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聚会到了尾声,三三两两的客人结伴散去。
    “祈队。”艾丽娅追上那道独自一人的身影,说,“我送送你。”
    “不用。”
    祈长夜说话的时候,一只毛茸茸的小龙从他的肩膀探头,挥着小爪子,存在感极强地彰显自己的存在。
    祈长夜:“说再见。”
    小祈霁:“吱嗷。”
    艾丽娅微笑:“听不懂,拜拜。”
    映着月光的地面,修长的身影与小小的影子贴在一起,逐渐走远。
    一回到家,小龙就熟练地蹬掉身上毛茸茸的小衣服,跳了两下。
    祈长夜看着光溜溜爬来爬去的小龙,开始思考,这只幼崽是不是不喜欢穿衣服。
    窗外吹来一阵微风,他立刻拿起软绒绒的围巾,裹住小龙。
    小祈霁:“嗷?”
    不冷。
    “冷,”祈长夜说,“你还小,多穿点。”
    小祈霁歪了下脑袋,用围巾裹住祈长夜手指,抱住他。
    祈长夜:“不冷。”
    小祈霁一本正经地嗷嗷两声。
    你不大,多穿点。
    祈长夜:“。”
    祈长夜曲起手指,轻轻蹭过小龙脑壳:“知道了。”
    ——
    入秋的凉风一夜间笼罩城市,天还蒙蒙亮的时候,祈长夜就醒了过来。
    枕头旁边,摆着一张巴掌大小的“床”,软绵绵的床垫,铺着蓬松温软的小被子,还有一只小枕头。
    然而,小龙专属床上并没有某只小龙。
    祈长夜勾起被角,他的肩窝上,一只小龙趴在睡衣间,抱着自己的小尾巴,睡得正香。
    时间还没到六点,他拢上被子,阖着眼帘,安静凝听窗外的风声。
    大脑清明,没有一丝困意。这些天他都是准时入睡,天未亮就醒来——虽然睡的时间不长,但至少,没有梦魇,不会头疼到无法入眠。
    小祈霁温暖的身躯散发着小小的热量,隔着薄薄的衣料,透进他的躯体。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夜晚再也没有那么冰冷了。
    几小时后,从被子里冒出一只小脑袋,明亮亮的金色龙瞳看看祈长夜。
    “早安。”
    “嗷嗷!”
    被窝里暖乎乎的,小祈霁在他的身上赖床,滚来滚去,黏黏糊糊不想起来。
    直到祈长夜抱着这条小龙去洗漱,做好早饭,舀了一勺喂进它的嘴里,小祈霁才一个激灵,精神了。
    抱住小碗,风卷残云地解决掉了碗底的糊糊。
    祈长夜:还是那么喜欢吃糊糊。
    然后拿出一盒蛋糕。
    香香甜甜的小蛋糕,小祈霁吃的速度就慢了下来,一小口一小口啃着。
    祈长夜:应该是吃饱了。
    小龙一边啃,尾巴一边愉悦地摇啊摇。
    祈长夜:吃太饱,在消食。
    一盒蛋糕吃得干干净净,小祈霁心情很好地用下巴磨蹭磨蹭祈长夜手指,伸长爪爪,弓起腰身,伸了个小懒腰。
    祈长夜三两口解决完自己的早餐,对小龙摊开掌心。
    小祈霁蹦跶到他的手中,和他来到客厅。
    翻开彩色绘本,祈长夜开始教小祈霁人类的语言发音。
    “嗷。”
    “嗷嗷嗷。”
    “昂呜。”
    两小时后,祈长夜合上绘本,说:“聪明。”
    至少,小祈霁都认识上面的字。
    才破壳没多久,却是会读懂人类语言的小龙。
    “在深渊里,有人教你这些吗?”
    小祈霁望着他,点了下脑袋。
    祈长夜微微意外:“是谁?”
