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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贺松风简单收拾了些东西后, 坐上程以镣的宾利,一起回他家吃饭。


    “等会见到爸妈和哥哥,我可以说你是我男朋友吗?”


    程以镣的声音小小, 小到几乎全是气音。


    贺松风没有说话,低着头看书,苍白的手指按在书页上, 摩挲出飒飒的白噪音。


    在等待绿灯的时间里, 程以镣趁机把手按上去,握住贺松风的手,扯到自己嘴边亲了一下,裹在手掌心里搓了搓, 含糊地哼哼撒娇:


    “好嘛,我不说就是了,你别生气哈,你就把我当炮机我也认。”


    程家。


    程其庸坐在饭桌前, 和一桌之隔的贺松风面面相觑。


    贺松风起身,向前伏低上身的同时,主动向程其庸伸出手示好。


    “你好,我叫贺松风,是程以镣的朋友。很高兴认识您……”


    说完,贺松风的声音顿了一下, 才缓慢地吐出一个称谓:


    “学生会长。”


    程以镣不满意贺松风的说辞,连忙跟着贺松风一起站起来, 牵着他的手, “爸,妈,这是我男朋友, 他这么说是怕你们不接受我们的关系。”


    说完,程以镣眼神频频往程其庸身上瞥。


    贺松风平静地否认:“我不是。”


    程以镣不高兴地半眯起眼睛,不情愿,不甘心地找补:“快了,我正追求他呢。”


    贺松风站在那,像尊没有灵魂的石像,无神地承受来自身边的审视。


    程其庸桌面以上的身体,沉稳地一动不动。


    但藏在桌下,平放在腿上的两只手暗暗握成拳头。


    指骨和手掌皮肤之间绷得死紧,像挤在一起的积木,似乎稍有松懈骨头就会如垮塌的废墟,哗哗垮出一地狼藉。


    程其庸甚至连表面礼貌的笑都维持不住,他唯一能做到的就是面无表情。


    看贺松风把他当成陌生人一样,来握手,言欢。


    一餐饭吃得相当食不髓味。


    程其庸心里很不是滋味,连着这餐饭也变得没滋没味起来,他甚至还要应付他那蠢弟弟挑衅的炫耀眼神。


    至于贺松风,他倒是乐得自在。


    他长得又漂亮,而且成绩也好,而且从山村考入大都市的经历让他变得更加令人怜爱。


    有钱且得体的父母辈很难不对贺松风多加照顾,生怕这可怜的漂亮小人在他们这受委屈。


    程以镣也献殷勤,为他忙前忙后,夹菜端水。


    贺松风吃饱喝足后,绕着这栋别墅从一楼走到五楼,又从五楼走下一楼,每一层他都一一看过去。


    看了又看,羡慕的不得了。


    贺松风第一次知道原来家里面也是有电梯的。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可以这么有钱。


    入了夜。贺松风的房间安排在三楼,卡在程以镣与程其庸的卧室对门的正中间。


    贺松风发现房间里有浴缸,欣喜地甚至忘了要把门锁上,脱了衣服直接踩进浴缸里。


    他泡在浴缸里,抱着腿,下巴垫在膝盖上。


    热气快速蒸红贺松风身上每一寸皮肤,洗发水的泡沫飞溅在地上,像贺松风的幸福泡泡充盈溢出。


    他认真地扫过浴室里每一处细节,看进脑子里,也算拥有过。


    贺松风想,他以后也要买这么大的房子,房子里也要有这么大的浴室,一个人住。


    程家的床上用品香香的,和贺松风认为的贵贵的香是同一个味道,陷进去的时候就跟陷进了纸醉金迷里一样。


    闭上眼睛,仿佛沉没在金光闪闪的钱币里,丝绸的触感则是是从他身下淌过的金色香槟带来的。


    他的身体陷进了绵软的床底里,像是被许多漂亮的男人、女人拥簇在身旁,他们柔软的肌肤贴正亲昵地拥抱贺松风。


    它们身上很香,香得几乎要把贺松风给吃掉了。


    贺松风眼神逐渐迷离,意识模糊之间,耳边湿漉漉的,好像真的在被谁亲吻舔舐一样。


    紧接着他的身体被一双滚烫的手按住,揉捏甚至是蹂躏。


    可是还是很香,香到贺松风不敢睁开眼睛。


    他害怕一睁眼,他所幻想的这些纸醉金迷,就会跟着黑暗一起把他吞噬,他又要回到那个垂头看星星的无助肮脏夜晚里。


    他宁愿是在幻境里被玷污,也不要在黑暗里看星星。


    香味的主人在亲吻他,吻进来的气息似浓醇的甜酒,软乎乎的温热胸脯按在贺松风干瘪的胸膛上,将他挤得无处可逃。


    紧接着,用嘴对嘴的方式,将美酒逐一渡入贺松风的唇中,香味极其的浓郁香艳。


    耳旁响起的男人呼吸声不再是侵犯前吹响的号角,而是高雅的交响乐,低沉的在贺松风的耳旁奏响。


    贺松风被迫举起的手,是他在拉响大提琴。


    被迫抬起的双腿,是钢琴的延音踏板。


    喘息声,是低音号角。


    节奏棒深入交响乐,将整场节奏牢牢控制。


    贺松风是漂浮在美酒佳肴上的酒鬼,早就在跳脱的香艳里,迷失自我。


    他埋头在身旁软如豆腐的胸脯里,深吸一口气,把这股浓郁的香味完全咽进喉咙里。


    就像吸了一口高浓度酒精,一下子更加晕眩。


    贺松风笑了出来。


    在喘息的间隙里,欢笑着。


    突然,一个声音硬生生把做开心的贺松风扯回现实里。


    “贺松风,你睡了吗?”


    是程其庸的声音,声音沉闷。


    贺松风的身体猛地一震,身上起了一层冷汗,正贴着脊椎骨往下掉。


    贺松风睁开眼,看见站在床尾的朦胧影子。


    他想,原来刚刚在幻境里的男人是程其庸。


    “什么……啊哈……什么事?”


    奇怪的是,节奏棒的节奏并没有停下!


    贺松风表情骤然凝固。


    他的眼珠子缓缓下移,被褥隆起的高度根本不是他一个人能撑起来的。


    被子下面、他的身体下面还叠了一个男人!


    程其庸直白地问:“谁在你被子里?”


    贺松风镇定地说:“没人。”


    “真的吗?”


    贺松风垂下,掐在程以镣的胸上,恶狠狠拧了一把。


    程以镣被掐痛,似没忍住,又似故意的哼出了几声突兀地喘气声。


    贺松风赶紧说话,欲盖弥彰地下达逐客令:你先出去,我穿好衣服来找你。”


    “好。”


    程其庸没有多问,平静的转身。


    就在贺松风松口气的目送时,程其庸突然变脸。


    匿在黑暗里的脸扭曲起来,发出意味不明的粗重呼吸。


    “算了,你也别穿了。”


    程其庸从床尾爬上来,像条庞大的恶狗,缓慢地逼近,一点点吞噬贺松风视线的能见程度,直到把将贺松风眼睛里所有的东西取代。


    直到贺松风完全沉进他的阴影里。


    “一起吧。”


    程其庸捏住贺松风的下巴,长驱直入吻进去。


    程以镣这会又跟做贼似的不敢作声。


    他借着被褥的掩饰,两只手环紧贺松风,一紧再紧,紧到他和贺松风之间的间隙几乎为无。


    贺松风一时间被吻得意识模糊。


    他几乎分不清现实和幻境,不知道这个梦是什么时候结束的,或者说一直没有结束。


    贺松风努力想看清他们的脸,想把这两个活生生的人从阴影里揪出来,可不论他怎么去看,空留一片模糊。


    像留在照片里的鬼魂般,令人毛骨悚然。


    贺松风的精神状态本来就不好,他经常会把幻想和现实混淆,这次也一样的分不清。


    贺松风想了想,算了。


    于是他的两只手向散播福音似的,随意地向两边撒去。


    下一秒,水鬼一样的手掌粘稠的贴上来。


    他的左右手同时被两只手插入指缝里,不给贺松风任何反应机会,粗壮的手指就像锁一样,紧紧地扣住贺松风的手掌。


    但贺松风很快就意识到,这两只与他牵手的手,是两只右手!


    一个人,怎么可能有两只右手?


    又是一个霸道的吻突了上来。


    不过这次不是嘴唇了,贺松风的腿夹得死紧。


    喘息声贴着贺松风的耳朵,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全方位的转了一圈。


    皮肉大汗淋漓紧紧地挤在一起,任由汗水滚了满床。


    双倍的荷尔蒙顶着贺松风的皮肤,强势灌入他的鼻腔,他闻到的气味越来越浓,越来越复杂。


    有皮革、有酒精、有床垫洗涤剂,有室内香氛还有空调吹出来的新风。


    独独闻不到贺松风的味道。


    插在贺松风指缝里的手指松开,又扣上。


    但是是重新插上来的手指却不是刚才的手,似乎牵手的人来了个对调。


    黑影坐在床边抽烟,壮硕的身体因为爽得过了头,惬意又疲惫地弓成一个C字型,展开的背肌像一座山沉甸甸的碍着贺松风的眼。


    这个黑影宁愿咬着烟头,单手点烟,也要空出一只手跟贺松风十指相扣。


    咔嚓——


    打火机成了黑夜里唯一的光。


    贺松风有趋光性,他的目光追了过去,脸一并侧去。


    照亮的瞬间,那个黑影抬手,瞧见自己了自己手背上的月牙儿,全都是贺松风的杰作。


    贺松风那白得透粉的指甲,在每一次呼吸的尾声里,都会悄然掐出一弯月亮。


    模糊的影子深吸了一口烟,烟雾竟然要比他的身影更加清晰,如白茫茫的烟火向贺松风炙热吐过来。


    影子对着看过来的贺松风,掐脖恶狠狠吻了下去。


    “呃啊——!”


