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月朗星稀,离开了树荫遮蔽的窄道,一路都是宽敞明亮的大道。
刚才的岔路距迎风院已是没有多远的路了,可路上三人已是走了半刻钟时间,还未抵达。
有了平稳的力道支撑,薛知盈走得比刚才松缓了些。
但到底是伤在腿上,她一瘸一拐便走得很慢。
薛知盈手上其实被攥得有点疼,并非萧昀祈攥得太用力,而是她手心擦破的地方可能被挤压到了。
她抿着唇隐忍,不敢开口,怕这片长久持续的沉默一经打破,手边这点支撑的力道就要抽走了。
萧昀祈掌心干燥热烫,手臂的力量令人感到安心。
唯有最后这一段路愈发沉默的氛围。
令薛知盈都不知自己听了木彦的话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终于行至迎风院。
还未完全走到院门口时,木彦加快几步略过他们走到了前面。
薛知盈抬头,看见门前两个晃动的影子在木彦上前去后,躬着身子退开了。
再进到院中便再未看见别的下人了。
她微松了口气。
看上去萧昀祈也对这段关系讳莫如深,不知这是否可以间接说明他也并没想将她纳为妾室。
事实上,萧昀祈神情微顿。
若薛知盈抬眸看去,便能很明显看出他并未对此授意,也正稍有疑惑。
木彦候在门前,见两人走近抬起头来,一副自认周到的模样。
这两人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作为主子身边的贴身侍卫,他怎能连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主子放心,今日乃至明日,直到表姑娘离开之前,整个院子里只会有属下一人!
萧昀祈睨了他一眼,眸光冰冷。
木彦:“……?”
“去备水。”
木彦:“是,主子。”
薛知盈眨眨眼,这才抬头去看他。
但萧昀祈目视前方,且又迈了步子,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就得赶紧动身跟上。
一瘸一拐,眼看目的地就在眼前,却好像迟迟走不到近处。
其实也才走了两步而已。
突然,萧昀祈松了手,转而一手捞在她腰上。
薛知盈猝不及防一声低呼,整个人瞬间腾空。
“表哥……”
“别乱动。”
正准备去备水的木彦闻声回头看来。
他微眯了下眼,在萧昀祈听不见的地方轻哼了一声。
早这么抱不是早就到地方了。
这会两步路又等不及了。
真是的。
他磨了磨牙,收回目光转身去备水了。
薛知盈双手本能环住他,脸上已是发热。
她没料到萧昀祈会突然将她抱起。
且还是这样……让人有些不适应的抱姿。
并非打横抱,也没粗鲁地将她扛上肩。
她整个人几乎是坐在萧昀祈手臂上的。
臂膀肌理紧绷,结实牢固地垫着她的臀。
身姿已然腾至高处,她乱掉的心跳声就贴在他耳边。
他甚至只是单手抱着她,另一手推开房门大步迈进。
看得出一路的龟速前进已是让他不耐烦了,屋内明亮的烛光霎时照亮他脸上沉色。
薛知盈被他抱到床榻边,正要被放下,他低头看来一眼,突然问:“屁股摔到了吗?”
“……啊?”
