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我可以追你吗
吃完午饭, 两人各自找了距离很远的地方睡午觉。
下午兴趣班只有一节课,谢乔乔敷衍完小孩子之后,开始逛少年宫里的其他兴趣班。
她以前没有来过少年宫。直到高三, 谢乔乔才进入到正常的学校开始上学, 在此之前她几乎没有任何和人群相处的经验。
找到了游泳兴趣班, 谢乔乔去问报名处的人要了一张申请表格,拿到旁边去填。
这里的兴趣班要交费, 谢乔乔也不知道它教得好不好,就先报了一期寒假班试试。她填表格的时候,放在一边桌面上的手机就不停响起特别关注的信息提示音。
但是谢乔乔完全不理会, 自顾自填完表格,才拿起手机看张雪霁给自己发了什么。
【张雪霁:这边寺庙里还卖护身符, 我批发了两袋, 这个有用吗?】
【张雪霁:有逢考必过符,你要不要?】
【张雪霁:我看见卖发绳的了,他们说这个发绳开过光, 可以保佑人不生病的。】
谢乔乔看了眼张雪霁拍照发过来的照片, 上面是一个木编篮子, 里面放着很多发绳。
寺庙里经常有卖这些的,还有手链坠子什么的。其实效果不大。
谢乔乔把张雪霁发过来的发绳照片下载保存, 编辑圈出自己喜欢的两条,重新给他发过去。
【谢乔乔:要逢考必过符。】
【谢乔乔:要这条和这条。】
【张雪霁:OK柴犬.jpg】
【张雪霁:你在家里吗?】
【谢乔乔:在兼职。】
【张雪霁:几点下班?我给你送过去,还能顺便一起吃个晚饭, 我朋友推荐给我一家特别好吃的烤肉店, 优惠券今天晚上十点过期,再不吃掉就不能用了。】
烤肉——会不会太罪恶了一点?
这个念头只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谢乔乔回了个‘好’字, 告诉他自己现在已经下班,然后起身把填完的报名表格交上去。
交完表格,谢乔乔和戚忱在少年宫一楼休息厅汇合。
戚忱背着贝斯,焉焉的说:“花铃月给我发消息说她晚上要加班,没空带我们去吃饭——你晚上吃什么?”
谢乔乔回答:“约了人。”
戚忱一下子大为惊奇,连被小孩和小孩家长所折磨的疲惫都消散了许多:“约人?约了谁?你约别人还是别人约你?”
谢乔乔不想回答他,所以假装没听见,坐到公共长椅上开始看书。戚忱凑过去看了一眼她手上的书,很厚的英文原著,看不懂。
他英文还可以,但没有到能流利阅读的地步。
深知谢乔乔不理人的时候是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会给的,戚忱放弃了刨根问底,拎起自己的背包站起来:“那我先走了,你记得给我拼多多砍一刀啊,就差你了。”
谢乔乔道:“那是骗人的。”
“怎么会!”戚忱很严肃,“拼多多说过我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谢乔乔又不想理他了。有时候男人和男人的差距大到像是拳套鲨鱼和边牧犬,令人匪夷所思。
戚忱走了,休息长椅上就只剩下谢乔乔一个人。她终于可以安静的看会书,思考怎么把这页内容翻译成中文了。
*
“上次那家凤梨牛肋的券有没有?”
张雪霁问出声的时候,手已经开始翻颜乐章的包了。颜乐章大为震惊,两手努力护住自己辛辛苦苦累积下来的各店优惠券——但还是被张雪霁从里面抽走了烤肉店的半价优惠券。
这是颜乐章在那家烤肉店打工做到小组长的时候,借职务之便自己拿的。
眼看抢不过张雪霁,颜乐章大为悲愤:“都说了生儿子一点用都没有!”
张雪霁懒得理他,道:“下周一请你去吃,菜随便你点,单我买,券我拿走了,另外有用。”
颜乐章立刻见风使舵:“但是话又说回来了,俗话说得好,人还是应该有一个儿子……”
张雪霁勾住他脖子使劲往底下压,在颜乐章一连串‘脖子断了脖子断了’的哀嚎声中,他冷酷无情道:“逆子!谁准你以下乱上?反了你!”