    贺松风的胸膛深深地下凹,一口气卡在喉咙里,把他逼成了上岸的海鱼,剧烈抽动同时,又带着随时要死去的崩溃。


    于是掐在手背上的弯月牙又多了一轮,掐得尤其深刻,几乎皮肤下的血液都快要破皮爆出。


    还是黑影。


    这个黑影在较劲,虽然没有问出那个问题——我和他谁让你更爽?


    但是,所表现出来的,无一不是奔着那个问题去的,非要比出一个遥遥领先的结果。


    贺松风眼球开始失控地乱颤,他无法控制自己肌肉痉挛抽动,只好把眼皮当百叶窗耷拉下来,眼皮中间两颗对称的黑痣,代替眼睛帮他表达情绪。


    “我不要了……”贺松风的声音从鼻子里虚虚的滚落。


    贺松风单薄干瘪的身体上划过的一道道水痕,身上的皮肤紧紧绷着,皮下的骨头尖锐地顶着一切,帮贺松风向所有人做对抗。


    他像是掉在地上的青苹果,身上还凝着湿漉漉的晨雾,捡起后顶着口鼻,一口咬下,爆出更多鲜嫩汁水。


    滋味却不是香甜,是酸的,涩的。


    是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从舌头一直酥麻到心肝脾肺肾的。


    期间,黑影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


    贺松风始终分不清到底是几个人。


    一个人?两个人?还是没有人?


    但空气里的荷尔蒙与恶意敌意是双人份的,且剑拔弩张,互不相让。


    按在贺松风肚皮上的两只手在明争暗斗里,几乎要把贺松风脆弱的小腹抢破。


    “他是我带回来的。”


    “他不属于你。”


    “他不属于我,但他也不属于你!”


    …………


    “胆子大了。”


    “……我不怕你!”


    贺松风:“好吵。”


    难得的,萧瑟冷冽的北风没有刁难这个夜晚,风声几乎没有,安安静静的。


    天生没有星星,月亮也半遮在云层后,发出微弱的光芒。


    …………


    早上,程其庸的生物钟准时醒来。


    但这时他的身体一僵,盯着他和程以镣之间空荡荡的地方,愣神看了好久好久。


    好几次他拿出手机想给贺松风打电话,质问为什么离开,又忽然想到自己这样挽留、找回,不符合他在这段感情里高高在上的身份,只好咬舌咽下胃酸反流的苦涩,掐住手背强行放下。


    出了房间,程其庸询问保姆什么时候离开的。


    保姆回答:“天亮没多久就出去了,喊他也不回应,不知道去哪了。”


    程其庸哦了一声,这事便没有下文。


    等到程以镣起床的时间,他冲出来,指着程其庸拍桌子大吵。


    “你醒这么早,为什么不去把他找回来?那你醒了干嘛的?你就让他走?你根本就不喜欢他,你只是享受跟我抢东西的感觉!你太恶心了,程其庸你就是最自私、最坏的那个。”


    程其庸抬眸扫了一眼急得原地打转的程以镣,平静且傲慢地表示:“我去把他找回来?我不用哄他,我只要收紧他脖子上的链子,他就会自己来找我。”


    没有任何征兆,程以镣的拳头直挺挺地打在程其庸的脸上。


    程以镣指着他,破口大骂:


    “你是最自私、最坏的那个!”


    这一拳打得程其庸眼睛瞪圆了,保持到现在的得体就像炸开的冰层,轰得一下——


    程其庸揪起程以镣的衣领,把他撞在墙上,同时一拳重重地回击在人类脆弱的腹部,把人打得眼珠子都要突出来。


    程以镣捂着肚子,眼睛涨得血红,血丝如蛛网盘踞。


    程其庸冷哼,“程以镣,你什么身份,他什么身份?”


    程以镣指着自己,声音干脆利落的从喉咙里冲出来,大大方方地咆哮:


    “我什么身份?我他妈就是贺松风的一条狗!”


    他的手指又一转方向,点在程其庸的身上,尖锐地指下去:


    “不如想想你是什么身份吧!”


    说完,程以镣冲玄关,扫走车钥匙匆匆赶出门。


    “你不找,我去找。”


    贺松风没有程以镣想象力好找,他忽然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他不在图书馆,不在寝室,哪里都找不到他。


    程以镣找了他好久。


    跟无头苍蝇一样,家也不回,整天泡在学校里寻找贺松风的蛛丝马迹。


    时间推到临近小年前夕。


    嘉林市是外来人口比本地人口多的地方,所以一到传统节日,这座城市就变成空城。


    路上空空荡荡,谁来过,谁走过,一眼看得清清楚楚。


    于是程以镣终于捕捉到贺松风的影子。


    细瘦的手臂在胸前环抱一沓资料纸,他只穿了一件米色羊绒衫,宽松得似乎不是他的款式,好几次领口都被恶劣的北风刮下来,露出一侧又圆又白,像藕节似的肩头。


    被北风以下流的姿态摸过肩头,他不慌不忙,等到北风摸够了,再不紧不慢地撩回来。


    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撩人不自知的淡漠。


    贺松风的头发又长了,披肩的长发被他用浅咖色的发夹收起箍在发顶,露出一节雪白光洁的颈子。


    贺松风美得雌雄莫辨,就是这样的美,才能惊艳到程以镣一眼认出来。


    程以镣赶紧追上去,就在马上要撞上的瞬间,他又好奇贺松风这段时间到底躲在哪里,于是卡着一个距离,跟随在贺松风身后。


    贺松风在学校外的水果店里买了一些水果,看分量是2-3人份的。


    在等店员切水果装盒的时候,贺松风把发顶的发夹摘下来,轻轻摆头理了理头发后,又把头发绕着手掌捏成一捆,随手夹回原位。


    但依旧散了几缕不听话的头发在后颈,惹得贺松风蹙了眉头,净白的手指轻轻扫过后颈,轻柔地撩起并往后脑的头发里搭。


    温柔的氛围将贺松风身边包围出一阵熏香,不再是廉价的肥皂水,而是麝香、龙涎香于羊绒木的交织,又混着丝丝缕缕的皂角味,是独属于贺松风的慵懒宁静。


    冬日都为他变得柔软。


    不知道店员和贺松风说了什么,贺松风接过包装袋的时候,脸上露出轻盈盈的笑,笑得那店员拿刀的手都抖了,脸蛋红红。


    程以镣也看得嘴角忍不住的往上翘。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贺松风提着双人份果切,直直地走进学校旁的星级酒店里。


    更坏是,酒店经理和贺松风关系似乎很熟。


    酒店经理帮贺松风接下资料纸和果切袋,走在前方哈着腰尽量让自己的气势不高过贺松风,领他进入酒店深处,帮他按下电梯按钮。


    经理和贺松风有说有笑。经理说,贺松风笑。


    贺松风看上去就是个被娇生惯养的小少爷。


    他可以坦然平静的接受旁人的伺候与讨好,像习惯了似的。


    等待电梯的时候,贺松风忽然抬手示意经理安静。


    他扭头,缓缓盯着来时路,一条长长的走廊,光线炫目的从头顶投射,照得所有阴影无所遁形。


    “怎么了?”


    “无事。”


    经理顺势说:“您的果切我会让后厨装好盘再送上来。”


    贺松风抬眸扫了一眼,脸上的笑保持着,毫无变化。


    他已经变成没有礼貌的坏金丝雀,自认为这些事情都是下人应该为他做的,他享用且无须说谢谢。


    房卡扫过门锁,滴声后,经理帮贺松风推开门,侧立一旁。


    贺松风径直走入,经理驻足门外,将资料纸放在玄关处,做完这一切悄无声息地离开。


    坐在客厅里的张荷镜听到动静,放下手里的书,摘下眼镜,走到贺松风面前,替他捂了捂冻得发红的脖子。


    贺松风的瞳孔涨大,又极速缩成一个小点,震颤的盯着张荷镜注目。


    张荷镜没有在尾随他。


    那刚才在楼下跟着他的是谁


    “怎么了?”


    “没什么。”


    这段时间,贺松风都住在这家酒店里。


    那天从程以镣家里出逃后,是张荷镜找到他,并将他藏在这里。


    贺松风以为自己又要进入新的地狱里,可是他想象中的事情没有一件发生。


    张荷镜没有碰过他,连亲吻也没有,总是保持着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


    牵手、挽手。


    面对面的看书、学习。


    静悄悄一个下午就会这样过去。


    等到两个人一起吃完晚饭,张荷镜就会离开,第二天下午又会准时到来。


    不给贺松风带来任何感情上的负担。


    两个人坐回桌边,张荷镜重新戴上厚重的黑框眼镜,手里的书已经看了一半。


    张荷镜的打扮一直随意。藏蓝色格子衬衫,套着一件纯黑的呢绒外套,他一向不注重打扮。


    也是因为贺松风在,所以他额外把藏蓝格子的袖口扯出外套袖子,向上卷起,把外套的纯黑袖口一并裹住,黑外套就显得没有那么单调。


    这是这只羞涩孔雀开屏的小心思。


    “你的留学签申请下来了。”张荷镜说。


    贺松风注意不到张荷镜的打扮,他把全英文的笔试题转到张荷镜的方向,同时站起来走到对面去,一只手搭在张荷镜的肩膀上,一只手越过张荷镜身侧,直直地点在一道题上。


    “这道题,我不会。”


    张荷镜的眼珠子高高的上抬,又悄然往右侧转,盯着玉一样水嫩的手掌搭在他沉闷的衣服上。


    就在贺松风即将看下来的似乎,张荷镜紧急用手抬了抬眼镜,把自己的坏心思遮住。


    “我看看。”


    张荷镜的眼睛先落在贺松风的手指上,然后才是题目。


    鬼迷心窍的,张荷镜看着英文长句,念出了一段毫无关联的话。


    “Sous le pont Mirabeau coule la Seine


    Vienne la nuit sonne lheure


    Les jours sen vont je demeure”


    贺松风问:“你在说什么?”


