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艳遇


    江卿时其实并不喜攀附权贵,但他也深知,若是日后走上仕途,也免不了要和这些人和事打交道,自己也不能做个闭门造车的书呆子。见危风凌眼神真切,江卿时心中也有所动容,这些时日危风凌都很照顾他,虽两人身份差的不少,但危风凌也从未端起过富家公子的架子。


    正好他也没告诉桂兰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考完,晚回去一日想来桂兰也不会担心的。


    危风凌见江卿时答应下来,心里十分高兴,急急忙忙地叫小厮去给江卿时收拾东西,并叫江卿时坐马车与自己一同回了危府。


    江卿时进去危府,方知自己眼界短浅,若不是有下人引领着,江卿时觉得自己在危府里都会迷路,危府里头层台累榭,雕栏玉砌,虽不见多少文人的雅致,但委实处处都是花了大价钱的痕迹,但江卿时面上虽谦逊,但心里也一直有一股子傲气,此时他手心里微微出汗,面上却是一派淡然,也不肯叫旁人瞧出这怯意来。


    小厮将江卿时领去客房,客房里早就准备好了饭食,备好了热水,有相貌清丽的丫鬟捧着簇新的衣衫。


    “江公子,少爷说你舟车劳顿,特意嘱咐了我们要你舒展舒展再去宴席。”


    江卿时轻轻一瞥,就看出那衣裳价值不菲,危风凌虽看着大大咧咧,实际上还挺心细,既叫人准备了新衣裳,又小心了措辞,照顾到自己的自尊心。


    其实也用不着如此,他也不是那不分好歹的人,虽也有文人的自尊,但也不至于过于敏感脆弱。


    江卿时沐浴更衣过后,天色已近黄昏,江卿时往镜前一站,只见镜中男子身穿兰色圆领袍,身姿挺若修竹,虽显得有些清瘦但却自带风骨,江卿时只瞥了一眼便没多瞧,他心里清楚,这不过是他碰巧借来的一段时光,日后长路漫漫,切不可沉浸于这种妄梦之中失了本心。


    推门而出,只见府苑中早已点满了灯笼,晚风拂过,盏盏八角灯笼流转,那风梢恰好吹起江卿时宽大的衣袖,有提着灯笼的丫鬟在门口候着,望见江卿时的模样时丫鬟脸上闪过惊慕:“江公子,少爷叫我给您带路。”


    江卿时面上不见神色,只轻轻点了点头,丫鬟不敢耽搁,在前方提灯带路,江卿时跟在丫鬟身后,迈过一道拱门,突一阵嬉闹声传来,一粉一绿两道身影奔跑过来,其中那道粉色的身影直接朝他撞了过来,江卿时眉头一皱,见那模样像是个女子,他伸出手扶住那女子,随即撒手,退出了好几步远。


    女子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冒失,急急忙忙地拿手中团扇遮住了自己的脸庞,见扶住自己的人是个男子,她抬起脸,刚要出声叱责,突地就瞧见了江卿时的脸庞。


    江卿时见那女子团扇遮面,目带恼怒地看向自己,心里面更是避退三舍,想着看这衣着打扮应是个富家小姐,看眼前的女子眼神里也带着骄蛮,自己应小心为上。


    “姑娘没事儿吧?”


    粉衣女子突然就红了脸,拿着团扇快速摇了摇头,随后就低着头跑开了。


    与她一起的那个绿衣丫鬟见状,也慌忙追了上去。


    江卿时并未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他在丫鬟的带领下来到宴席,在宴席上由危风凌引见着拜见了知县,气氛正浓,江卿时也薄饮了几杯酒,他酒量并不好,几巡过后已是不胜酒力。


    但他平素里就紧绷惯了,即使有了醉意,依旧坐得笔直,不叫旁人瞧出来端倪。


    危风凌瞧着江卿时脸颊晕红,心里清楚江卿时这是醉了,就在这时有小厮快步跑过来给危风凌传话,危风凌听罢,便叫小厮架起江卿时的身子,送江卿时回房休息,他自己不放心,也跟了过去。


    江卿时晕晕乎乎的,却依旧不叫小厮搀扶,只是走起路来早已东倒西歪,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出现了幻觉,不然他怎么好像瞧见了他家桂兰呢?


    “相公,你怎么喝成这样。”


    蔺桂兰上前一步,直接揽过江卿时的身子,她不好意思地对一旁的危风凌笑笑:“危少爷,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这有什么啊。”危风凌爽朗地一摆手,“念辰如此真性情,我只觉得与我更加脾性相投了才是,这就是渺哥儿了吧?”


    江知渺不知咋的就被点了名,他看着眼前这个珠光宝气的叔叔,乖巧地点了点头。


    “来,伯伯抱抱。”


    危风凌那戴满扳指的手直接搂过去,将小小的江知渺提溜了起来,自打被拎起来,江知渺两颗黑眼珠子就一直情不自禁地盯着危风凌那满手的花花绿绿,也不怪他见识短浅,实在是那些珠子太大太闪了啊!


    危风凌见江知渺盯着自己的扳指,以为江知渺喜欢,便随手一撸,将一巴掌沉甸甸的戒指都塞进江知渺的小手里。


    “渺哥儿喜欢吗,来给你玩!”


    江知渺:


    老天爷!这从天而降的富贵是怎么肥四!


    蔺桂兰也惊呆了,忙将那实心的一大把扳指都给危风凌推了回去:“危公子,这也太贵重了,渺哥儿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娃儿,哪里受得住这些啊。”


    “这又不是啥稀罕物件。”危风凌一脸不在意,见蔺桂兰神色坚决,他才将一个小的强塞给江知渺,“这个小的不值钱,给孩子放手里玩玩,弟妹就别推托了,也不能跟我那么见外是不是!”


    弟妹?


    蔺桂兰瞧了眼晕晕乎乎的相公,相公啥时候跟这首富之子关系这么好了?


    那一个小扳指也很值钱啊,蔺桂兰还想再还回去,危风凌却已经放下江知渺,腿脚矫健地跳出了几步远:“弟妹,我叫下人们带着你俩回房休息,明日再引你们出府,咱们后会有期!”


    “等等!”


    危风凌转过头,但还是一脸警戒,生怕蔺桂兰将那扳指又还给他喽!


    蔺桂兰咬咬牙,本来还犹疑着说不说,但她也不是那等子能憋得住话的性子,索性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危公子,你上回给俺一家送了这么些好东西,我们虽然都是乡下人,但人穷志不短,俺也不想白占你的便宜。我就是个农妇,不如城里人巧心思多,但碰巧会做一些糕点茶饮,今日我没出摊,专门做了一些东西带来给危公子,但进了危府大门才发现里面那么富丽堂皇,本来我怕危府觉得我带的东西寒碜,但又想起相公时常告诉我礼轻情意重,总归是我们


    家之于危公子的一番心意。方才我已经将东西交给府里的人了,还望危公子不要嫌弃,只是你又送了渺哥儿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们欠你的情分倒是更多了。”


    危风凌没料到蔺桂兰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愣了愣,才哈哈大笑起来:“弟妹,我家也不是一开始就那么有钱的,我们家前几辈也是靠摆小摊积累的财富,其实你说的那些,对于我来说都只是抬抬手的功夫,甚至都是我嘱托下人去做的,可是弟妹今日确实实实在在地念着我的。行,你们两口子都是实在人,我这就尝尝弟妹做的东西去!”


    蔺桂兰还未来得及接话,危风凌已经如一缕烟一般跑没影了,蔺桂兰叹了口气,低头看向江知渺,江知渺捧着手上金光闪闪的扳指,不自觉地吞咽了口口水。


    但看着娘凌厉的眼神,他还是老实巴交地伸出小手,主动将那宝贝上交。


    蔺桂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故意板着的脸也绷不住了。


    “行,先拿着吧,以后找机会再还给你危伯伯。”


    江知渺如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将那金戒指小心翼翼地揣进了自己怀里,虽然他知道以爹和娘的秉性一定还会还给危风凌的,但这危家大少爷,委实是个大方的好人!


    “娘子”


    江卿时鬓发散乱,脸颊通红,长长的睫毛忽闪着,缓缓抬起眼睛看向蔺桂兰,江卿时平日里从不饮酒,一是没这个习惯,二是家里也没有闲钱买酒。


    蔺桂兰上回见自己相公喝酒还是新婚之夜,一杯交杯酒下肚也没什么感觉,反而让她更紧张了,但相公却立马双颊飞绯,缓缓抬眸看向她,眼睛里已有了迷醉之意,就那一眼霎时便望进了她余生里。


    她冲动之下搂住相公,二人一齐倒进了红鸾香帐里


    “相公,明知道自己酒量这么差还喝。”蔺桂兰小声戏笑,“今日我若是不来,你可不又得丢丑了。”


    危府的下人们都很有眼色,看蔺桂兰站在那里不动,心道这妇人细胳膊细腿的,肯定是弄不动她那长手长脚的相公了,两个下人交换了一下眼色,正要上去帮忙


    只见蔺桂兰直接一屈身子,动作利落地打横抱起了比她高一个头的江卿时,同时很帅气地回了一下头。


    “渺哥儿跟上!”


    别说那俩下人了,就连江知渺都狠狠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是他出现幻觉了吗?


    他怎么看见娘公主抱起来爹了呢?


    娘,你这剧本是不是拿反了啊。


    江卿时本来醉得迷迷糊糊的,他突然就感觉着自己的脚已经不在地面上了,他缓缓抬眼,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了一跳他是喝多出现幻觉了吗,为何他看着自己的脚在半空中飘着啊!


    江卿时揉了揉眼,这才发现自己的身子好像也不是脚踏实地的了。


    他偏过头,就瞧见了蔺桂兰清秀的侧脸,这时他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竟然被妻子抱起来了!


    大庭广众之下


    “桂兰”江卿时的声音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扭捏,“在旁人家里,这样不大好吧,将我放下来吧”


    “这怎么了。”蔺桂兰大大咧咧的惯了,还奇怪地看了江卿时一眼,“相公,你的酒量我还不清楚么,你看你走路都已经飘了,就莫要在我跟前逞强了。”


    江卿时失笑,随后顺从地搂住了蔺桂兰的脖子。


    就是,一个大男人瞎矫情什么。


    有这样的媳妇,是他的福气!


    江知渺迈着小短腿在后面跟着跑,这时他真有了一种父母是真爱,自己是意外之感


    他清清楚楚地看着爹脸颊绯红,面容含羞带怯地揽住了娘的脖子,而后慢慢倚靠进了娘的怀里


    江知渺也狠狠揉了揉眼睛。


    爹这是彻底放弃抵抗了吗。


    我的美人柔弱爹和我的豪气霸总娘?


    如果写个这样的话本子,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呢


    第二日江卿时已然酒醒了,看着身上精致的衣袍和周遭古色古香的摆件,江卿时有一瞬间的怔忡,难怪人人都想过人上人的日子,这些富贵豪奢果真会叫人沉醉,自己在这危府里不过待了短短一日,身上似乎都沾上上这钟鸣鼎食之家的欲香了。


    “危公子准备的果真是周全。”


    蔺桂兰也未曾见过这样的江卿时,江卿时穿得最周整的一回,还是他们两个成亲的时候。那时候的衣裳虽然是新做的,但料子可比不得威风凌为江卿时准备的这件,相公穿上这身衣裳,可当真是那些话本子里的翩翩公子哥了。


    “是啊,娘子,这一日于我而言,就好似是偷来的时光。”江卿时回过神来,“此处富贵虽好,但终究还是不若咱的陋室脚踏实地来得安稳,走,娘子,咱们回自个儿的家。”


    “嗯!”见相公时刻贪恋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小窝,蔺桂兰嘴上不说,但心里十分高兴,“这危公子待咱们家是极好的,咱们也没什么送人家的,我便给他带了些自己做的吃食。但进了这危府,方才发现这里面可真华丽,想必皇宫也不过如此吧!我都有点不好意思将那些东西送出去了,但又转念一想,带我都带来了,我有啥不好意思送的!礼轻情意重嘛!”


    江卿时点点头:“我与这危少爷相交虽不多,但见他虽穿得花哨了些,但为人十分实在,可见外表也具有欺骗性的。”


    “嗯”


    蔺桂兰觉得背后说人长短也不大好,但相公描绘得确实极其精准,她不自觉地也压低了声音。


    “相公,我头一回见那危少爷吓了一跳,这危少爷虽是个男子,但却像是将八珍盒都穿到了身上一般,离得远远的我就像是瞧见了一只大摇大摆的花公鸡。但他人真是极好的,还送渺哥儿那贵重东西,我怎么还他都不肯收呢”


    “念辰,弟妹!”


    蔺桂兰吓得一激灵,怎么说曹操曹操就到了啊他们背后议人长短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这危少爷难不成有千里眼顺风耳不成?


    蔺桂兰不大会掩饰自己的心虚,见危风凌今日穿了一件更光彩夺目的衣衫兴致冲冲地朝他们跑来,蔺桂兰不自觉地紧张坐直了身子。


    自打危风凌送了江知渺金戒指,江知渺是真心实意地喜欢上这个有钱伯伯了,若说一开始还有些演的成分现在绝对是真情实感了!


    “危伯伯!”


    “哎哟,我的渺哥儿!”


    危风凌也稀罕江知渺,见江知渺迈着小短腿朝他跑过来,危风凌立马抱起来江知渺,将他高高举起来,忍不住在江知渺肉嘟嘟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渺哥儿怎么这么好玩呢,你看别家的小孩都脏兮兮的又吵闹,就渺哥儿招人喜欢!”


    江知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看来这身体里面的成熟芯子还是给他带来了很多福利的。


    “危兄,我们正打算着走呢。”


    江卿时看蔺桂兰的心虚模样也觉得好笑,主动站起来,挡在蔺桂兰身前,借机让自己的娘子调整一下情绪。


    “但你送渺哥儿的东西实在是太贵重了,我思来想去都觉得不合适,但随处放了又担心遗失,正打算走之前去拜访你呢”


    “哎危兄,我不是来找你的。”


    危风凌单手抱着江知渺,另一只手强壮有力地将江卿时拨拉到了一边。


    江卿时被拨拉懵了。


    怎么!怎么好像谁都能推上他一把!


    “弟妹,我是来找你的。”危风凌目光灼灼地盯着蔺桂兰。


    蔺桂兰何曾被一个男子这般炽热地盯过,再加上她方才刚刚背后说了人危风凌,她向来心里藏不住事儿,见危风凌如此热情地扑上来,蔺桂兰心虚地连连后退。


    “嗯危少爷找我何事?”


    “昨日我回去路上又被几个狐朋狗友拉去吃酒了”危风凌挠挠头,“最终醉得不省人事,所以弟妹带来的东西我就没顾得上吃,但弟妹昨日与我说完,我就叫府里的下人将东西拿去了我屋里。今日宿醉清醒,一下子就看到了弟妹带来的东西,正好我肚子也饿了,便拆开来尝了尝”


    危风凌这前奏扑得太长了蔺桂兰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然后呢?”


    “我生平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危风凌激动得脸都涨红了,“我每样都尝了尝,这不就急着来找你们了,幸好你们还没走!”


    “危公子过奖了,不过是些乡下人的吃食,根本也不值什么银两。”蔺桂兰终于松了口气,“危公子如果喜欢,下回我再做了给你送来。”


    “不够!”危风凌更急切了,“弟妹,你做的东西这么好吃,你甘心就在一个小小的码头摆摊吗,我有个主意,你来县里开店,我给你提供铺子!”


    蔺桂兰吓了一大跳,连去镇上开店都是她不敢想的,这危公子一张口就叫她将店子开到县城里来,这对她来说无异于痴人说梦啊。


    蔺桂兰连连摆手:“危公子,这怎么使得!您已经对我们一家子够好的了,我还是想靠自己一步步将这店开起来。”


    “弟妹,你误会了。”危风凌急着解释,“我和念辰虽然是县试的时候认识的,但你们别忘了,我根本就不是什么读书人,我家里是做生意的,我虽不才,手里也掌管着一整条街的铺子呢。我危风凌也不是什么活菩萨,不是看你家过得不好,就发善心送你铺子,弟妹,我说了这一会子你还不明白吗,实在是你做的东西太太太太太好吃了!我盼着天天都能吃到!而且我在你做的吃食里瞥见了商机,只要你来县城里卖,我敢保证生意一定会特别好!我虽前期出了钱,但这钱我也不是白出的,等你赚了钱,我也是要分银子的!”


