金属,但铜占了大部分,黔首能很直观地体会到它的价值。


    铜嘛,当然值钱。


    而纸币不同,它依托于国家财政对它的支持,本质它就是一张废纸,只是才国家赋予了它足够的价值。


    当一张纸币无论何时都能购买到相应的物资时,它就是钱;而当国家财政无法支持这样的兑换之后,它就是一张废纸。


    擦屁股都嫌糙!


    “防伪手段的话,纸币专用的特殊纸张,研制印刷纸币专属的油墨,防伪的水印,纸币上印刻立体花纹,纸币上压入金属线,太阳光下能显形的无色荧光纤维。”微生雪掰着手指背课本上讲的纸币防伪方法。


    但有个问题,大秦的技术搞不出这种高端货。


    微生雪两手一摊:“你没办法解决黔首对朝廷的信任问题,指望朝廷的背书,不如指望发现大型的铜矿、银矿、金矿。”


    “等有足够兑换的铜钱金银托底,那纸币的推广就简单多了。”


    嬴政扶额无奈。


    他若是有这么大数量的金银矿,直接开通金银铜之间的兑换不是更便捷,又何须绕纸币这圈走一遭。


    “那就没办法咯,你派了去找矿吧。”


    嬴政:“各国攻伐数百年,能找出来的金属矿藏早就被挖了。”


    微生雪鼓动他:“徐生的船不是去开航线了嘛,让他去百越、去更南边、去北边找找。这些地方人少,说不定还有没被发现贵金属矿脉。”


    嬴政没有思考多久,果断拍板。


    反正又不用他自己上,只是开航路时顺道的事。


    于是还在海上飘着的徐生,在自己还不知情的时候又多了一项任务。


    若是他知道,肯定得在心里破口大骂。


    非人哉!


    你们太不是人了!


    但徐生不知道,所以他还能在会稽郡悠闲地溜达。


    是的,他现在在会稽郡。


    从东海郡到会稽郡的距离并不远,若是走海路就更近了,只是根据残留的海图并不稳当,一支船队走走停停,过了几个月才慢悠悠地晃荡到会稽郡。


    以前这里虽然名义上归属大秦,但实际上是楚人的地盘,徐生自然不敢带着大秦的船队在这里靠岸,但现在不同了,这里有自家人在,主事的还是有几个月交情的刘季。


    徐生:嘿,这就是我的快乐老家了!


    “这儿的珍珠养殖基地建得怎么样了?东海郡那边的海带已经入水了,还趁着仙人施法的机会猛长了一波。”


    刘季还在为组织科举院试乡试的事发愁,一听他这种带着炫耀的语气,顿时就怒了。


    爹爹的,老子在这里这么忙,你闲得到处逛不说,还赶到我面前晃悠!


    给我留下来干活吧!


    且不说两人之间斗智斗勇有多精彩,咸阳宫又热闹起来了。


    蒙恬传消息回来。


    ——匈奴有异动。


    以前大秦对匈奴的态度就是:离我远点,靠近就给你一巴掌。


    但自从仙人的以商制匈之策提出来,匈奴就不是烦人的邻居,而是可持续利用的钱袋子!


    再加上那两个商人带来的行商路,正适合打开匈奴人的市场。


    以前的大秦:你好烦,鲨掉算了。


    现在的大秦:好好活着,子子孙孙都给我干活。


    “还是得打,打得他们疼了,就知道老老实实听话。”大秦军功授爵制之下,武将们都很热衷去打仗。


    “不如把匈奴直接划入大秦的疆域,让这些蛮夷得沐天恩,通晓教化伦理之道。”这一听就是文官说的话。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直白点说,前者是打匈奴,后者是抢匈奴的地盘,还要断绝他们的文化文明。


    武将们纷纷侧目:论毒辣,还得是你们文人!


    打是一定要打的,但怎么打,打到什么程度,就要好好商讨一番了。


    他们从未觉得大秦铁骑会失败。


    之前打他们就跟打孙子一样,现在有了仙人提供的神兵利器,更是如虎添翼,对匈奴人……降维打击。


    是叫降维打击吧。


    仙人的话总是这么神秘莫测,却又精准无比。


    微生雪知道这个消息,是系统告诉她的。


    当时系统很兴奋地跑过来传消息:【宿主宿主,你晋升元婴期的保证来了!】


    微生雪原本正盘膝而坐,运功把鼓动的灵力压制下去。灵力积攒得足够了,用功德堆积出的实力几乎没有瓶颈,早在几个月前,她的实力就足够晋升入元婴。


    但因为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晋级,只能一次次运功压下去。


    元婴期晋升的雷劫声势浩大,不管在哪个地方渡劫,都会对那一片造成极其严重的破坏。


    当时微生雪还与系统讨论过,她像金丹期那样在半空中渡劫行不行?


    当时以为这是大佬遍地的修仙界,没在乎对环境和土著的影响,但现在她已经知道大秦是脆皮鸡遍地的蛮荒之地,那就不能再随便找地方了。


    “你找到能渡劫的地方了?”


    微生雪眼泪都快掉出来了,你知道她这几个月是怎么过的吗!


    她连门都不怎么出,除了炼器就是画阵法,想一切办法消耗过多的灵力,要不然大秦的通讯也没那么快铺到每个郡。


    但像那种需要她亲自跑一趟的地方,她就只能一拖再拖。


    比如咸阳城郊外别宫的传送阵主阵,当时说好要去布置一番,让它能与天下所有地方想连接的,到现在都还扔在那里没动。


    再比如其他郡的传送阵,有些地方不知为何没有成功,需要她去查看一番,她也没去。


    别问,问就是在闭关。


    至于为什么有人来找就能见到?


    那不是闭关也得歇口气嘛。


    “我的渡劫地点在哪里?”微生雪追问。


    【在北境以北。】


    系统说着它刚采集到的消息:【大秦和北边的匈奴要打起来了,你可以去匈奴的地盘渡劫。雷劫声势浩大,肯定能吓死他们,还能阻止战争,不费一兵一卒拿下匈奴,那些新获得的功德正好给你巩固修为。】


    系统已经计划好了,还运算了好几遍成功率,结果都非常不错。


    【根据本系统的运算结果,就算是最差也只是渡劫失败,阻止战争的功德就用来给你疗伤,正好可以全覆盖,完美。】


    微生雪听着它的计划,眼睛越来越亮。


    这可真是一个极妙的主意。


    “走,我们立刻去找嬴政道友辞行,然后前往北境。”


    微生雪马上给自己收拾一下,换掉身上滚得皱巴巴的衣服,蹭蹭蹭就蹦跶到章台宫,甚至比传讯的内侍都快了好一会儿。


    此时章台宫议事的大臣都没走完,见她过来,不由得一阵惊诧。


    仙人此次回返咸阳后,越发地深居简出,若非时不时接见求见的人,他们都要以为她什么时候悄悄离开了。


    仙人过来有什么事?