天气太热,两人很快就不想再动拳脚,和对方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各自占尽嘴上便宜。
颜乐章拿着街头传单发的男科医院塑料扇子猛扇风,看着道路两边的关公浮雕壁画——他今天轮休不用去兼职,被张雪霁拉出来逛关公庙。
也不知道张雪霁哪根筋不对,大热天的不好好呆在家里琢磨他的论文,要跑到外面来看关公庙。
不过最近变得奇怪的也不只是张雪霁。
最近的天气也很怪,要么是架势要淹死人的大雨,要么是架势要晒死人的太阳。就连他们系里都出现了怪事。
颜乐章当做八卦随口和张雪霁谈起:“迷信点也好,有些东西科学还真说不清楚。就敏思楼负一层你知道吧?存放大体老师的那层。”
张雪霁正在手机上打字,闻言手指一停,抬起头来:“负一层怎么了?”
颜乐章道:“存放大体老师的那间教室墙壁上破了个洞。”
张雪霁一愣:“破……破了个洞?”
他还以为是监控拍到了他和谢乔乔的影子。
颜乐章点头:“对啊。而且不是那种裂开的小洞,像是什么很尖锐的东西穿透留下的洞,你说怪不怪?负一层墙体一直维护得挺好的,连裂痕都没有出现过。”
“不过敏思楼的电梯倒是莫名其妙的自己好了。以前电梯一到三楼就会晃一下,有毕业的师兄师姐说如果身体不好的人单独坐那部电梯,它升到第三楼就会不走了……”
张雪霁眼皮跳了跳,想到那个女鬼也是从货梯里走出来的。他忍不住问:“传闻是真的吗?”
颜乐章摊开手耸了耸肩:“没注意过,我几乎不生病。不过电梯每次升到三楼就会自己莫名其妙晃一下倒是真的。”
“向上面报修了好几次也没修好,最近自己就好了。”
张雪霁发给谢乔乔的消息终于得到了回复——虽然中间隔了很长时间。但他已经习惯谢乔乔回消息不及时了,而且谢乔乔这不是也回复他了吗?
又不是没回!
张雪霁买了谢乔乔圈出来的那两条发绳,又从自己批发的一堆护身符里面挑出最贵的那枚‘逢考必过’。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看得颜乐章目瞪口呆:“你疯了?就一条皮筋外面编一根红绳子挂两块玻璃球敢卖六百块,你也买?你钱多的话为什么不发给我?不知道我是国家指定贫困帮扶对象吗?”
张雪霁从口袋了抓了一把护身符塞给颜乐章:“喏,别说爸爸不爱你,这玩意儿好歹一张五块钱,以后上解剖课戴一个,辟邪哈!”
“我有事得先走了,你自己打车回去吧!”
张雪霁边说话边倒退着跑,等说完这句话之后人已经跑出去快十米了。
颜乐章在后面骂他,不过因为隔得有点远,张雪霁没听清楚他骂了什么。张雪霁也不在意,他现在心情很好,启动车子后把那堆护身符全部扔进置物柜里。
想了又想,张雪霁还是从里面认真挑出一枚出入平安,挂到自己的车子上,并双手合十很虔诚的对着护身符拜了拜。
按照谢乔乔给的定位一路开车到少年宫,张雪霁下车时被太阳晒得眼睛一眯,仰起头看了看面前高大的建筑物。
少年宫一楼的休息厅冷气开得很足,入口处有清晰的平面示意图,屋顶上也到处垂挂下引路牌。
休息区的空地上有积木屋,很多小孩在跑来跑去,声音吵得像几百只小狗在汪汪叫。
张雪霁在汪汪叫的小狗之间找到了谢乔乔——她今天扎的是单马尾,用的仍旧是上次张雪霁在泰餐店给她要的那根皮筋。
周围吵吵嚷嚷,但谢乔乔好像永远不受外界环境影响,仍旧坐在休息长椅上认真的看书。
张雪霁走过去想要和她打招呼,还没来得及开口,谢乔乔就合上书站起来。她抬起头看了张雪霁一眼,将厚实的外语书籍放进书包,然后穿过吵闹的小孩和花花绿绿的积木建筑群,走到他面前来。
谢乔乔道:“走了。”
张雪霁慢半拍的反应过来:“啊——哦!你什么时候看见我的啊?”