    蔺桂兰这下是听明白了,真别说,危风凌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挺在理,这样倒也不算是她占危家的便宜但这是件大事,她还是不自觉地看向了江卿时。


    江卿时鼓励地看向蔺桂兰:“娘子,这事儿你看自己心意,无需顾及我,就算你来县城里开店,我在家也能顾好自个儿的。”


    江知渺也看向娘,虽然他很想拥有更好的居住环境,但这种大事他还是听自己父母的。


    危风凌听见了,急急插话:“念辰说的什么话,如果弟妹来了县城,我怎么能叫你自己在家独守空房呢。”


    “咳咳咳咳咳”江卿时一个没忍住,俊逸的脸都咳得通红,“危兄毕竟是读书人,说话倒也不用如此直白”


    “我家好多空宅子,我可低价租给你们,等赚了钱还我便是!”危风凌摆摆手,“知道念辰是要脸面的人,那种送你白住的话我就不说了。但我从小跟着我爹耳濡目染,你们要相信我,只要弟妹肯来县城里开店,那白花花的银子绝对一股脑地往口袋里流!而且念辰你后面参加府试和院试,这都要比县试难度大,咱们住得近了,你也好来我家看书啊!反正我后头是没啥希望了,不如就好好扶持念辰你,我心里头还能有点盼头呢!”


    蔺桂兰本来心里还有点儿犹豫,一听能方便江卿时她登时不犹豫了:“好,那就依危少爷的话!但我也知道,若不是你提供给我们帮助,这店子猴年马月我也开不起来,我不想占你便宜,到时候赚了钱,你要多分一些!咱们白纸黑字地写清楚!”


    “行,这一切都好商议。”危风凌目的达成,心情更好了,“那你们这两日抓紧回家收拾收拾,我也这两天的就将铺子和院落准备好,念辰四月里还要参加府试,咱们耽误不得!”


    一直到回去的路上,蔺桂兰仍不敢相信方才发生的一切,她要在县城里开铺子了?


    这以前她想都不敢想的事儿,如今居然要变成现实了?


    牛车差不多用了半日才回到樊家庄,樊家庄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反正谁家有个传闻不多时家家户户绝对都知道了。


    樊家庄没啥读书人,江卿时在樊家庄又是个异类,这江卿时一连去了县城十几日,这消息早就在樊家庄传开了。


    江卿时赶着牛车回樊家庄的时候,感觉村里人好像都在打量他。


    蔺桂兰搂着江知渺,也感到了周围异样的眼光,但她也没大理会,反正他们过两天就搬走了,还理会这些人做什么。虽然家里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但他们也不能不发一声地走了,有些关系好的邻里乡亲的,还是要交代交代的。


    路边有几个大娘正嗑着瓜子拉呱,见他们的牛车远远过来,几个大娘立马不拉呱了,一个个神采奕奕地盯着他们的牛车,蔺桂兰被她们盯得浑身不自在,只能礼貌性地朝她们笑笑。


    “哟,江家娘子,这江兄弟现在是秀才了呗?”


    这些村妇实在是浅薄无知,那秀才要经过好几重子考试来,哪里是这么容易捞得到的。但再一想她们身边又没相公这样的读书人,确实也没人告知她们,她们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若不是她嫁给了相公,也不知道这当秀才这么难啊。


    “刘大娘,这秀才不是考一回就成的!”蔺桂兰笑笑,“后面还要参加府试和院试呢!”


    那些大娘哪里听得懂这些,本来她们也不认为江卿时能中秀才,问蔺桂兰这话也不过是故意取笑他们夫妻俩,听见蔺桂兰还这样诚诚恳恳地回答她们,她们顿时觉得更好笑了,彼此间眼神交汇着,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


    江知渺看着那几个老大娘的眼神心里可不舒服了,牛车已经走远了,他突然听见了后面的窃窃私语声。


    “这蔺娘子是被那小白脸下降头了吧”


    “我看是!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了,头一回见要女人养的男人呢,那江家小白脸也不知羞”


    “两个人去县城里折腾这么多天,不知道干啥去了呢,还真以为自己能考个秀才,我看他们就是去玩了几天,跟城里人有样学样,回来故意跟我们这样说吧”


    “真别说,他们两口子都长得不错,听说县城里门路也多”


    江知渺听得怒火中烧,他也不管自己是怎么离了那么远还能听到那些老娘们儿说话的了,他直接挣开蔺桂兰的环抱,小手扒住牛车边缘,对着那几个老妇大吼。


    “不许这么说我爹娘!你们这些心肠歹毒的长舌妇人!”


    江知渺这一声出其不意的河东狮吼真是威力不小,那几个老大娘被江知渺吼得瓜子都吓掉了一地。


    蔺桂兰和江卿时也吓了一跳,蔺桂兰忙揽住儿子:“渺哥儿,你怎么了,离那么远你咋听到人家说啥了,虽然你说话利索了是好事,但也不能随意骂别人呀。”


    江知渺红着眼睛瞪了那几个老大娘一会子,直到看不到了她们身影才抬起头来跟蔺桂兰解释。


    “我我会看口型。”江知渺扯了个谎,“她们就是在说爹娘不好,我才不叫旁人说爹娘呢。”


    江知渺惊讶地发现,自从那声河东狮吼出来后,他好像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脉说话突然变得口齿清晰并流畅了。


    蔺桂兰与江知渺朝夕相处,江知渺的变化她是最清楚的,蔺桂兰惊讶地张大了嘴:“渺哥儿,你长进很大。”


    江知渺见赶车的爹也有些奇怪地朝自己看了一眼,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太放肆了,可千万别叫自个儿那个聪明的爹看出来端倪了才好。


    “我”江知渺故意扮柔弱,眼睛里浮起一层水雾,“我生气!不许她们欺负爹娘!”


    蔺桂兰愣了一下,顿时把江知渺搂得更紧了。


    “好孩子,他们怎么说叫他们说去,反正咱家是越过越好的,没有什么比我们越来越好最能驳斥他们的话了!不管他们说了什么,你都别跟他们一般见识,你现在正是长个儿的时候,若是被这点小事气得不长个子了,娘可是会难过的。”


    江知渺仰起小脸,乖巧地缩在蔺桂兰怀里


    点了点头。


    在娘面前肯定是要乖一点!但!下次他见一个骂一个!


    爹和娘都是君子,他江知渺可不是!


    他才不叫任何人诋毁爹娘呢!


    【由于宿主最近进步飞速,所以解锁了【顺风耳】技能!】


    他都几乎快要忘了,自己还有个系统呢!


    那这样就能说通了,为什么他突然就听见了那么远的说话声。


    这几天跟着娘去县城里折腾,走路利索了说话也利索了,没想到还有系统赠送的福利呢!这个技能好像有时候还挺管用的,至少有人说爹和娘的坏话他能听见了!


    而且系统光说解锁了【顺风耳】这个技能,也没说自己突然说话利索是因为系统。


    那这么说,说话真是他自己才能凸显了?


    这样更好,这样以后只要有人说爹和娘的坏话,他江知渺就要冲上去好好骂他们一顿!


    虽然骂架是最低端的报复手段,但他现在还太小了,等他长大了,肯定不会放过那些人!现在且先骂为快。


    “渺哥儿知道维护咱们了。”江卿时语声含笑,“可见咱渺哥儿是个孝顺孩子。”


    “那当然,咱渺哥儿最懂事了。”蔺桂兰怜爱地摸摸江知渺的头,“虽然得到了危公子这么多帮助,心里怪过意不去的,但为了相公和渺哥儿的前途,确实住去县里更好一些。”


    江知渺乖巧地点点头,在父母面前他向来是一副乖顺模样,要将好孩子人设维持到底!


    “只要咱渺哥儿以后开心就好,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也不会逼他念书的。”江卿时略略回首,“我的努力不就是想叫你俩过上好日子吗?”


    蔺桂兰有些惊讶,没料到相公嘴里居然还能说出这等子话,她摸了摸江知渺的头,又看了看相公清瘦却不显孱弱的背影。


    “嗯,咱渺哥儿开心就好。”


    江卿时和蔺桂兰商议后,决定后日就搬去县城,虽然他们没有多少家当,但蔺桂兰摆摊用的那些东西都得带走才成。蔺桂兰是个重感情的人,邻里乡亲的相处了这么久,她心里也怪不舍得的。


    看着爹和娘自顾忙碌,江知渺一时心里也感慨良多,虽然他不怎么喜欢这个排挤自己爹娘的地方,但毕竟从穿越过来就在这儿生存了这么长时间,他从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孩到现在能跑能跳的,想想确实很有成就感。


    虽然他现在还未满三岁,但他感觉自己浑身都是劲,可能还是因为自己的芯子成熟的缘故吧。


    江知渺穿过自家旁边的小竹林,茂林修竹,竹引清风,江知渺迈着小短腿在竹林里徐徐散步,感觉自己似乎也变成了诗词里的文人雅客。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尽头,江知渺发现竹林边居然有一条小溪,溪水潺潺,几个女子正在溪旁的石头上洗衣裳,有老有少,看着像是聚在一块拉呱。江知渺看着这儿有人,就想换个别的方向走。


    “哎哎哎,你们听说江家那小白脸的事了吗?”


    江知渺顿时竖起了耳朵,猛地回头,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危险地盯着她们。


    “哎呀,我都听那江家二嫂说了。”说话的是一个看着还未成婚的年轻女子,“说那蔺桂兰与江家三哥成婚前就已经暗通款曲了,所以两人才成婚这么快呢”


    “秦家妹妹,我知道你们这些小闺女儿都觉得那江老三长得好看,你听姐姐一句言。”另一个看着约莫三十来岁的女人开口了,“嫁人呢不能只嫁给一张脸,那脸长得好看能当饭吃吗?这过日子又不靠脸,其实那蔺桂兰家过得挺好的,还开着豆腐店,听说她哥嫂对她也不错,当初也不同意她嫁给江家小白脸,是她自己咬着牙非要嫁,听说都跟娘家闹掰了呢”


    “就是,你们看那江家的小白脸,天天啥也不干,就看那闲书,还装模作样地去县城里考试,这不也没捞上个秀才什么的。”另一个妇人跟着开口了,“我也听那江家老二媳妇说了,说江老三被赶出来就是因为吃白饭,他们江家本来还担心着这江老三如果要他们养一辈子可该怎么办呢,没想到这时候就蹦出来了蔺桂兰这个冤大头,跟捡到宝一样就慌不择路地把江老三接过去了,江家巴不得早甩掉这个包袱呢。但这蔺桂兰真是个脑子不清醒的,你看长得这么俊又这么能干,就这么心甘情愿地养着这么一个大男人,当牛做马的,羞也不羞,这女人一旦脑子浑了真是可怕哎呀,是哪个不长眼的砸的我!”


    那妇女愤怒回首,只见一个萝卜丁大小的小孩正站在自己身后,双眼瞪得溜圆,愤怒地注视着她,手里还攥着一把小石子。


    “你是”


    “这不就是江老三和蔺家闺女的孩子吗?”有个年纪大些,方才一直没吭声的妇人说话了,她看起来比较胆小,还拉了拉方才说话的那妇人,“常保家的,你方才的话怕是被这孩子听到了”


    那常保家的狠狠一甩那妇人的胳膊,一脸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我哪句话说错了?你爹就是个吃软饭的,啥用没有也就算了,连个孩子都看不好,这么小的孩子就这么自个儿跑出来了,也不怕丢喽哎呀,你怎么又砸我?”


    “不许说我爹娘!”江知渺愤怒地瞪着她,“我爹日后是要考功名做官的,你们这些无知妇人懂什么!舌头长嘴巴短的,我四肢健全,脑子也没问题,怎么会丢!”


    那几个妇人面面相觑,心里面都有点害怕,互相小声嘀咕。


    “若是俺没记错,这江家小儿还不到三岁吧,怎么说话这么清楚,比俺家那五岁的儿子还能说会道呢”——


    作者有话说:江知渺:战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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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章 府试(捉虫)


    “因为我爹娘都聪慧,我自然从小就是个天才。”江知渺双手抱胸,“我不知道你们听袁月仙那个泼妇说了些什么,但她说的都是假的,那女人整日颠倒黑白,而且是江家排挤我爹,我们一家才搬出来的,江家分明没为爹花过一分钱,反而还想占娘嫁妆的便宜。过年还把我们叫回去想让我们出钱给老四买房子呢,若不是江家苛责,我爹又怎会到现在连个秀才都没考上呢?分明是江家根本不出钱叫爹读书!”


    江知渺惊讶地发现,他好像真的说话流利的像大人一样了,看来是他彻底觉醒了前世带来的说话技能,但这在外人面前显摆显摆就行,不能叫爹娘瞧见了,若是他们看见他这么奇怪,肯定会为他担心的。


    那几个妇人少女的已是惊得瞠目结舌,不明白这一点点大的小孩是怎么说出来这些话的,这小孩难不成真是神仙下凡,还是妖怪变的?


    旁人都不敢说话了,唯独那常保家的还不想就此认输:“你一个牙都没长出来的小孩懂什么,我看你与你那爹是一丘之貉,你爹真是俺们樊家庄的耻辱,这么大个人了还要靠娘子养着不就是生了一张小白脸,这跟男狐狸精有什么区别”


    “我娘就是图我爹长得好看怎么了!”江知渺理直气壮地打断她,双手叉腰,摆出一副泼妇骂架的姿势,“我看你们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那是,你们一个个的丈夫长得歪瓜裂枣,也就只能勉勉强强看出是个人样子”


    江知渺眼神轻蔑地看了一眼那常保家的:“若是我没记错,你那丈夫好像连个人样都没有吧,那脸长得像个鞋底子,个子也就到我爹胸口吧,还天天喝酒,对你动辄打骂。你分明就是看我爹温柔体贴,我娘聪慧能干,你心里气不过才故意在背后这么诋毁。”


    常保家的被一个小毛孩当面揭了短,自是愤怒不已,直接冲上去就要揍江知渺,被其他几个人死死拉住。


    “常保家的


    ,你可别冲动啊,他只是个两岁多的孩子,你若是动了他,这后果你可承担不起”那少言寡语的妇人轻声劝常保家的,“而且这孩子看起来这么古怪,可是得罪不得啊”


    “既然你们已经发现了,我也就不瞒你们了。”江知渺轻咳一声,做出一副睥睨众生的样子,“其实我确实并非凡人,只是要融入人间,所以平素里才故意不显露自己的本事,怕惊扰了尔等凡人。我爹是文曲星下凡,我是天上一位大人物的小童,跟着下凡来就是来保护文曲星的,所以我才托生成了我爹的儿子。若是再叫我发现你们怀揣着什么坏心思,我就返回天庭,朝玉皇大帝告你们的状,让你们下辈子都投生成茅厕里的石头块!一辈子不能动还要忍受臭味!”


    “可不敢啊!”那一开始说话的少女胆子小,顿时脸都吓白了,“仙童大人,都是我们口无遮拦,日后我们再也不敢了,我还想嫁个好人家呢”


    “这要看你们表现了。”江知渺装模作样地说,“那江家人在外四处散播我爹的谣言,若是你们能为我爹正名,反而会记你们功德一件呢。虽说我家马上就要搬去县城里了,但我既是仙体,平日里也会察觉你们的一举一动的,只要你们稍微不如我意,后果”


    江知渺眯起眼睛,阴恻恻地一笑。


    “后果你们自己去猜吧,天机不可泄露,今日我已透露过多,你们好自为之。”


    江知渺转过身子,迈开两条小短腿就快步离去。


    开玩笑,那常保家的长得五大三粗的,要是真揍他就跟宰小鸡没什么区别!


    他要赶紧跑回娘身边去!只有娘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希望她们能相信自己诌的鬼话吧!


    因为【顺风耳】的技能,江知渺听到了身后的窃窃私语。


    “别拦着我,这小子一看就在骗人,你们怎么还信了!”


    “常保家的,你消停会吧!你想变成茅厕的石头我们可不想!那孩子不,那仙童说的分明就是真话,你见过别的孩子能这么能说会道吗,就算是神童也不行吧!”


    “就是啊,常家嫂子,没想到江大哥居然是个文曲星,我早就看出他不一般了!江家嫂子可真有福气,以后就是官太太了!你可别祸害我们了,这江家孩子肯定不一般,你看他说的头头是道,比咱们村很多成年男子还强呢!”


    “看来我们不能再信那袁月仙的话了,她来祸害文曲星,我们可不能当帮凶啊我还想着为我家孩子积福呢”


    她们居然真的信了!


    看来自己信口胡诌的本领还是很强的嘛!