    他们回忆上一次仙人在廷议时出现在章台宫是什么时候。


    哦,是说科举制时。


    一开口就是颠覆性的大消息。


    一时没转过弯来的人还以为是商君还魂了。


    不管心里怎么想,众臣见到她都齐齐行礼:“拜见仙师。”


    一直高举御座的嬴政也起身相迎:“道友快请上座。”


    旁边侍立的内侍早在见到她时就已经机灵地去搬运玉座,在御阶之上、皇位之畔又新设了一个座位。


    这是独属于仙人的尊荣。


    只有她能与大秦最至高无上的皇帝陛下平起平坐。


    微生雪摆摆手,没有坐下,不过出于尊重与亲近,她还是来到御阶之上,与嬴政面对面交流。


    “我要去北境了。”她宣布这个消息。


    嬴政脸色微沉:“此次与匈奴之战会有意外?”


    他并不奇怪微生雪为何会知道这个消息,对于神仙来说,世间根本就没有秘密,更何况他们还是在咸阳宫内这么多人商议,仙人不知道才奇怪。


    不过他想不通她要去北境的原因。


    总不能是不忍兵戈征伐,要去阻止吧。


    仙人之前给攻打百越出谋划策时,可一点都没留情,真真让人见识到了什么叫杀人不见血。


    所以嬴政在得知她要在这个时间点去北地,第一反应就是此次会有意外,仙人预料到了结果才要去坐镇。


    大秦与匈奴之战,关乎以后的发展,决不允许出意外。


    好在仙人听了他的话后摇摇头,“此行为私事。”


    她并不介意对他们说出事实:“我积攒的功德到了临界点,即将渡雷劫。雷劫声势浩大,在大秦境内渡劫怕影响到你们,为了避免无谓的伤亡,得找个地广人稀没什么人的地方。”


    地广人稀,没什么人,匈奴那地界就很合适。


    茫茫草原上,跑出几百里,都不一定能看到个人影。


    渡劫,雷劫!


    嬴政突然与去年泰山的异常天气联系起来,试探性问道:“你在泰山……”


    微生雪脸色一变,像是被人当面提了黑历史,苦着脸道:“道友,咱能不提那事吗?渡劫被雷从天上劈下来,真的很丢脸啊!”


    被雷从天上劈下来!


    所以仙人不是跑错了地方,而是被雷劈昏了脑袋,连自己到哪儿都不知道?


    底下群臣对视几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恍然大悟。


    难怪他们这破绽百出的借口一直都没被识破,原来仙人脑壳有问题!


    微生雪敏锐地察觉到有针对她的不祥预感,疑惑地环顾一周,却又没发现恶意。


    奇怪,什么情况啊。


    若是她知道大秦众人的想法,一定会直接骂回去:


    你才脑子有问题!你全家脑子都有问题!


    我好得很!


    不过她不知道,所以只是环顾一圈就收回视线,又与嬴政说起前往北地之事。


    第107章


    云中郡,边城。


    这里大秦最靠北的城池,常年处在与匈奴人交战之地。


    哪怕是最乐意冒险的商队都不会愿意来到这里。


    之前申兄和司老弟的商队走的是另一条更安全的通道。


    但今日城门口却来了不少新面孔,他们身着同意的素白衣袍,只在衣角坠着一个“山”型的青草标志,手臂上套着的红色交叉臂章显示出他们的身份——赤脚游医。


    这个名字让很多人都下意识低头,想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没有穿鞋,但看到是却是一双双沾着灰尘的素色布鞋。


    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了别人的目光,见此有人出来解释,他们自称赤脚游医是因为许多救人的医术学自一本名为《赤脚医生手册》的医书,并尊奉编撰医书的人为祖师。


    医书上的赤脚医生游走在乡村间,为广大看不起大夫的平民治病,他们也当效仿先贤,游走四方,为大秦境内黔首看病。


    这一次就是设蒙恬将军所邀,来边城为城内黔首看病。


    他们所带行李不少,除了必备的药材之外,还有两大车用罐子装着的不明物。


    边城乃是军事重地,像这种不明不白的东西,肯定要仔细检查之后才能进入,因为蒙恬早就来打过招呼,还派出亲兵在城门口等着他们,连负责守卫此地的蒙恬将军都不在乎,城门检查入城人员的小吏又怎么会自讨没趣,故意阻拦呢。


    他殷勤地对那亲兵笑着,恭恭敬敬的送他带车队进入城内。


    “你们可算是来了,将军已经等候多时。”


    入城之后所有人都下马行走,这名亲卫是多年跟着蒙恬的老人了,在咸阳城也带过不少年,对游医队中主事的夏医女也算是老相识,说起话来多了几分对其他人没有的亲近。


    夏医女一行人在昌邑疫病清除之后,又自我隔离了个把月,才开始继续到处游医的旅程。因着宋静制作出的大蒜素效果显著堪比神药,他们想多试试它对于其他病症的效用,便带她一起到处行医。


    看到什么病症就先用大蒜素试试,颇有几分后世某段时间遇事不决先上青霉素的神韵。


    本来按照他们的路线,下一站应该去临近的东海郡,正好与长公子和阳滋公主他们会和,在那边待几个月就启程回咸阳过年。


    但因陛下有意在今年对匈奴用兵,战事一起,伤员增加,军中对医生的需求也大量提高,于是一行人便临时改道往云中郡而来。


    一路上走走停停,终于在九月份赶到了云中郡。


    “虽晚了些,但也没来迟。”


    夏医女看着城中的忙碌又平静的生活,就知道战事还未开始,不过这城中怎么有不少异族人的面孔?


    亲卫见她视线留恋在那些与大秦人长得不太一样的人身上,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也是匈奴人。这里是与匈奴部落最近的地方,有不少喜欢安居乐业的匈奴人会抛下草原来此定居。”


    亲卫笑着解释,“匈奴,夏后氏之苗裔也。与我们本就是同族同种,若他们不再侵扰大秦边界,这是可以和平共处。”


    夏医女嘴角抽了抽,听起来倒是冠冕堂皇,实际上打的什么主意,真当她不知道吗?


    她压低声音凑过去,“羊毛的商路打通了吗?”


    “当然。”亲卫下意识回答,随后看着她就笑开了,“夏姑娘,你在给我挖坑呢,若是让将军知道我说漏了嘴,免不了一顿罚。”


    夏医女得到肯定的答复,往旁边退了一步,拉开距离笑着道:“你不说我不说,蒙叔叔又怎么会知道?”