谢乔乔回答:“你一进门我就看见了。”
张雪霁感觉不可思议:“可是我都没有看见你抬头,是不是那种,高手的第六感?”
谢乔乔指着对面光滑可鉴的瓷砖墙壁:“坐在那边椅子上,可以通过墙壁倒影看见从正门进来的所有人。”
张雪霁:“……”
好科学的方式。
“啊对了,你刚刚看的是什么书啊?我看上面都是英文,是你们专业的作业吗?”
谢乔乔摇头:“不是专业书,一本英文的爱情小说。”
等到了车上,张雪霁打开置物柜,把里面包装好的礼品袋递给谢乔乔:“赔你的发绳,还有说好的逢考必过。”
谢乔乔说了‘谢谢’,接过礼品袋打开:发绳是她圈起来的那两条,但重点是逢考必过的护身符。
快要期中考了。
她把逢考必过的护身符挂到书包拉链上,双手合十很认真的对着护身符拜了拜。
张雪霁选的那家烤肉店很好吃,尤其是季节限定的招牌菜凤梨牛肋,配合他熟练的烤肉技巧——淋了酱汁的牛肋块,烤熟后甜软多汁的凤梨肉。
谢乔乔第一次用烤肉的方式吃凤梨,感觉像打开了新世界。她往手机备忘录上记下这家店的名字,以方便自己日后二次光临。
张雪霁道:“除了凤梨,苹果和橘子也可以烤着吃。我家里有烤水果的暖炉,等天气变冷的时候就可以烤了。”
谢乔乔:“只有天气变冷的时候可以烤吗?”
张雪霁解释:“夏天也可以烤,但是夏天开烤炉太热了,偶尔在外面吃一下还行,在家里烤是真的有点难受。”
张雪霁显然已经这样试过,因为他在说话时露出了回忆起不好的记忆的那种表情。他用夹子把熟透的肥牛卷扒拉到一起,然后全部夹进谢乔乔面前的盘子里。
谢乔乔吃了个半饱,肉已经都烤完了,张雪霁在往烤盘上放一些蔬菜。
店内有开空调,但毕竟是烤肉店,即使开着空调,也有点燥热。张雪霁热得把袖子卷到肩膀上去了,微微低着脑袋在很认真的烤蔬菜。
从烤盘上升腾起来的,扭曲的热气,隔在两人之间。谢乔乔透过那层热气看张雪霁的脸,他的脸也飘飘忽忽,像是嘻哈镜里的成像。
轻微的饱腹感让谢乔乔有点懒洋洋的,目光放到张雪霁脸上之后就懒得挪开了。
她想张雪霁实在是个很不错的人,又会做饭,又会烤肉,还会找到好吃的餐厅。
会做这些事情的人不止有张雪霁,但是只有张雪霁特别会讨人喜欢——他有一双擅长装可怜的,小狗一样的眼睛。
吃完饭,结账的时候张雪霁掏出那张半价优惠券,收银员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头一次看见打折这么狠的优惠券,但核对之后确实是自家的,只好老实认下。
烤肉的气味粘人,走出烤肉店后谢乔乔总能闻到缭绕自己周身那股浓郁的烤肉香气,有的来自她身上,也有的从张雪霁身上飘出来。
两人并排走在开着冷气的商场道路上,周围人来人往,张雪霁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一看四周环境,他又把嘴闭上了。
回到小区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小区靠外一圈都是别墅区,要走到小高层需要步行好一段距离。
道路上的路灯全部亮着,昏黄灯光穿过行道树枝叶,在地板上铺展开重重叠叠的光影。夜风穿过道路,风是热的,又带着隐约的植物的香气。
道路上散步的行人三三两两,都保持着较远的距离。但谢乔乔和张雪霁是并行的,蝉鸣声就响在她们头顶,时不时还有风吹树叶的哗啦声。
这里人少,安静,两边的绿化带又栽种有很多植物,非常适合散步和夜聊——张雪霁深呼吸,摸了摸自己裤子口袋里的幸运瓶盖。
“乔乔你有男朋友吗?”