    江知渺松了口气的同时,油然而生了一股子巨大的满足感,脚下好像也飘飘然了起来。


    自己虽然弱小,但终于以自己的力量维护了爹和娘。


    原来保护自己家人的感觉,如此美妙!


    两日后,江家正式告别了樊家庄,赶着牛车去往了危风凌为他们准备的宅子。


    这宅子虽然不大,但离危府特别近,江知渺很高兴,看来以后他能时不时地去找那个大方危伯伯玩儿了!


    蔺桂兰瞧着这宅子,也觉得很满意,她还担心以危风凌那等子张扬性子,会给他们准备一座大宅子呢,那她可不知晓要怎么还危风凌的人情了!看来相公说的没错,危风凌就是那种外表大大咧咧,实则心细如发的类型,这宅子布置的很清雅,还悬挂着字画,看来是按照相公的喜好布置的。


    “相公,这危公子对咱也太好了,你打听一下他啥时候成婚,我绣一床被子送给他!”


    江卿时一脸迷茫:“他要成婚了吗,没听说他同谁家姑娘定亲了啊。”


    “哎呀!”蔺桂兰掩嘴笑,“相公你光读书呢,什么外头的事都不知道哩!咱整个姜平县的人都知道,这危公子跟县老爷的闺女定亲了,要不然这危老爷一门心思地要危公子科考,不就是想博取了功名好更跟县老爷家门当户对吗?”


    蔺桂兰听江卿时说的多了,对科举也是略知一二了。


    “这样啊。”江卿时皱皱眉,“我还真不知道,也没听危风凌说起过,那我回头问问他何时成婚。”


    说到这儿,蔺桂兰犹豫了一下:“都说那些世家小姐们最是娇媚不过,知书达理,蕙质兰心,相公,你文质彬彬,可曾幻想过与这样的女子成婚?”


    尽管蔺桂兰语气轻松,但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江卿时还是轻而易举地听出了蔺桂兰那小心翼翼的试探,他们夫妻多年,从一开始的相敬如宾到现在的相知相交,夫妻二人或多或少的都懂了对方的想法。


    桂兰一向爽朗,确实鲜少有这般不自信的时刻。


    “一开始或许也幻想过吧。”江卿时认真地作答,没将此当做夫妇间的玩笑话,而是仔细思索了之后才开口,“在江家的岁月太过于晦暗,不瞒你说,我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中了进士,衣锦还乡,会有一位知书达理的女子来给我做妻子”


    蔺桂兰虽然还在笑着,但神色间明显已经黯淡了下去。


    “但我遇见桂兰之后,方知之前所有想象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那只是少年于一无所有之时的浅薄幻想。但你和渺哥儿都是我手之所握,脚踏实地的幸福,我甚至都记不清年少的那些幻梦究竟梦了些什么,因为统统不重要了。以前我将金榜题名看作是将来唯一的出路,每当想起这个才让我觉得我活得尚有几分薄薄的妄想,不至于那么暗无天日。但现在我甚至觉得,就算日后我考不中,没出息,但有你们在身边,这样的日子也很好。”


    蔺桂兰并非蠢人,她刹时听懂了江卿时的意思,她知道这是相公特意在跟自己解释,蔺桂兰整理了一下神情:“说什么呢,相公天资聪颖,以后一定高中!”


    “那就借桂兰吉言,”江卿时笑了笑,“娘子,下午危风凌说找人带你去看铺子,如今你也是名正言顺的女老板了,而我却依然寂寂无名,还望娘子不要嫌弃我才是。”


    “说起这个。”蔺桂兰双眼放光,“我正在想铺子里要卖些什么呢,不如相公也帮我想想,我想着既然进了城,那口味也要做相应的调整。这铺面的大小,经营的种类都是要考虑的”


    江知渺看着娘如今侃侃而谈的自信模样,不自觉地与爹对视了一眼,他在爹眼中也看到了同样的赞许,果然搞事业的女人最美丽!


    蔺桂兰的铺子成功开业,名字依然叫做“蔺氏茶点”,因为要有一个打下手的,蔺桂兰还特意将她的老搭档赵大娘请了过来。


    赵大娘早年间死了丈夫,如今儿女也都不管她,不然之前也不至于卖山药豆来糊口了。危风凌给他们家的宅院虽不算太大,可还是有两间空房,蔺桂兰将赵大娘安排在了其中的一间空房里,这宅院离他们的铺子也没多远,倒是比之前出摊方便了许多。


    铺子有两间,蔺桂兰一番收拾,已经打理的仅仅有条,至于卖的东西,先是她之前做熟练了的那些,先看看城里人的口味,日后再决定出不出新品以及适当调整口味。


    蔺桂兰开业后,头几日人并不多,大家看到一个新店子,心中虽然好奇,但在县城里新店开业也不是啥稀罕事儿。江知渺见娘的生意冷清,生怕娘就此心灰意冷了,他脑子里倒是有些主意,但是他若说出来娘会不会觉得他很奇怪啊


    江卿时在家中温书,江知渺还是跟着蔺桂兰来店里,这两日回头客倒是挺多了,毕竟蔺桂兰手艺好,卖的价钱又公道。


    蔺桂兰很满足,毕竟在这县城里开店又哪是容易的,而且啥东西不都是从无到有的,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


    江知渺绞尽脑汁,怎么才能超绝不经意地叫娘发现他的小妙招呢。


    这日,江知渺在店里涂涂画画,见这会子没人,江知渺故意凑过去,叫蔺桂兰和赵大娘抽卡片。


    蔺桂兰向来对儿子有求必应,赵大娘也很喜欢江知渺,两人虽然不知道江知渺想干什么,但左右都无事,因而很配合江知渺。


    “谁抽中黑色卡片今天谁


    就能吃糖葫芦!”


    江知渺笑眯眯地说。


    蔺桂兰笑着摇摇头,还真是孩子话,就算有糖葫芦她和赵大娘也不吃啊


    蔺桂兰笑着笑着,脑子里突然有了主意,是不是他们店里面也能搞个这样的抽东西,甚至可以送东西,先吸引客量才是正经啊


    于是蔺桂兰开始大张旗鼓地搞起了活动,凡是进店买东西的人都能送一张卡片,有机会可以免费获得店里的吃食,江知渺又略施小计,引导着娘把抽奖卡片改成了幸运大转盘,就立在店门口,别提有多显眼了。


    这个时代的人哪里见过这个,觉得这巨大的轮盘,瞧着像转轮印刷一样,蔺桂兰的店面又在繁华地段,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因为好奇走向了蔺桂兰的小店


    不得不说,蔺桂兰这波引流特别成功,没几日,蔺桂兰在姜平县就已是小有名气,每日远远望过去就能看见排着长队,蔺桂兰和赵大娘两个人都快忙不过来了,寻思着要招些人手才是。


    但说来也怪,蔺桂兰虽教了赵大娘那些吃食的做法,但赵大娘做出来的和蔺桂兰还是有所差距。蔺桂兰估摸着,就算再招了人也是她做东西,其他人顶多打打下手,她现在才刚开店,若是做出来的东西味道差异太大,岂不是砸了自家的招牌。


    蔺桂兰忙得分身乏术,江卿时那边也是挑灯夜读,彻夜苦战。


    马上就是府试了,他从危家借了几本书,每日埋头苦读。危风凌好几次来找江卿时,江卿时都是一如既往地将头埋在书本里,连他叫江卿时,江卿时也是充耳不闻。


    危风凌是彻底佩服了江卿时,难怪江卿时能在这么多人参加的县试中排行第三,就算是案首,依照江卿时这个刻苦劲头也是值得的啊!


    但他更佩服的是蔺桂兰。


    现在跟蔺桂兰接触的多了,他才发现蔺桂兰有多能干,而且性格也好,不像那些小姐们扭扭捏捏,而且蔺桂兰知恩图报,每回有什么新品研发出来,总是叫他头一个尝鲜。


    若是他也能娶到江家娘子这样又爽快又聪慧的女子就好了,他现在和知县家的女儿定了亲,他就只见过那知县小姐一面,那女子用帕子挡着脸,神色间还俱是轻慢,虽然他家里没有官身,但也是实打实的姜平县首富好不好!在那知县小姐眼里,他娶她倒成了高攀了。


    他要父亲退了这门亲事,父亲却执着的很,迫不及待地傍上知县这个亲家。


    他危家大少爷,何曾被人瞧不上过呢!


    想想真是窝囊又憋屈!


    蔺桂兰与危风凌也熟了,之前还顾念着危风凌是个富家子弟,觉得二人有身份上的壁垒,可现如今越相处,蔺桂兰越觉得危风凌为人朴实憨厚,虽长于富贵之家,性子瞧着也张扬,但却没有旁的富家子弟那些骄矜的习气。蔺桂兰也收起了一开始的拘谨,与危风凌说话也随性自然了起来。


    “危公子,你与那知县女儿啥时候成婚?”蔺桂兰闲来无事之时也很八卦,“听说那知县的闺女长得可俊了,从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可真是好福气啊。”


    “这得看两家父母怎么定了。”危风凌并不想多谈这件事,“我与那知县女儿只有一面之缘,根本不了解她的为人。若是能与念辰和弟妹这样,相知相许,还有一个渺哥儿这么可爱的孩子这样多好。”


    “各人都有各人的好法!”蔺桂兰也不傻,见危风凌兴致不高便也没再说这件事,“危公子,我听我相公说,这府试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咋还不快些去准备,我相公这几日都恨不得不睡觉了,可真是叫人心疼!”


    “谁能跟他比!”危风凌一脸嫌弃,“弟妹啊,你那相公可不是个人,我就没见过比他更能对书本如饥似渴的人,弟妹你也是个人才,这么一个人儿居然叫你捡着了!别看这小子长了一张俊俏的脸蛋,他这个性子没有几个人能受得了,也得亏弟妹你脾性好!”


    “相公确实很刻苦。”蔺桂兰说起江卿时就有些心疼,“还有几日就要府试了,我心里头还怪为相公担心呢。”


    “弟妹别担心了!”危风凌对江卿时可比对自己自信多了,他拍拍胸脯说,“如果他都考不中,这世上怕是没人能中了!你对他只管放一百个心!”


    蔺桂兰被危风凌逗笑了:“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


    转眼就到了四月府试,府试要在府城举行,所幸姜平县离府城极近,从他们现在住的地方到府城只需半日的光景。


    卯时一刻,院门大开,考生依次鱼贯而入,在四名执灯小童的带领下分散,去往四个考场。考场门口都有简易的布幔围栏,江卿时在门口接受了军士们的搜身检查,这检查查得极其仔细,连衣裳都是要敞开仔细搜查的。


    接受完搜查,考生便按照考引寻自己的座位,这回子府试什么都不允许带,笔墨纸砚一应用具都由考场提供,江卿时坐下来后,便有人将本回考试所需的笔墨纸砚等用具一应送来。


    府试共三场考试,分为帖经、杂文和策论,说起来比之前的县试还要少上一场,考试之时每名考生的座位都是一个个独立小间,里面极其狭小,正好能放得下一桌一椅。因为江卿时在县试中取得了好成绩,故而这回分到的座位还挺好的,离茅厕较远,不然考生进进出出,天儿又热,肯定也不会舒服。


    这第一场主要是考记诵,江卿时记性极好,自然难不倒他,江卿时看了一下试题,便感到胸有成竹,潜心研究作答起来,考试一天内可休息三回,有人会定时送来饭食和清水,江卿时吃了一口便皱起眉头,吃惯了桂兰的精细餐食,现在吃这些只觉得难以下咽,江卿时不觉笑话自己,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但怕自己饥饿影响作答,江卿时还是皱着眉头吃完了。


    考试一天之内,江卿时只如厕了一回,如厕时也要拉动旁边的小铃铛,而且有专人陪同去,江卿时还没被人这般寸步不离地跟着,还有些不太好意思,


    黄昏渐上,江卿时又检查了一边自己的试卷,便也拉动小铃铛交了卷子,不管结果如何,总之自己已经尽力了——


    作者有话说:这章评论也有红包哦!


    第35章 放榜


    第一场很快就揭了榜,尽管是与整个临州府的人竞争,江卿时还是不出意外地又高悬甲榜,只有通过第一场的人才能参加第二场,第二场已经人员稀落。到了第三场人就已经更少了,可真谓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最后也只能剩个百来号人。


    第三场是考策论,这场考试需考两日之久,过夜的棉被也是由考场提供的,江卿时本来是有些担心策论的,因为他之前一直待在村子里,难免耳目闭塞。但这段时日去危风凌家借书看,还跟着危风凌蹭了不少时事的讲解,江卿时有种茅塞顿开之感。策论更讲究文章的现实意义,江卿时见第一道便是北方旱灾的问题,江卿时这段时日听危风凌家的夫子讲解,知晓了这策论不仅仅要言之有理,还要上表功德,江卿时文笔极好,思考间便洋洋洒洒打起了草稿


    两日考完后,江卿时真是元气大伤,在家睡了一天一夜,可把蔺桂兰心疼坏了。但蔺桂兰现在生意是最红火的时候,她也没舍得为了照料江卿时而将生意舍下,但又觉得自己没有尽到一个妻子的义务。


    江知渺看出了娘的为难,拍拍小胸脯跟蔺桂兰自告奋勇。


    “我来照顾爹!”


    江知渺这话把蔺桂兰吓了一跳。


    “我的渺哥儿呀,你才豆丁大点的小孩儿,还需要旁人照料呢,哪能让你照顾你爹呢。”


    “放心吧娘,


    我一定将爹照顾好!”


    蔺桂兰已经接受了自己有个过早聪慧儿子的事实,虽然儿子还不到三岁,但他已是能说会道,看来是随了相公。


    虽然蔺桂兰不信江知渺能照顾好江卿时,但她知道儿子打小懂事,就算把他自己放在家里他也不会乱跑乱走,蔺桂兰见江知渺想陪着江卿时,便留江知渺在家陪伴江卿时。


    江卿时一觉睡到午后,睁开眼只觉得口干舌燥,在考场过得那一夜毕竟难熬,现在浑身上下都感觉着不舒服。他睁开眼睛,眼前朦朦胧胧的视线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江卿时揉揉眼睛,险些疑心自己看错了,只见那小小的人影儿捧着茶碗,脚步颤颤巍巍地朝他走过来。


    “爹,渴了,喝水!”


    江知渺知道爹疑心比较重,所以在江卿时面前还是会保留几分孩童稚嫩的。


    “渺哥儿。”江卿时强撑起身子,接过茶碗,伸手摸摸江知渺的发顶,“你娘呢?”


    “娘去店里了,生意好!”江知渺拍拍胸脯,“我能照顾好爹!”


    江卿时心里一暖,看着还不到三岁大的儿子居然要说照顾他他自小就冷情,一开始看着儿子只跟桂兰亲,平日里疏远于他,他心里还有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心想这孩子也是个没良心的,没准和他一般寡于亲缘。


    但后来不知何时,他们父子的关系开始变得和谐起来,他明显能感觉到儿子对自己的爱意,虽然江知渺年纪尚幼,牙牙学语,但却叫他第一次感觉到了父子之情,父子之情原也是那么动人。


    江老爷子打小就不喜见江卿时,江卿时一开始还不晓得原因,后来袁月仙大闹了那一通江卿时才明白个中缘由,原来江老爷子一直怀疑自己不是亲生的,难怪平常对自己那么冷漠,让他没有丝毫感受到父子之情。所以一开始有渺哥儿的时候,他也不知道怎么去爱渺哥儿,甚至潜意识里觉得渺哥儿和自己的关系也会像自己和江老爷子一样。


    可是后来父子之间那层无形的冰层慢慢融化了现在看着渺哥儿捧着茶碗站在自己跟前,江卿时心里有暖流在涌动。


    江卿时抿了一口茶,看着儿子圆鼓鼓的小脸,忍不住上手捏了捏:“渺哥儿,你的心意爹都知晓,但是你毕竟还是个稚幼孩童,还是爹起来给你做饭吧。”


    “别别别。”


    江知渺连连摆手,爹做的饭那能吃吗?


    “爹你如此辛苦,怎么还能让你做饭,娘都已经安排好了!”


    蔺桂兰极其贴心,早就安排了邻家婶子来给他们送饭,只要江知渺去说一声,邻家婶子就会热好饭送过来。江卿时还没反应过来,江知渺就迈着小短腿扑棱扑棱地跑出去了,在江卿时还错愕之际,江知渺又扑棱扑棱地跑了回来。


    “爹!”江知渺眨眨眼,“一会饭菜就来!”