薛知盈随之也低头看,只见自己身前裙摆腰身乃至胸口都沾着污泥,在白色的衣料上尤为明显。
她顿时窘迫:“没摔到屁股,但我……”
萧昀祈没听她说完,就此将人放到床榻边坐下。
薛知盈刚离开他的手臂,便赶紧动手道:“我将外衣脱掉。”
她有点手忙脚乱,解了好一会才解开腰间系带,随即一副急不可耐要脱掉的架势。
身前传来一声低笑。
薛知盈愣愣地抬头,对上萧昀祈故意嘲笑的表情,霎时反应过来什么。
她抿着唇移开目光,停顿了一会,还是继续了脱衣的动作,只是这次慢慢脱着不显急躁了。
萧昀祈脸上笑意渐散,看她脱去外衣露出里面杏色交领衫,面色平静地移开了眼。
他走向屋内一侧柜子前,拉开抽屉拿了药箱出来。
走回床边时薛知盈已是完全将外衣脱掉,但攥在手里扔也不是放也不是。
萧昀祈垂眸看去,稍微伸手一勾,食指挑起那件轻薄的外衣,将它从她怀里抽走。
衣服被男人随手挂在了一旁的架子上。
薛知盈见状,不等他问,自己便主动道:“表哥,我摔到膝盖了。”
杏色的交领衫衬得她脖颈修长肌肤白皙,紧致贴身地勾勒她的身形,原本娇小的身形显露一片柔软丰腴的曲线。
本该是一副娇媚诱人的画面,但少女刚才哭花了小脸,眼尾和鼻头都还泛着红,面上泪痕交错,几缕发丝从鬓角散落,此时正略显瑟缩地坐在他的床榻上,仰面眼巴巴地看着他。
萧昀祈只觉像自己从路边捡回来的小野猫,正以乖巧漂亮的外表,试图迷惑将她捡走的人,表示她一点都不麻烦的。
实际上,很是麻烦。
脱衣服知羞赧,撩裤腿倒又动作麻利了。
很快,萧昀祈神情微变,看见那只纤细小腿往上,膝盖处一片血痕,不由皱了下眉。
薛知盈也怔然地轻抽了口气,没想到自己摔得这么严重,难怪疼得她直冒泪花。
一想起自己刚才摔倒那一瞬的惊险,她盯着伤处后怕地缩了缩肩膀。
萧昀祈动身往她身边来坐下。
薛知盈犹豫了一下,没有去看萧昀祈的表情,自顾自弯身,快速脱掉了绣鞋。
绣鞋掉到地上发出一声明显的轻响。
薛知盈眸光一颤,不由心虚。
萧昀祈闻声往地上看了一眼,唇角微动,好笑道:“还有要脱的吗?”
本就还在心虚中,薛知盈小声道:“没有了。”
话音刚落,男人一手抓住她的小腿,
把腿往上一抬。
“疼。”
“忍着。”
小腿肚落到了男人腿上,薛知盈霎时不吱声了。
萧昀祈动手打开了药箱,和他在山间别院屋里的药箱相似,箱子里装着各种瓶瓶罐罐,打开便有一股浅淡的苦涩药味。
白袜在纤细的脚踝处堆起不规则的褶皱,再往上是光洁瓷白的小腿,肌肤滑腻,线条流畅,没有任何一丝瑕疵。
若是忽略膝盖上那片触目惊心的伤痕,女子这般将腿搭在男人腿上,就足以将气氛带向诱惑撩拨的暧昧中了。
但眼下却是——
“嘶,疼!”
萧昀祈的动作不算粗鲁,可沾了酒精的棉布直冲冲就朝她伤口处去。
且语气毫不温柔:“说了让你忍着。”
“……可是我忍不住。”
她撇着嘴,像是一副又要哭的样子。
萧昀祈偏头看了眼那张堪称狼狈的脸。
除了一双眼还明亮着,其余都是脏兮兮的。
没什么好看的,但萧昀祈盯着看了好一会。
因着这一会的停顿,再生出疼痛时,令薛知盈又猝不及防地叫了一声,随即又红着脸咬紧了牙。
但这回疼痛没再持续多久。
萧昀祈暂且收手,将染血的棉布扔到一边。
薛知盈低头一看,刚才狰狞的伤处擦净血污后,显露出的也就只是一团擦破皮的伤势,再加之撞击周围泛红发乌。
总之,并非毫发无伤,但完全没有严重到需要疼得嗷嗷叫的地步,只是流血看着吓人而已。
薛知盈顿时脸更红了。
虽然她刚才是真的觉得很疼,但看这点小伤,就羞于让人误会她是故意的。
正打算低头沉默,低垂的视线中突然伸来一只手。
薛知盈一惊:“干什么?”
手腕被抓住,萧昀祈两指圈合把她手臂拽了过去。
手掌摊开来,薛知盈这才看到,自己掌心下也有些许擦伤。
此处就更不严重了。
只是微微泛红,但泥污不少。
薛知盈这下终于意识到自己的狼狈了,摔了一跤,到处都摔得脏兮兮的。
她想缩手,腕上力道加大地制住了她。
“老实点,别躲。”
全然不是安抚疼痛的架势,还惩罚似的,新的干净棉布比刚才力道稍大地压了下来,带着酒精冰凉的触感,令薛知盈不可避免地生出刺痛。
她眉心一皱,但忍住了痛呼。
萧昀祈是第一次这样给人处理伤口,已是破天荒多了前所未有的耐心,却反倒得对方一副不情愿的憋屈模样。
所以说,怎么不是麻烦。
萧昀祈的动作轻慢了下来。
本就不算严重,更不比膝盖那处的伤势很快在最初的刺痛后,消散到几乎没什么感觉了。
身体随之松缓,思绪也慢慢回炉。
薛知盈想起自己今夜突然奋起来此的目的。
她掀起眼皮偷摸看了萧昀祈一眼,他面色沉淡,眸光平静,似乎没有因为她造成的麻烦事而太过生气。
她先试探着挪动身体往他身侧坐近了些,温声道:“表哥,我下次来一定会小心些的,不会再摔了。”
她神情乖巧,带着明显的讨好意味。
只是一张小花脸,诚恳没看出几分,狡黠倒是没藏住。
萧昀祈语气讥诮道:“你不再做这种偷鸡摸狗之事,也不会摔。”
薛知盈很快就表明:“那不行,我想见表哥,但不能给表哥添麻烦,那条路我已经走得很熟了,今日只是意外而已。”
“不摔跤就不是给我添麻烦了?”