    亲卫听到他这个称呼,就知道对方有意拉近距离,顺势就把话题转到她的专业上,“听闻有神医研制出了仙人所传的神药,据说死神要对伤员有起死回生之效,不知可曾带来。”


    “起死回生的药没有,能防止伤后高烧的倒是有那么一味。”下英语秉承着医生的严谨,纠正他的说法。


    亲卫很高兴的回道:“没错,我说的就是这种!将军可想死你们了!日思夜想的盼着你们到来。”


    “是想着我们的药吧。”


    亲卫笑呵呵的,没什么脾气,“都一样,都一样……到了。”


    “将军就在府衙内等候,在旁边给各位安排了一间大的空置别院。”


    衙门内会客厅,蒙恬正坐在上首,见他们过来,就起身相应。


    “欢迎来到边城,诸位舟车劳顿,还请先喝杯茶,隔壁院中已经安排好,另有一个小院子作为药物研制之所。”蒙恬一抱拳,“此次伤员就麻烦各位了。”


    一行人赶路过来也确实累了,只与他客套了几句,就各自回了院中休息。


    ……


    还能把他们带到住所,蒙恬屏退左右,转到书房密室里,对着一块通透的玉石拜了拜,问道:“仙人何时抵达?”


    浴室中传出蒙毅有些失真的声音,“仙人从咸阳到云中郡只需两个时辰,他目前还在宫中,兄长还是早些做好接驾的准备。”


    ……


    咸阳宫中,微生雪与嬴政说完她要前往草原渡劫的消息。


    她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反正这次渡劫若是成自然光辉荣耀的回来;若是不成,当场就给劈死了,也没什么遗物留下。


    只是简单地回长生殿交代了几句,就挥挥袖子不带走一片云彩地化光而去。


    微生雪怕死,遁术修得极好,路上耗费的时间,甚至比蒙毅说的两个时辰还短。


    有着传音石指引方向,她来到边城之后就直奔县衙而去,正好落在院中,不远处就是在来回踱步的蒙恬。


    “嘿,蒙恬,你一个人在嘀嘀咕咕什么呢?”


    熟悉的声音让蒙恬骤然回神,一抬头就看到对面站着的身影:“仙师!!”


    “仙师什么时候到的?这些人也不通报,蒙恬好出去迎接。”他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人往会书房而去。


    微生雪指了指天空:“我从上边来的,他们没看到也很正常,不必因此责怪。”


    ……


    次日,蒙恬召集军中各将,一来是让他们在仙人面前露个脸,二来也是让一些久居边境的将领认认人,省得一不小心冒犯了仙人,平白丢了姓名。


    冒犯神仙,是要天打雷劈的嘞!


    “仙师请看,”蒙恬拉开一旁遮挡墙壁的布帘,露出悬挂在墙上的舆图。


    上面精细的描绘着大秦边境的山川河流。


    这是一幅非常详细的舆图,连河流的大小、山中的小道都被详细地描绘出来,若是被匈奴人得到这幅图,想要偷偷潜入大型境内捣乱可谓是轻而易举。


    这幅军中禁品,就这么轻易地展现在微生雪的面前。


    在这样的年代,要想画出这样详细的一幅图,不知消耗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


    但在习惯了3D实时更新地图的微生雪来说,这种纯平面图非常不实用。只要把她往某个山上一放,禁止使用神识,都不用其他人干什么,她自己就能晕晕乎乎的分不清东南西北。


    “这一块是匈奴的聚集地。”蒙恬伸手在地图上画出一个圈,那里绘出水波的纹路,应当是有大片的水源。


    “匈奴人逐水草而居,今年冬天冷得快,他们极有可能会提前前往这片温暖的山谷。”


    蒙恬抬眼,环视一周,显露出帝国大将的锋芒,“我们也要做好匈奴人南下劫掠的准备。”


    “李副将。”


    “末将在。”罗列两旁的将领中走出一个络腮胡。


    “本将命你五日内撤回城外所有黔首,以防匈奴袭杀。”


    “是。”络腮胡领命归位。


    “张副将。”眼角有一道伤疤的男人走出来。


    “末将在。”


    “三日内核对清点仓库内所有军备,千万保障出战将士的武器。”


    “是。”他也领命退回去。


    “周副将。”


    “……”


    蒙恬一个一个把命令吩咐下去,几乎囊括了一场战争需要的所有方面。


    按照他习惯的顺序安排好人后,转头看向一旁的微生雪:“仙人有何吩咐?”


    “我想说,不必这么麻烦。”


    微生雪一挥手,一幅由灵力构建而成的实时地图呈现在面前。


    昨天晚上她没睡觉,带着系统连夜去埋了采集信息的分|身。


    ‘统儿,这玩意儿不是要几个月才能完成运行吗?昨天晚上埋下去,今天就能用,你们这品控不太行啊,个体差异也太大了。’


    【呸,不准你怀疑系统商城出品的东西!】


    【卖给你们的有坑,我们自个儿用的可都是实打实一分钱一分货。】


    微生雪:……


    这理直气壮的奸商行为,让她无言以对。


    【系统外置信息采集仪激活运行期间,只是不能离开一定范围,并非无法使用。】


    【更何况我本体就在这里,扫描范围可以扩大到草原匈奴部落。就算没有外置信息采集仪,我也可以当实时地图。】


    【外置信息采集仪只是为了覆盖大秦全境而设置的分|身,目的有点类似你们星网的信号站,是为了扩大使用范围。】


    系统的声音染上一点人性化的气愤,微生雪自然是连忙安抚它。


    ‘好啦好啦,我知道301是最厉害的修仙系统。你可是马上就要进入前三百的大佬系统,肯定不会跟一个新手宿主计较的吧。’


    系统被她这几句说得代码都跑得更快了,有一种甩掉所有冗余代码的轻松飘忽感。


    【我可是拥有丰富经验的老系统,才不会为了这点小事生气呢。】


    就在一人一统对话的时间里,蒙恬等人已经完成了震惊三连。


    “这里成片的红点,还有这角落里的红色数字,莫非是匈奴人聚集的兵马?”


    数字因为极其便捷好用,又简单易学,在过去的几个月中,以堪比流言的速度飞快传遍全国。大秦能在军中供职的将领,都是识文断字、学过兵书的人,自然不会不认识这数字。


    但正是因为认出来了,这幅地图带给他们人的震撼才更加明显。


    “由此地图在手,有脑子的都能打胜仗!”


    “嘿嘿嘿这匈奴人来的好呀,看老子不把他脑壳都打掉!”


    “看他们的整军速度,等到此地怕不是还要半个多月!”