谢乔乔正在发呆,冷不丁听见张雪霁说话,偏过脸看了他一眼:他看起来很紧张,脸上的肌肉紧绷,但是耳朵红红的。
大概是热的。这个夏天真的太热了,连太阳落山之后吹来的风都是热的。
谢乔乔收回目光,回答道:“没有。”
她没有问张雪霁为什么问这个问题,谢乔乔从来不问多余的,没有必要的问题。
张雪霁脸上的紧绷松掉了一些,补充道:“那好巧,我也没有女朋友。”
谢乔乔再次瞥了张雪霁一眼,不懂他为什么说废话。
张雪霁低头踢着自己脚边的石子,声音变低了一点:“暴雨那天,我给你贴创可贴的时候说的话——你有听清楚吗?”
谢乔乔对那句话很有印象,马上记起来了:“你说你对我有好感的事情吗?我听见了的。”
张雪霁重新变得紧张起来,目光盯着自己面前的地面:“那,那你怎么想?”
谢乔乔:“当然是用脑子想,人还有第二个思考器官吗?”
张雪霁被噎了一下,停下脚步,有点无语的看着谢乔乔。他停下脚步,谢乔乔也跟着停下脚步,疑惑的看向他。
目光接触的瞬间,张雪霁重新变得不好意思起来。
“我不是问你用什么器官想!我的意思是——”他咽了咽口水,目光重新变得飘忽起来,“我的好感会让你感到困扰吗?我做的事情会让你觉得讨厌吗?我……”
他飘忽的目光聚拢回谢乔乔脸上,温热夜风吹得两人衣角都在晃动,张雪霁颧骨上弥漫开红晕,绯红颜色像火焰一直烧到他的脖颈上。
他在谢乔乔面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像是开了倍速的番茄成熟过程。
“我——我可以追你吗?”
张雪霁好紧张。谢乔乔站在他对面,都能听见他的心跳声,他眼睛睁得圆而明亮,如果他有尾巴的话,现在一定摇得很快。
为什么要紧张?
谢乔乔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他,忽然上前一步。她的动作带动气流,温热的空气像甜酒拂过张雪霁手臂,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突如其来凑近时,垂落肩膀的发丝被气流带动,拂过了自己手臂。
像蛛网捕住了猎物。
近距离的四目相对,谢乔乔目光往下移一点就能看见青年脖颈上因为紧张而滚动的喉结。
这就是喜欢吗?可是谢乔乔发现自己既没有心脏跳得很快,也没有像张雪霁那样紧张。
“抱歉,”谢乔乔真心实意的为此感到歉意,“我好像没有那么浓烈的感情。”
张雪霁愣了愣——谢乔乔宽慰他:“这不是你的问题,你已经很可爱了,但是我感觉不到。我没办法像你们——像普通人一样产生感情,我对你有好感,但是并不像你喜欢我那样喜欢你。”
张雪霁刚耷拉下去的眉毛一下子扬了起来:“你对我有好感?!”
微薄的沮丧酸涩瞬间一扫而空,小狗的眼睛重新变得亮晶晶起来。
谢乔乔不懂他的情绪为什么变化这么快,但还是点头:“你很讨人喜欢。”
张雪霁一鼓作气的追问:“所以你不讨厌我来找你玩,找你一起去吃饭,对吗?”
谢乔乔承认:“不讨厌。”
张雪霁:“那你也不讨厌我给你撑伞,送你礼物,或者给你做饭对吗?”