薛知盈一噎,不由撇了下嘴。
这时她手上伤口也已处理好,萧昀祈松手放开她,顺带将她还高卷着裤脚的腿毫不留情地从自己腿上拿开。
才刚把所有接触都撇开,少女又软绵绵地贴来,落下的手直接去拉了他的手臂。
萧昀祈并不意外,岔开腿换了个坐姿。
“可是表哥已经答应和我在一起,就算表哥觉得麻烦,我也还是要来见你。”
萧昀祈冷淡道:“专挑这个时辰来?”
“表哥不是也才刚回来吗,若是我来得早了,岂不扑个空。”
她倒是理直气壮。
萧昀祈没理她。
过了会,薛知盈手指顺着他手臂的肌肉慢慢下移,直直来到他手掌边,只是轻轻掰了一下就顺利将那只撑在床榻上的手掌掰开了。
没有被拒绝,薛知盈便大着胆子把自己的手钻了进去,借此也有胆询问:“表哥之前答应我的事,什么时候能带上我呀。”
很明显的得寸进尺,是萧昀祈所见识过的薛知盈的一贯作风。
不过这事,她很快就得失望。
萧昀祈专门抬了头,看着那双灿亮的眸子,慢悠悠地道:“下个月之后,我近来要离京,不得闲带你出去。”
“什么?”薛知盈赫然瞪大眼。
她还没有立即失望,只是忍不住追问:“为什么呀,你要去什么地方,不是才刚回来吗。”
薛知盈所说的,是之前萧昀祈离京半月回来的事。
这些年他的确大多时候都很忙,但几乎不会像这般连着长久在外。
也正因如此,薛知盈这几日才没有特别急切,她想着总归萧昀祈已经答应她了,她等着他来唤她就好,即便等不来,过几日再主动问问他也不是不行。
谁知,这会一问竟得如此噩耗。
萧昀祈沉默着等了一会,到底还是看见了这双眼睛逐渐黯淡了下去。
他唇角微动,随口道:“出去避避风头。”
薛知盈微怔,直起身来,不确定地问:“是为了避家中催婚的风头吗?”
萧昀祈没看透她提及此事所露出的表情意欲为何。
原本这的确是他随口说的理由,但此时又故意反问:“我避这个风头干什么。”
薛知盈心尖一紧,视线也跟着飘忽:“……不是因为这个吗。”
萧昀祈突然伸手,手指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仰头让他看得见那双眼睛。
他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的意味,不过映入眼中的瞳眸颤动着,把眸中的情绪都搅乱,令他直视着,也仍是看不清。
薛知盈望着他,也同样不知他在想什么。
她只能再度出声,试探着问:“那表哥对家主那日说的话是怎么想的呢,我听家主的语气,这次似乎格外坚决。”
她被捏着下巴丝毫不挣扎,明明很紧张,但显然很在意这件事。
萧昀祈问:“你觉得我是怎么想的。”
薛知盈不由别过眼:“我怎么会知道表哥是怎么想的。”
视线才刚移开,下巴被捏住的力道就收紧了一下,指腹紧按住她的肌肤,令她不得不再度移回眼来。
萧昀祈又盯着她看了半晌,道:“薛知盈,你好像很希望我不要向家里妥协。”
薛知盈一愣,不知他从何得此结论,但轻轻点了下头:“我当然希望了。”
“为什么?”