    “他们应当不是进攻此地。”正中一名小将指着地图上一处缺口,“此地人烟稀少,驻派的兵马也少,若是翻过这座山再绕行,就能进入云中郡一处还算繁华的县城。”


    匈奴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一旦被他们突破防御,就有至少一个村子的黔首被残杀殆尽。


    “此地山高路险,丛林茂盛,一不小心就落入悬崖,就连本地人也不能保证完整地走出来。”络腮胡摇摇头,不认同他的看法,“而且匈奴人难打在于骑兵,来去匆匆。若是进入山林之中,骑兵的脚步就会被绊住,遇上大秦军士,只等引颈就戮。”


    他这个看法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


    匈奴人的作战方式就是抢一波就走,在大批守卫赶到之前,就已经杀完人,抢完东西跑了。


    而中原地区多步兵,对上骑兵,最大的劣势就暴露无遗。


    放在游戏中就是一句话——腿太短啦!


    此前赵国在镇守北境时就面临这个问题,最终解决办法就是修筑长城、关门打狗。


    等秦国攻下赵国接手北境的防守后,比赵国略强一点。毕竟秦国养马出身,在马匹上略占优势。


    但依托战车的模式,在草原上并不能发挥出足够的优势。直到仙人降临之后,传授马镫马蹄铁之术,让人可以在马背上腾出双手,大秦铁骑的优势才真正发挥出来。


    “此次定要他们有来无回!”


    话音刚落,微生雪一点地图,刚才小将圈出来的位置被放大,丛林掩映的枝叶退去,显露出下方一条羊肠小道。


    众人脸色勃然大变。


    此地竟有一条隐藏的小道直通腹地。


    若非有仙人施展仙术,收纳天下山川于掌心,他们必定无法发现此地的异常,那这一次当地就凶险了。


    第108章


    匈奴人正在汇聚,战事随时可能触发,蒙恬作为边城军队的统帅,几乎忙到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微生雪对军事不懂,没有上去添乱。


    其实最开始蒙恬还问过她的意见,但她对解决战事只有一个办法:


    ——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法力无边,天降神仙。


    炮弹洗地,横扫千军。


    至于战术?直接暴力横推还要什么战术。


    这种简单粗暴的手段让蒙恬及其副将一肚子的话想吐槽,又碍于她的身份没法说出来。


    “神仙法力无极,自然是强者为尊,我等不可学。”最后蒙恬只能这样教导手下的将领们。


    底下人自然是连连点头,虽然他们都觉得这声叮嘱着实没必要,仙人的法子他们就算是想学也学不会。


    抛开这点不谈,微生雪还是提供不少主意的,虽然都是些损招吧,但兵不厌诈,用好了确实能出其不意。


    蒙恬忙着部署兵马,接见商队的事就落到了微生雪头上。


    大秦内部从不怀疑这次的结果,甚至连接收战果的人都安排好了。


    这群商人会在匈奴被打趴下后,在最短的时间内进入草原,与匈奴众部落建立起经济联系,或提供生活必需品,或预定来年的羊毛牲畜,总之会在第一时间将急需物资恢复的匈奴捏在手心里,让他们习惯大秦的供给,成为离不开大秦的移动血包。


    安平楼,边城最大的酒楼。


    边城贫寒,这座酒楼还是几个月前商队经过时出资修缮的,勉强装修好门面,够有点身份的人商谈,今日正好用上。


    “天字一号包厢一位。”酒楼中的小二喊着号子将她迎进去。


    早早守候在门外的护卫为她打开房门,屋内是这次商队的一众主事人。


    他们看到微生雪进来,纷纷起来行礼:“我等拜见仙师。“


    “不必多礼。”


    微生雪摆摆手,就近挑了个位置坐下,直接进入主题,“各位都知道这次的任务吧。”


    几人对视一眼,最后推出一个中年男人作为代表回话,“内史大人都吩咐过了。”又自我介绍,“在下乌氏倮,主要经营牛羊马匹生意。”


    又给人一一介绍。


    “这是吕文,这一趟做的雪花盐的生意。”吕文是一个看起来很有文化的中年男人,他起身行礼的样子更是让微生雪有些眼熟。


    “你……我有没有见过你?有些面善。”


    这话一出,其他人纷纷向吕文投以嫉妒羡慕的眼神。


    甚至有人用一种相当挑剔的眼神把他从头打量到脚,鄙夷之色一闪而过。


    ——什么老菜帮子,也能得仙人青眼?


    吕文没想到时隔一年多,那机缘竟然还有再续上的时候,心里连声道:还好这次拗不过人,把女儿一起带来了,不然这关系还真不好说。


    “劳烦仙师惦记,小女娥姁,仙师初临大秦之时,曾与她有几日师生之谊。”吕文迫不及待地把关系摆上来。


    引得其他人嫉妒得扣手手。


    谁能想到他们竟还有这桩前情在,难怪他非得带着一个还没成年的女儿长途跋涉。


    微生雪对他没什么印象,但提起那个格外聪慧的小姑娘就想起来了,惊喜道:“她也过来了?原还想着去单父县看她,结果一路上被各种事耽搁,正计划明年开春后再跑一趟,竟是在这里遇到了。”


    吕文趁热打铁:“那丫头,与仙人分开后一直勤奋苦读,积累不少问题想要请教您,我都劝也劝了,骂又不舍得,真是……”他摇摇头,装出极为头疼的模样。


    微生雪看出他名为谴责实则炫耀的意思,不过她对娥姁那小丫头的感官很好,便也顺着话头说:“好学是好事,想学就让她学,正好明年让她去下场考一场试试。”


    吕文闻言一愣,“这,这娥姁是女子,如何能……”


    微生雪不理解他的顾虑,奇怪地看着他:“科举又没规定性别,现在大秦缺人都缺成什么样了,有能力就上呗。”


    吕文还想再说,乌氏倮轻咳了一声打断他,把话题引回来,“还未给仙师介绍这几位。”


    “这是巴地的清,家中做一些矿场生意。”两鬓斑白的清发髻一丝不苟,看起来就是一个很严谨的人。


    她站起来曲膝一礼:“巴寡妇清,见过仙师。”


    微生雪对她有印象,“我听嬴政道友说起过你,你是他阴宅某材料的唯一供货商。”


    清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些,“能被仙师记住,是我的荣幸。”


    “最后这位,是楚地来的茶商,茶烟。”这是一个很年轻的男人,还长着一张很出众的脸,惹得微生雪都多看了两眼。


    茶烟叉手行礼,“烟,见过仙师,必不负仙师所望。”


    另外还有一人是做布匹生意的,这人是少府手底下的人,微生雪与他认识,所以也就不需另行介绍了。


    “此行不需要你们去探路冒险,这段时间可在城内暂居,若是不放心,也可以暂时迁居云中郡其他县城。不过等战后开通互市之时,还望几位莫要耽搁,拼尽全力打开各大部落的市场。”


    几人互相对视,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大部落可以给他们,但其他中小部落就要给其他商队喝汤,而且必须开辟出能长久同行的商道。


    这条件,很合理。


    于是几人纷纷起身表明态度:“愿为大秦效死。”


    事情谈妥,又与吕文约好携娥姁上门拜访的时间,微生雪就起身离开。


    回到府衙之前,她先去了隔壁的临时游医宿舍一趟,挨个慰问安抚。


    最想看到的宋静还在闭关研究青霉素,于是她又挥挥袖离开了。


    万事俱备,就等着匈奴人自投罗网了——


    草原,某个临近云中郡的小部落……


    单于征兵的命令果然下来了,塔拉抱着刀在帐篷前站了很久很久。


    他的目光远远地看向南方,那是大秦城墙的所在,也是阿古离开的方向。


    不知道他和他的妻子在南边怎么样了?他们瞒过秦人了吗?他又没找到足够养活自己的活儿?他……还活着吗?