    张荷镜回答:


    “把句子简化,那么简化后的句子也必定是符合原句的逻辑结构的。原句有转折,那么它也会有,在逻辑结构一致的前提下,优先选择‘更简洁’的选项。”


    “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吗?”


    “你刚才说的,可以教我说吗?”


    贺松风忽然把手指移到张荷镜的唇上,冰冷的指尖轻轻点碰,留下细密的温凉。


    “很好听。”


    在贺松风的注目下,张荷镜复述一遍。


    喉结震颤,嘴唇拨弄贺松风的指尖,鼻息喷洒在贺松风搂过来的细嫩小臂上。


    不知不觉……贺松风已经坐在张荷镜的腿上,动作俏皮地取下张荷镜鼻梁上的眼镜丢到一旁。


    “是法语吗?”


    贺松风问。


    “嗯。”


    张荷镜语气平静,可两只手紧张地捏着桌上的阅读真题,几乎要把纸张抠破。


    “再念一遍。”贺松风的身体前倾,完全靠在张荷镜的胸膛上。


    这一次,他的手指点在张荷镜的心脏上。


    张荷镜照做,这一次他的嘴唇几乎要吻到贺松风的唇上。


    心脏跳得很厉害。


    心动的震颤穿透胸骨与皮囊,如电流般钻进贺松风的指腹,把那里电得酥酥麻麻。


    一切都是贺松风主动的,张荷镜只是坐在那里,念着一句哀怨的情诗。


    念到第三遍的尾音,贺松风笑了出来,大大方方地吻在张开的唇上,把最后一个单词吮吸进自己的喉咙里。


    “继续念。”


    贺松风一只手捏着张荷镜的心脏,一只手捏着他的肩膀。


    终于,张荷镜按耐不住。


    一只有力的手穿过贺松风后背的衣摆,直直地往上,像是抓娃娃机的钩子,恶狠狠地钻进贺松风的脊椎里,把人牢牢控制。


    “继续念。”


    张荷镜照做。


    但吻还在继续。


    每一个哀怨的单词,滚烫地成了两人情.热的助燃剂。


    张荷镜越念越兴奋,在纠缠不清的法语里,把贺松风当做他的蒙娜丽莎,深吻蒙娜丽莎模糊不清的笑容。


    后背的手掌滚烫地掐着贺松风的脊椎骨,把他身体烫得发抖。


    “光顾着自己念,不教我念。”


    贺松风埋怨人。


    “我教你。”


    两个人拉开了一些距离,大概也就是一个手指的距离。


    脸对脸,鼻尖抵着鼻尖,纤长的睫毛像招手,招呼着对方再近一些,近到睫毛可以互相插进彼此的缝隙里。


    张荷镜念一个词,嘴唇贴着贺松风的嘴唇动了动。


    贺松风便按照刚才的唇形变换,重新复述,两个人的嘴唇牵引变形又停顿在同样的位置。


    这个吻,延续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也不知道是在学习口语,还是在学习接吻的技巧,嘴唇灵活变化,两个人的呼吸也趋近同一频率。


    谁都知道,再继续下去,一定是会发生更加暧昧亲昵的事情。


    但两个人都没有想临阵脱逃的意思。


    于是在这个节点,程以镣直接踹门闯入,帮他们两个人从过界边缘硬生生扯回来。


    “先生!这里不能随意闯入!”走廊外传来惊叫的警告。


    当程以镣看清客厅的情况的时候,脑袋都要炸掉了,埋在头骨下的定时炸弹哔哔得发出危险鸣笛。


    “贺松风!!!”


    程以镣咆哮。


    张荷镜的动作停下。


    但贺松风欲求不满的揉着张荷镜的心口,口齿黏糊地哼哼:“哈哈……你把这个词再念一遍。”


    张荷镜听从命令。


    这个吻,在程以镣的注目下,又一次绵延不休。


    半透明的唾液在唇齿间藕断丝连,亮晶晶的连黏着两具火热的身躯越贴越近。


    至于程以镣,他被搁置在外,眼睁睁地瞧着这一切。


    程以镣深吸一口气,他背手关上门后,才开始暴躁地大吼:“贺松风!你在做什么?!”


    一个巴掌悬在半空,打不下去又收不回来,最后这挥出去的劲,狠狠地砸回程以镣的脸上。


    他顶着红肿的半边脸,凑到贺松风面前,不甘心地捧着他的手,送到自己的怀里。


    却又矛盾的咬牙切齿凶狠道:


    “我哪里让你不满意了?你又在生我什么气?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要对我不忠?!”


    面对程以镣的怒火,贺松风无动于衷,在张荷镜腿上坐得安稳,甚至还把手掌贴在张荷镜的脸庞,用指尖轻轻地揉捏张荷镜的耳垂。


    张荷镜爽得咬着贺松风的嘴唇,又一次把那个词复述。


    唇齿颤动,舌尖舔动,滚烫的气息吐出。


    张荷镜这才明白,这个词的确吻得人很舒服。


    程以镣又是一拳砸在桌子上,紧接着扯起桌上这些纸张,冲贺松风和张荷镜砸过去。


    像彩条,像雪花,轻盈盈地绕着贺松风的身体,漂浮扇动。


    反倒让贺松风更加模糊,触不可及。


    贺松风笑盈盈地欣赏程以镣的无能狂怒。


    “贺松风,说话啊!把我逼疯让你很爽吗?”


    “我对你还不够好吗?为什么你永远不知道满足?!”


    程以镣的愤怒冲到顶峰,可是已经没有高度再让他的气愤继续攀升。


    于是情绪被逼着往回开始下落。


    程以镣痛哭哀嚎。


    但他没有掩面,非要让贺松风看清楚他痛苦的泪水是如何汹涌决堤。


    想以此唤醒贺松风的良知和悲悯。


    但很可惜,贺松风并不是圣母,从始至终他都不是。


    他所投下的悲悯爱意,永远都带着利益交换的前提。


    贺松风笑着,瞧着那些眼泪大颗大颗往下砸,也看着程以镣的身体像将死的人,一低再低,颓唐地摔跪下去。


    贺松风更加舒畅的笑起来,发出咯咯得笑声,身体一颤一颤的,挽在后脑的头发像光彩的羽毛扇动。


    贺松风更加像一只立在枝头的漂亮小鸟,不通人意,也没有感情,只会歪着头,一边整理羽毛,一边面无表情且高高在上,注目地上的春伤秋悲。


    漂亮小鸟不懂这些,还为这动人的哭声感到快乐。


    “贺松风……贺松风……贺松风……贺松风……贺松风……贺松风……”


    哭道最后,程以镣只喊得出贺松风两个字,一直喊一直喊,把贺松风当做呼吸的一环,融进血液里。


    贺松风终于被喊烦了,没耐心地告知:


    “你如果无法接受我的浪荡,可以选择放弃。”


    贺松风从张荷镜怀里退出来,在张荷镜的搀扶下站稳,把露出肩头的衣领扯上来。


    一只脚踩在程以镣的□□,像踩死一只老鼠直挺挺踩下去。


    程以镣呼吸霎时急促起来,被踩得脸色发紫,额头的青筋一下凸起来。


    就在程以镣痛到极点的那一瞬间,贺松风却大发善心放过他,取而代之是落在脸颊的一个吻。


    贺松风贴着他的耳边,柔柔地轻语三个字:


    “滚-出-去。”


    程以镣低着头——


    不甘心。


    不甘心放弃贺松风。


    就算无法占有,但也决不能被贺松风踢出去。


    程以镣一下子就明白为什么程其庸会对他做出的重重恶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蒙混过去。


    他也一下就想明白,为什么程其庸总是说他蠢。


    他确实是蠢,怎么这么简单的事情,他非要闹得这段关系分崩离析了才明白。


    太蠢了。


    蠢得程以镣恨不得刮自己一耳光。


    点出贺松风不忠的事实,对这段感情百害而无一利。


    不如眼瞎耳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贺松风,我现在离开,求你当我没来过,我也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们还像以前那样。”