薛知盈张嘴就道:“我心悦表哥,自然不想表哥与老太君挑选的世家女子成婚。”
萧昀祈目光在这张好似真切,但明显另有心事的脸庞上流转一瞬。
深夜前来,拐弯抹角地又问他成婚之事,所为意图已是明显。
他缓声问她:“那我该与谁成婚?”
在她尝试着动唇出声前,又忽而先道:“你吗。”
薛知盈瞪大眼,一句将要到嘴边的话,只剩张开的双唇无声将话语噎在了喉间。
看在萧昀祈眼里,一副被戳穿了心思的模样。
他多看了两眼,心底没由来生出几分思绪。
但他很快压下那片才刚冒头的思绪,随即收手动身。
薛知盈整个人因他抽离身前忽的感到空荡。
再回神,便见萧昀祈起身迈步就要走。
她没来得及多想,跟着他起身,有几分故意在,也真有些踉跄,脚只踩在了床边的绣鞋上,拉住他的衣袖就往他身上扑。
“表哥你去哪,不是还没聊完吗。”
萧昀祈侧身抬手把人接住,面上有几分无奈。
“给我添麻烦,还要我陪你在这彻
夜长谈吗?”
若非路边捡只野猫回来,他此时应该已经沐浴更衣,躺下歇息了。
“可是……”
薛知盈抿住嘴,略显抱歉。
可是他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啊。
薛知盈思虑一瞬,敛目掩去大半神情,松开抓住他的手,又伸臂去环他的腰。
她轻轻地抱住他,偏头将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
“表哥不是说过不会娶我,我又怎会那样想,我没想表哥应该与谁成婚,我只是想,表哥不与别人成婚,我就能继续和你在一起了。”
这话听着好笑,萧昀祈也的确轻笑了一声。
“薛知盈,你觉得我会就这样和你在一起一辈子?”
薛知盈蓦然抬头:“当然不会。”
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好像会暴露什么,又匆匆低头,脸颊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小声补救:“我甘愿就这么陪着表哥,不求名分,只求能多有一天便珍惜一天。”
谎话连篇。
萧昀祈抬手,一指戳在她额头上,把贴在胸膛上的脸颊推开。
“那就记住你今日的话,别到头来……”
他顿了一下,突然觉得说这话没意义,便不想说了。
到头来,她不还是小嘴一撇,泪眼汪汪,压根不会记得这会敷衍应下的话。
果不其然,只他顿住的这一瞬,薛知盈想也不想就答:“是,我一定记住!”
萧昀祈手指下移,转而捏住她的脸,对她的敷衍惩罚地捏了一下。
所以,娶了她会怎么样。
刚才被压下的思绪缓慢地又上心头。
萧昀祈冷淡地看着掌在他手心中的少女,面目沉静地想着。
会不再听萧家上下扰他耳根清净的催促。
但从此就要多一个前脚跟后脚的尾巴。
不过她乖的时候不算吵闹,就算跟着也并不惹人烦。
她背景干净,独身一人在京城。
与她成婚,他只需要把她照看好即可。
但或许她麻烦事不少,这张漂亮的脸蛋给她引来了不少祸端。
不过这些处理起来于他而言轻而易举。
比如已是被他整治了的徐氏。
而她若成了他的妻子,更不必他再出手整治任何,自无人敢再打她的主意。
她也有可能会因此而更加得寸进尺。
但她最大的心愿都已经满足,还会得寸进尺什么。
他想象不出,但打住了将要生出的求知欲。
萧昀祈收起思绪松了手,并一并掰开了她环在他腰上的手。
“去把脸洗了。”
薛知盈一愣:“……什么?”
这话跨度有些大,她一时不明白。
萧昀祈没再答,下巴抬了下一旁铜镜的方向便转身走了。
直到看他把外衣搭在架子上,转身绕过屏风去了湢室的方向,薛知盈才反应过来他应是去沐浴了。
她一边摸着自己刚才被捏过的脸蛋,一边低头穿好绣鞋。
走到铜镜前,薛知盈赫然瞪大眼。
她刚才,就是顶着这副模样在萧昀祈面前撒娇又请求,还直往他衣服上蹭的吗!
“……”
萧昀祈只花了半刻钟时间沐浴。
他换了一身寝衣,再走回屋中时,一眼就看见了自己床榻上凸起的一团。
她用薄衾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好象这样就不会被扔出去,只露出一张已是洗净了的小脸洗净,但微微泛着红。
鞋袜都脱在了一旁摆放整齐,连发髻都已松散,乌发洒在枕边,一双圆润的杏眸直勾勾地看着他。
她还真是自觉得令人无言以对。
偏偏又要装模做样地问:“表哥,我今日可以睡在这里吗?”