    小祈霁蹭蹭他的手指,没有吭声。
    祈长夜摸摸他的小龙,不再询问。也许这只小龙有些秘密,但,没有关系。
    时间接近中午,订购的食材被送了过来。
    小祈霁在厨房水池边溜达,伸出小爪爪,隔空去探池子里游来游去的鱼。
    小爪爪太短,够不着。
    每天的食材中,都有一尾鲜鱼。这是一种特殊而珍贵的鱼类,极其富含营养,还有强大的修复身体、促进生长的功效,在芙洛城这样偏远的c级城市更是价格高昂——全都进了小祈霁肚子。
    精巧的刀工之下,鱼肉整齐切片,如一盘堆砌的雪。光是摆着就令人赏心悦目,无法想象做出来会有多好吃。
    小祈霁趴在旁边,眼神好像有点复杂。
    几天前艾丽娅的生日宴上,祈长夜偶然听见一些家常菜的做法,决定今天尝试一下。
    片刻后,他站在烟雾缭绕的厨房里,盯着半盘黑炭,敛目沉思。
    小祈霁呆若木鸡。
    无声地往后挪了点,再挪一点。
    祈长夜平静地转向它:“你可以吃生的吗?”
    毕竟……是条龙。
    回应他的是来自深渊的超危帝龙茫然又无辜的目光。
    祈长夜:……算了。
    不能为难小小龙。
    剩下半盘鱼肉,没有任何多余的做法,直接和蔬菜一起蒸熟,被夹进小饭碗里。
    祈长夜尝了一口,几秒都没有说话。
    比营养剂还难吃。
    他本来以为小祈霁会无法接受,结果这只小龙试探地啃了一小口,微微睁大了眼睛。
    非常开心地吃了起来。
    祈长夜沉默。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和小祈霁之间,一定有个人,味觉出了什么问题。
    “喜欢吗?”
    小祈霁连连点头,非常满足的样子。
    祈长夜:“。”
    好吧。
    他摸摸这只小龙,心想,能被他养到现在……真不容易。
    “下次,要是不喜欢吃什么,直接和我说。”
    小祈霁对上那双清宁淡然的眼睛,又点点脑袋。
    祈长夜走到厨房,几分钟后,端着一碗糊糊出来,放到小龙旁边。
    小祈霁脑袋一扭,不肯吃。
    “……”
    最后,那碗糊糊被祈长夜自己吃了,没有浪费。
    午后的时间静谧,地毯落满暖融融的阳光。祈长夜靠在窗边,专注地看书。
    小祈霁摇摇他的衣角,他顺手拿了个玩具,递过去。
    小龙在新铺的地毯上追着玩具玩了一会,昂起脑袋,祈长夜漂亮的墨色眼眸沉浸在微光的文字里,并没有它的倒影。
    小祈霁歪头。
    为什么看书,不看我?
    我不好看嘛?
    小祈霁摇晃着小尾巴,扒拉住祈长夜衣角,爬上他的手背。
    祈长夜:“乖。”
    然后把这条小龙抱起来,和它一起看书,给它念书上的文字。
    小祈霁起先还聚精会神地支着小脑袋,到后来,小脑袋逐渐一点一点,一点一点。
    祈长夜低头。
    小龙在打盹。
    软软的脑袋,搁在他的拇指上方,一小只缠住他的手指,也许是做了什么愉快的梦,小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他的指根,微微有些痒。
    祈长夜维持着右手的动作,没有动。
    过了一会,小祈霁睁开龙瞳,醒了。
    好像有点茫然,左右看看。
    很警惕地盯着那本书。
    邪恶的力量。
    一不小心就晕倒了!
    祈长夜默然片刻,揉揉小龙:“是它不好。”
    小祈霁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金红色的晚霞晕染天空,落叶铺满街道。
    祈长夜给小祈霁套上毛绒绒的衣服,和它一起,沿着街边散步。
    有人匆匆路过,祈长夜开口:“医生。”
    安德森背着双手,目视前方,随口“嗯”了一声。
    ……等等。
    刚刚是谁在和我说话?