    这真是个神奇的儿子!


    果然不多时,邻家婶子就将饭菜送了过来,父子两个坐在小方桌前,因为没有蔺桂兰在身边,两个人还有些拘谨,江知渺看着老爹那不自在的模样,主动开口说:“爹,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我!你可是累坏了!”


    江卿时微微一愣,眼神含笑:“渺哥儿长大了。”


    那可不是吗,他本来就不是个小孩儿


    “那爹回头带我一块去看榜!”江知渺趁机提出要求,“高兴!”


    三场都已考过,到最后总排名就该出来了,这最后的排名不糊名,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名字处于何等位置。江卿时本来对这案首还有些执着,但看着儿子天真的笑脸,江卿时突然觉得功名利禄也没那么重要了,江卿时伸手将江知渺抱到膝上,宠溺地对着江知渺笑笑:“好,爹带你去。”


    江知渺伸臂揽住江卿时的脖颈,心里觉得十分骄傲,谁叫他有那么优秀的爹爹呢!他爹不但人长得帅,而且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让旁人望尘莫及!


    上回遗憾错过了,这回他一定要陪在爹身边,与爹分享这个高光时刻!


    父子二人吃过饭,江卿时越看儿子越可爱,想着这段时日自己光埋头读书,也没好好陪伴儿子,不如就趁着现在好好陪陪儿子吧!


    “渺哥儿,这段时间爹太忙了,都没陪伴你”


    江知渺竖起耳朵,难不成爹是在铺垫,想要给自己什么奖励?


    “不如就趁今日,来教你识几个字吧!”江卿时一脸地郑重其事,“现在天色还早,还可以多认几个字呢。”


    江知渺的脸立马垮了下来。


    爹?你管这叫陪伴?


    学霸的思维果然和我这等凡人有所不同啊


    被迫接受“陪伴”的江知渺被反客为主,被江卿时盯着学习了大半天


    又过了两天,府试要发榜了,和之前的县试一样,最后一场考试是结合前两次考试成绩发的“长案”,也分作甲乙榜,最后摘录人数一共才一百人。而此番来参加府试的近一千人,可见筛选制度的残酷。


    江卿时带着江知渺一同赶牛车来看榜,毕竟没在州府里住,江卿时寅时就带着江知渺出门了,看着小小的孩儿还困得打哈欠,江卿时于心不忍,想叫江知渺再行睡下,但江知渺执拗的很,爹说好了要带自己来看榜,不能言而无信!


    本来蔺桂兰也说要来的,最终还是因为店里的生意走不开


    江卿时和江知渺父子二人心里同时有点酸溜溜的,不曾想进县城进县城,进了县城反倒将他们两个人进成孤家寡人了,现在蔺桂兰整日都忙着店里的生意,早出晚归,倒是顾不上他们父子两个了!


    但父子二人酸归酸,还是不想阻碍蔺桂兰做自己喜欢的事,江卿时已经尝试着自己给江知渺做饭了,江知渺看着爹爹兴高采烈的神情,忍痛尝试了两次没吐,但是为了自己的小命考虑,他决定还是跟爹实话实说一直欺瞒他也不是办法。


    江卿时很伤心,但最终还是接受了那句“百无一用是书生”,蔺桂兰每日临走前都做好饭,江卿时再热一下就可以了,江卿时觉得自己过于无用,若是没有娘子怕是生活都难以继续。


    因为忙碌的母亲,父子俩反倒生出了同病相怜之感,这两日江卿时也没再继续看书,平常教江知渺认认字,学得累了便领着小娃儿去街市上逛逛,买些小吃与时兴的小玩意儿。


    但父子二人的嘴都被蔺桂兰养刁了,现在在街上吃什么都觉得索然无味,也难怪娘的店里生意能这么好了,这些旁的商家都比不过她。


    江卿时赶着牛车来到榜前,将牛车拴好,单手抱起儿子,从容地来到张贴的榜单跟前。随着鞭炮声响,衙役敲锣打鼓而来,鼓声喧天,就连没参加此次府试的百姓都被这声响吸引了过来。一张长长的写满名字的榜单被张贴在了墙上,学子们挤破了头,争相往前凑。


    江卿时个子修长,杵在人群里宛若鹤立鸡群,他只淡淡扫了一眼,便瞧见自己的名字排在第二名,比县试要好上一些,但依旧不是案首。


    第一名是个叫卓智明的,若没记错,江卿时记得在县试中他也是案首。


    看来这个卓智明实力非凡,不容小觑啊。


    “案首又是这个卓智明。”


    “姜平县县试案首就是他吧。”


    “到底哪个是卓智明,也叫大家伙瞧瞧是何等人物。”


    “你有所不知啊,这卓智明是俺县里有名的书香门第,家里祖上以前也是做官的,虽然家底子不像首富危家那么殷实,但家里面很重视子弟的培养,听说卓家祖父之前还做过京官呢。这卓智明三岁就开始请夫子开蒙了,看这实力以后能成个贡士也说不准呢。”


    江知渺听到这儿,不自觉地在江卿时的怀里缩了缩。


    三岁就请夫子开蒙爹不会也得到启发了吧。


    娘你还是别赚那么多


    钱了!我怕咱家也有钱请夫子了!


    “难怪都不亲自来看榜,想必是心中成竹在胸,县试的时候好像也是家里的下人来瞧的。”


    “我倒是见过这卓智明一回,神态之间确实从容的很啊,看着就不像是我等庸庸碌碌之辈。”


    “唉,这种都羡慕不得,别光说这卓智明,这个江卿时,我记得县试之时也名列前茅。”


    “好像是当时他就排第三,说起来这江卿时也是姜平县的,这姜平县当真了不得啊,第一第二都出自姜平县!而且这江卿时到了府试,这回反而更进一步了,以前也没听闻过这个名字,还叫人挺意外的。”


    “对啊,这江卿时到底是何方神圣,这姜平县虽说是人物辈出,但里头的才子们咱们也都是有所耳闻的,可是从未听过这江卿时的名号”


    江知渺听着,心里无比自豪,但再一看爹的神色依旧是风轻云淡,爹真是个低调的性子,若是旁人不早就急着自证身份了,但爹好像生怕旁人知道那是他一样,


    “那姜平县最张扬的危家大少爷危风凌此次却是榜上无名了,听说他第一场府试都没过,当初过了县试也只怕是侥幸吧”


    “整日打扮的像只花孔雀,仗着自己家里有两个臭钱招摇过市,还不是绣花枕头一包草!别说在姜平县了,在这整个临州,这危风凌都是赫赫有名的啊。你们猜他哪里有名,都知道他是个出了名的纨绔子弟哈哈哈哈他这等货色就这都能跟知县女儿定亲,我看怕是只有卓智明那样的翩翩公子才能配得上知县千金了”


    怎么能这么说危伯伯!


    要说江知渺现在最爱的人,除了江卿时和蔺桂兰便是这危风凌了。危风凌对江知渺非常好,不但对他有求必应,还每日好吃好玩的哄着他,若是江知渺此时不为危风凌仗义执言,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白眼狼。


    “就会背后说人是非,有本事你们当着危伯伯的面说啊!”


    那两三个人正说得起劲,突然就听得一声稚嫩的愤怒声音响起,几人来回探头,寻找声音的来处,找了几圈子才终于把目光定格在一个被清瘦男子抱着的涨红了脸的小娃娃身上。


    “我道是谁,原来是一牙都没长出来的小娃娃啊。”说话的男子顿时哈哈大笑,露出两颗黄色的门牙,“怎么,府试的门槛这么低了,这小娃娃也来参加府试了?还被抱着来呢,看来是当父母的太过于望子成龙了啊哈哈哈哈哈”


    这看榜鲜少有见抱着孩子来看榜的,这男子看似在讥讽江知渺,其实是在嘲笑江卿时。这抱娃娃的男子虽看着衣着不凡,品貌如玉,但怀里还抱着个孩子,哪里像是个读书人的做派,这男人哪有带孩子的呢!


    “我是没来参加府试。”江知渺也顾不得在爹面前装傻了,口齿伶俐地反驳那黄牙男子,“但我爹来参加了,而且我爹比你强多了!”


    “你爹?”黄牙男子上下打量着江卿时,见江卿时虽衣着整洁,但瞧着也不是什么名贵的面料,甚至还带着点寒碜,不由得心生鄙夷,“你爹姓甚名甚,长得倒是不错,看起来倒挺挺像是会吃软饭带孩子的模样。”


    黄牙男子此话一出,惹得哄堂大笑,那些男子有的险险考中,有的没有考中,不论有没有考中,他们都从笑话江卿时这桩子事上获取了一些浅薄的满足感,头一回见着男子带着孩子来看榜的呢!


    “我瞧着这兄弟方才还是赶着牛车过来的呢,瞧着是赶了很远的路,这头发上都满是露珠了呢,不会是今早刚下完地便赶着来看热闹了吧!”


    一干人等放声大笑。


    江卿时微微一笑,如今他读书读的耳聪目明,如同甘露浇灌心田,一些凡俗之事也再不能挂于他眼睫之下。


    自个儿与这些人在这儿逞这些口舌之争又有什么意思,现下瞧着他们也不过是一堆跳梁小丑罢了。


    “谁在这欺负我兄弟呢!”


    只听一阵闹腾的敲锣打鼓声传来,声响震耳欲聋,极其张扬,众人不约而同地回首,朝声音传来方向看去——


    作者有话说:明天上夹子,要更新的晚一些,晚上十一点之后再更新,这章评论也有红包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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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院试


    危风凌身穿一身大红色的袍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只见他手里还盘着条珠串,步子大开大合,神色极其傲慢,走过来就将身子站定,挡在江卿时和江知渺跟前。


    “以为本少爷没中就不来了?笑话,本少爷在姜平县可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本少爷只是方才没自个儿亲自过来查探,但也早就让随从潜伏在侧,就想听听你们怎么说本少爷。”危风凌冷冷地扫视了一周,他本就身量较高,看旁人自带着几分俯视,“果不其然,本少爷倒真成了你们的笑柄,你们是个什么东西,也配笑话本少爷!”


    “危危风凌!”那黄牙男子如今说话都有点磕巴,“你家里再有钱又怎么样!还不是没中!听说你家里为你延请了好几个夫子,那又怎么样呢,你还是不学无术!”


    “本少爷再不学无术也轮不到你说!”


    危风凌一个箭步上前,直接上手揪住黄牙男子的衣领,“你们笑话本少爷两句,本少爷宽宏大量,本不欲与你们计较,不曾想你们居然欺负我兄弟和我侄儿。我侄儿这么小一个娃儿都知道维护我,你年纪一大把,欺负一个不足三岁的小儿,倒是不以为耻!”


    危风凌力气极大,再加上他本就生的威武雄壮,那黄牙男子长期沉迷于酒色,早就被掏空了身子,如今瞧见危风凌这咄咄逼人的势态,他吓得腿都软了。


    “危少爷,就算您家大业大,也不能这么仗势欺人吧。”说话的是个穿湘色团花儒服的男子,手里拿着把折扇,看起来文质彬彬,“就算您不要这个面子,危家也丢不起整个人吧。危家老爷可是个大善人,每年行善施粥,在民间素有声名,只可惜啊这独子却是个倚仗权势欺压平头百姓的。”


    “我认得你,经宸翔是吧。”危风凌慢条斯理地松开黄牙男子的衣领,还拍了拍手,好像手上粘上了什么脏东西一样,“你也算是在姜平县小有生命,被称作姜平四大才子之一,当然这也是自封的。嗯让我瞧瞧”


    危风凌眯起眼睛,望向红榜。


    “哦,第十二名啊,难怪如此的趾高气昂,也不知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的道理了是吗?”


    经宸翔一向自负才名,方才也是觉得自己如今也是个有名望的童生了才敢横插一嘴的,见危风凌态度如此轻蔑,经宸翔将扇子使劲一甩。


    “在下不才,就算是第十二也要强过危公子许多,危公子也莫要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若真不在意,依照危公子的财力,又何必来参加县试府试呢?现在自己榜上无名,便要做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了。”


    “嘿嘿,你还真是说对了,我也在意。”危风凌轻慢地看向经宸翔,“只不过,我更爱看你们考后这丑态百出的模样,你们可知,我身旁这位你们瞧不上的兄弟是谁。”


    “还能是谁,一个只会带孩子的无名小卒呗。”另一茶绿麻质长衫男子嗤笑,“怎么,还是什么我们未曾听过的了不起大人物吗?”


    “我这兄弟姓江名卿时。”危风凌拍拍江卿时的肩膀,将头昂得更高了,“正是如今这榜上的第二名。”


    危风凌此话一出,四周刹时寂静了。


    “几位兄台承让。”江卿时笑眯眯的,朝他们点点头,“不过几位居然连我这么一个带孩子的无名小卒都考不过,委实是差劲了些。”


    “他就是江卿时”


    “孩子都那么大了”


    “走吧念辰,如今也是你的大喜日子,咱去酒楼吃肉喝酒去!”危风凌揽过江卿时的肩膀,“与这等子酒囊饭袋计较什么,但我危大少爷今日在这儿放了话,若是日后再叫我听见一句说我兄弟和侄儿不好的,可就不能如今日这般轻轻揭过了。你们说的对,我危风凌不是什么读书人,气量狭小,眼界短浅,但唯独有一点认死理,那就是我特别护短,我


    兄弟一家都是我罩着的,我也不敢说在外头怎样,反正在临州、这地界上,没有人能欺负得了他们!”


    危风凌说完,就从江卿时怀里雄赳赳气昂昂地接过江知渺,而后又狠狠瞪了那群人一眼,才大迈着步子离去。


    只剩一干人等面面相觑。


    此时,一辆装潢精美的马车缓缓经过,随行的丫鬟听见吵嚷声,掀开轿帘望了一眼,随后发出惊呼。


    “咦,小姐,那人看着是危公子哎。”


    坐在马车里的女子大约十八九岁的模样,只见她满身富贵,身着一袭樱红的团锦琢花衣衫,头顶簪着一支富贵双喜银步摇,女子听见危风凌的名字,神色依旧淡淡的,眉目间还流露出一丝不耐。


    “与我提那人作甚,”女子端详着自己的玉葱般的手指,神色间愈发地厌烦,“父亲非要把我嫁给他,他一个满身铜臭味的商贾,又怎能配得上我了偏生父亲还说我年纪大了,不可如此挑剔,我便是年纪再大也轮不到他,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反正我不嫁!”


    “小姐,那危公子怀里怎么还抱着一个孩童呢?”


    “什么?”女子立马挤过来,掀开轿帘,“让我看看是不是那人在外头搞出来的乱七八糟的孩子,若真是他的孩子,我正好可趁机要父亲退了这门亲事”


    眼前的一幕映入眼帘,只见危风凌一身红衣,动作温柔地抱着那孩子,瞧着模样,这孩子与他关系定不简单女子心里头燃起一丝得意,刚要发作,她猛地瞥见了危风凌身边的人。


    那男子美如珠玉,身形挺拔,举手投足间满是儒雅的矜贵之气,女子不由看得痴了。


    “是他”


    “小姐,谁啊,你看什么呢?”