“不可以。”萧昀祈很快就回答。
她便不说话了,但也不动。
从薄衾的轮廓可以看出,正直愣愣地躺着,稍有僵硬。
萧昀祈淡漠地扫了一眼便迈步朝一旁的烛灯走去。
灯火熄灭,屋内陷入黑暗中。
几乎是暗下来的一瞬,床榻上就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可以想象出少女松了口气,又放松了直挺身姿的模样。
萧昀祈缓步走向床榻,快要走到,就听见她又向里面挪着身子,邀请似的,给他留出足以躺上来的位置。
夜已深,或者说天明将近。
他没功夫再陪她闹了。
萧昀祈背身在床榻边脱了鞋,一言不发躺上去。
一抹幽香从黑暗中飘来。
熟悉的味道,混着些许药粉味。
萧昀祈突然意识到,这是他第一次与她同榻而眠。
身侧薄衾微动,流转这片气息,将热温一并拢近。
摩挲的轻声在静谧的氛围中尤为清晰。
直到那张薄衾犹如张开的网一般,高抬,下落,将他身体包裹进一片香软的热温中。
萧昀祈神情微变,目光扫向一旁挂衣的架子上多出来的一件杏色的交领衫的同时。
蓦然伸手,掌心就此触及了一片毫无阻隔的光滑柔软——
作者有话说:好了,今天赶上了[可怜]
明天继续加油!
第32章
黑暗中,萧昀祈对上了一双潋滟的眸子。
榻上陷入片刻沉默。
萧昀祈手掌握在她胳膊上,力道不大,也再也没有任何别的动作。
但已然清晰的事实不需再过多触碰,便足以令人完整想象出他们此时是以如何姿态躺在一起的。
半晌后,萧昀祈还是垂眸看了一眼。
薄衾滑落,露出少女圆润的肩头,挂着一根细窄的带子。
是她的小衣肩带。
他们已是发生过关系,他对她身体的每一寸都很熟悉,即便此时身前还有一件小衣阻隔,他也清楚记得在那之下是一片怎样的光景。
萧昀祈沉着脸色短暂停留后,便移开了目光。
他原本今日并没有打算和她再发生什么,诸多原因,例如他多日忙碌自然疲乏,此时天色已晚,她身上还带着伤。
以及,这本也不是应该继续下去的事。
并且不止今日,在那日之后他就认为自己不应再和她发生关系了。
那是一种几乎称得上是令他上瘾的感觉,他清楚地意识到那不止是名为求知的欲望。
而是性.欲。
对性.欲上瘾。
或者说是对她上瘾。
这很失控,所以应当即使制止。
但事实上,时至今日他也仍然未能控制得很好,他时常莫名就回想起了那夜种种。
回想一词或许不太准确。
他不太想承认那应该算是回味。
回味她乌发散乱,眼含水雾地望着他,回味每一次重.击时她生涩又情.动的反应,以及他自己被包裹在热.潮中带来的持续震颤。
好在忙碌令身体生出的躁动无从宣泄也很快消散。
之前他想,放纵后的自控需要一些时间复原。
现在他才发现,并非复原。
而是过度压抑后,一丝风吹草动就带来的轰然倒塌。
她此时僵在了原地,只是静静地躺在那什么都没做。
萧昀祈虎口收紧,加重的力道迫使她飘走的视线重新看向他。
开口声音暗哑:“薛知盈,你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吗?”
“子时……”
甚至连她轻柔婉转的声音都像砸在堤坝上的重锤。
等不到她将话说完,他便松了抓住她的手,转而绕到她身后,拢着那片赤.裸滑腻的后背,将人重重地带向自己,低头堵住了她的声音。
他的嘴唇干燥,带着灼人的热意,他轻缓地吮吸她的唇瓣,以一种近乎压抑的方式亲吻她。
薛知盈有些受不住这样的亲吻,她本是做好了被他以以往那般强势蛮横地侵略,但截然相反的轻缓让思绪维持着极度的清醒,感官也强烈清晰。
感受到他触碰她的每分每寸,感受到他的呼吸从口鼻间与她交缠在一起。
她被吻得不自觉轻启双唇,他还未探舌进来,她自己先忍不住伸出了舌尖。
但舌尖被他的牙齿轻轻咬了一下以示制止。
薛知盈缩回了舌尖,不明白为何如此,只能任由他在浓稠的暗夜中继续这样轻柔缠绵地亲吻她。
接吻的间隙,后颈被他手掌掌住,指腹不规律地摩挲她的肌肤。
萧昀祈抵在她唇上低声问:“上次也是这
样在我榻上睡觉的?”