    贺松风撤到程以镣半臂远的地方,抱臂站得冷漠,连可怜人的眼神都不肯垂下。


    贺松风才张嘴,气都没来得及往外吐,程以镣便跌跌撞撞的逃走了。


    胆小的他不敢从贺松风那听到答案。


    自我欺骗贺松风的沉默就是默许。


    张荷镜盯着程以镣离开的背影,嘴角不悦地下压。


    他包容贺松风的浪荡,但不代表他不埋怨贺松风的包容。


    所以想办法帮贺松风狠下心。


    贺松风直到开学前,都住在酒店里。


    每天的事情都一模一样,不断重复。


    背单词,记语法,练习口语。


    为笔试刷题,为面试做准备。


    没有接吻,更没有滚到床上去。


    贺松风一心一意为马上到来的出国留学做准备。


    什么都准备好了,只等开学后的那个充满希望的春季到来。


    贺松风已经想好,出国的第一件事就是和所有人断掉联系。


    他可以半工半读,他不要再接受这些男人一丝一毫的好,他不要再做令人作呕的寄生种菟丝子。


    但贺松风不是耐得住寂寞的主,那种事情早就成了贺松风学到疲惫后的消遣。


    但对象不是张荷镜,是他自己。


    张荷镜不在的晚上,贺松风每天晚上都在对镜自恋。


    镜子里的漂亮男人把贺松风迷得挪不开眼,一晚、一晚的亲吻对方全身。


    还必须要十指相扣,胸膛紧紧贴在一起。


    贺松风的身体愈发的糜烂艳丽。


    小小一粒对着镜子撞在一起,在镜面上擦得、挤得血红血红。


    残留的唾液就像乳液,贺松风会全部舔走,却迷茫地发现怎么也舔不完。


    他倒是把他自己玩得很好看。


    事后还会黏黏糊糊的念甜言蜜语哄自己开心。


    没人比贺松风更爱他自己。


    气温随着时间临近开学而渐渐转暖,贺松风褪下羊毛衫,换成普普通通的白衬衫,加一件雾蓝色的针织开衫背心,袖口挽在手腕上一点的位置。


    开学前一天的晚上,张荷镜突然给贺松风打电话,用醉醺醺地口吻含糊不清地呢喃:


    “我喝醉了,你可以……可以来接我吗?”


    电话那头爆发出汹涌的笑声,陌生声音闯进电话听筒,清楚地大笑:


    “哈哈哈——张荷镜给谁打电话呢?接着喝!”


    “喝不了了,真的喝不下去了。”张荷镜发出虚弱的婉拒。


    贺松风问:“你在哪里?”


    张荷镜给他报了地址,就在学院路附近的一家酒吧里,距离贺松风不远。


    “好。”


    贺松风挂断电话。


    “程以镣呢?”张荷镜挂了电话,恢复平静。


    对方回答:“隔壁房间。”


    “醉了吗?”


    “他不是一直都醉着呢。”


    张荷镜收起手机,转头进入隔壁房间里。


    程以镣的确醉了,不过他这半个月来都是这副不省人事的颓废模样,倒也不算令人吃惊。


    那天跪着哭出来的眼泪,化作烈酒又被程以镣喝了回去。


    “喝,接着喝。”


    程以镣端着高度数的烈酒,把面前送过来的杯子挨个碰去,仰头饮尽。


    “哎,我记得你一直在追求贺松风,他这是把你彻底拒绝了?”


    程以镣翻白眼,“瞎说。”


    “贺松风?哈哈,除了漂亮一无是处啊,谁不知道他出国交换的名额是怎么搞来的,卖呗!”


    男人在程以镣身边笑话,房间里的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这种人你也喜欢?程少,你真把自己档次拉低了哈。”


    少爷们瞧不起贺松风是很正常的事情。


    贺松风的名声早就烂透了,哪怕学生会在论坛里发声澄清,但在外面拍片的事情一旦爆出来,不论真假,大家都只会选择更感兴趣、更低俗的那一条作为现实。


    “他就是个卖的,片子怕是都不知道拍了多少条,呵呵。”


    “虽然长得很漂亮,但是指不定被多少人玩了。啧,脏死了。”


    “程少,这种人你真不该瞧得上吧?玩过试试味得了,咋还恋上了。”


    程以镣的杯底敲在桌子上,敲出一声爆炸的声响,逼得这群人闭上嘴。


    张荷镜混在人群里,补了一句一针见血的质问:


    “所以你和贺松风真的只是玩玩吗?”


    周围的戏谑的眼神灼灼地烫在程以镣身上,像烟头一样,燎得他浑身不剩一块好皮。


    “是,我是说过我跟贺松风只是玩玩,等我玩够了我就把他丢掉……”


    张荷镜匿进人群里。


    因为贺松风这时就站在门口,刚好把前因后果听了个清清楚楚。


    听这些人把他贬低的一无是处,又听程以镣说要玩够他。


    他扫视一圈,没有找到张荷镜,平静地说:“走错了。”便转头离开。


    程以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周围突然像见鬼了似的安静下来。


    程以镣以为是这些人在认真听他说话,他于是把剩下的话,掏心窝子的念出来。


    就像把肠子从肚子里抠出来,当着众人的面,痛苦地洗刷干净。


    “但问题是,我玩不够,我也不想玩了,我想跟他在一起。不是谈恋爱的那种,是结婚的那种。他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我也不是好东西,我就觉得我跟他坏得特别合适,我跟他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们根本就不懂我有多想把他锁在身边,我爱死他了,我爱得恨不得抱着他一起死。”


    程以镣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挤到眼眶前,他把杯子里剩下的酒一口咽下去,烧得喉咙跟心脏嘭嘭得胀痛,像被火烧过。


    但起码实质性的痛苦能冲散他感情上的堵塞。


    终于,有个良心未泯的人,悄声提醒:“刚刚,贺松风来过又走了。”


    “?!”


    程以镣手里捏着的杯子刺耳的摔在地上。


    他从未如此清醒过。


    …………


    贺松风简单找了一轮,没看见张荷镜的身影,停在酒吧门口准备给张荷镜回电话。


    一只手像刀子一样恐怖的掐在贺松风的手腕上,把他的手机一并拽落。


    贺松风的视线随着手机砸下去,心疼地皱了眉头。


    手机屏幕跟主体分裂,像脸皮从头骨上硬生生扯下来似的,四分五裂的惨死当场。


    “我刚刚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吗?!”


    程以镣的脑袋又涨又痛,声带被酒精扯出一个结,这句话他分了好几次才磕磕巴巴念完。


    也因为长期酗酒的原因,程以镣无法控制自己的声调语气,他讲出来的话尤其地冲,像在说什么我要杀了你之类的气话。


    贺松风缓缓抬起头,脸上露出了空洞的笑容,玻璃弹珠的眼睛被磋磨成磨砂质感,黑洞洞的眼神无声无息地注视面前歇斯底里的酒鬼。


    贺松风抿唇,轻言:


    “我自己脱,你别碰我。”


    “你什么意思?!”


    程以镣的声音再次无法克制的吼出来,还是用着“我要杀了你”的气势,凶狠地吐气。


    “我玩够了,你呢?”


    贺松风抿着的唇角向上诡异地吊起 ,皮笑肉不笑。


    他像是提前预料到程以镣会发疯,于是提前做好了防备,身体绷紧,脸颊也侧向一边,等待撕心裂肺的报复。


    程以镣的表情僵硬,正如贺松风所想,他疯了一样用两只被酒精熏入味的手掌死死地、牢牢地捧住贺松风的脸颊,不管不顾地把人撞到墙上去,困在臂弯里不得动弹。


    “贺松风,我说的是我他妈爱你啊!我爱你啊——!”


    咆哮中,眼泪决堤的轰轰涌出。


    眼泪挤在两个人的皮肤缝隙里艰难向下,注成两条蜿蜒曲折的小河,终是在贺松风的唇缝里相融交汇。


    程以镣单相思的苦涩酸楚,无端端让贺松风尝到了滋味。


    真是一场自私的无妄之灾。


    贺松风想——


    作者有话说:文中的那段法语诗节选自法国诗人纪尧姆阿波利奈尔创作于1912年的诗歌《米拉波桥》。


    中文翻译:


    米拉波桥下流着塞纳河


    任黑夜来临钟声敲响


    光阴流逝而我却独留


    第42章


    “贺松风, 我说我爱你啊!”


    程以镣还在怒吼,试图用小孩子喊妈妈的幼稚行径换取贺松风的怜悯。


    贺松风立在那里,没有颓唐, 没有自我放弃,好好的靠墙站着,脸上还挂着毫无意义和感情的淡笑。


    他听得见, 也尝得到, 更明白。


    但贺松风就是没有反应。


    “我以前对你是太坏了,可是我现在不这样了,我改了,为你全改了!”


    “刚刚房间里说的那些话, 你没有听完你就走了,你应该听完的,我没有说过你哪怕一句坏话。”


    贺松风的表情没有变化,依旧是不在乎。


    程以镣掐住贺松风的手臂, 猛地一晃,眼泪和声音一起顶进贺松风的嘴唇。


    “我没有!”