    “塔拉!”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塔拉回头,看到高大的父亲骑在马背上奔跑。


    “阿爸!”塔拉露出笑脸,张开双臂迎上去,与下马的父亲狠狠抱了一下。


    “阿爸,你肯定是知道其木格做了新的马奶酒,快跟我进去。”塔拉与父亲勾肩搭背,带着他往帐篷里走。


    还没进帐篷,塔拉父亲就看到他家多出来的牛羊,奇怪道:“塔拉,你这些多出来的牛羊是从哪里来的?我上回过来时,你的羊还不能塞满羊圈。”


    塔拉对父亲没什么防备,听了问题顺口就把实话脱口而出,“阿古把他的牛羊都托付给我了。”


    说完看到父亲挂上焦急的表情才反应过来不对。


    下意思给阿古掩饰道:“他跟着商队去大秦了,说要潜伏进去获取情报。”


    塔拉父亲听到这蹩脚的借口,当即冷哼一声甩开了他的手,“阿古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人,他什么性格我难道不清楚吗?潜伏?他绝对干不出这种事!他是不是被中原的富饶诱惑,背叛了草原?”


    塔拉立刻大声辩解:“阿古没有背叛,他不是叛徒!”


    他的父亲怒极反笑,“好啊,他果然是去中原了!他的外祖母就是中原的女人,生下来一个日日都想逃回中原的女儿,现在连他都被蛊惑了。”


    他拔出腰刀,愤怒地劈砍空气,摩擦发出嚯嚯之声,仿佛阿古如果在面前,就要被他亲手砍死。


    塔拉看着他愤怒的父亲,颓然地做到火炉边,明灭的火光映在眼中,闪烁出飘忽不定的眸光。


    “阿爸,”他的声音低低的,蕴含着无法消散的质疑,“我们为什么不能像中原人那样过着富足安定的生活?他们不用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地迁徙,不用在冬天害怕暴雪压垮羊圈,不用担心吃不到珍贵的盐虚弱而死。为什么我们不能过上这样美好富足的生活?”


    高大的男人看着自己的孩子,仿佛他又回到了天真无知的幼年时期,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孩童正等着自己眼中无所不能的父亲为他解惑。


    于是他的父亲说了,“塔拉,那是因为中原人占据了最美丽富饶的土地,把我们的祖先驱赶到贫瘠寒冷的草原上,让我们居无定所,让我们食无所依。如果有一天我们能杀回中原,就能像他们那样过上要什么有什么的生活,享用他们的事物,享用他们的女人!”


    高大的父亲被自己想象出的美好激励了,他手舞足蹈地描绘着那美好的未来,仿佛那生活真的触手可及。


    “我们打不过他们,为什么不能像白羊部落那样归顺带秦人?以前那里还叫‘赵’的时候我们就打不过,后来他们变成‘秦’,我们就连粮食都抢不到了!死了好多好多人,依旧没有抢够部落生存的粮食。”塔拉想起幼年时那场天翻地覆般的变故,他们部落也是在那一次从大部落掉落,短短十几年,就沦落为边缘的小部落。


    “你在说什么?!”父亲非常愤怒,黝黑的脸上瞪出牛眼大的眼珠,“我们是狼神的孩子!怎么可以归顺那些只敢躲在城墙后面的懦夫!”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我们只是暂时没找到办法毁掉那些城墙,”年长的男人完全陷入了自己的狂热中,“我们有最强壮的马,我们有最厉害的勇士,我们还有最出众的马术,哦哦,我们现在还有了传说中最无敌的单于!这一次我们肯定能杀死中原人,抢到让整个部落重新壮大的粮食和女人!”


    他警告儿子,“如果看到阿古,绝对不能放过他,必须把他带回部落审判!狼神的后裔绝对不允许背叛草原!”说完就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阿爸!”塔拉追出去,大声叫喊,试图让狂热的父亲清醒过来,“中原人有最锋利的刀枪,最坚固的盔甲,还有比我们所有部落加起来还多的战士,我们这是在用鸟蛋碰石头!”


    他追上去抓住父亲的手臂,带着祈求道:“我们就像现在这样,偷偷跟中原的商队做生意不好吗?只需要付出没有人要的羊毛,就能换来数不清的盐和茶叶,他们甚至不要羊皮!”


    父亲狠狠地甩开他的手,指着他的鼻子质问:“你不想参加单于的征兵?”


    “不,我会去的。”


    塔拉紧紧抱着怀里的刀,幽幽的目光从他脸上滑过,落入茫茫草原中,又转向透出一点光的帐篷,他重复道:“为了你和阿妈,为了我的兄弟,为了其木格和孩子们,我会去的。”


    他承担不起违反单于命令的后果,即便这是一场没有归途的路,他也必须去。


    得到肯定答复的父亲又露出笑脸,高兴地用大手拍拍儿子的肩膀,“塔拉,我的好儿子,我就知道你是草原的勇士,阿爸会带着你的兄弟与你一起,去丰饶的中原抢夺食物。到时候我们都是部落的英雄!”


    “你们都是阿爸的骄傲!”


    塔拉目送父亲骑马远去,那身影仿佛与当日阿古离开的背影重叠,茫茫然地落不到实处。


    他们……真的还能回来吗?——


    绵延到尽头的骑兵们由各自部落的首领带领着,来到单于规定的地点,他们抬起头眼神热切地看着高台上的人。


    “儿郎们,中原人抢了最美丽富饶的土地,让我们只能生活在茫茫草原上,每年都要为死去的牛羊发愁。现在我要带领你们,去把属于我们的东西抢回来!”


    头戴皮草帽的单于站在高台上,振臂高呼:“杀光中原的男人!抢走中原的食物!享用中原的女人!”


    高台下,骑在马背上的匈奴兵举起刀大喊:“杀光男人!抢光食物和女人!”


    “杀!”


    “杀!”


    “杀!”