薛知盈反应了一会才听懂他在问什么。
身体下意识含胸:“没有,上次……穿着中衣。”
后颈失去掌控,缩紧的肩膀又被按住。
他不许她这般躲避,仍是将她展开。
手掌挪到了她的小衣上,掌心触到小衣上不平整的绣纹,似乎是花朵的形状。
萧昀祈离开她的嘴唇,偏头向她纤细的脖颈:“那今日为何要脱掉?”
脖颈上传来的细微痒意令她不自觉仰头,却更像是将那片肌肤向他送近。
他这样问,令薛知盈觉得自己但凡照实说,就显得她从进屋开始就脱外衣脱鞋撩裤腿都成了和此时同样的目的。
她微张着唇混乱地呼吸了一瞬,声音微不可闻地为自己另寻借口:“我见中衣上也有泥点,怕弄脏了你的床榻。”
“撒谎。”他张嘴咬了她一下。
“唔。”
薛知盈发出一声可怜的呜咽。
明明咬得不疼,但就是没控制住声音从唇边泄出。
不仅不疼,连身子都软了。
翻身压住她时,萧昀祈突然在想,是因为心底早就自认控制不了,所以之前才会莫名生出是否能够娶她的思索吗。
他或许应该承认她的撩拨成功了。
可是分明都是些极为拙劣的招数,承认自己被这样的招数撩拨到,简直令他颜面尽失。
萧昀祈手臂撑在她耳边,少女并非乖顺地躺着。
她抬眸望着他,唇瓣在暗色中泛着水光,她伸出双臂来环他的脖颈,借着他支撑的力道,把自己送了过来。
萧昀祈闭眼接纳了她主动的亲吻,再抵着她的唇将人压回床榻上。
他握住她的脖颈,这次吻得很重。
床榻上传出粗重的呼吸声,和唇舌交缠的亲吻声。
他其实并不太在意颜面尽失这件事。
如果最后他会松口答应娶她,那早晚也会在她面前,乃至其余人面前印证这件事。
证实他不受控制地下陷,失了原则,改变了想法。
但那又如何。
到那时,她已经是他的妻子。
他们成婚,他为自己的妻子沦陷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不过不能太快满足她。
她会得寸进尺,会得意到翘起尾巴。
腰上突然环来的一双腿令他眸光骤沉,思绪也消散。
他一手按住她:“腿不疼了?”
薛知盈本能地缩了一下,不过不仅没能缩回,反倒在他按住的力道下将他的腰环得更紧。
她小声道:“你别让我趴着,就不会疼了吧。”
萧昀祈被这话弄笑,向前倾身压到她耳边:“可是从前面你会很快,还很多,弄脏我的床怎么办。”
小腹因这话收缩了一下。
身体先思绪一步回想起了那种灭顶般的震颤。
薛知盈只能声音不稳地改口:“那还是从后面吧,床榻很软,那个伤没那么严重。”
但萧昀祈似乎也不打算接受这个回答:“可是你从后面也会噴,怎么办呢。”
他吻她的耳垂,腾出一只手伸了过去。
“连现在,也已经……”
薛知盈羞愤难耐,偏头学他那般去堵他的唇,不让他再说下去。
才刚含住他的唇,他突然抽手回到她腿上,抓着她的大腿突然施力。
薛知盈眼前一晃,身体腾空。
竟是就这么被他抱了起来。
腿还环在他腰上,即使还没来得及去抱住他的脖颈,身体也牢牢地挂住了。
薄衾完全滑落,毫无遮掩地露出她仅着一件小衣的身躯。
萧昀祈垂下的视线落在她后背上,眸光变得幽暗。
他滚了下喉结,抱着她蓦然起身。
“要去哪里?”