    程以镣的声音太大了,而他们还在酒吧门口外,这里围聚了太多人,被声音吸引,开始向墙边咆哮的二人投去注目。


    不过这样的事情, 在酒鬼的群体里常常发生,所以没有人围上去, 仅是把咆哮的男人当个舔狗笑话在看。


    “所有人都说你不好, 说你会配不上我,可我一直在维护你,我只说是我心甘情愿。”


    程以镣仍旧在哭, 他的眼泪是因为身体无法承载如此多的痛苦,不得不通过这种方式排出。


    贺松风捧起手掌,捧起那些从夹缝里侥幸逃脱的眼泪。


    贺松风忽然就觉得自己是个容器。


    他包容所有,包容程以镣的暴躁、怯懦,也包容他的痛苦。


    但也仅是包容,做不出任何反应。


    容器搁置在原地,任由对方的情绪压抑禁闭。


    这一切都和贺松风无关,就像化学试剂不会和玻璃试管产生反应那样,贺松风也不会被程以镣的酸性眼泪腐蚀。


    “我知道你其实对我没有那么喜欢……不对,你应该就没喜欢过我,我脾气不好,对你又强势,还让你受伤了,你没理由喜欢我的。所以,其实我一直以来只是你用来反抗程其庸的按.摩.棒,你只是想出轨,而我刚好在。”


    “你还是恨我,恨得清清楚楚,你从来就没有原谅过我。”


    曾经因为好面子而按在贺松风脑袋上的那道力,成了割下贺松风脸皮的镰刀。


    把他的皮肉竖着劈出一道道湿漉漉的血痕,苍白的皮肉堆叠着向外翻开,拨开血管露出底下森森白骨,眼泪作为血液喷溅而出。


    “可是我好爱你啊,我是真的想过和你私奔,去没有人知道你过去的地方,你重新开始,我们也重新开始,就当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大颗的泪水挤出眼眶,每一滴眼泪里都装着贺松风,像水晶球里无动于衷的树脂人偶。


    对着贺松风哭是没用的。


    “我好痛苦,好痛苦……”


    “怎么办啊贺松风?你救救我吧。”


    当程以镣点出名字的时候,他们周围突然就多了好多人。


    看着贺松风,又看着歇斯底里哀求的程以镣。


    眼珠子像是钢丝球,粗糙锐利地擦过来又擦过去,恨不得要把贺松风擦破一层皮去。


    在众人的注目里,贺松风终于说话了。


    他说:“我不知道。”


    程以镣像个瞎子茫然地望着贺松风。


    贺松风再次强调:“我不知道。”


    他的反应淡淡的,声音淡淡的,态度也是淡淡的。


    可是他的恨意又是如此的鲜明。


    最刻薄的回答恐怕并不是“我恨你”。


    而是“我不知道”。


    你的眼泪流的这么汹涌,又苦又涩,泪痕如荆棘紧紧捆住我和你


    可是——


    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要哭?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这么痛苦?我不知道。


    你爱我?


    我不知道。


    贺松风什么都不知道。


    他救不了程以镣。


    “你知道,你都知道!”


    程以镣紧紧地拥着贺松风,好像这样做就可以把贺松风按进胸膛里,就可以代替肋骨撑起他虚弱干瘪的身体。


    程以镣的眼睛是一汪惊悚的海,眼球是搁浅的鲸,溺死在不断翻涌的海浪里。


    贺松风有些烦了。


    他想说一句更伤人的话,想了想,发现把自己伤到了,遂选择闭嘴。


    他想说的是:


    你爱的是我的腰,我的胸,我的屁.股我的腿,绝不是我。


    因为我是木讷无趣的,对你而言不够色.情。


    这些话,不光能对程以镣说,还能对所有和他发生过关系的男人说。


    身旁围聚的男人、女人向贺松风投来锐利的凝视。


    当两性关系摆在台面上时,群众会更愿意可怜那位闹得最惨,声势最大的主动一方。


    被动的一方,总是被误会的更多。


    薄情,回避,冷暴力。


    多日来的酗酒终于在最关键的时候反噬在程以镣的身上,他两腿一软,摔跪在贺松风面前,脊背沉下了下去,弓成C型,低头亲吻贺松风的鞋尖。


    他是圣母裙下最虔诚的信徒。


    “贺松风,我爱你。”


    这六个字,两句话是程以镣的呼和吸,是他保持清醒的唯一办法。


    “谢谢你。”贺松风说。


    得到回应的程以镣更加狂热的扒圣母的裙子,两只手如同地狱来的鬼手,死死地抓住贺松风的衣角,把身体所有的重量,包括感情,都挤压在贺松风的身上。


    “贺松风,我爱你。”


    “贺松风,我爱你。”


    “贺松风,我爱你。”


    “…………”


    贺松风沉默了一会,只道:


    “谢谢你。”


    程以镣的灵魂都被这句话抽走了。


    抓在贺松风衣服上的两只手像被砍断的枝条,脱力颓唐地垂下,打在地上的时候擦破了一层皮,鲜血砸进地上,融入肮脏的酒液里。


    贺松风的耐心已经告罄,他想走。


    但下一秒,死在地上的脏手又诈尸迅速地掐在贺松风的脚踝上。


    “谢谢你还不够吗?”


    贺松风侧着身子,向脚边的乞丐投去不耐烦地语气。


    “你想听什么?我爱你吗?”


    程以镣没有说话,他的声带彻底被高浓度酒精打上死结,说出来的话全都挤成吭出来的气。


    贺松风蹲下来,捧起程以镣的脸,在他额头上落下敷衍的轻轻一吻。


    “我爱你,够了吗?放开我吧。”


    程以镣注视着贺松风。


    像在看风。


    感受不到,说不出口。


    最终,程以镣还是放手了。


    放手的过程十分艰难,像将死的人舍不得咽下最后一口气,勉勉强强的才叫贺松风挣脱桎梏。


    他放不过自己,但放过贺松风。


    程以镣仍在流眼泪,只是痛苦依旧,遗憾依旧。


    贺松风依旧离开。


    程以镣像条死鱼,坏死在臭水沟的巷子里,他的身上看不见一丝一毫他和贺松风初见时的来势汹汹。


    只是一个被圣母抛弃的,失去信仰的活死人——


    作者有话说:[求你了]明天休息一天,这个月一天没休呢,熬夜猛猛写文很爽,但写出精神衰弱我是生死难料


    高中篇进入收尾阶段,新的老公会在出国留学篇陆续出场,然后这些人会在回国后又齐聚一堂,争奇斗艳[让我康康]


    第43章


    贺松风捡起他四分五裂的手机, 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像在捧他的亲生孩子那样,头颅低低的压下去, 用侧脸感受孩子的体温。


    冰冷肮脏,破碎尖锐。


    孩子终究是保不住。


    无奈之下,只好百般不舍地送进垃圾桶里, 像把孩子送进焚化炉里, 从此天人永隔。


    贺松风的五官抽动,沉痛缅怀,从紧闭的唇齿里闷出低低的二字:“好痛。”


    贺松风没有手机,联系不到张荷镜, 索性选择直接回去。


    路上的霓虹灯璀璨,路边一排排成列的小酒馆、清吧的明亮的灯牌把街区照成了白昼。音响隔着玻璃门往外喊出动次打次的流行舞曲,或者拍打吉他像拨动神经那样拨弄琴弦。


    但贺松风终归是不属于这份热闹的,他走在人群的边缘, 把身上的外套紧了紧,双手并在一起搓了搓,搓热后捂在口鼻深吸,再缓缓呼出。


    街景似乎被冷空气拂出一片灰白,吸气、呼吸仅是雾白。


    踏踏。


    是紧随身后的脚步声。


    贺松风的脚步顿住,猛地回头看去。


    身后的陌生男人被贺松风看得一愣, 但很快他就绕过贺松风继续往前走。


    贺松风回正视线,继续往前走。


    踏踏。


    依旧是脚步声。


    贺松风假装没听见, 继续往前走, 但突然一下毫无征兆地回头。


    踏踏踏踏——


    对方被贺松风打了个措手不及,显然没料到贺松风会杀个回马枪。


    发出密集、连贯的由近及远的逃窜脚步,像阴沟的老鼠。


    贺松风无法继续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猫抓老鼠的尾随游戏贺松风玩得太多了, 他决定循着脚步声找过去,然后斥责张荷镜——闹够了没有?


    贺松风逆着人群,义无反顾地顺着脚步消失的方向走过去。


    最后,他停在酒吧和酒吧之间的一条深色巷子的路口,这条巷子就像是另一个世界,完全的黑暗,没有一丝一毫的光亮,像深渊巨口般,静候无辜的小鱼虾自己钻进深渊里。


    贺松风凝视巷子的黑暗,意图从中看出些什么。


    他很确信,黑暗里有个人也在看他,对方那双眼睛就像黑夜里渐渐暗淡的星星,极难发现,需要专注的去看。


    有时候过分专注并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你无法判断这个黑暗里蛰伏的杀手是在愿者上钩还是蓄势待发。


    “谁在里面?”


    回答贺松风问题的只有穿堂而出的风声,凶恶地把贺松风的头发一并吹得舞起来,又急速地垂下来,随意地披在身前。


    黑暗里那双黯淡的眼睛依旧在目不转睛地盯着贺松风看,而且距离越来越近,他和贺松风几乎只隔着一条线明暗分界线的距离。


    极端的恶意呼之欲出。


    贺松风感觉到了,向后跌了一步。


    “你别再跟着我了。”


    贺松风想离开,就在他意图转身的瞬间,又立马把身体回正,掰回正对黑暗的方向。


    贺松风的出其不意,又让他捕捉到了从黑暗里刺出来的一双手!


    如果——如果贺松风没有及时转正身体。


    那么贺松风就会立马被这双手直挺挺拖进黑暗里。


    贺松风又后怕的退了两步。


    而那双手则如同缝隙里藏匿的蟑螂,在一眨眼间的时间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蟑螂就是蟑螂,即便消失了,依旧会给人造成巨大的心理阴影,恐慌不会因为蟑螂的消失而消失,反倒成倍的加剧。


    贺松风退后的时间里,两腿一软,身体失衡下坠。


    就在即将摔倒的瞬间,一双手从贺松风的背后摸上来,无声无息,犹如幽灵一般突然出现。


    贺松风惊叫一声。


    “怎么了?”是张荷镜的声音。


    毛骨悚然的感觉贯通贺松风全身,鸡皮疙瘩贴着手臂密密麻麻激起一片。


    贺松风非但没有感觉到安全感,还在张荷镜鬼影随行般的臂弯里吓到失声。


    阴影里那双手的主人不是张荷镜,那还会是谁?!