谢乔乔持续承认:“不讨厌……”
她尾音未落,张雪霁向她微微弯腰。两人之间的身高差骤然被抹平了很多,青年身上暖和活泼的橙花香气充斥着谢乔乔的呼吸。
她平静无波的眼瞳有些微的变化——气味入侵也是入侵的一种,超过安全距离的靠近,味道,微妙的侵略感。
夏日的夜晚真的是太热了。
张雪霁脸上露出灿烂的笑来,深陷的酒窝和明显的虎牙都露出来,确实可爱,但并非无害。
“所以你也可以接受我追你,对吗?”
谢乔乔往后退了一步,些微的波澜迅速平静,她反问:“你追我的话会做什么?”
张雪霁仍旧保持弯腰和她平视的姿势,道:“带你去吃好吃的,给你送礼物,了解你的性格,爱好,学业,兼职——然后讨好你,取悦你,让你比现在更喜欢我。”
谢乔乔想了想,有点困惑:“就这些吗?不在楼底下摆玫瑰花和蜡烛,在我外出路上尾随,把我堵在楼梯口强吻吗?”
张雪霁:“……玫瑰花和蜡烛倒是可以,但是后面两条是犯法的吧?”
谢乔乔诧异:“但是电视剧上是这样演的。”
张雪霁深呼吸,闭上眼睛,睁开眼睛,严肃道:“会尾随别人的那叫痴汉,应该报警把他抓起来。会把没交往的人堵在楼梯口强吻的那叫性骚扰,应该给他一拳然后报警把他抓起来!”
谢乔乔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看来是电视剧的问题,总是拍出错误的情节来引导别人,鬼片也是。”
张雪霁想到了自己和谢乔乔上次一起去杀鬼的经历,顿时对谢乔乔这句话万分赞同。
两人一起乘坐电梯回到27楼,在走出电梯时,谢乔乔忽然开口:“你现在在追我,是不是就会包容我犯一点小错?”
这话题突兀,想到刚才谢乔乔提到的电视剧情节,张雪霁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他谨慎小心道:“犯法吗?”
谢乔乔思索片刻,面无表情的用食指和大拇指比出很小的一截距离:“微微犯。”
张雪霁:“……对谁?”
谢乔乔:“你。”
张雪霁一下子松了口气,摆手:“那没事,只要不是刑事案件就行。”
张雪霁都说没事了,谢乔乔就更加无所顾忌,直接道:“我在你家里装了监控。”
张雪霁刚松掉的那口气顿时梗在喉咙里,差点把他噎死。
他沉默着和谢乔乔对视,自己的脑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见了什么。然而谢乔乔看起来并不是在开玩笑,因为她被张雪霁盯了十几秒,也丝毫没有改口的意思。
张雪霁恍恍惚惚开口:“什么意思?在我家里装了监控?你在我家里?装监控?”
她有这个爱好?会不会太超过了一点……啊不过对象是自己的话好像也不是很难接受……
谢乔乔云淡风轻道:“字面意思,我从阳台翻进你家,在各个角落都装了监控。至于原因我暂时不能告诉你。”
因为花铃月说了这个事情要保密,如果张雪霁知道了会被她们部门约谈。
“不过我最近已经知道这是违法的事情,所以等会我就会去你家把监控拆掉,不用担心。”
张雪霁嘴巴微微张开,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再说一遍,你从哪里进我家装的监控???”
谢乔乔不理解,但照做:“从阳台翻进你家装的监控。”
张雪霁:“我们这里是27楼。”
谢乔乔歪了歪:“所以?”
张雪霁:“……”
他再度清楚意识到了谢乔乔身上异于常人的部分。
不是性格差异,而是一种社会化不足而外露的差异,但也是这种差异在吸引着张雪霁。就像钢筋水泥森林里长大的人类明明自身很脆弱,却总是向往辽阔无边的草原和危险林立的森林一样。
人总是向往自己的对立面,从小到大顺风顺水的天才学生理所当然被神秘侧缺乏社会化的少女吸引。
张雪霁只花了两三秒就消化并接受了这件事情。他思索片刻,提问:“你会看你装的监控吗?”
谢乔乔点头:“看的。”
张雪霁:“……昨天晚上也看了吗?”