薛知盈慌声问。
没得回应,已是被抱着离开了床榻。
萧昀祈阔步迈开,竟是走到窗前。
薛知盈被放下的一瞬,不敢置信地看向他,霎时抬手要挡自己此时衣不蔽体的模样。
但突然啪的一声轻响——
她瞳眸震颤,又是那般全无痛感,但半边屁股都麻了的感觉。
窗边冷调的月光洒在男人晦暗不明的面庞上,令他轮廓幽深,清贵更甚。
却顶着这张矜持禁欲的脸庞,面不改色地说着令人羞耻的话语:“转过去,趴那。”
萧昀祈话语和动作一齐发出,他一手掌住她的腰,轻而易举就将人转了向。
月光轻吻她的后背,一片白皙光洁中,肩上两根嫣红的系带点缀其中,刺得他眼眶热胀。
这里是屋内此时最为明亮的地方,更极为靠近隐秘之事本不该敞向的室外。
这无疑放大了羞耻,令人想躲,但在男人强悍的占有欲下根本无处可躲。
薛知盈双手无力地扶住窗台,几乎站不稳,但有一双宽大有力的手掌着她的腰,将她紧箍,也将她托起。
即使已经不是初次承受这个男人清冷外表下似野兽般的掠夺,但仍是有些难以招架。
分明上次还是没有太多花样,大多凭着一身使不完的蛮力。
眼下他优越的学习能力让这一切更加汹涌。
淅淅沥沥声中,男人轻笑了一下。
他俯身贴着她的后背,身姿不动,等她缓和。
萧昀祈捏着她的下巴让她回头和他接吻。
“怎么后面也这么快?”
薛知盈回答不出,无助摇头。
眼角泪花被他舔走,缓和的时间也就此结束。
子时已过,天边明月不断歪着头偷看这间屋子床边的旖旎。
月影在他们身侧晃动,甜腻的声音被压下了一波又一波。
或许是天色真的太晚,也或许是时隔近一月的再次亲近,令他的压抑也同样翻涌得剧烈。
他没有折腾她太久。
但在很深的地方久久化开。
直到清洗后再回榻上,薛知盈在窗边一直压抑的呼吸都好像还未完全缓和过来。
大多是不断回想带来的挥散不去的羞耻。
可她又毫无底气指责萧昀祈的孟浪,因为她否认不了身体感到的愉快。
身侧传来翻身的动静,腰上环来一只手臂。
力道不大,但带着男人的重量,压着的存在感很强。
薛知盈在黑暗中眨了下眼。
她缓慢地侧头,直至看见男人闭着眼的睡颜。
她知道他肯定还没睡着,毕竟他们才刚安静躺下。
激烈散去后的平静令人思绪发散。
薛知盈注视他片刻,终是小声问:“表哥,明日我随你一起出府好不好?”
萧昀祈仍旧闭着眼,但没有不理她。
“天不亮我就要出府。”
薛知盈小幅度点头:“我可以的,我随你一起起身,不,比你更早一些。”
男人淡声敷衍:“你真醒得来再和我说。”
他声音已经很低了,显然是有了困意,也不打算再多言。
薛知盈并非不识趣,也不是有胆扰他。
可那是对她而言最为重要的事,她硬着头皮向他确认:“表哥,你真的不打算和别人成婚吧?”
腰上的手臂紧了紧,萧昀祈皱了下眉,这次没理她了。
薛知盈却还在喃喃地问:“也不打算纳妾,对……唔!”
腰上的手转而掐住她,萧昀祈动手把人往怀里按,只怕再让她这么来回确定下去,自己今夜都别想睡了。
“不和别人,和你。”
薛知盈耳边混杂着他毫无变化的心跳声,听见他模糊不清的沉声:“满意了吗,现在睡觉。”
“……”
寅时过半。
萧昀祈睁开眼的一瞬,敏锐察觉异样。
一转头,竟见昨夜入睡前说会早起的少女竟当真已经穿戴整齐立在不远处。
他愣了一下,随后稍沉面色收回伸在床榻另一侧的手臂。
薛知盈听见榻上动静转回头来。
“表哥,你醒了。”
萧昀祈坐起身,嗓音带着刚醒的沙哑:“你何时醒的?”
薛知盈回答声很低:“不久前。”
萧昀祈听她语气有些奇怪,但一时未能集中思绪多想。
他动身下榻,少女便乖顺地捧着他的衣袍走来,俨然一副有
求于他挣表现的模样。
萧昀祈看了她一眼。
看她在烛光下却不怎红润的嘴唇,看她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却似乎憔悴的面色。
“没睡好?”