    女子猛地合上轿帘,看着丫鬟道:“绛紫,你瞧见危风凌身旁那位男子了吗,就是那位玉树临风,生得十分俊俏的男子,上回咱们在危府碰见的,也是他。”


    绛紫吃惊下捂住自己的嘴:“小姐,你可不能犯这等糊涂,你可是订过亲的人,那男子再好,跟咱们也没有关系啊。”


    这女子名叫厉咏诗,正是姜平县知县的千金,她与危风凌已经定亲将近一年了,但因心里面看不上危风凌迟迟不肯完婚,知县就这么一个女儿,平常也是对她多番纵容。自打上回在危府撞到江卿时之后,厉咏诗就一直对江卿时念念不忘,心里想着那样的男子才能配得上自己知县千金的身份。


    “让你去打听你就去打听。”厉咏诗面露不悦,眼神隐含威胁,“绛紫,你莫要忘了你到底是谁的人。”


    绛紫不敢再反驳,垂眉顺眼道:“是,小姐,奴婢省的了。”


    厉咏诗眸色变深,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自从放榜之时的那遭子事后,江卿时在姜平县名声大噪,不知是谁听说了“蔺氏茶点”的老板就是江卿时的娘子,蔺桂兰店铺里的生意顿时更好了,很多人在蔺桂兰开门之前就早早地去排队,就为了品尝一口蔺桂兰做的吃食。


    “你是不知道吧,这家店的老板娘便是那府试第二名江公子的妻子,吃了她家的东西,没准能像江公子一样学富五车,没准将来还能金榜题名呢”


    蔺桂兰每日忙得脚不点地,她又招了两个手脚伶俐的姑娘,有一个倒是聪慧,在她的调教之下,做出来的东西渐渐有了她的手艺,蔺桂兰便要她做些简单的,这样也好减轻自己的负担。


    她现在赚得银两,是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她打算下半年就出手买套宅子,以后彻底在县城安了家。


    蔺桂兰以前想着能在镇上有家自己的店面就不错了,如今在县城里生意都能如此红火,有时候让她觉得就像一场梦一样恍惚。


    日子果真越来越好呢。


    蔺桂兰忙得头不点地,无暇顾及外边的动静,自然也没留意到有一辆马车停留在人群之外,马车帘子悄然挑起了一条缝,一双女子的眸子朝这边瞧了过来。


    “小姐,那就是江公子的娘子了。”


    厉咏诗瞥了几眼正在忙碌的蔺桂兰,蔺桂兰正在干活,穿的自然也是干脆利落的,女子头发用布巾挽起,身上穿着靛青色的短衫和灰色裙子,一缕头发垂落脸侧,女子只是随手一挽,便又着手干起活来了。


    “江公子怎会娶这么一个大脚女子。”厉咏诗放下马车帘子,手里拿着的泥金真丝绡麋竹扇堪堪遮住半张脸,神色之间满是轻视,“满身的铜臭气,瞧着也不是识文断字的,将来他中举人中进士,有这样一个娘子在身旁,岂不是丢脸。”


    绛紫瞧着蔺桂兰长相秀气,举手投足间也很是利落,但她不敢不顺着厉咏诗的心意,厉咏诗最近脾气愈发的阴晴不定,尤其是说到危风凌和江卿时的时候


    “这等女子自然是无法和小姐的千金之躯比的,”绛紫陪笑着说,“江公子毕竟已经成婚了,连孩子也老大不小了,这等子男子也是配不上小姐的”


    “江公子品貌出众,这县试和府试都名列前茅,岂是你可随意议论的。”厉咏诗却还恼了,“依照他的聪慧才干,应该早就中了秀才举人才是,这个年龄才出来应试,那定是叫家中的无知妇人给耽搁了。”


    绛紫瞧出厉咏诗的态度,将脖子一缩,不敢再多言:“小姐说的是。”


    想到江卿时那么早就成婚,现下孩子都老大了,厉咏诗就忍不住气恼,而且还是和这么一个无才无德无貌的商贾女子厉咏诗绞紧了帕子,若是她能早些遇上江卿时就好了。


    但她与危风凌的婚事,父亲已说是板上钉钉,根本不容她更改,若是她朝父亲贸然提出她心悦江卿时,只怕还会弄巧成拙。


    “江公子如此有才华,院试定然也是没问题的。”厉咏诗收敛了神色,“如此才华之人,断不可配这等子粗俗女子,走吧,咱们回家,这市井喧嚷,直吵得我的耳朵都不舒服。”


    绛紫本还想再说两句,但看厉咏诗这副神色,她还是暗自垂了垂头:“是。”


    江卿时自打府试之后依旧心境沉着,勤奋温书,对外界的一切喧嚷都充耳不闻,若不是危风凌兴致冲冲地来告诉他,他都不知学政已将各府的考期悬牌公布,院试即将开始了。


    危风凌极其仗义,主动陪他来定皋府应试,他们已经来了定皋府有阵子了,危风凌大手一挥,就带着江卿时住进了最好的客栈,危风凌白日里出去寻欢作乐,江卿时就在客栈里潜读书,专心备考。


    提督学官一般都是在定皋府的贡院来组织考试的,这考试分两批进行,江卿时所在的临州府距离定皋比较远,被分在了第二批,考期就在三日之后。书到用时方恨少,江卿时可算切身体会到了这句话,他这几日争分夺秒地看书,总觉得肚腹里的知识还不够,真怕这临门一脚再踏不进去,辜负了娘子和渺哥儿,以及好友危风凌对他的期待。


    别说没参加过这种大型考试了,江卿时生平还从未跑过这么远的地儿,进了定皋,江卿时才真觉得自己如同井底之蛙一般,这里的街市极其繁荣,街上琳琅满目,男子们姿态潇洒,女子也穿着些临州没有的时兴样式。江卿时想着等院试结束,他可要好好逛逛这定皋府,看看街上都有些什么,好买些新鲜物件给娘子和渺哥儿带回去。


    危风凌虽是个纨绔子弟,但他其实没有什么不良嗜好,这些时日大多数时候也只是去探寻定皋所拥有的美食去了,一天傍晚,危风凌满身疲惫地回到客栈,见着了江卿时有气无力地说。


    “都说这定皋是座美食城,我可是没瞧出来,这东西比弟妹做的差远了!这学政到底决定什么时候考啊,我要回去吃弟妹做的美食!她肯定又探寻出新花样儿了。”


    听见危风凌这么夸自己的妻子,江卿时心


    里也很受用,他放下书本,眸色温和地看着危风凌。


    “危兄此番陪我出来,待我恩重如山,等回去之后,我们夫妇定会好好报答危兄。”


    危风凌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走过去勾搭住江卿时的肩膀:“江兄,你这什么都好,就是说话太过于客气了些,用我以前的话说就是满是文人的酸腐之气,还是弟妹好玩!弟妹的性子多么直爽!若是弟妹有个妹妹就好了,我定要娶之为妻!”


    江卿时知道危风凌心境磊落,听见这话也没有不开心,他失笑地摇了摇头:“我这臭儒生的习气是腌入味儿了,你与桂兰确实性子一般无二,就连你俩的手劲都是一样的大,这一拳头捶在我身上,力道可是不小。”


    “弟妹的武艺比我还要好些。”危风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上回我和弟妹比划了几下子,居然都没打过弟妹,我爹说的当真没错,我真是文不成武不就的”


    “危兄不要这么说。”江卿时摇摇头,“危兄为人仗义,而且我能看出你心怀理想,日后定会成就不凡。”


    “不过念辰,有桩子事我还真得说说你,”危风凌突然想起了什么,“我从小好武不好文,当初爷爷还在时也很是支持我,家里为我请了不少武学师傅所以多少我也能看出点门道。我听说弟妹只是小时候跟着家里走过镖,学过武艺,但我瞧着弟妹这武学造诣可真是不低,可见弟妹是个有天赋的。弟妹不若旁的那些闺阁女子,她的志愿也不会囿于家宅之中,她只是因为爱你,才甘愿养家糊口,为你洗手作羹汤。念辰,等你中了秀才,便劝着弟妹继续坚持她喜欢的事吧,若是你觉得女子无情弄棒的有失风雅,也可叫她私底下偷偷学嘛日后说不定关键时候还能保命呢。”


    “危兄,谢谢你。”江卿时认真看向危风凌,“这些事儿我不是没想过,可我光顾着自己的功名,一直没能好好与娘子恳谈这番事,你说得对,娘子自小好武,怕我不喜曾经还苦心瞒着但她对我的爱不能成为束缚她的绳索,娘子虽然此时只是我的娘子,但本朝也不是没有先例,等日后娘子能成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也说不准,你放心,等咱们回去我就好好劝她,要她将喜欢的事坚持练下去,而且危兄,你难道不觉得”


    危风凌被勾起好奇心,立马附耳过来:“什么?”


    “你难道不觉得,有一个武艺高强的娘子特别值得骄傲吗?”


    “我道是什么,原来是你们两口子又来我面前秀,”危风凌一脸受不了的表情,连连摆手,“真是不能跟你们这等子成婚的人待在一起。”


    “你不也快成婚了。”江卿时笑,“你与那知县女儿定亲也有一年多了,听说那知县小姐也不小了,不知何时才能喝上你们的喜酒。”


    “说到这个,”危风凌突然正色起来,“念辰,我将你当做好兄弟,因此这件事想叫你帮我出出主意,我想与那知县小姐退婚。”


    江卿时吓了一跳:“为何?这是好些人求都求不来的好姻缘呢。”


    “那厉小姐明显对我无意,这婚事也是一拖再拖。”危风凌说,“我又不傻,自然也能看得出来,但是父亲极其看重这门亲事,明知道那厉家瞧不上我家,依旧迟迟这么拖着。但我危风凌乃是光明磊落的男儿,你若无情我便休!我既不愿被旁人看清,也不愿勉强了那知县小姐,将来与她做一对怨偶。”


    江卿时沉吟片刻,最终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危兄,等院试结束,我帮你出主意。”


    “好!”


    危风凌爽朗一笑,又给了江卿时肩膀一下,见江卿时龇牙咧嘴的样子,危风凌哈哈大笑。


    “念辰,你这体格子还是太弱了啊,还需得再练!”


    等考期一定,江卿时彻底紧张了起来,连危风凌在一旁插科打诨都叫他提不起了兴致。


    这院试比县试和府试都来得要重,若是过了这府试,可就是名副其实的秀才了,江卿时嘴上说不紧张,但心里依旧将此事看的极为要紧。他自打在府试看榜时扬了名,这关注着他的人也跟着多了起来,这几个月,连卜秀才都主动来朝他传授一些知识,就想着等江卿时出了名,好博一个曾经为江卿时之师的名号。


    江卿时自然瞧不上这种投机取巧的行为,但卜秀才确实有考试经验,这对出身农家的他来说帮助也很大,好汉不吃眼前亏,该用起来的还是要用。


    江卿时还是恨自己起步太晚,要不然不会连区区院试都心里发怯,日后他还要走上更高更远的道路,如今这个心态怎么能行!江卿时潜心静思,调整好自己的心境,想着以最好的状态迎接院试。


    院试终于在万众瞩目中来临。


    如今已是八月的天,天气炎热,夏虫鸣叫,离开家也有一段时日了,江卿时心里面时时想着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不知他们在家乡过得如何。


    这府试分了两批,他们属于是第二批考试的,两批院试题目是不同的,所以也不必担心有泄题的问题。


    转眼就到了考试这日。


    天色未明,刚下过雨的清晨雾气氤氲,青石板路上已有零零星星的考生提着灯笼向试院走去。


    江卿时紧了紧背上的考篮,深吸一口略带潮湿的空气。他身穿着娘子亲手缝制的青布襕衫,衣角拂过微微湿润的石板路,鼻端尽是刚下完雨混合着青草味儿的泥土气息,今日对他来说意义重大,娘子和渺哥儿虽然没在自己身边,但此时此刻他心里想着的都是他们。


    危风凌坚持要陪同江卿时同去,他困得直打哈哈,江卿时要他回去休息,他坚持不肯,一边困得眼皮打架一边执拗着。


    “弟妹不在你身旁,我要代替弟妹陪着你!”


    虽然很令他感动,但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江卿时与危风凌正并排走着,一个身穿鸦青锦缎圆领袍的男子与他们擦肩而过,男子走过去后,突然回过头来,冲着他们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那男子约莫十七八岁,看着面皮白净,面容端正,虽还是个少年但身上却没多少少年气,看着过于少年老成持重了些。


    江卿时蹙眉思考了一下,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在哪见过这男子就。


    “呀!”身旁的危风凌却惊呼一声,小声嘀咕说,“这厮平常最倨傲无礼,怎么这会子还主动同我们打招呼了。”


    “这位是?”


    “这就是咱姜平县连试两场的案首卓智明啊!”危风凌语气有点酸酸的,“这位才子可是了不得,平常眼睛都长到头顶上,从不肯与人主动招呼的,看来他是对江兄你惺惺相惜的。”


    原来是他。


    这卓智明都接连两个案首了却还要参加院试,看来是想证明自己,可能是个真材实料的读书人。若是自己也做了案首,后来的两场定然是不会参加了,每回考试花销实在太大,他不想给桂兰徒增负担。


    江卿时想到这儿,有些失笑地摇了摇头,自己说到底还是个俗人吧。


    二人行走间,人群已渐密集,危风凌已经不能再接着送江卿时了,江卿时朝危风凌点了点头就继续朝前走去,危风凌挠挠头,心道:念辰可真是沉稳啊。


    其实江卿时心里已经紧张坏了,他双手紧捏成拳,手心已经沁出汗来,此时鼓声三响,试院大门缓缓开启。差役高声喝道:“院试考生,排队点名!”


    江卿时从怀中取出浮票,上面详细写着他的相貌特征、籍贯三代。这是前日已经验明正身时签发的,此刻需再度核验。


    “临州府姜平县


    考生江卿时!”书吏唱名。


    “学生在!”江卿时应声上前。


    书吏仔细比对浮票上的描述,仔细比对,确认无误后,方准他入门。


    进门后的搜检极为严格,差役将他的考篮翻了个底朝天:毛笔、砚台、烛台、食物,一一查验。甚至连馒头,糕点都掰开检查是否有夹带。接着是搜身,发髻被解开,衣衫被摸遍,鞋袜也需脱下来检查。


    江卿时已经参加过县试和府试,对这一套流程已经习以为常。科举之严格,自古以来一直如此,片纸只字不得带入。日后参加春闱秋闱,定是会更加严苛。


    通过搜检后,他被引至甬道等候。此时天已微明,数百考生鸦雀无声,静待学政大人升堂。


    又一声鼓响,学政周大人着朝服升座。众考生依礼拜见后,听周学政训话:“朝廷设科取士,务得真才。尔等寒窗苦读,今日正当竭尽所能。若有舞弊行奸者,定当严惩不贷!”


    训话毕,书吏开始散发试题。江卿时按照手中的号牌找到自己的号舍,号舍狭小仅容一人,内有木板一块充作桌案,墙角有瓦盆可供方便。他稍稍整理,将文房四宝摆放整齐,这才展开试题。


    首题来自《论语》:“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次题出自《中庸》:“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故时措之宜也”;诗题则是“赋得‘御园芳草’,五言八韵”。


    江卿时闭目凝神片刻,心里一时翻涌万千,院试首重首场,首场又首重首题。这是孔子提出的治国纲领,也集中体现了儒家“仁政”的主张。


    题目比较中规中矩,江卿时沉吟思索,以前他只是闭门造车,不晓外物,可这段时日,看娘子开店,市井人家,他心中益渐有了芸芸众生…


    思索既定,江卿时研墨润笔,在草稿纸上率先描画勾勒


    写到关键处,他全神贯注,竟不觉日已中天。差役送来午饭,他匆匆吃了几口便继续作文。至申时初,三篇文章并一首试帖诗均已草就。


    他细细检查一遍,确认无犯讳之处,墨迹干透后,方开始誊写。院试最为注重书法,必须用馆阁体,端正清晰。他屏息凝神,一字一句认真誊录,直至日影西斜,方才全部完成。


    院试要考两场,分为正场和复试,这正场相较之下更为重要,正场结束后,就会刷掉大部分的考生,通过者才有资格参加下一场。江卿时顺利通过了第一场考试,虽说如此,他也没有掉以轻心,毕竟还有一场复试等着呢!


    复试也考了一天的时间,江卿时走出考场时见夕阳西下,余霞成绮,走出贡院,就见危风凌正远远地朝自己挥手。


    “念辰,这里!”


    江卿时微微一笑,在暮云合璧中缓缓走向危风凌。


    两场考毕,便是漫长的等待。这府试难度较高,阅卷时间也比较长。


    学政大人会亲自阅卷,由幕僚协助。所有试卷均经过誊录,由专人用朱笔抄写,防止笔迹辨认,所以阅卷官看到的都是朱卷,防止有人私底下使什么手段。


    如他等贫家子弟,唯有靠科举才能出头,江卿时自然也是希望这公平正义能拂照于世间之上。


    江卿时是为第二批考生,等到他考完差不多过了一个旬日,院试放榜的时间也就到了。


    放榜那日,贡院外人头攒动。要知道现下十二府的榜单都集中于此,各府高中者各占一榜,每个府也都会有一个案首,这也标志着开始在整个大梁朝出名的开始。


    贡院前人山人海,这可比县试,府试的场景壮观多了,远远地,便见红榜高悬。


    危风凌拉着江卿时的手不断往前挤,朝这模样,倒是要比江卿时还激动几分。


    “念辰,你怎么还这么不徐不疾的,怎么这么难挤!竖子!谁叫你推拉本少爷的!”


    在危风凌强悍的战斗力下,两人终于挤着了一处能看榜的角落,江卿时仰起脖颈,不料被榜单上头一个名字就冲击的说不出话来——


    作者有话说:明天恢复晚六点更新[害羞]


    第37章 院试案首(捉虫)


    第一名:江卿时


    “念辰,你是案首!案首啊!”