    这才是最吓人的。


    赵杰一是不是取保候审出来了?


    还是……还是周彪回来报复他了?


    还是有新的坏男人纠缠上他了?


    “程以镣呢?”张荷镜忽然问。


    “那里面有人,他盯上我了。”


    贺松风答非所问,他指着黑暗的巷子里,直勾勾地盯着看。


    张荷镜打开手机的手电,向里面照了照。


    但手电只够照亮巷口一小部分,更深处的黑暗无法设计,微弱的光芒勉强能打进巷子中部,隐隐约约能看见瘦高的形状,但无法确定那是一个人的形状。


    “我知道了。”


    张荷镜的面色陡然严峻,扶着贺松风的腰,尽快带他离开这里,“我会保护好你的。”


    第二天开学,在学校的时候被监视跟踪的感觉并没有减轻,令人恶心地注视感从四周的细小缝隙里打过来,和蟑螂一模一样。


    不过贺松风已经不打算和蟑螂继续纠缠,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呃啊……您轻点,温柔些对我。”


    贺松风在程其庸的办公室里,用着他们之间常用的姿势,趴在桌子上,捏着一张纸、一支笔,埋头在桌子上哆嗦着手腕写着什么。


    贺松风的身边还堆着一座小山高的A4纸,每一张都乌黑的写满了字。


    “啊恩……啊嗯……”


    贺松风把脑后的头发挽起来绕到身前,长发随着身体摆动的趋势,像杨柳树垂下的枝丫沙沙摆动。


    同样沙沙的,还有贺松风的笔。


    那张白纸甩上了不少湿漉漉□□,水渍晕出一圈圈堆叠缠绕的暧昧水色,贺松风粉白的细嫩手指点在纸上,小心翼翼擦过纸上水珠,不小心就擦到纸面的第一句话上去——【嘉林国际学院2026春季学期国际交换生计划交换学习报名表】


    “这张表……这张表是这样填吗?”


    贺松风停笔,手搭在桌子上敲了敲,示意程其庸停下来。


    程其庸干脆抱着贺松风转了个身,贺松风变成平躺的姿势,程其庸庞大的身躯如一座山,把贺松风的头顶遮了个严严实实。


    正当程其庸俯身低头准备亲吻贺松风的刹那,那张湿漉漉的报名表直挺挺怼到程其庸脸上。


    程其庸上手想抢想揉成一团,贺松风赶紧收回报名表,摆在自己脸上,在程其庸的注视下,报名表缓缓下移,同样他那张亮晶晶、湿漉漉的眼睛一点一点从程其庸面前露出来。


    贺松风的眼睛,像他身上香汗淋漓的身体一样亮亮的,水水的,带着浓郁的求饶意味。


    程其庸想和贺松风对视,就必定会看见纸上头行一排大大的字。


    “是这样写的吗?”


    贺松风像只小狗,呜呜嘤嘤的。


    程其庸不想在这个时候工作,执意要抢报名表。


    贺松风的手顺藤摸瓜缠上程其庸递过来的手臂,纠缠在一起,冰冷细腻的指腹擦动程其庸滚烫、涨大的手臂肌肉,搔动肌肉表皮暴起的青紫青筋。


    “抱我去椅子上,我自己动,你就抽一点点时间帮我看看嘛。”


    程其庸拗不过贺松风,抱起他,转而沉进办公椅里。


    自己动?贺松风才不要自己动。


    贺松风细长的双臂绕过程其庸的脖子,整个人乖顺地紧贴在程其庸的怀里,细腻的鼻息轻轻、柔柔的吹在程其庸的脖子上,把人脖子上外突的喉结吹得上下一跳一跳。


    紧接着,一只手点在程其庸拿着的报名表上,指着其中一栏,“这里这样写是正确的吗?”


    程其庸越看,眉头拧得越紧。


    显然这一封报名表不够令人满意。


    贺松风拇指按在程其庸的眉头上,帮人抚平,从鼻子里嗯嗯哼哼发出撒娇的声音:“帮帮我吧,我知道你最好了。”


    程其庸捏住贺松风的脸,往左右两边扯了扯。


    “真想把你的脸撕了,把你的真面目挂在太阳底下洗净晒干。”


    贺松风的眼睛挤出无辜的泪水,捂着红扑扑的侧脸,垂眸低顺将眼皮上的黑痣送进程其庸眼中。


    贺松风轻声嘟囔:“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用词用句不够正式。”


    “自我介绍里没有突出你的竞争力。”


    “还有……字迹扭曲。”


    贺松风没忍住,回了嘴:“你艹的。”


    程其庸的声音停顿,手掌掐着报名表又掐住贺松风的腰,粗糙的纸张磨红贺松风一线腰肉。


    紧接着,就是字迹扭曲的始作俑者被戳穿后,开始他疯狂的报复,这其中还有对贺松风说话不算话的惩罚。


    十五分钟?半小时?


    贺松风已经分不清时间,他浑身舒畅地挂在程其庸的怀里,手臂和腿都搭在椅子扶手上,四肢的尽头是体力透支到极端后失控的痉挛抽动。


    这时,贺松风看见程其庸还在盯着他的报名表看,忽然又拿起钢笔放到贺松风嘴边,示意贺松风动作。


    贺松风张嘴,咬下笔盖,含在唇中,压在舌下。


    本该闭眼喘息的时候,贺松风却舒畅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程其庸,我会在出国交换的名单里,对不对?”


    程其庸看过来的时候,贺松风挺起腰,舌头卷着笔盖伸出来,就在程其庸被勾得低头的瞬间,贺松风吐掉笔盖,舌头缩回抿起的笑容里。


    程其庸低头,陪着贺松风笑。


    甚至还用钢笔压在贺松风的脸颊上,写下两个字。


    【騒货】


    程其庸再抬头,笑容收敛。


    他盯着面前的报名表,仍在笑,只是笑得令人不适,后背发凉。


    但又刻意不让贺松风从下方捕捉到这份诡异。


    贺松风休息了一会,拿毛巾擦干净自己,穿上衣服回去上课。


    办公室里只剩程其庸一个人,他已经把面前的报名表反反复复的看了好多遍。


    其实程其庸骗了贺松风。


    这张报名表写得很好,简直是完美。


    很难想象,上个学期的贺松风竟然是一个连外教在说什么都不知道的乡下人。


    贺松风是聪明的,可以说是天才的,任何事情一点就通。


    如果让贺松风真的出国,那就代表彻底失控。


    程其庸盯着报名表名字一栏上的【贺松风】三个字,思绪越陷越阴暗、阴森。


    这时来收报名表的学生会走进来,双手按在文件堆的两边,问道:“会长,这里就是送去终审的全部报名表吗?”


    程其庸收敛面目,恢复平静。


    “嗯。”


    对方指着程其庸手里那张沾了水的报名表,疑惑地问:“那您手上的呢?”


    程其庸抬头,看着那个学生。


    在对方的注视下,面无表情地把贺松风的报名表折成两半。


    撕拉——


    从中撕开。


    程其庸又换个边继续撕,直到这张表再没有被修复的可能性。


    “那我先走了。”学生抱着一摞报名表送去终审。


    程其庸站起来,看见地上被贺松风吻过的笔盖,低下头审视了半秒钟。


    他抬腿,毫不犹豫地踩上去,直到它被彻底地碾成一堆粉砾。


    第44章


    【学校公告】【关于选派2026春季学期国际交换生计划交换学习计划——报名已截止】


    管理员:目前已将名单送往终审, 在名单宣布前,请勿相信任何非官方渠道散播的信息。最终解释权归嘉林国际学院校董事会所有。


    …………


    …………


    ——此贴禁回复,仅做通知——


    【爆】【无奖竞猜, 猜猜哪几位幸运入选】


    1L:有一位肯定板上钉钉的人选,我就不说是谁了,懂的都懂(戴墨镜)


    3L:谁长得漂亮就谁去呗, 呵呵, 为了这事我没少看他出没学生会大楼。


    6L:3L有病吧?又开始造黄谣了。贺松风本来就是学生会的成员,他去学生会办公楼怎么你了?


    14L:石砸狗叫,我可没说到底是谁,你怎么就先替你主子急上了?


    15L:就事论事, 只要贺松风申请,这个名单里一定会有他的名字。


    16L:支持楼上,论学习这一块学校还没人能和他竞争。


    20L:呵呵,又开始就事论事, 这种人能出国留学,只能证明他把那几个有钱人哄得很好,那些人都不想找他麻烦。


    …………


    23L:哎……有一说一,聊到那一位,就吵得不知天地为何物,证明他的确很吸引人, 不然谁会愿意在网上为low货丑人浪费时间争吵?


    26L:理中客又来了,出来互掐(拥抱)


    55L:谁来王者荣耀?


    论坛上吵得热火朝天。


    而舆论漩涡中心的主人公花了一个学期, 仍没有找到学校论坛的入口, 关于学校论坛的事情依旧一无所知。


    甚至,他现在连手机都没了,愈发不可能知道别人在网上如何议论他。


    晚自习的课上, 贺松风坐在班级角落里安安静静地温习功课。


    空调吹出呼呼暖风,但一双手还是冻得指节发红发紫,捏笔的姿势不当,指腹一度缺氧到苍白。


    下课铃一打响。


    升学班里跟贺松风有些交集的同学立刻围了过来,好几双纷纷撑在贺松风的桌子上,俯身靠向他,脸上绽出真诚的笑容。


    “贺松风,我们都赌你和班长被选上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班长?”