谢乔乔:“看了一点。”
张雪霁很想问她有没有看见自己收起了那两条发绳,但是面对谢乔乔那种毫无表情的脸,他又有点问不出口。
叫家政的事情张雪霁倒是不担心,因为昨天他确实喊了家政上门打扫卫生。
谢乔乔站到张雪霁家门口,敲了敲他家的门。敲门声打断了张雪霁复杂的心绪。
谢乔乔:“开门吧,我去把监控都拆掉。”
免得下次见面,花铃月唠叨她。
张雪霁输入密码,也没避着谢乔乔。门打开之后,他握着门把手迟疑了一下。
最后他还是没有忍住,问了出来:“你还有在别人家里装过监控吗?”
谢乔乔摇头。
张雪霁:“这样哦——”
他一下子放心了,心放下去之后人也变得平静,有种被发现的话那就被发现了吧的活人微死感。
谢乔乔在玄关处脱了鞋子,直接踩上里面的木地板,并摆手示意张雪霁不用给她找拖鞋了。张雪霁站在原地看着她从墙壁挂件上拆下监控,从顶灯上拆下监控,很快就有二十几个微型监控器堆积在了茶几上。
谢乔乔解释之所以一个空间装这么多,是为了多角度的观察。
收完监控谢乔乔就回自己家去了,她还有书没看完。而张雪霁也还有论文文献要看,所以没有留谢乔乔。
第二天的中午,谢乔乔接到花铃月电话,两人在泰餐店碰头——店就是谢乔乔上次推荐给花铃月的那间店,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一起在场的还有戚忱。
三人先吃完了午饭,花铃月从背包里拿出两份资料分给二人。
谢乔乔打开资料粗略扫了一遍,发现是自己上次和花铃月提及的临床女鬼一事。
花铃月道:“我带人去收集了现场残余的灵,可以确定是有过伤人前科的恶鬼。”
戚忱抬起头:“资料上写着目前统计出来的受害者有三个人,就没有人报警吗?”
花铃月解释:“并不是很强的鬼,她只能影响气场贫弱的人,其他气场正常的人连看都看不见她。”
“而气场贫弱的人大多自身身体有着强烈的缺陷,比如严重的先天性疾病,或者刚从死门关回来十分虚弱,这类人死了也很容易被误会为自然暴毙,并不会当做案件来处理。”
不是找不到凶手的诡异案件,也就不会被上报到特殊民俗研究部——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花铃月:“通过调查,对比,我们最终确定了被乔乔超度的恶鬼就是临床01届学生阮诗婷。”
谢乔乔和戚忱动作很同步的开始掰手指计算01届是几年前的学生;她们两心算能力都有点不太行。
花铃月看得很想笑,但是强忍住了:“别算了,是十五年前的事情。阮诗婷确实有因为学业压力过大不堪承受从而投湖自杀的行为,但是当天晚上人就救了回来。”
“因为自杀而保研则是论坛谣言,她在自杀之后又复读了一年才成功上岸,取得硕士学位后在同心医院外科就职。”
谢乔乔将看完的资料放到桌子上,“她的肉身还活着,魂魄却是死人的状态,有别的东西占据了她的身体。”
花铃月点头:“没错,就是现在无法确定,占据她肉身的是其他恶鬼,还是擅长这方面的妖怪。”
说完,她看向了戚忱——在场三个人,花铃月是普通人,谢乔乔是野路子,只有戚忱是正儿八经捉妖世家养出来;虽然他家现在就剩下他一个人了。
戚忱放下资料,道:“得去看看本人才能确定。”
花铃月微笑,拿出自己手机在两人眼前晃了晃:“我已经在网上挂完号了,走吧,去看看这位阮医生的真面目。”
花铃月带着戚忱进去医院了,谢乔乔手腕上缠着方孔铜钱的红绳,被放在医院对面的奶茶店待命。
她点了一杯草莓雪顶,坐在太阳光能照到的位置,一边看书一边等待消息。很久不联系的出版社给谢乔乔发来了微信,头像丑不拉几的主编发来很长一段话。