    危风凌突然化身成了一只胡乱咆哮的狒狒,上蹿下跳着不断拍打着江卿时,声音激动之下都变了腔。


    危风凌整张脸都涨红了,手掌拍打在江卿时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江卿时此时此刻却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


    他怔怔望着榜上自己的名字高居首位,耳边喧哗似乎已经远去,连危风凌的咆叫声似乎都变得很遥远。几年寒窗苦读,妻子辛勤,儿子乖巧,一幕幕在眼前闪过。他眼中微热,第一次有泪花涌上眼眶的感觉,他望着红榜上的名字出着神,嘴里却只轻轻溢出一丝。


    “嗯。”


    按惯例,新进生员须拜谒学政。


    定皋府的学政名叫周羌垣,生得端方持重,周学政见到江卿时,见他虽出身贫寒,但却是为临州案首,且县试和府试都非同凡响,特意多与江卿时说了几句,对他的经义文章赞赏有加:“汝文理精通,见识卓越,尤难得是字字有来历,却又不华而不实。望尔将来乡试、会试,再创佳绩。”


    江卿时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大的官员,出来之后,他依旧感觉脚步飘飘然,迫不及待地要回去跟娘子和江知渺分享这个好消息。


    江卿时举目远眺,只见天空澄蓝,一望无尽,他感觉自己的心已飞向更远的将来。


    院试案首只是起点,科举之路漫长,但他志不止于此。


    夏日阳光炙热,江卿时的心亦然炙热,他深吸一口气,心中默念:这不过是开始。


    江卿时在院试中一战成名,于姜平县而言亦是巨大的荣光。


    值得一提的是,此次卓智明在院试中也位居第二,可给姜平县挣足了脸面。


    姜平县虽说地貌繁华,且离临州城较近,各种时兴事物也都不会拉下,但姜平县出名的一直都是商贸,此次在学术上出了两个如此杰出的人才还是头一回。


    两人在临州名声大噪,知县亲自摆了宴席,要宴请江卿时和卓智明。虽说江卿时和卓智明此遭出了名,但两人毕竟还只是个秀才,这姜平县里大大小小的秀才也不在少数,可见知县给足了两人脸面。


    知县七品官员,如此礼遇,江卿时岂能不给面子,江卿时带了蔺桂兰和江知渺一同前去,江卿时有些羞愧,上回危风凌说请他们在饮鹤楼吃饭,江卿时还想着来日要凭着自己堂堂正正带着妻儿走进饮鹤楼,不曾想到最后还是要沾旁人的光。


    蔺桂兰没想到自己真的那么快做上秀才娘子了,这半年来所发生的的一切都像是一场梦一样,相公成了秀才,她也当了大老板,马上第二间店铺都要开业了


    而且相公从定皋城回来后还劝诫自己要继续学武,不要在意他人的眼光她相公怎么那么好啊!


    蔺桂兰都想带着江卿时回去樊家庄,告诉那一等子长舌妇,她非但成了秀才娘子,还成了一个有自己店铺的女老板!


    但现在再回想起樊家庄的一切,似乎又觉得一切没那么重要了,那些人见识短浅,一辈子没走出过樊家庄,说到底只是井底之蛙罢了,真是可恨又可怜。


    曾经她觉得会压在她身上一辈子的那个江家,如今也遥远的像是上辈子的事一样,若再拉着她过去跟那蛮不讲理的袁月仙吵架,蔺桂兰觉得自己都不一定能吵得出来了。


    相公说得对,当你换了环境,改换了心境,抬高了眼界,曾经的人和事,也不过山间浮云,而浮云易散,自不扰山。


    今儿个知县大人宴请,蔺桂兰穿上了新做的好衣裳,拉着刚满三岁的江知渺同江卿时一起赴宴。


    江卿时也换上了一身撒金竹叶青襕衫,他转过身,正巧看见娘子身着簇新的粉红折枝花


    卉褙子和月牙凤尾罗裙,娘子见他也转身,瞬间垂目含羞而笑,那一刻女子巧笑倩兮,眉目流转,直将江卿时看的呆住了。


    江卿时上前一步,将蔺桂兰揽入怀中,蔺桂兰惊呼一声,有些诧异地望向丈夫。


    相公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读书人,鲜少有过这样情难自已的时刻,蔺桂兰的脸更红了,却也轻轻握住了江卿时的手。


    “相公”


    “娘子可真美。”


    江卿时低头吻住蔺桂兰的脖颈。


    “此去将近两月,我每日都在思念娘子,尤其是思念娘子与我床笫间的乐趣”


    这定皋城就是不一样啊!怎么她稳重端雅的相公去了趟定皋,回来之后就成了这满口令人羞耻之语的登徒子了呢


    “相公,咱们快些动身前去吧,知县大人还等着我们呢。”蔺桂兰垂首小声说,“莫要让知县大人等得着急了”


    “敦伦之礼,乃人伦之大事,吃饭哪比得上这要紧”江卿时轻咬着蔺桂兰的耳垂,“娘子如此姝色,我却因渺哥儿和科考不解风情,实在愚钝”


    “爹,娘!”


    门“哐当”一声被推开,江知渺背着兔头小背包,蹦蹦跳跳地跑进来。


    “啊!”


    看到爹和娘如漆似胶的姿态,江知渺惊叫一声后捂住了眼睛。


    这这这这也太令人羞耻了吧。


    蔺桂兰红着脸,下意识地推开江卿时,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自己的仪容。


    江卿时轻咳两声,在背后狠狠瞪了儿子一眼。


    自己儿子向来乖顺懂事,且会看人眼色,也不知今儿个是怎么回事,怎么出现的如此不合时宜?


    江知渺莫名感觉到后脊发凉,他手指悄悄张开一道缝,透过那道狭窄的缝隙偷偷观察他爹的脸色,只见他爹笑得跟只狐狸似的望着他,吓得他立马又将手指合上了。


    一定是打开的方式不对!


    爹露出这样的表情,是不是又要给自己布置恶魔训练计划了!


    不啊,他只是想做个拥有无忧无虑童年的小孩子罢了!


    “行了。”江卿时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袍,笑得风平浪静,“娘子说得对,时候确实也不早了,咱们前去赴宴吧。”


    江知渺一听老爹发号施令,立马迈开两条短腿,准备开溜!


    谁曾想后颈一下子被人提住,江知渺心虚地回头,正好与老爹眯成狐狸的眼睛对上。


    “渺哥儿年纪还小,还是不要自己乱跑了,万一跌到碰到什么,或是撞到什么不该撞的,可就不妙了。”


    若不是眼前之人是自己的爹,江知渺真的想开嗓骂了!什么不自己乱跑,撞到什么不该撞的,老爹你还能暗讽暗讽得再明显些吗?


    蔺桂兰不疑有他:“相公说的在理,渺哥儿也才三岁多,确实平日里该小心一些。”


    “嗯,渺哥儿聪慧。”江卿时慢悠悠地说,“娘子,咱家现在也富足起来了,不如回头给渺哥儿请个夫子吧。嗯听说危家就有私塾,危兄人这么好,咱给夫子交些银两,叫渺哥儿跟着去听听课倒也不错。你别看渺哥儿现在聪敏,但这孩子的天赋易折,若是现在不悉心培养,日后还不知是个什么光景。”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爹你还能再小肚鸡肠睚眦必报一些吗!


    可偏偏娘生性单纯,想了想真觉得相公说的在理。


    “嗯,相公说得对,便是咱家没钱都不能耽误了孩子,相公如此不凡,咱渺哥儿日后也定能如相公一般才是。”


    娘啊!你难道看不出来,他就是在蓄意报复吗!!!


    江知渺欲哭无泪,只能被江卿时提溜着,如同战败的战利品一般被托运去了饮鹤楼。


    他们到达饮鹤楼,见卓智明已经到了,卓智明依旧是那副淡淡的神色,见了江卿时只点了点头。


    江卿时不了解卓智明是何等人也,虽说卓智明平日里看着极其冷淡,但他内心深处并不反感卓智明,也许卓智明身上这种读书人的疏离与清傲,才正是江卿时所欣赏的。


    危风凌身为知县的女婿,也在受邀名列里,他依旧是风风火火,见了江知渺先抱起来狠狠亲上了两口。


    江知渺长时处于江卿时的压迫之下,此时见了危风凌就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整个身子都牢牢扒在危风凌身上,坚持要跟着危风凌。


    危风凌见江知渺如此热情还有些意外,他一手抱紧江知渺,一面满含警惕地盯着江卿时。


    “渺哥儿今儿个怎么怪怪的,江兄,难不成是你给渺哥儿气受了?”


    “怎么会!”说话的是蔺桂兰,“渺哥儿是俺两口子的掌上明珠,我们宠他还来不及呢,又怎会给他气受!风凌,你别多想!”


    嗯江卿时心眼子多,但弟妹应该不会说谎。


    危风凌将信将疑地看了江卿时一眼,又看了看江知渺眼中满含殷切的盼望,果断地把江知渺拎到了自己座位旁。


    他江知渺宣布,危伯伯就是世上最好的人!


    可是看着不远处爹投来的危险目光,江知渺还是浑身一凉。


    唉,看来自己是逃不脱被迫入学的命运了


    这时,知县也来了,知县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穿烟霞银罗花绡纱长衣和缕金挑线纱裙的女子,女子戴着点翠垂珠蓝玉耳环,手上丁零当啷地戴着金和玉的镯子,发髻上也簪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簪,她手拿一柄织金美人象牙柄宫扇半遮粉面,露出的一双眼睛却不经意地朝这边望了过来。


    江知渺见这女子跟在知县身旁,又穿的如此富贵,心想这应该就是危伯伯的那个未婚妻了吧!看这穿着打扮如此隆重嗯,倒是和危伯伯很是相配。


    江知渺顺着那女子的视线,以为她看的是危风凌,但顺着顺着,江知渺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那女子的眼睛,怎么好似盯着他爹看呢?


    而且看着看着,女子好像害羞了起来,虽然脸颊被扇子挡着看不着,但那眼睛却是含羞沾露了起来。


    这不会是爹的烂桃花吧?


    见知县前来,众人纷纷起身相迎,知县微微一笑:“小女非要跟着前来,叫二位秀才见笑了,这女儿从小跟着我东奔西走,性子最是娇蛮不过,有时候我也于她无可奈何。想来小女与危公子本就有婚约在身,今年我就打算叫他们完婚,倒也不算是失了礼数。”


    自打注意到这女子不对劲后,江知渺就一直观察着她的脸色,见女子听见婚约之事脸色一变,鼻孔里发出“哼”声。


    她这“哼”声并不大,但江知渺可是有顺风耳的技能的!这声满是不屑和不满的哼气声还是被江知渺捕捉到了。


    她!居然还瞧不上危伯伯!


    江知渺顿时满腔愤怒。


    非但瞧不上危伯伯,居然还想觊觎他爹!


    他江知渺绝不会纵容这种事情发生!


    而且江知渺还注意到,说到婚约之时,非但这位知县千金不屑,危风凌脸上看起来也不甚是高兴。


    难道是,郎无情妾无意?


    他也觉得危伯伯值得更好的!


    江知渺已经全面进入了战斗状态。


    危风凌突然就发现江知渺小脸涨得通红,鼻孔也在呼呼朝外喘气,这好好的孩子怎么突然就变成那犁地的牛了?


    危风凌心里担心,不自觉地用手摸摸江知渺的额头:“渺哥儿,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天太热不舒服?”


    江知渺同情地看了危风凌一眼,危伯伯,你也太可怜了!不知道自己那未婚妻是个什么样的人!


    知县招呼着几人落座,他有意叫危风凌和自己女儿培养感情,故意将两人的座位安排得近了些。厉咏诗略带嫌弃地看了危风凌一眼,见他五大三粗,对自己也不假辞色,心中更为恼怒。


    “危大公子怎么怀里还抱着个孩子。”厉咏诗声调怪怪的,“如此抱着不撒手,这孩子怕是同危大公子关系匪浅吧。”


    厉知县皱了皱眉头,心想自己这闺女还是这么口无遮拦,今日他不仅是要宴请两个案首,更是趁机要闺女和危风凌培养感情。


    闺女一直看不上危风凌,觉得他是商贾出身,虽然危老爷子也下了功夫要儿子走仕途,但危风凌实在也不是那块读书的料。本朝捐官的情况又比较少,就算危家再有钱,日后也顶多能给危风凌


    捐个监生,估计他以后参加乡试也是没戏。


    虽说危风凌不是那块读书的料子,但知县看中的是危家的财力和人品,虽说自己的女儿从小也是千娇万宠衣食无忧着长大的,但知女莫若父,厉知县心里清楚,就算自家闺女哪会子捡了高枝,进入勋贵人家,她也决计撑不起那种人家的主母,倒不如找个殷实人家顺遂一生,依照危家祖上的积累,定也不会短缺了自家女儿。


    他也知道女儿心比天高,但她年纪尚轻,又哪知这官场之复杂,如今他这大半辈子也不过是一个七品知县,在这姜平县看着好似风光,但出了这姜平县根本不闻一名。要不然今日他也不会宴请这两个秀才,对他们礼遇有加,这二人虽出身小地方,但眉宇之间尽见华章,看着卓尔不凡,今日打点好了关系,日后说不定他还要倚仗这二人呢。


    依照女儿的性格,唯今危家就是她最好的选择,可惜女儿不理解他的苦心,将这婚事一拖再拖,饶是危家脾气好,也经不住女儿轻慢的态度啊。危知县不是傻子,他已经看出危风凌对女儿的态度也心存不满,他得赶紧让这门亲事促成,以免日后生变啊。


    “这孩子自然同我关系匪浅。”危风凌神色坦坦荡荡的,“这是我好兄弟江卿时的孩子,我俩虽不是亲兄弟,但胜似亲兄弟,渺哥儿可是要喊我伯伯的。”


    厉咏诗的脸立马垮了下来,她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恨恨地看向江知渺。


    江知渺被厉咏诗的眼神吓了一跳,这女人瞪她干什么!看来他猜的果然没错,这女人就是对他爹有意思!


    知三当三,哪有一个知县小姐的做派!


    蔺桂兰是个心眼儿粗的,根本没看出来下面的暗潮汹涌,她还真道是江知渺给危风凌添了麻烦,害得他与知县千金不快了呢!蔺桂兰忙走过去,抱过江知渺陪着笑说:“这孩子淘,就爱缠着他危伯伯,厉小姐可别跟他一般见识,我这就把他抱走,你和危少爷好好说话。”


    厉咏诗见了蔺桂兰过来,心中恼意一下子到达了极点,她几乎是立马垮下了脸,恼怒地说:“这又干着你什么事儿了,我们在这好生说着话,你一个乡野村妇插什么嘴!”


    蔺桂兰抱着江知渺的动作一僵,显然是被厉咏诗骂懵了。


    江卿时立马拉下了脸。


    第38章 情意


    江知渺小脸涨得通红:“你有病啊!骂我娘干什么!你这居心叵测的女人,妒妇!”


    知县脸上也挂不住,神色严厉了下来:“诗儿!你胡言乱语些什么,这是江秀才的夫人,你怎可随意侮辱!好歹你也是读过几本书的,怎能如此无礼!赶紧跟江夫人赔不是,不然你就给我闭门思过半年吧!”


    危风凌也脸色一沉:“弟妹本就是好心,厉小姐这话有些过了吧。”


    蔺桂兰见大家都出言维护她,心里反而过意不去了,连连摆手说:“没事没事,厉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千金大小姐,不喜欢小孩儿也是正常不过,我一介乡野女子,确实不懂礼数,这也赖不着厉小姐。”


    “你有什么错。”江卿时走过来,接过江知渺,握住蔺桂兰的手,他朝知县行了个礼,眼眸里却没有了笑意,“知县大人,江某敬您是一方父母官,平日里也是爱民如子,处事公正。江某敬重您,对您如此礼遇更是不胜感激,但我娘子跟我来赴宴,却被厉小姐如此侮辱。江某现在虽只有秀才之身,卑若蝼蚁,但若连自己的娘子都护不好,只怕都不能被称作男人了。”


    厉知县面带羞色,看向厉咏诗的眼神也愈发的严厉了起来:“诗儿,快跟江夫人赔不是!”