    掠夺的渴望充斥在他们的骨血中,中原地区温暖的气候,丰富的粮食,美丽的女人让他们热血沸腾。


    不需要像对待牛羊马匹那样精心伺候,不需要对待牧草那样时时注意,只需要策马狂奔,举起屠刀,粮食有了,女人有了,即将到来的寒冬也将离他们远去。


    贵族渴望掠夺,渴望获得比黄金更珍贵的荣耀和珍宝;


    平民渴望掠夺,渴望获得足够过冬的食物和珍贵的盐。


    交易?


    需要付出的交易,哪比得上这空手套白狼的无本买卖。


    头曼单于站在高台上,大声喊:“各部整军,三日后出发,让中原人看看我们的厉害!”


    第109章


    有实时地图监控,大秦一方对匈奴的行动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在安排好所有部署之后,蒙恬甚至还空出了半天凑在微生雪边上围观匈奴的行动。


    “他们果然往那条山道去了,若是之前还能被他们偷袭到,但在仙师的地图下,刚一冒头就要被打得满地找头喽。”


    “好啊,竟然还想派兵绕道?让人提前在那里埋伏,让这些匈奴蛮子知道知道我大秦锐士的厉害!”


    “诶,这里有几个落单的匈奴人,好像偷偷潜伏进大秦地界了,抓起来抓起来,正愁打工人不够用呢。”


    “他们这是想干什么?怎么走到半路还带回头的?他们不会不来了吧!”


    听着耳边仿佛碎碎念一般的话,微生雪忍了忍,没忍住转头翻了个白眼。


    虽然知道他是在给远在咸阳的大秦君臣“直播”,但不妨碍她觉得他很聒噪。


    “蒙将军。”


    “啊?仙师有新的发现?!”


    “不,我觉得……算了,没什么事,你继续吧。”


    微生雪划拉着彩色版系统地图,给自己挑选渡劫的地方。


    【要地面开阔,最好没有水源,哦,如果有你喜欢的山就更好了,你不是喜欢站在山顶上渡劫吗。】


    系统表示作为一串数据,不是很理解人类的审美,【根据本系统的记录,宿主觉得这样很……拉风?】


    系统在地图上来回扒拉,给她全了两块地。


    微生雪一看,全都在匈奴的腹地。


    ‘我还得借着这个机会阻止战争扩大化呢,你这是让我带着多少人直接冲到匈奴腹地去?’


    “就在这里吧。”这句话微生雪是直接说出口的,所以蒙恬也听到了。


    他看着微生雪指着的地方,在长城外两百里左右的地方,这里已经进入茫茫草原中,但还在大秦的影响范围内。


    两百里,对现在的大秦,补给后勤有点压力,但问题不大。


    “好,我吩咐下去。”蒙恬直接启动早就制作好的作战计划。


    不一会儿他回来汇报,“骑兵都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发。另有配备给每人十斤霹雳弹,是根据您的要求制作的踩踏型。”


    “仙师想埋在匈奴骑兵必经之路上?”


    微生雪道:“差不多吧,到时候你们这样……”


    蒙恬眼睛越睁越大,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她,仿佛第一天见到她似的。


    微生雪看回去:“蒙将军,你在看什么?”


    蒙恬情绪复杂:“此计甚妙,仙师是怎么想到的?”


    微生雪:“不是我想的啊,这种桥段,各种军事小说权谋小说里都用烂了。”


    “嗐,这不重要,你就说能不能用,实不实用吧。”


    蒙恬搓搓脸,恢复他沉稳可靠统帅的形象,点头道:“可行性非常高,而且还能对匈奴形成有效震慑。若是战后在让人去宣传一番,保准让匈奴人一想起侵扰大秦就想到当日之景,吓破他们的胆!”


    微生雪:“既然如此,那就照这样做吧,我也要准备准备。”


    又提醒道:“等我一出场,你们放完狠话就赶紧撤,能跑多远跑多远,最好进入城墙别出来,所有靠近地面的金属制品都收起来。哦对了,回城之后把铠甲能收的也收起来,别穿在身上。金属导电,别到时候我渡劫成功了,你们却被泄露的丝丝劫雷给劈死了。那可太冤了。”


    金属,导电?


    蒙恬两眼茫然地看着她,不过微生雪没有再解释,他就逻辑自洽地自行脑补了。


    那定是仙人渡劫泄露的余威,盔甲武器都是兵戈之物,为战争而存在,攻击性强,最显眼所以就会率先招来攻击。


    仙人都是为了他们着想啊!


    抱着这样的想法,蒙恬下去传令了,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微生雪再一次见到他手底下的士兵时,那些人的眼神更加热切了,热切中还带着点眼泪汪汪……??


    抛开这些无关的插曲不谈,时间一日日过去,匈奴人的大部队也慢慢逼近了大秦的边境。


    城中的人感受到这种氛围,连往日热闹的小摊小贩都减少了大半。


    路上除了来往巡逻的士兵,只有零星的人在走动,还全是贴着墙根小步快跑的人,其余人等都躲在家中紧闭门窗,只敢从门缝里偷偷地往外瞧。


    他们知道仙人在此,也知道大秦不会败,但早就习惯了匈奴侵扰的边城百姓还在相似的情景下做出了相似的应对——躲起来,就像他们祖祖辈辈那样。


    这样紧绷的氛围一直持续到城门打开,蒙恬带领着一众骑兵走出城墙。


    那些积攒数日的紧张直接进化成恐慌。


    他们不识字,无法记录,但他们从口口相传中知道,每当城门被打开的时候,就会有匈奴人进来,到处烧杀抢掠,这是对他们来说近乎灭顶之灾的灾难。


    为什么要开城门!


    无数道目光从门缝中泄露出来,几乎凝聚出实形。


    蒙恬敏锐到门缝间传来的目光变化,但他丝毫没在意,黔首不知道他们的作战计划,误会了很正常,现在最重要的是要打大胜战,将匈奴的危机直接灭杀在这一仗中。


    以后,就再也没有匈奴之危了。


    ……


    几百里外,匈奴单于头曼也领着浩浩荡荡近十万骑兵,往大秦边境奔袭而来。


    匈奴现在发展得其实还算不错,不然也不敢在被摁着锤了上百年后还这么头铁地跑来撞南墙。


    他们会冶炼兵器,类似青铜剑的技术也有,只不过因为缺乏挖矿技术,矿物全靠中原输出,价值不菲,原材料被严重卡脖子。


    哪里有利益,哪里就有倒买倒卖的商人,战国时期各国打得昏天黑地,匈奴人便趁此机会好与商贾交易,做的生意大多是用牛羊马匹交换盐巴矿石。两边各有所需,即便来往不算频繁,但积攒下来也给匈奴带来不少兵器。


    不过在秦灭六国之后,对铜铁等金属的管控极为严格,敢铤而走险贩卖的商人就少了许多,而且老秦人就是靠养马起家,对匈奴马匹的需求就少了很多,一来二去,他们能获取的铜铁矿石就大幅度下降。