    贺松风抬头看去这群人指的方向,想起来被指的男人曾经帮他解围过。


    男人期待地望着贺松风。


    他就是为了邀请贺松风吃饭,所以把这一个班的人都邀请了。


    “对呀对呀,班长说他寒假工攒了笔钱,他要请客庆祝。”


    “现在就差你了。”


    “走吧走吧。”


    贺松风被人群簇拥,半推半就地到了校门口的烧烤店里坐下。


    他静静地看着这群人一路上吵闹的有说有笑,班长站在他身边,同样安静的陪着他走路。


    贺松风的表情从体面地轻笑,在意识到某些怪东西后,表情愈发趋近面无表情。


    他无心关注身旁人,而是始终用余光往身后扫。


    人群太吵了,贺松风无法精准从嘻嘻哈哈里捕捉那一声草莽地“踏踏”声。


    “我叫……”


    班长鼓了勇气想自我介绍,贺松风立马表情严肃地打断:“我不想知道。”


    贺松风的脚步一顿,迅速往身后看去。


    学校大道的两侧种满灌木与树丛,深绿的阴影如同一张恶鬼的巨嘴,吞噬它所能接触的一切细节,所到之处只剩一片空虚的黑茫茫。


    贺松风无法判断那个鬼是在左手的灌木,还是右手的树丛。


    但只能肯定在这里。


    等贺松风折正视线时,班长面露尴尬,手紧张地捏着耳朵紧紧地攥了好几下,耳朵都被他摧残得充血发红。


    贺松风看着班长,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刚刚太过刻薄。


    他抬手,手背扫过班长耳朵上的手,对方这才红着脸把手放下来。


    贺松风直白地说:“我们不合适。”


    他切断一切的可能性,甚至不给班长自我介绍的机会。


    “没、没关系,我们做朋友总可以的!”


    贺松风轻盈盈的笑,但显然注意力没有放在这个人身上,以至于对方做了自我介绍,而他完全没听见。


    这个和贺松风同为小镇做题家的男人,处处为贺松风维护,又不止一次的含蓄表达好感。


    看起来是个贴心又忠心的好男人。


    如果贺松风和他在一起——


    不可能的。


    贺松风自己先把这个可能性否决了。


    男人也好,女人也好,感情的不确定性太强了。


    说爱的不一定爱,但有钱的一定有钱。


    班长意识到自己没可能性后,选择安静的走在贺松风的身后。


    一群人涌进烧烤店里,烧烤店老板一看来了大单,连忙迎客,忙活点餐。


    “嘿嘿,老板大气。”


    “敬班长和贺松风一杯,以后发大财可不要忘了提携哥几个。”


    贺松风露出体面的笑容,端着一杯温水,将递过来的祝贺一一回应。


    几轮的敬酒结束后,桌上的众人便开始说胡话。


    “你知道为什么这个学期换班主任了吗?之前那个倒霉踩到没盖好的井盖,井盖一转,把他的小腿直接给拍得骨折了。”


    此话一出,惊起一阵倒寒,惹得大家纷纷伸手摸了摸自己小腿笔直的骨头。


    这时店里又走进来一群人,也是学生,也同样闹哄哄的,还带着酒味,似乎是隔壁酒吧喝完一场来这里喝第二场的。


    同时,贺松风感觉到熟悉的凝视感,他迅速朝那群人中间看过去,试图捕捉蛛丝马迹。


    而贺松风这桌仍在喋喋不休的讲个没完。


    “哎,我真是要感谢学校,今年寒假我回去一看,以前那帮同学全都被爸妈逼着结了婚,要不是有这个学校,我怕是这辈子都不知道大城市长什么样,更别说出国这种事情,爬出我们村都够呛。”


    “话说我也报名了出国交换,也不知道能不能让我走个狗屎运。”


    “学学我,我把锦鲤、金台寺、好运四叶草等等等等……全转了一遍!”


    “接接接。”


    贺松风听着他们说东说西的,心不在焉地捧着水杯小口小口的抿,脸上的笑容保持在同一水准线。


    一时间脸上的五官让贺松风产生了生疏的错位感,因为同时要注意的东西太多,他忙不过来。


    突然,话题扯到贺松风身上。


    “贺松风,我真羡慕你,长得又好看,成绩又好,大家都在说你的名字就在留学交换公示名单第一个呢。”


    直到那个人把这句话说了两遍,贺松风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是在和他说话。


    “谢谢。”贺松风礼貌地小鸡啄米式点了一下头。


    一桌人又兴冲冲接着畅享出国后的经历。


    除了班长和贺松风,这桌人里不缺成绩好的,他们互为竞争对手,但又互相祝福。


    由于第二天要上课,这一场烧烤只持续了短短一小时不到,酒也不过是沾了几口,有说有笑地回了学校。


    贺松风离开前,再一次转头看向旁边那一桌,试图寻找那如针如芒般刺人恶意究竟是谁散发出来的。


    结果那一桌人去齐齐地抬头,向他吹口哨,搭讪声如浪潮汹涌扑入贺松风的耳朵里。


    贺松风没找到。


    但他注意到这桌多出一个空位,但空位却有吃剩的碗筷,也就是说这个人是半路离开。


    究竟是谁?


    他要做什么?


    贺松风的世界天旋地转,这决然不会是一件好事。


    他是个不幸的人,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也只会是不幸的事情。


    贺松风像个游魂,脚步虚浮地回到寝室。


    程其庸在等他,他做了简单的解释后,补上一个吻算作道歉。


    贺松风在床上左右翻转睡不着,思来想去,坐起身把自己香软的小腹捂在程其庸的脸上,轻轻声向程其庸索要安全感:


    “你保证名单里会有我的名字。”


    程其庸亲吻他小腹最中间的那条线,鼻息喷洒,喉结颤动,呼出短促的两声笑,同时点出沉沉的三个字:


    “我保证。”


    与此同时,嘉林市的另一边。


    周彪捏着手机,在肮脏的酒吧巷子里烦躁地来回踱步,脚边是他一早就踹翻的垃圾桶,里面的污秽像僵尸,从桶里令人作呕地爬出来,越爬越多,快要爬到周彪身上。


    “妈的,出国?”


    “你也配?你他妈一个乡下来的表子你也配出国?”


    “不行,不能让他出国。”


    “毁了他,必须要毁了他,男人胯.下才是他该呆的地方。”


    周彪看着手机握紧的手机,鬼使神差地点进已经有半年没有更新的会员订阅群。


    【唉,想嫂子的第九十九个夜晚,想他。】


    【群主是退网还是落网啊?有没有知情人士能给个答案?】


    【早进去了,喏这是法律文书,判去哪关着都写的清清楚楚(附图)】


    周彪捕捉到了关键信息,一个极其阴险的点子在他的胸腔膨胀成无限大。


    他花了几天找关系,终于见到了赵杰一。


    周彪直接开门见山地说:“贺松风要出国留学了,这件事你知道吗?”


    赵杰一的表情陡然铁青,嘴角阴沉沉地颓下来,但没说话。


    周彪皱了眉头,手指顶在赵杰一的鼻尖上,恶狠狠:“别告诉我你会祝贺他。”


    赵杰一的声音疲惫地吐出来,像吐气,有气无力:“我不会做这种事,我不会再对不起他,我还想和他有以后。”


    “以后?”


    周彪好笑的复述。


    “他要是真的出国留学,等到你出狱,他就再没可能跟你有以后。他会成为你这辈子都够不到的存在,你现在起码还能跟他平起平坐,甚至……甚至你能逼他乖乖听话!”


    “贺松风是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遇到第二个的极品,你想就这样眼睁睁放过他?你舍得?”


    周彪冷笑一声,“别装了,别把牙咬碎了。”


    赵杰一眼皮往上抬,尽管穿着囚服剃着寸头,可那双眼睛却像是隐在污脏刘海下的惊悚下三白。


    如屠夫持刀,盯着案板上的生龙活虎的泥鳅,想的是如何一刀下去斩断头颅,挂在钩子上直挺挺把皮撕下来,再把身体剖成两半。


    周彪意识到赵杰一跟他一样不是善茬,对上频道后立刻露出森白的笑容,低声催促:


    “你想想办法,你有办法的。”


    这时狱警叩响门,走进来说:“时间到了。”


    说着,又进来两个狱警,架起赵杰一向外走。


    就在赵杰一即将越过会话室门槛的那一瞬间,他的嘴里冷不丁地冒出一个人名:


    “程以镣。”


    时间转到次日的傍晚时分。


    程以镣回到寝室时,推开房门一看。


    他的房间什么都没变,唯一变得就是他的电脑桌。


    鼠标没偷,键盘没偷,手机、平板都没偷。


    只有电脑被偷了。


    而那里面有贺松风的无.码视频。


    第45章


    嘉林市某栋公寓出租屋里, 屋内没有开灯,稀薄的灰白月光从半拉的床帘后扑进来,像死水沉寂在男人的脚边。


    屋子里唯一的光源是电脑的显示器, 坐在电脑前的男人点燃一支烟,深吸一口气,脊背深深地向后倒, 就像一具尸体, 直挺挺侵入椅背。


    廉价的椅子发出咯吱一声锐响,紧随而来的是屏幕里格外腻人的喘息声。不,不能用喘息来形容,应该是娇.喘。


    光是用耳朵听, 都能听出这声音里的香汗淋漓与肌肤相亲,耳朵当做眼睛,这声音是深粉的肉色。


    “妈的,真骚。”