    厉咏诗平日里虽骄纵,但还是惧怕自己的父亲,看着父亲真生了气,厉咏诗心不甘情不愿地看向蔺桂兰:“江夫人,是我出言不逊,还请您谅解。”


    蔺桂兰哪里接受过这么一个千金小姐给自己赔不是,在她看来,厉咏诗就是她见过最高贵的千金小姐了,她看了看厉咏诗,又看了看厉知县,“知县大人,我相公从少时就埋头读书,不晓人事,他方才的话有些重了,您不要往心里去。厉小姐本就是玩笑话,我根本没往心里去,咱们都把这茬儿忘了吧!”


    厉知县瞧着蔺桂兰这模样,不由得在心里点了点头,这江秀才的娘子虽出身农户,但瞧着这举止做派倒是爽朗,看着进退有度,明白事理,也难怪这江秀才对她护的紧了。这世上大多男子有了些功名便急着想否定自己的出身,这江秀才如今成了案首,却还能如此行事,看来是个有情有义的男子。


    蔺桂兰这么一说,此遭风波才算过去,虽然大家依旧把酒言欢,像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般,但这个小插曲,终究是在众人心里横了一根刺儿。


    尤其是厉咏诗,她本来就攒着一肚子气,如今见江卿时如此维护蔺桂兰,自己还被迫对蔺桂兰赔了不是,她心中更为恼火,只将那酒一杯又一杯地朝肚里灌。危风凌也是彻底恼了厉咏诗,见厉咏诗如此泼辣无礼,目中无人,他已经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心,回去不论怎样都要说动父亲退婚才成,他不能让此等女子进他们危家的大门。


    江卿时被敬了几杯酒,脚下已经有些飘飘然,蔺桂兰虽然想帮他挡酒,但终究有些不合时宜,只能担心地看着江卿时喝了几杯。江卿时不胜酒力,起身去出恭,这饮鹤楼极大,去雪隐需穿过一整个大花园。江卿时更衣完后,在花园里来回踱步,想要散散酒气,免得回去出丑。


    花木扶疏间,夜风吹得月影摇动,只听竹林悉悉索索的声响,江卿时刚感觉到酒醒了一点,突然就有人从背后猛地搂抱住了他。


    江卿时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一把将那人从自己身上狠狠拽起来,就将之远远推了出去。


    他登时酒就醒了,惊出一身冷汗,定睛一瞧,在惨淡的月光照拂下,是厉咏诗那张同样惨白的脸。


    “厉小姐这是做什么。”江卿时声音里已带上了恼意,“如此恬不知耻,亲近外男,岂是大家小姐的做派?”


    “江郎,”厉咏诗显然是喝多了,“江郎,你还记得吗,咱们头一回遇见,便是此遭场景,你我相撞,从此便有了这一段情缘。”


    江卿时微微皱眉:“咱们,何曾见过?”


    “你竟然都不记得了吗?”厉咏诗声音凄惨,苦苦控诉,“你忘了,在危府,我跑得急了,撞在了你身上”


    “厉小姐说这些做什么。”江卿时疾言厉色地打断她,“你是危兄的未婚妻,你说这些要将我置于何地,我也是有妇之夫,我要对我娘子忠贞。既然不合时宜,厉小姐就休要再提!”


    “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危风凌!”厉咏诗声音更尖利了,她急急朝前一步,想要朝江卿时表明心意,“原先我只知江公子生得俊秀,却不知江公子有如此才能,你如今夺得院试案首,前途不可估量。听说这是你头一回参加考试,便就能有如此名号,可见你之前是被耽搁了。你这么早就娶妻生子,耽误了你博取功名若不是娶了这么个乡野村妇,怕你现在都是个举人了吧!我爹近四十岁才中了进士,做到如今也才是个七品官,江公子,你前途不可限量,只是如今的亲事耽搁了你,你诸事缠身,有这么一个大字不识的妻子和哭闹不止的孩子,你如何才能静心读书!”


    江卿时已经听出了厉咏诗的意思,他的眼眸沉的更冷了,语气之中带着点讥讽:“哦?厉


    小姐到底想说什么?”


    “江公子,若是我能成为你的妻子”厉咏诗脸颊泛起红晕,“我父亲虽官职不大,但在朝中也算是有些积累,江公子,我会成为你的助力在,只要你”


    厉咏诗上前一步,想要牵江卿时的手,却被江卿时躲开了。


    江卿时居高临下地望着厉咏诗,眼眸之中俱是冰冷:“厉小姐真是不知羞耻,勾引有妇之夫。厉小姐,在我眼里,你连我娘子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更遑与她相提并论。”


    厉咏诗全身僵硬,如坠冰窟。


    “我娘子供我读书,聪慧能干,你却盼着我忘恩负义,做个当世的陈世美。”江卿时冷冷一笑,“厉小姐,若我当真如此,你难道不怕我日后也会抛弃你另谋高枝。看在同处一县的份上,我最后再奉劝厉小姐一句,日后脚踏实地,珍惜现在所拥有的的,莫要痴心妄想,搅了旁人的姻缘。你与我娘子同为女子,你怎能将另一个女子说得如此不堪,我也不将你跟我娘子相比,因为你根本无法与我娘子比较。我也不再说你是危兄未婚妻之言,危兄光明磊落,性格直爽,你根本配不上他。”


    江卿时说罢,看都未看厉咏诗一眼,转身离去。


    江卿时走了一段路,刚从花园拐进酒楼,突就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江卿时转过身,见是危风凌,毕竟刚刚发生了那一幕,江卿时多少还是有些不知如何面对危风凌,他想了想,觉得兄弟之间还是应如实相告:“危兄,方才厉咏诗”


    危风凌拍了拍江卿时的肩膀,大大咧咧地一笑:“不用解释,我方才都看到了。”


    江卿时更为尴尬,想到那一幕竟被危风凌看到,心里顿时无地自容:“你都看到了?”


    “方才我见你醉酒,脚步都虚浮了,我心里不放心你,就跟了上去。”危风凌笑着说,“行,不愧我将你当兄弟,念辰,我没瞧错你,你果然心迹磊落,而且是实打实地把我当兄弟的。你不要露出这副表情,那厉咏诗痴恋你,跟你又有什么干系,正好,这也让我下定了决心要与她退亲,我父亲虽想攀这门好亲事,但也知晓脸面,我将此事私底下朝他一说,估计他也会就此作罢的。”


    “果真如此?”江卿时还是有些过意不去,“若是因为我便退亲,也有些不太值当。”


    “我早知她心中看不上我。”危风凌微微昂起下巴,“我危风凌也是要些脸面的,一个心里没我的女子,我才不乐意勉强。”


    江卿时听他这么说,心下也释然了,也学着危风凌平日里的样子,朝他轻轻捶了一拳:“行,以后还有更好的等着,日后你定能找到与自己两情相悦的姑娘!”


    危风凌这回退亲退的很顺利,也不知知县是不是瞧出了什么,转头就低调地将亲事退了,转而为厉咏诗定了另一门和自己同僚之子的亲事。这同僚当年是与厉知县一同中的进士,如今在京城做着不大不小的从五品官员,之所以能看上厉咏诗,也是因这同僚之子是个鳏夫,前任娘子过世了已有两年,如今厉咏诗是嫁进去做填房的。


    危风凌退了亲却是更自在了,每日哼着小曲儿乐呵呵地逛街,没事儿就跟江知渺玩儿,有时还去蔺桂兰的店铺里遛遛转转,解决了一直以来心里面压的大石头,他心里也很轻松。


    江卿时中的这个秀才不是太巧,一般院试都是三年里考上个两回,江卿时由于前些年间的耽搁,这参加的正是学政大人任期期间组织的第二回,现在他虽已是生员,可以参加乡试,但明年便是秋闱了。


    也就是说,江卿时如今只有一年的准备时间,就要紧锣打鼓地参加乡试了。


    江卿时如今中了秀才,有去了县里学宫学习的资格,上回厉知县宴请他们两个也说过这回子事。说起来去学宫其实也只是挂了名,将来好凭此参加乡试,江卿时也不是日日都去,但不论去与不去,江卿时每日几乎是将自己整个人都埋进了书本里,再也不理外事。


    而江知渺也被江卿时以开蒙之名送去了危家的私塾读书,危家怎么也算是当地的富豪之家,家中的子弟也不在少数,不过都是危家的旁支,危老爷如今就只有危风凌一个儿子。江知渺本来还担心去了危家的私塾会受欺诲,结果有危风凌罩着,他几乎每日都是横着走的。


    危风凌闲来无事之时,还经常带江知渺出去玩儿,简直就把他当成自己亲儿子了,江知渺这日子别提有多舒服了!


    原来危家才是他真正的归宿!


    至于夫子教授的那些东西,江知渺的芯子毕竟是个少年了,真心实意地学习起这些东西还是简单的,江卿时现在忙得很,只是偶尔抽查抽查他的课业,江知渺已经找到了应付老爹的法子。


    前世他童年孤苦,孑然一生,今生总算拥有了一个幸福且充实的童年了。


    马上就要入冬了,危风凌带着江知渺去巡视自家祖业,顺便买两身过冬的华丽袍子,去年的他都有些看不上了。危风凌牵着江知渺的小手,刚出了门没多久,就见一顶红色的喜轿从眼前过去,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随从,看着这来头可真是不小。


    “这是知县家的女儿,今儿个出嫁,听说要嫁去京城,这山高路远的,不知道要走几日呢。”


    “本来知县千金跟姜平首富危家都已经定亲了,两家也算是门当户对,不知咋的这亲事就黄了。”


    “哎,这些大家族的事儿,谁又能说得准呢…”


    江知渺观察着危风凌的脸色,见他一脸轻松,江知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看来危风凌并没有受到这件事的影响。


    “斩断孽缘。”危风凌哼着小曲儿,“爷今儿个要买三件最富丽的袍子,来庆祝此事。”


    看来他真是白担心了,还有比危风凌更能想得开的人吗!


    危风凌抱着江知渺来到姜平县最大的成衣铺子,危风凌步子迈了一半,突然停住了,江知渺奇怪地抬起头看向危风凌,见危风凌呆呆地看着一个方向,好似突然被石化了。


    江知渺顺着危风凌的视线看过去,只见一个女子领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儿,那女子穿的粗麻布衣,头发也用布巾随意挽着,看着就是一副农妇打扮。可那女子的眉眼生得如诗如画,芳姿绰约,别说危风凌看呆了,连江知渺都看得出神了。


    这女子是仙子下凡吗…


    如此姿容,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这女子怎么还瞧着有点儿眼熟…


    但江知渺和危风凌还没看几眼,女子就转过了胡同里,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江知渺抬头看向危风凌,只见危风凌还张着嘴,显然还没从方才的惊艳中回过神来。


    还以为危伯伯是那等子不好女色,一心玩乐的人呢,不曾想只是没遇到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啊。


    但方才那女子显然已经嫁为人妇了,可怜的危伯伯,看来已经是没有机会了…


    本来江知渺已经将这个小插曲忘了,等到晚间,他才被危府的下人送回宅子,此时已经夜幕初上,家门口也挂起了灯笼,江知渺心里还有些疑惑,平常爹对外头的动静充耳不闻,今儿个怎么有闲情逸致主动挂上灯笼了?难不成今儿个想来段文人的风雅?


    江知渺蹦蹦跳跳地走进家门,看着时辰心想着娘应该还没回来,自己偷偷溜进去…爹一般都埋头读书,不理世事,只要别被爹发现就好…


    江知渺把挎包悄悄握在手里,蹑手蹑脚地推门走进去,结果刚跨进去一步,江知渺就石化在原地——只见一屋子里坐满了人,都齐刷刷地朝他看了过来。


    爹都一脸凝重地坐在椅子上,娘站在一个女子身边,好似在安慰那女子,两人听见动静朝他看过来。


    看清楚那女子的脸,江知渺大惊失色,这不正是自己在街上碰见的那个神仙女子么…


    她怎么会在自己家!——


    作者有话说:新人物出场[猫头]


    第39章 云岫


    “渺哥儿,这是你姑姑。”


    蔺桂兰走过去,把江知渺牵过来。


    难怪自己方才在街上看到这女子就觉得熟悉,原来是因为她跟自己爹长得像啊!


    “渺哥儿,爹,娘和姑姑还有事要说,你先回房休息。”蔺桂兰领着江知渺,又看了看江云岫带来的两个孩子,“这是哥哥姐姐,你同他们打个招呼吧,要他们与你一同回房休息。”


    江知渺一下子就get到了娘的意思,懂事地朝那两个看起来很羞怯的孩子说:“哥哥姐姐,长辈们有事要说,咱们回房休息吧!”


    那两个孩子也生得十分俊秀,本来还有点怕生,见江知渺那么小的一个孩儿实在亲切,渐渐也放下了戒备,跟着江知渺回了房。


    江知渺朝蔺桂兰眨眨眼,示意蔺桂兰可以放心,江云岫见江知渺带着自己的两个孩子回房,惊讶得已经合不拢嘴。


    “念辰,弟妹,若是我没记错,渺哥儿好像还不到三岁吧……”


    蔺桂兰尴尬地笑了笑:“这孩子比较早熟,姐姐习惯了便好,姐姐喜欢放心,渺哥儿这孩子人小鬼大,他能照顾好哥儿和姐儿,咱们只管说咱们的。”


    “我这一遭子来也是给你们添麻烦了。”江云岫开口说,“但我心意已决,我是定要同他和离的。这些年他虽对我很好,但婆婆一直待我苛刻,不论发生什么都向着他,我不过就是看着他是个憨厚老实的才坚持了这么些年…这他跟青楼女子有染,虽然他现在痛哭流涕地求我,要我不要跟他和离。但他这个人我最清楚不过,虽然他现在装的可怜,但若我给了他好脸色,过阵子定会再犯。这些年被他家折腾得我已经心灰意冷,不想再跟他纠缠下去了。而且他是跟青楼女子不清不楚,于名声上不好听,念辰如今有了秀才功名,我不想让他有这么一个姐夫,再影响他的声名。”


    江卿时看着双胞胎姐姐那张冷静的脸,突然间有些恍惚,这么些年,江云岫好像从来都是如此,没有变过。


    江云岫从小就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人儿,江云岫才刚至及笄之年,那求亲的人都快将江家的门槛踏破了,江老爷子叫她嫁人,她也是冷静地选择了最老实而且家庭条件尚可的魏琨。江卿时知道江云岫对魏琨并没有感情,只不过是看着魏琨为人老实,待她也最有耐心,综合比较之下才选择了魏琨。而且她嫁给魏琨的一个条件便是要魏琨私底下给了她一笔银钱,她将这笔银钱偷偷塞给了江卿时,江卿时本不想要,他觉得这和姐姐的卖身钱又有何种区别?拿了婆家的钱给弟弟,姐姐会被婆家看不起的。


    但江云岫坚决要江卿时收下这笔钱,她看着江卿时的眼睛,很坚定地说。


    “念辰,只有你有出息了,咱姐弟俩才有盼头。什么人都靠不住,只有咱们姐弟俩才能全然信任彼此。”


    这几年也多亏了江云岫的那笔钱,江卿时才能支撑下来,江老爷子对他半分情感也没有,若不是他拿钱四处打点关系,怕是连科考都无法顺利参加。


    他江卿时,成婚前靠姐姐,成婚后靠娘子,说他是个吃软饭的其实一点也不为过。


    如今姐姐说要和离,依照江卿时的立场,他说不出半个不允许的话,姐姐当初那么袒护自己,如今她不论做什么事他都要予以支持。


    而且他一直觉得,江云岫是个特别冷静的人,她对魏琨根本没有感情,当初觉得魏琨还可以,便可以凑活度日,如今觉得魏琨已然靠不住,便毅然决然地要和离。


    “念辰,我希望你能帮帮我,”江云岫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希望两个孩子跟着我,虽说这很难,但若我与魏琨和离,那魏家定然还会有新妇进门,说不定就是那个青楼女子,我不能将我的孩子留在魏家,任她们欺负。”


    “这确实难度不小。”江卿时沉吟,“但姐姐,既然你朝我开了口,念辰一定尽全力办到。”


    江云岫点了点头,她知道同弟弟不用多说,弟弟向来是个一诺千金之人。


    蔺桂兰虽还未习惯这理智型的姐弟俩相处模式,但见天色已晚,两人也商谈的差不多了,便招呼着江云岫去休息。


    “姐,时候也不早了,不如明日再起来商议,这段时日你且先安心地住在我家,那魏琨就算想要寻你,在这姜平他也得有所顾忌。”


    “好,弟妹,多谢。”江云岫看向蔺桂兰,“自打我出嫁后,便是你照顾着我弟弟,他这个人虽然有点才气,为人也聪慧,但平日里很多地方都有所欠缺,有你在他身边照拂着,我也才能放心下来。”


    蔺桂兰笑:“姐,咱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还说这些做什么。咱同为女人,你且放宽心,我们都会坚定不移地站在你这边的。”


    江云岫点点头:“好,多谢弟妹了。”


    江云岫的两个孩子,一个叫魏丹青,一个叫魏思婵,魏丹青是哥哥,如今正好五岁,魏思婵是妹妹,如今不到四岁,倒是与江知渺年龄相仿。


    虽说江知渺表面年龄比他们小,但江知渺的实际年龄大啊,江知渺看他们两个,就跟看两个小娃娃没有什么区别。这两个孩子突然被母亲带离了魏家很惶恐,但可以看出,他们两个都比较依赖江云岫,而且都比较乖巧懂事,也没有问为什么离开家,父亲在哪里。


    尤其是魏丹青,年龄虽然小,但眉宇之间已有了做哥哥的担当,他一直很呵护妹妹,他们相处了两日,连带着幼小的江知渺,魏丹青也呵护上了。


    江知渺要去危家的私塾念书,江卿时与危风凌说了说,让魏丹青和魏思婵也跟着去了,江卿时只说是自己姐姐的孩子,危风凌现在与江家关系极好,自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这日危风凌逛完铺子闲来无事,送三个孩子回家,危风凌轻车熟路地拐进江家,哼着小曲推开院门,一进门就瞧见了正在院落里晾晒衣裳的美妇,危风凌顿时愣怔在了原地。


    江知渺知晓危风凌那一日在街上就看江云岫看得呆了过去,今日也是有意引着危风凌来送自己,好叫他瞧瞧江云岫,反正江云岫也快和离了,提早让他俩认识认识也成啊。危伯伯可是自己亲自认证过的,人品上是绝对靠得住的!