    头曼单于知道几个月前有商人再次进入草原,不过这回交易的物品不再是铜铁矿石,而是盐巴布匹,对他们的所求也不再是草原上的牛羊马匹,而是一年就能长回来的羊毛。


    他意识到,再不阻止这件事,就会有越来越多的草原儿郎被蛊惑,不断投入秦人的怀抱,直到那时,匈奴就真的要消失了。


    于是他借着寒冬劫掠过冬这个借口,发兵云中郡,一来断开两边的联系,二来趁着现在武器还算充足搏一把,否则以后只会越来越艰难。


    当头曼单于带着兵马度过黄河后又奔袭了一天,他看到对面整齐列队严阵以待的大秦铁骑。


    领头那人一身黑甲,金丝勾勒的玄鸟在墨色的旗帜上飞扬,露出旗帜下他张扬的眉眼。


    “头曼单于,本将恭候多时了。”


    头曼单于看着他,安插在大秦境内的探子足够让他知道此人是谁。


    内史蒙恬。


    那个中原的始皇帝非常信任和倚重的臣子。


    听说这次他们的神也会来到这里。


    头曼单于对此嗤之以鼻。


    他们草原上信奉狼神,也相信狼神会保佑他们,但狼神从不出现在人前,也不会赐予他们食物,更不会帮他们打战。


    以己度人,大秦的神也定然不出现身!


    头曼单于:我赌你们的神也不会出现!


    蒙恬等人:嘻嘻~


    双方隔着几十里对峙。


    说起来,头曼单于统领草原各部多年,还是第一次在草原上跟中原人对峙,这感觉有点新奇。


    匈奴人进攻,中原人防守,这才是他熟悉的战斗模式。


    只要跑得快,他们根本就留不下多少人。


    不过就算是这样,跟习惯了在马背上作战的匈奴儿郎相比,瘦弱的中原人必定会落败溃散!


    双方继续对峙。


    在大秦铁骑背后,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没人能看出里面在做什么。


    身后拖着树枝的马匹正在骑兵的驾驭中来回跑动,一人单骑拖出一个屯的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援军有多猛呢。


    不过在飞尘之下,是一个个快速刨坑的兵卒。


    赶工几个月的触发式地雷被填埋进坑洞,又重新用草皮覆盖,除了痕迹明显一点没有其他问题。


    口哨声响起,清空所有地雷的秦兵手一伸,翻身上马,两人一骑飞速离开。只是他们的动静都被掩盖在飞扬的尘土和马蹄的踩踏声中。


    哔——!


    蒙恬听到信号,立刻大吼:“大秦的将士们!为了大秦的荣誉!”


    “冲啊!”


    身侧鼓声一遍,由沉稳的轻缓转而激昂快速,听起来就非常像从防守转为进攻。


    头曼单于见此,也是高呼:“二郎们!为了粮食和女人,杀啊!”


    呜——!


    匈奴传讯兵吹响冲锋的号角,所有人高高举起攻击的弯刀,策马往前狂奔。


    谁知对面将军喊着冲,但骑兵却飞快地一分为二,从两边掉头就跑。


    头曼单于:???


    头曼单于:!!!


    不好,有诈!


    没等他下令停止进攻,就听对面齐声大喊:


    “恭迎仙师!”


    “天佑大秦!”


    “天降神雷!”


    “匈奴将灭!”


    匈奴人本就是暴虐的性子,如何能听得这样的话,立刻大肆嘲讽回去,一时间无数会被屏蔽的脏话横飞,随着奔袭的战马往前扩散。


    头曼单于一马当先,眼睛一眯,前面的那片草地似乎有点不对。


    “传令……”他大喊一声,刚想命令队伍停下,就听到头顶传来一道轻轻柔柔的女声,那声音不大,却轻易地将他即将说出口的命令压到没声。


    “嘿,蠢货,看头顶!”


    匈奴人下意识抬头,就看到半空中站着一个年轻的女人,穿着简单的青衣,就那么凌空而立,如仙人降临。


    “神,是他们的神!”


    “是秦人的神来帮他们了!”


    缥缈而悠远的女声如神音审判,落下他们的惩罚。


    她说:


    “侵扰大秦,当受神罚。”


    下一刻她抬起手,万里晴空中乌云汇聚,紫色的雷电在云层中酝酿翻滚,发出阵阵沉闷的声响。


    只手唤雷,她肯定是神!


    所有人的注意就都被她吸引,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前排的骑兵已经进入地雷掩埋地范围。


    轰隆——!


    轰隆——!


    惊人的爆炸声中,头曼单于依旧一马当先,连人带马掀飞出去,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就一命呜呼。


    以他为开口,轰隆之声不止,受惊的马匹完全不受控制,疯狂地横冲直撞,把一个又一个匈奴骑兵带入地雷地中。


    “是神罚!”


    “是秦人的神在惩罚我们!”


    “救命啊!神雷要把我们都炸死了!”


    在加速符的作用下,已经飞快跑出近百里的蒙恬等部听着身后传来的惊天巨响,连回头看笑话的时间都没有,挥鞭子的速度更快了。


    快跑!再不跑天雷真的要落下来了!


    到时候劈的就是他们了!


    第110章


    天上雷霆不断,噼里啪啦响了大半个月,所有带头冲锋的匈奴首领都死在地雷阵中。


    余下的人群龙无首,只知道在天地之威下叩头求饶。


    雷劫持续大半个月,这些匈奴残兵就在这里瑟缩了大半个月,他们连走都不敢走。幸好还有被吓破胆的马匹,杀了直接吃肉喝血,勉强苟活到头。


    塔拉恍恍惚惚地依靠在一匹马尸的旁边,面无表情地趴在马脖子上大口大口喝血,心底的战栗惊恐让口中的马血腥味十足,刚一喝进肚子就被胃囊蠕动着呕出来,大口大口的献血吐出,一时竟让人分不清这到底是喝进去的马血还是他呕出的人血。


    他要死了吗?


    狼神呢?


    为什么他们的天神不出现?


    直到某一天耳边的轰隆之声消散,天边重新落下阳光,在满是血污的脸上打下光斑。


    塔拉眨了眨眼,使劲甩甩头,眼前是大片大片的金色光斑,模糊成一团看不清。


    不知过了多久,地面传来震动之感。


    常年与马匹相处,让他立刻意识到,这是战马在奔腾。


    “把他们带回去!”


    是大秦的语言。


    是人啊!


    他们的神终于走了!


    他活下来了!