    周彪一口气吸了半截烟入肺。


    皮带飒飒从腰间抽出, 随手甩在地上,敲出一声惊悚的脆响,像一把榔头高高坠下。


    他把烟草草捻灭在烟灰缸里,左手自给自足,右手拿出手机打开订阅群,把以前这些人意淫侮辱贺松风的话语翻出来, 当做下饭菜,配着视频一起吃。


    吃干抹净后, 餍足地重新点了根烟。他左手拿烟, 右手放在键盘的方向键上,向右快速地点了几下,又点了几下, 最后干脆没耐心地长按。


    一直向右边飞去的进度条,更像榔头,像一把仍处在高空坠落过程里的杀人凶器。


    下落速度太迅速,目标直指底下站住的无辜小可怜——贺松风。


    周彪关了电脑,静坐在黑暗里,咬着烟头发出渗人的窃笑声。


    风从窗户里灌进房间,灰茫茫的月光被吹得又往周彪的脚边靠近了一步。


    周彪盯着那一处不够清澈明亮的月光,脸上的笑容愈发的夸张起来,窃喜一转变成狂笑。


    他把椅子端到月光前,敞开了两条腿,把地上的灰白关押在他两腿之间。


    …………


    与此同时。


    程以镣焦虑的整夜没睡,盯着原本放电脑的书桌一角,空落落的像把他的心给挖空了。


    如果是普通的小偷,这屋子里值钱的完全会被顺手拿走,可是没有,对方目标明确的只选择了电脑,那就说明对方就是奔着程以镣电脑里的视频来的。


    能是谁?会是谁?


    从程以镣的视角看去,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太多太多,程其庸、张荷镜、周彪、赵杰一…………


    贺松风身边没有好人,所有人都想害他。


    程以镣思来想去,想不明白。


    他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给贺松风发了条短信,对方没有回复。


    他便开始整夜、整夜的刷新学校论坛,生怕下一秒钟就会刷出一条贺松风的裸.照。


    他比照片的正主还要不安担心。


    等到早晨的太阳从窗户刺眼的冲进程以镣的瞳孔,他因为焦虑不安而拧成一团旋涡的五官骤然散开。


    他深吸一口气,像要把肺都吐出来那样用力的把呼吸呕出去。


    轰一下,程以镣倒在床上,望着苍白的天花板像在欣赏贺松风毫无血色的苍白可怜。


    他伸出手,向上够。


    他开始笑,胸膛发出轰隆隆的声音。


    他的笑声里,夹杂了两个字,比他的笑声还要清晰,像被锐化过。


    他说:“私奔。”


    笑声戛然而止,程以镣深黑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天花板,就像一枚针孔摄像头的镜头片。


    他喉结上下轻动,一字一句,似威胁,似引诱的鼓动:


    “贺松风,事情已经发生了,难过是没有用的,我们一起想想如何解决。”


    “我们私奔吧。”


    “这座城市你已经待不下去了,你跟我走,我们两个去一个陌生的城市,你重新开始,我和你也重新开始。”


    “贺松风……贺松风……”


    说完这一切后,程以镣脸上的笑容一次如坠入深井后上浮的尸体,令人作呕的浮现。


    他从床上一跃而起,转头就着手准备跟贺松风的私奔,一边挑选地点,一边幻想和贺松风的二人生活。


    他甚至还想感谢小偷,为他和贺松风来了个全垒打助攻。


    第二天,程以镣在班上见到贺松风,他坐过去,只问:“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我给你发短信为什么不回?”


    贺松风缓缓扭头,同程以镣对视,轻声回答:“手机坏了。”


    “你怎么不跟我说?我给你买。”


    “嗯。”


    贺松风的目的达成后便不再和程以镣对视,而程以镣也对电脑被窃的事情闭口不谈。


    不过一小时,贺松风就拿到程以镣送的新手机,但是他没有接下来,而是指着手机盒,下命令:


    “你把购物记录给我看看。”


    程以镣把自己的账单拿到贺松风面前,贺松风轻咬指尖,蹙眉凝眸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确认是官网全新非二手,下单时间为一小时前,而且价格是实打实支出一万二后,贺松风才松口气,接下新手机。


    “你以为我是你那垃圾前男友啊?送个手机还是二手翻新机,笑死人了。”


    程以镣抱臂,眉眼高高的挑起,肯定地说:“贺松风,我是真的喜欢你,我绝对会对你好。”


    又是出国临近,又是新手机,贺松风这段时间心情很好,所以干脆把脸侧过去,被咬出一小块红痕的指尖按在脸颊上,示意程以镣可以亲一下这里。


    程以镣摆手,连声拒绝:“嘁,你又搞得跟青色交易一样,我就是想对你好,不要你对我回报什么。”


    “我不接受你的好感,我只接受拿身体跟你换好处。”


    贺松风再次直白地拒绝程以镣。


    眼见着程以镣的脸色由红转铁青,贺松风仍执拗地把好意当成交易,所以他主动在程以镣脸颊上亲了一下。


    一码换一码,互不相欠。


    于是程以镣的脸色愈发的阴沉,明明被贺松风主动亲该是一件美滋滋的甜事,但落到程以镣的脸上,就像被甩了一耳光,把程以镣的感情扇得一文不值。


    上课铃响。


    贺松风要收拾东西去另一间教室继续上课,当他站起的那瞬间,程以镣却突然拽住他垂下的手掌,紧紧攥住。


    程以镣紧紧地追问:


    “那私奔呢?如果我带着你私奔,你打算用什么换?”


    贺松风的脸骤变,瞳孔震颤。


    他不明白为什么程以镣会在明知自己要出国交换的这个节点,冷不丁冒出这一句话。


    “程以镣,你想做什么?!”


    贺松风的声音陡然破了音,敏感的情绪不安的向外发散。


    “你是不是对我做了什么?”


    贺松风的声音一转又干枯沙哑。因为过于不安,喉咙眼紧缩成一个小眼,声音就从细窄的小眼里往外爬。


    贺松风重新坐下,主动地裹住程以镣的手,惊恐地瞪着程以镣,似哀求似恳请地低低的念说:


    “请不要再伤害我,起码不能是这个事情。”


    “…………”


    程以镣的喉咙也开始发出咔咔的生锈声,他清楚贺松风出国梦的结局注定是悲剧,可面对眼前破碎成一滩涟漪的贺松风,他无法把事情说出来。


    那会伤害到贺松风,只会让贺松风更加崩溃。


    可不告诉贺松风,也不过是让贺松风的崩溃延后。


    程以镣提了个笑容出来,捏捏贺松风紧张到发抖的双手,故作轻松地笑嘻嘻:“没有,我随便问的。但是万一呢?万一名单上没你,你就跟我私奔了呗。”


    “名单上怎么可能会没有我?我的成绩这么好,我又和你哥有关系…………”


    贺松风这话说出来以后,他自己也有些没底,声音从喉咙里爬到鼻腔里,嗡嗡的叹出来。


    程以镣提了口气,一句话悬在嘴边,但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他想说的是:“难道我哥就可信?”


    以程以镣对程其庸的了解,贺松风的报名表只要经过他的手,这事就不可能成。


    但最终程以镣还是选择隐瞒。


    程以镣轻轻地把贺松风拉进臂弯里,轻轻地抱住,轻轻地安慰:“我真的只是随口一说,你别太敏感。”


    一向大咧咧的程以镣头一次轻成一捧风,生怕语气、动作重了哪怕一点点,就把手掌心里捧起的这抹风吹跑。


    “对不起,让你不开心了。”


    程以镣的声音闷了下来,“真的很对不起,我太蠢了。”


    贺松风的眼睛很亮,亮得不正常了。


    像一面被打碎的镜子,浮出太多近似涟漪的裂纹,把这面水汪汪的镜子分割成数个泪滴。


    这样的依偎持续不到半分钟,贺松风直接推开程以镣,撇清他和程以镣所有的联系,站在一旁双手捏在衣角上来回擦。


    贺松风深吸一口气,重重吐出。


    硬生生把泪意憋了回去,面无表情地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平静地向着下一节课的教室走去。


    但惊恐的余韵仍在细小的喉咙眼里翻涌。


    他失了声。


    贺松风的日子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又过了几天,一切都维持着表面的风平浪静。


    程其庸搂着他入睡,程以镣同他牵手告诉他没事的,张荷镜说他已经安排好了一切。


    可贺松风仍旧终日忐忑着,不断地念着那句:万一呢?万一呢?


    贺松风在他不幸的人生里,悲剧就像他不断生长的头发,深深寄生在身体里,汲取他所有的生命力,非要用不幸把他逼死才好。


    【学校公告】【关于选派2026春季学期国际交换生计划——入选人员名单公布】


    以下入选人员名字,均以上学期年末考试综合评分进行排序:


    董才捷


    湛前


    周弘致


    宋坊


    朱鸿畴


    ……


    ……


    …………


    此人员名单将在明日早晨六点统一公示于学校公告栏处,最终解释权归嘉林国际学院校董会所有。


    发帖时间:22:04


    ——此贴禁回复,仅做通知——


    【新】【贺松风这种人也配入选出国交换的名单吗?贵校到底是怎么审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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