谢乔乔滑动手机屏幕扫视,自动忽略掉那些没用的废话,提取里面的有用信息——她上次交过去的试读翻译稿件被毙了。
主编觉得她翻译的名字不太好,没有噱头,建议她把书名改得更符合大众口味一点,并给了她一些参考书目。
谢乔乔看完一堆‘火辣之夜’‘埃及艳后’的参考书目后,给对方回了【你是傻逼】四个字,然后把他拉黑了。
她尝试做外文翻译也有好几年了,钱是没有的,遇到的傻逼是成堆的。
谢乔乔没心情看书了,合上书本叹了一口气,心想:卢清华她们说得对,文科真的好难找工作。
她还没有毕业呢,就要靠主业来养专业了。
奶茶店玻璃门旋转,外面的热气和花铃月戚忱一起进来。
花铃月收起遮阳伞,在前台点了两杯奶茶,坐到谢乔乔身边。
她压低声音:“确定是妖了,今天和明天先跟踪背调一下——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谢乔乔猛吸一口草莓雪顶,面无表情鼓着脸颊:“没有。”
她才不会因为傻逼而心情不好。
傍晚开始下小雨,在晚上的某个时间点,缠绵小雨毫无征兆的突然变成了倾盆大雨。
张雪霁视线从电脑屏幕上移开,捏了捏自己酸胀的眉心,侧过脸看向窗户外面噼里啪啦的暴雨。
窗户外面的景色全部都被暴雨模糊,同教室的女生站起来往外看,‘哇’了一声后又缩回脑袋:“好大的雨!”
她们这个专业到研三之后也没多少学生了,还研究一个方向的那就更少了,这个点还留在教室的也就九个人。
张雪霁放松完眼睛,拿起手机看了看——距离他发给谢乔乔的上一条消息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谢乔乔还没有回复他。
真奇怪,在忙吗?平时虽然也不回消息,但是三个小时也差不多该回一个句号了。
张雪霁把窗外的暴雨拍了一张发送过去给谢乔乔,但是谢乔乔还是没有回。难道是已经睡觉了?
张雪霁把手机倒扣回桌面,叹了一口气,不自觉开始转笔。
还是对乔乔不够了解——要从哪里开始下手比较好呢?这种事情就和解题一样,公式错误的话答案也会错误,就算推导过程写满试卷也不会得到半分。
眼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张雪霁把电脑合上放进书包,跟教室里的其他人打了声招呼:“我先走了,明天见。”
“外面雨这么大,你带伞了吗?”
张雪霁拍了拍自己的背包:“放心,带了的。”
有了上次在敏思楼的经历,加上他通过观察得出谢乔乔不爱随身携带雨伞的结论之后,张雪霁不仅每天都记得带伞,而且还带两把。
他怕淋湿电脑,特意将背包背在前面。穿过学校积水的人行道,被雨淋湿的红绿灯,花纹方块地砖有几块松动了,张雪霁从上面踩过去,地砖噗叽一声摇晃,污水从地砖边缘溅到他裤腿上。
小区绿化带旁边那条河因为这两天断断续续的暴雨而涨水了,往下流淌的气势很波涛汹涌,水流声和暴雨声不相上下。
张雪霁在跑道上面的人行道上停住脚步,撑着伞往底下看。
一个披着雨衣,背影略显瘦小的人蹲在跑道围栏旁边。
他沿着阶梯走过去,大声喊道:“不要站在那边!掉下去了会很危险!快点上来!”
看背影感觉是附近的小学生,也不知道为什么半夜不睡觉跑到外面来。
张雪霁喊了两遍,对方也没有动。他觉得有点不对劲,谨慎的走下台阶往对方那边靠近了一点。
穿着雨衣的人突然摘掉了雨衣帽子,张雪霁得以看见对方迅速被雨水打湿的脸。
他吃了一惊,三两步跑过去,将雨伞举在对方头上:“乔乔?你怎么会在这?”