    江知渺饶有兴致地在旁边看好戏,仿佛是只在瓜田里得以饱腹的猹,见一向能言善辩的危风凌此刻居然好一会子没了言语,江知渺才决定出手。


    “危伯伯,这是我姑姑。”


    “姑姑姑姑”危风凌紧张地都结巴了,“不不不,既然是渺哥儿的姑姑,那就是念辰的姐姐了,不知我该如何称呼这位夫人。”


    “不必称呼夫人。”


    江云岫笑了笑,她本就是那等子冰山美人,就算脸上有笑容,那笑意好像也直达不到眼底。


    “你叫我江姑娘就成。”


    “江江姑娘。”危风凌更紧张了,“好,那就叫你江姑娘。”


    江云岫又笑了笑:“我听念辰提起过你,你一定就是姜平县的首富危家的公子了,念辰说危公子很照顾他,念辰这孩子从小就苦,虽然爱读书,但我们家并不给与支持,还好这孩子自个儿争气,还有你们这些好朋友相帮。”


    危风凌挠挠头:“若是我没记错,江姑娘您与念辰是双胞胎吧。”


    江云岫点点头:“正是。”


    “可是”危风凌斟酌着开口,“您说话像是比念辰大了好几岁一般,像是个长辈。”


    江云岫愣了一下:“有吗。”


    江知渺在一旁疯狂点头,这几日他也发现了,这个姑姑看着少年老成,明明她还没娘大呢,但说起话来却是像个长者一般,看着也是个会操心的。


    “大概是江姑娘诸事烦忧。”


    江知渺将魏丹青和魏思婵带过去一同念书时就与危风凌透露过了,说自己的姑姑打算着和离,因而住在了他们家,所以危风凌也多少了解些江云岫现在的情况。


    “所以眉心之间的忧郁之色就重了些,等


    到这些事情都过去,江姑娘大概就会眉目疏朗了。”


    “借危公子吉言。”江云岫朝危风凌点点头,“希望我也能早日拨云见月。”


    “哐当!”


    江云岫话音刚落,就听着院门一声巨响,院子里的几人齐齐朝院门方向看去。


    江知渺扫了一眼,不禁有些惊讶,这些人可是许久没见着了啊。


    只见江老爷子和冯氏,还有江文将江武将二兄弟,曹翠英和袁月仙俩妯娌,后面还跟着一个中等身量,皮肤微黑,但看起来颇为瘦弱的男子。


    “哟,都住上这么好的宅子了,江老三果真是出息了。”说话的是袁月仙,她上下打量着这座宅子,眼眸里是满满的羡慕,“还是江老三有福气,娶了这么个能干媳妇,我可是听说,弟妹那铺子生意特别好,有时候排一上午都不一定能排得上呢,如今江老三跟着弟妹也成城里人了。”


    “袁月仙,你说的什么鬼话。”江云岫放下木盆,上前一步,秀致的柳叶眉皱得很紧,“我弟弟现在可是有秀才功名,且在院试中获得了案首,就连知县大人都对他礼遇有加,你这无知妇人再满嘴喷粪,仔细我一盆子呼上去。”


    “哎呀,方才没瞧见,这不是咱家那出嫁的姑奶奶吗。”袁月仙故意阴阳怪气,“俺们千里迢迢进城一趟,多方打听才知道江老三的落脚点,不就是为了咱家的这位姑奶奶吗。姑奶奶呀,你是不是瞧着江老三有出息了,也做起来人逢二春的美梦了,怎么原本的丈夫都不要了,住到弟弟家怕是想要二嫁吧。哟,瞧着这位兄弟,手里面还拉着江云岫的两个孩子呢,江云岫,这么快就给自己找好下家了?”


    江云岫直接将木盆里的水朝袁月仙狠狠泼了过去,袁月仙来不及躲开,被凉水浇了个满头满脸。袁月仙伸手匆匆抹了一把脸,眼前视线还没清明,就手脚并用地要朝江云岫挠去。


    危风凌上前一步,直接制住了袁月仙的手脚。


    “你这奸夫!”袁月仙破口大骂,“你以为江云岫是个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个旁人穿过的破鞋,这还没被休呢,你就急着捡这对破鞋穿了!”


    江卿时本来在房中温书,听见外头的大动静他才放下书本,皱着眉走了出来,见着眼前的一幕,江卿时顿时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第40章 贪财


    “爹,娘,魏琨。”他看向跟在后面的那个瘦弱男子,“你们莫要在这倒打一耙,就算请我爹娘出面也没用,你与青楼女子有染,我姐姐已经决意要与你和离,什么也莫要再多说了。”


    “江弟,你怎么能劝分不劝和呢!”魏琨急了,“这还当着孩子的面呢,你就说这种话,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呢,羞也不羞!”


    “哦对了,这两个孩子我们江家愿意养着,你魏家家底也不厚,你又忙着与青楼女子厮混,想必家底子也快被掏空了。若你识相,我们愿意适当给你些补偿,也不叫两个孩子跟你断绝关系。”


    “江卿时,这两个孩子是我魏家的种,怎么能跟外人呢!”魏琨彻底恼了,“听说你中了秀才,中了秀才又怎么样,秀才就能不讲理了吗!”


    “老三。”江老爷子背着手开口了,“你说的这是些什么话,尽叫旁人听了笑话。云岫,你打小就懂事,与夫家有了矛盾闹闹也就得了,怎么还能真走到撕破脸皮的那一步,赶紧跟魏琨回去,魏琨这孩子打小老实,对你也是不错,咱村里头谁不羡慕你嫁的好呢!今儿个来之前我已经数落过魏琨了,他也答应了我,要跟那青楼女子断干净,若是日后他再犯,自有当爹的为你作主!”


    “爹,原来他一句轻飘飘的保证就能当做这事儿不算数了?”江云岫冷冷一笑,“我听说那窑儿姐都有了身孕,就等着魏琨为她赎身,好跟着魏琨出来当正头娘子呢。魏琨,我与你夫妻一场,正如我弟弟所言,咱两个好聚好散,我可以给你几两银子,你去给那女子赎身,以后你们好好过日子,别在这祸害我和两个孩子。”


    江卿时此时听姐姐一说,才知这事儿比自己想象中要更为严重,原来魏琨在外头连孩子都有了,江卿时顿时看着魏琨觉得更为恶心:“当初你娶我姐姐的时候说的信誓旦旦,我姐姐也在你们危家勤勤恳恳,操劳了好几年,如今你在外头都将人家肚子搞大了,还有什么脸面找我姐姐说和,赶紧滚,别逼我报官!”


    “云岫,我与那女子说好了,我给她赎身,但孩子不能留。”魏琨可怜巴巴地上前一步,“云岫,她怎么能比得上你呢。我只是一时糊涂,但我心里还是只有你啊,拥有你之后,其他女子就再也入不了我的眼了!”


    “你不会以为我会感动吧。”江云岫语气更冷了,“魏琨,你懦弱,自私,无用,这些年也不过是在啃祖上的家产,你这样的人,深情也如草芥,我已忍受你到尽头,今日你与我将和离书写下,咱们就放过彼此。我是执意要与你和离的,等到这事儿闹去官府,咱们脸上都不好看。”


    “江云岫!”魏琨被戳到痛处,彻底恼怒,“我这些年对你多好,你竟一点都不领情,我不仅待你好,还私底下拿钱贴补你弟弟,这些你难道都忘了吗?”


    “那笔银子我们会还给你。”江云岫神色之间已有厌烦,“本不想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事,所幸我两个孩子都懂事,都能理解我这个娘,魏琨,别再胡搅蛮缠了。”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魏琨眼神如老鼠一般四处寻摸,猛地定格在了危风凌身上,他一个健步冲上前,握住危风凌的胳膊,“是因为他对不对,我们还没和离呢,你就急着要把自己给嫁出去了!”


    江云岫眉头紧锁:“你撒什么泼,我与这位公子还是头一回见面”


    江云岫话还没说完,就见危风凌反剪过魏琨的手,魏琨顿时疼得嗷嗷直叫,危风凌毕竟从小在富贵人家长大,虽说他打小见识多,也深谙人性的丑恶,但像江家这一大家子和魏琨这种泼皮无赖,他见的还是太少了。


    这毕竟是江家与魏家的家事,他一时之间也没好意思插手,直到这魏琨如此过分,危风凌才实在忍不住了。


    “你空口白牙地污蔑什么,”危风凌威胁说,“赶紧与江小姐和离,不然”


    危风凌本就体格强壮,生起气来看着像尊门神一样还挺吓人的,危风凌拎起魏琨就像拎一只小鸡一样,他实在不明白,江云岫怎么能看的上这种人。又瘦弱又猥琐,瞧着像比江云岫大了十几岁。


    “这位公子,我们两家的事用不着你插手。”江老爷子气的浑身发抖,他不知道自家闺女怎么就招了这么一个人来了,他现在心里唯恐被旁人知道,丢了他们江家清白的名声,“江云岫,若你还认我这个父亲,就赶紧跟魏琨回家!不然咱们就断绝父女关系!”


    江云岫一愣,她其实是对江老爷子还有两分感情在的,江老爷子虽然对江卿时很不好,但她江云岫毕竟是江家唯一的女儿,又生得玉雪可爱,就算是再心硬的父亲看见这么可爱的女儿都会硬不起心肠,但她也知道,江老爷子这么个人,就算是有感情,这感情也很有限度的,若不然江老爷子也说不出这种话了。


    江云岫硬了硬心肠:“爹,我一直爱您敬您,但若在您看来,咱们的父女之情如此浅薄,那我想也没什么留恋的必要了。”


    袁月仙听了这话不由得大笑:“哎呀,爹,你一直怀疑老三和云丫头不是亲生的,现在看来也没怀疑错,你看这两个对你多无情,恨不得立马脱离咱江家呢。”


    袁月仙自从上回的事之后,彻底跟江家撕破了脸,现在她就是一副看好戏的心态,她恨不得江家成一团乱麻才好呢。


    江文将那样对她令她心冷,但她也看透了事情的本质,江家现在就是个空皮囊,为江老四买房子又把江家全部掏空了,现在江家才不敢休了她,休了她江文将才娶不上媳妇呢!也就她憨,旁的好人家的姑娘哪有赶着投胎一样急着去江家受罪的!


    江云岫不知道过年时候那档子事,听见袁月仙这么说,往日的回忆突然涌上了个七七八八,难怪爹一直对念辰不好江云岫看向江老爷子:“爹,是这样的吗?”


    江老爷子心里面恼极了袁月仙,本就不想带她,但她搅屎棒子一样非要缠上来,怎么撇都撇不下,这女人果然就是来坏事的!


    江云岫从江老爷子的表情里面已经窥得了一切,她是个干脆利落的人,见江老爷子这副神情,心里面也断了念想:“爹,既然你一直怀疑我和念辰不是亲生,不如就此了断,咱们以后就没啥关系了。”


    江卿时也沉沉开了口:“既然如此,咱们把分家文书写清楚,请官府做个见证,日后我们俩和江家就没啥干系了。”


    江云岫听着江卿时这话不禁一愣,弟弟这有点闹得太大了吧但双胞胎向来心有灵犀,她转念一想就明白了江卿时的想法,现在江卿时中了秀才,日后还是要继续向上走的,像江家这么一大烂摊子,日后反而会成为江卿时的阻碍,还不如现在断了干净,日后也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江云岫了解自己这个弟弟,虽然表面上看着她是操持大事的那一个,但其实江卿时才更加理智和冷情,无时不刻地都在权衡利弊,只在意自己所在意的。若不是江卿时还想要继续参加科考,他怕是要与江家彻底断绝关系,把自己从户籍里除名都想好了。江卿时需要继续参加秋闱,春闱,这都是要审查户籍的,若是这时候就从江家的族谱里被剔除出去,确实后续也会比较麻烦。


    不过瞧着江家如今的光景,等到念辰金榜题名,假以时日,只需以利诱之,也不怕江家不妥协。


    江卿时瞧着江老爷子和冯氏的脸色,又追加了一句:“听说四弟最近成婚了,咱们写了这分家文书,我就送四弟二两银子作为他的新婚贺礼。”


    冯氏一听,眼睛立马亮了,胳膊肘捅捅江老爷子,要他答应下来。江老爷子死要面子,丝毫不为之所动,冯氏急了:“老爷,咱家现在都穷成个啥光景了,马上连锅都揭不开了,反正江老三现在已经分家出去了,写个分家文书也就动动笔的事儿,咱又不损失什么。”


    冯氏趁机要求:“老三,你媳妇现在都赚大钱了,这二两银子哪里够,你给我们五两银子,我立马就让老爷子写分家文书!”


    江云岫冷哼一声,这冯氏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就算弟妹赚了钱,那也是弟弟家的钱,关他们江家啥事了!


    “最多三两,再多就不给了。”江卿时摇了摇头,“爹,我被逐出江家也不是啥光彩事,咋反而还勒索上我了呢?”


    “好,三两就三两!”冯氏当机立断,可不能放过这到眼前的白花花银子,“以后俺们绝不管你俩的事了!”


    “那可不行!”魏琨不知咋的,事情就到这一步了,他本是请老丈人为他出头叫江云岫回家的,怎么闹着闹着反而江云岫不属于江家了呢,他们姐弟俩就要和江家断绝关系了!魏琨情急之下拉住江老爷子。


    “爹,你可不能不管我啊!江云岫心野了,您也要纵容着她吗,离了我她就是个被用过弃了的,以后也没人要她了!您快让她跟我回家吧!”


    冯氏见这魏琨要坏事,直接将他的手扯拉下去。


    “女婿,你看他们姐弟俩现在有出息了,一个比一个硬,这我们也管不了他们姐弟啊!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冯氏心里头本就有气,这魏琨家里过得不错,可是这么些年没给他们江家一个子儿,现在还想拿着他们吆喝,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我看岫姐儿态度也坚决,不如你就放过他们娘儿仨吧。”冯氏向来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同那窑姐确实不大光彩,你魏家也要脸,这事儿捅出去毕竟不好看。”


    “不!”魏琨看着貌若天仙的妻子,怎么甘心就如此罢休,“我心里面只有云岫,我才不娶那女子!”


    危风凌听着心烦,直接拧过魏琨的胳膊,疼得魏琨嗷嗷直叫。


    “怎么会有你这么恬不知耻的男人,立马跟江小姐和离,若是你执意不肯,本少爷就要使些手段了!”


    江家这一趟来的倒也值了,搅着搅着反而顺了江卿时的意,江卿时顺利叫他们写下了分家文书,在危风凌的威胁下,魏琨也写下了和离书。但江云岫心里明白,这一趟毕竟魏琨是被逼的,日后她那不省心的婆婆只怕是还要来闹。


    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老是担心也没什么用,等到时候再想法子应对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