    几秒后,安德森飞快倒退回来。
    “这个时间外出?”他张口就是几连问,“你要去哪?深渊?还是做什么任务?又要用精神力了?”
    祈长夜:“散步。”
    安德森提起的一口气松掉了:“散步好啊,散步有利于身心健康。我之前经常喊你出去走走,你都不听的。”
    祈长夜安静地听着,小祈霁坐在他的肩膀,拨弄他冰凉柔软的发梢。
    小龙的动作太过自然,以至于安德森多看了几眼。
    “养只小宠物,确实有助于纾解心情。”他提议,“要不要多养几只?”
    小祈霁:“?”
    “不是宠物,”祈长夜说,“它是祈霁。”
    “祈……霁?”安德森停顿一下,“好名字。”
    “还有,入秋了多穿点,你看看你,穿这么少,本来身体就不好,还不知道保暖,多大人了,还要老人家提醒。”
    祈长夜无言,小祈霁坐在他的肩膀,笑得一抖一抖。
    安德森:“笑什么笑,你也是,黄豆点大,不多穿点,风一吹就把你掀飞了,到时候去垃圾堆里翻你吗。”
    小祈霁:“……”
    祈长夜把小龙接到手中,为它挡风,说:“知道了,医生,我们先走了。”
    安德森:“还有,多喝热水。”
    “……嗯,您也是。”
    散步回来,已是夜晚。灯光洒满玄关,照亮脚下毛茸茸的地毯。
    左右的柜架,边角都被绒毛包裹,往前隔开的一小块区域,暖色的小窝,散落着一些玩具和糖果。
    祈长夜站在门口,不知什么时候,他的家里,多了一些柔软的东西。
    小龙跳上玄关,熟练地扒住衣架,沿着他的衣服爬上去。
    灵活地爬到衣架顶端,好像征服了一座高山,得意洋洋地昂起小脑袋,冲他软软地叫。
    回家啦。
    祈长夜轻应一声,走进家门。
    ——
    几天后的清晨,细碎的雨珠沿着伞面滚落,映出伞沿下,一双琉璃般的眼眸。
    临街的诊所,大门紧闭。泥泞的地面,布满凌乱脚印。
    祈长夜停步,衣兜里,小祈霁冒了出来,小爪爪扒拉着衣袋边缘:“嗷?”
    “没事。”祈长夜轻点它的小脑袋,“你先别出来。”
    小祈霁乖乖地缩了回去,在哥哥的衣袋里,抱住哥哥给它的糖。
    祈长夜没有敲门,径直推门而入。
    一楼角落,有人受惊而起,见到祈长夜的脸庞,又沿着墙缓缓滑了下去。
    “祈,祈队……”
    那是安德森的助理,好像要哭出来,却又不敢大声说话,只能挤出一些断断续续的字语。
    “有人来了……是……是上城……”
    “你先回去。”
    祈长夜神色不变,嗓音清沉平稳,如同一针强力镇定剂,让助理一下子定住心神。
    他用力地点点头,目送那道修长挺拔的身影拾阶而上,衣角掠过二楼转角。
    “一个不入流的治愈系进化者,治疗方案也这么拙劣。”
    不高不低的男声,含着笑意,轻慢慵懒。
    “你也配靠近我们的祈队?知道在上城,有多少人排着队也想见他一面,祈求他施舍一个眼神吗?”
    足足十几位进化者堵在二楼,身穿黑色制服,面庞被漆黑面具覆盖,散发逼人的气势,围成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墙。
    祈长夜神情冰冷,无尘的眼眸漠视所有人,大步踏前。
    高墙沉缓无声地向两侧退开,落地窗边,一人斜坐沙发上,双腿交叠,面前跪着不断战栗的安德森。
    祈长夜:“放他走。”
    短短三个字,如冷雪坠地,溅起森然寒意。
    沙发前,那个人笑了。
    “明明只要向我递个信,求一求我,哪怕只是说句软话,无论相隔多远,我都会来帮你的。”
    那个青年扬起脸庞,黑色的及腰长发,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
    “好久不见,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