谢乔乔:“刚结束兼职,回家路过,然后看见了这个。”
她指了指栏杆底下的水面——张雪霁低头看过去:谢乔乔单手握着她那把桃木剑,剑身浸进了水波汹涌的河面。
一只毛发湿透的松鼠正紧紧抱着她的桃木剑,才没有被河水冲走。
谢乔乔开口:“我想用桃木剑把它捞起来,但是它太胖了,没有水的浮力,它就抱不稳桃木剑,会掉下去。”
“它原本在那边的,刚刚掉下去了一次,被冲到这里来了。”
谢乔乔指了指上游的一个位置,刚才肥松鼠被瞬间冲出去五六米。幸好她跑得快,及时跑到松鼠前面,用桃木剑把它拦下来了。
她说话时,张雪霁举着伞在她旁边蹲下来,降低两人之间对视的高度。
“现在僵住了。”谢乔乔垂眼,看向河水里瑟瑟发抖的松鼠,语气还是像一潭死水那样不起波澜,“我只能这样拦住它,暂时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做。”
张雪霁探头看了一眼水位,把背包放到谢乔乔旁边,再将雨伞放到谢乔乔空着的那只手上。
“我来试试——我会游泳,不用担心。”
他安慰了谢乔乔一句,握住围栏用力晃了晃。确定完围栏的承受能力后,张雪霁单手撑着围栏翻过去,踩着围栏底下的墙壁缓缓往下挪。
目测到距离差不多了,张雪霁松开一只手去掐住肥松鼠后背,小动物湿透的毛发在他掌心挤出水流;他翻回来的很快,一落地就松开手,松鼠跳到地上飞快的跑走了,留下张雪霁在原地一边‘嘶嘶’吸气一边甩手。
谢乔乔抓过他手腕看了看,他手背上被松鼠抓出两道破皮的口子。
张雪霁拎起自己书包,单肩背着:“没事,没有出血,而且我打过狂犬疫苗。”
他从谢乔乔手上接过雨伞,伞面微微倾斜向谢乔乔那边:“走吧,先回去,别淋感冒了。”
“你在河边蹲多久了啊?”
谢乔乔:“截止到你喊我为止,二十六分钟。”
张雪霁笑了一下,笑容很浅,酒窝不明显的浮在脸颊侧。他夸道:“好有耐心。不过你的兼职怎么下班这么晚?”
谢乔乔:“临时加班。”
张雪霁:“你同事没有人住附近吗?”
谢乔乔摇头。
张雪霁道:“那你以后加班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来接你好不好?这样再遇到掉进水里的小动物,就可以让我去捞了。”
她们已经走进电梯厅,张雪霁侧身把伞收起来。等到进入电梯,谢乔乔摁下楼层键,道:“我报了游泳的寒假班。”
张雪霁很意外:“寒假学游泳?那会不会太冷了?”
谢乔乔沉默下来。她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被张雪霁这样一提,谢乔乔才突然意识到寒假去游泳确实会有点冷。
“我冬天都没去过游泳池。”张雪霁单手支着撑地的长雨伞,笑了笑,说:“你去上寒假班的时候也带上我呗,我也想体验一下。”
让谢乔乔卡住的话题,张雪霁轻而易举的三两句就把它揭过去了。
谢乔乔一边觉得他很会聊天,一边从善如流的点头,接上一句:“下次加班,我会给你打电话。”
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两人并肩走出去,在地面留下四行湿漉漉的鞋印。
张雪霁道:“信息也多回两句呗,你一直不回我,我会害怕的——你也知道,我最近运气很差,老是碰到鬼,还做噩梦。”
他侧过身,微微低下脸,眼尾和眉尾一起往下垂,可怜兮兮的。
“我今天给你发了两次定位,你一次都没有回我,我差点不敢一个人回家了。唉,但是又找不到人跟我一起走,所以只好硬着头皮自己走回来了。”
谢乔乔在自己雨衣的口袋里掏了掏,掏出自己手机,在张雪霁面前举起来。
张雪霁看见她手机屏幕上分布开蛛网似的裂痕。
她仰起的脸是湿漉漉的,眉眼线条分明清晰,不做任何表情的说话:“没有不回你信息。”
“兼职的时候手机掉在地上,摔关机了,我试过开机,它没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