    吃过这波教训,剩下的匈奴人格外老实,让抬手就抬手,让抬脚才抬脚。


    映衬着格外绚丽的天空,这支队伍渐行渐远。


    蒙恬抬起手,举着一块玉石,一闪一闪地向远方传递消息。


    仙师渡劫成功,陛下请安心。


    他眯着眼抬头看,渡劫成功后的天地异象映透半边天,即便远在几百里之外也能窥见这一片瑰丽的天空。


    让人炫目的霞光萦绕在一抹青影身侧,连天地都在为庆祝她的成功。


    蒙恬心脏飞快跳动,激烈而复杂的情绪在胸膛鼓动,眼中灼灼生辉。


    这就是大秦的仙人!


    这定是为大秦而来的仙人!


    汇聚万千光辉,如斯璀璨、耀眼。


    ……


    匈奴战败,各部损失惨重,尤其是领导层几乎全军覆没,只勉强扒拉出一个头曼单于的私生子,小猫一样瘦弱,被临时拱上了单于之位,负责在与大秦的停战协议上签字。


    协议一签订,早就整装待发的商队走出云中郡的城门,从四面八方进入草原。


    经过那一番天打雷劈的“神罚”,原本张牙舞爪的匈奴人老实得不得了,连原本威逼利诱胁迫商队降低价格的操作都几乎绝迹。


    大批的牛羊战马随着商队地回程流入大秦。哦,羊得让他们养着,他们只需要收购羊毛,毕竟养羊剪羊毛还需要成本,但羊毛可就太便宜了,只要一小袋雪花盐,就能换到一整车简单挑拣过的羊毛。


    尤其是在秦匈互贸区开设之后,无数匈奴人拖家带口地从草原腹地迁移到靠近云中郡的牧场。


    草原上最缺的是布匹盐巴等生活必需品,他们无法生产,又离不开,以往只能高价从中原商人手里换购,但在设立互贸区之后,他们可以在长城外新开设的商贸区购买到原本近乎天价的盐布。


    “听说这里要开设工厂,以后羊毛就要在这里清理纺成线之后再运进大秦,要招好多人呢。”匈奴女人挤在一个卖粗布的摊位前挑选,叽叽喳喳地分享着最近得到的消息。


    “秦人的工厂会招我们吗?而且,工厂是什么?”另一个匈奴女人问道。


    “就是洗羊毛,晒羊毛,再把羊毛搓成线,都是咱们干熟的活儿,以前在部落的时候也得干,干完也不会有人夸,但在工厂里,有工钱哩!听说他们每顿提供的饭菜里都有蔬菜!”


    说话的匈奴女人满脸渴望,“那可是蔬菜啊,咱们草原上,除了那些手里牛羊无数的贵族,其他人哪有机会吃到蔬菜,我长这么大都只吃到过一口,那还是首领赏给我阿爸,我阿爸舍不得吃带回来给我的。”


    她的同伴听说她竟然吃过蔬菜,都纷纷惊奇地追问:“怎么样?蔬菜好吃吗?是什么味道?我长这么大还没吃到过菜呢。”


    那匈奴女人砸吧砸吧嘴,陷入回忆之中,“可好吃了,那是一口已经冷掉的菜,但我从来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食物,我说不出来它哪里好吃,反正就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食物。”


    小摊贩听她们把一口冷掉的菜叶子描述得跟琼浆玉露似的,不由得嘴角抽了抽,提醒道:“你们要是想吃菜,这条路走到头,那里有卖豆子的,用一条羊腿就能换一袋,回去抓一把豆子泡了水,用布盖着放在火炉边,过个三五日,就能发出豆芽,那豆芽也是一种蔬菜。”


    什么?!


    “我们草原上也能长出蔬菜?!”几个匈奴女人瞪圆了眼睛,“还只要一条羊腿就能换到!”


    小摊贩抬起下巴,骄傲地说:“这是我们大秦的仙人教的,她从天上带来的豆芽的做法,把不好吃的豆子变作美味的豆芽,让我们大秦的黔首在冬天也能吃到蔬菜!”他强调,“这是仙界的美食!”


    说完,他抬着下巴等着迎接她们的惊叹。


    不出所料,几个匈奴女人惊呼连连,不断夸赞着大秦的仙人,歌颂她的仁爱。


    “你们的神可真好,不仅会帮你们打仗,还会让你们吃到这么珍贵的蔬菜,太让人羡慕了。”


    “我们狼神只有在狩猎的时候才会保佑英勇的战士们。”


    “唉,如果我们的狼神也能像你们的神那样就好了。”


    小摊贩听着他们羡慕又渴望的话,嘴角不断上扬。


    虽然他也没见过那位传说中的仙人,不过那是他们大秦的仙人!他们大秦的!


    什么,你说他是赵人?


    你放屁!现在天下都是大秦的,他肯定也是大秦人!


    那就是保佑他的仙人!


    谁说不是他跟人急!


    得到好消息的匈奴女人大方地买下了刚才所有看过的粗布,付钱的报酬是一颗指甲盖大小的宝石。


    小摊贩眼睛放光地接过这块宝石,努力忍住想要上嘴咬一咬的习惯,举起来对着阳光看了看,闪耀的色泽显露出它非常的价值。


    “哎呦,几位真是豪爽,来来来,这几块小的就送给各位做添头了。布料不大但比粗布细滑,回去给孩子做个肚兜或小衣都是极好的,欢迎下次再来啊。”


    小摊贩现在看她们几个简直就像在看一个个摇钱树,还是会主动掉钱的那种,态度那叫一个亲切,服务那叫一个周到,就盼着她们能多拉几个回头客来。


    几个被商队坑惯了的匈奴女人第一次感受到商人的热情,甚至有些受宠若惊,抱着那多出来的几块布忙不迭地感谢,还多次保证回到部落后一定会好好宣传,让大家都到这里来买。


    小摊贩笑得眼睛都要看不到了,嘴上说着虚伪的客套话:“好说好说,几位能来照顾生意就很好了,欢迎下次再来啊。”


    等人走远,他立刻把摊子托付给旁边的熟人,自己赶紧进城去找路子兑换宝石。


    这么一大块宝石他可留不住,不如换成零散的钱,虽有些折价,但这一笔买卖他绝对不亏。


    揣着几个银锭子和一包铜钱走在回家的路上,小摊贩高兴得连走路都打飘。


    哎呀,就这一笔顶得上他以往三年的收入。


    有了这笔钱,他就能攒够娶媳妇的聘礼了,还有闲钱给家里的屋子翻新一遍,去买两块地,等以后生了娃娃,就是有地的稳当人家了。


    小摊贩盘算着,还得抽出几个钱找木匠给仙人立个长生牌,每天拜一拜,不知道仙人喜欢吃什么香火?


    要不是有仙人相助,他哪里能过上这样的好日子呢,日日在变成勉强糊口,连什么时候丢了命都不知道。


    哎呀,得给仙人修神庙吧,让她享受香火供奉。


    回头得找族里的老人问问,谁要牵头,他也好捐出一部分的钱表示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