薛知盈道:“没有呀。”
她意识到什么,又小声补充:“只是没睡够。”
“那一会你回静水院再补会。”
薛知盈当即瞪大眼:“表哥,昨夜不是说好只要我比你早起身,就带我一起出府吗。”
萧昀祈动手在她面前解开寝衣系带,并不避讳地就要在她面前宽衣。
见她视线有点飘忽,故意逗她:“我说了吗。”
薛知盈赶紧又转回视线去,就连眼前出现的一片视觉冲击力很强的结实胸腹也没能让她过多分心。
她认真又急切地道:“说了啊,就在睡前,你不记得了吗?”
“睡前啊。”
萧昀祈话语微顿,似在思考。
他脱去寝衣,拿过薛知盈手中的中衣套上。
待到中衣穿好,他才在她焦急紧绷的神情下,慢悠悠地开口:“好像是说了,那一会就随我一起。”
萧昀祈向她伸手,等了一会才见她愣愣回神。
薛知盈抱着他的外袍没有递给他。
她想了想,绕到了他身后:“表哥,我帮你。”
她藏在他身后,卸下面上平静的神情,逐渐变得凝重。
她看出刚才萧昀祈是故意那样说逗弄她的。
随口一说,看她为此紧张,为此慌乱。
就像他昨夜一句好似不耐烦说出的话,也吓得她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完全没能睡着。
他语气敷衍,话语含糊,让人不明虚实。
但又觉得他没理由为了不让她吵他睡觉,而说出这种话。
于是,薛知盈就这么心弦紧绷地睁眼到此时。
就在这一夜的思考中,她逐渐想明白一件事,自己似乎一直紧绷错了方向。
萧昀祈可以捉弄她无数次,但她一次都不能失败。
与其去担忧这件事是否真的会发生,亦或是不断向他寻求令她安心的承诺,她更应尽快着手准备能够离开的底气。
或许在这之后还有别的令她不安的事。
她只有离开这里,只有真正达到她的目的,才不用再担惊受怕,也根本不需要再为此烦恼。
想明白此事后,她就轻手轻脚地从男人怀里脱身,而后穿戴整齐,就等着他醒来,要随他一起出府。
薛知盈高抬双手,将外袍展开在他身后。
她虽也有学过如何伺候男子穿衣,但却是头一次上手,又因萧昀祈比她高出太多的身量,而做得很不熟练。
萧昀祈侧头去看,只看见少女神情专注的侧脸。
他眸底神情微动,一时间忘了移开眼,以至于薛知盈一抬眼就和他的目光撞个正着。
薛知盈一愣,又很快回神,挪着步子到他身前。
她低着头问:“表哥昨日说离京,何时走?”
萧昀祈的目光又随她来到自己身前。
他低垂着眼帘,看她纤细的手指拿着他的腰带,双臂伸出虚环住他的腰。
她的发丝从他下颌擦过,呼吸洒在胸膛左侧。
萧昀祈突然感觉胸腔酸胀,声色很沉:“明日,或者后日。”
薛知盈轻轻点头,没再多问。
萧昀祈在这片静谧的氛围中,想起她昨晚似乎没有再回应他最后说的那句话,也想起自己那时几近睡着,话说得含糊。
“薛知盈。”他突然唤她。
“嗯?”
她没有抬头,还在专注于他的腰带。
腰带穿过身后,她双手回到了前面,低着头很仔细地替他摆正整理。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什么?”薛知盈抬起头来。
萧昀祈沉默一瞬,重新问:“你想和我提请求吗?”
薛知盈:“……?”
“表哥,腰带系好了。”
萧昀祈绷着唇角不再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看。
好一会后,他动手把她一双手拉到身前,摊开来看。
她昨日手上的擦伤并不严重,但也不至于一夜过去就恢复如初。
白皙细嫩的掌心有几处泛红的地方,尤为显眼。
“这个不疼……”
薛知盈本想带过这件事,话音未尽,男人指腹擦过那片红痕,引得她赫然止声。
“不疼?”
其实……真不怎么疼。
薛知盈小声道:“有点痒。”
她不等他再多说什么,轻微挣动着从他手中抽回手来,试探着拉了下他的衣摆:“表哥洗漱后,我替你梳头?”
半晌,萧昀祈嗯了一声,终是从她身上移开目光,转而迈步前去洗漱。
再来到铜镜前,薛知盈自觉地绕到他身后,熟练地替他梳发戴冠。
木彦看见薛知盈和萧昀祈一同从屋中走出来时有些讶异。
不过很快就从萧昀祈的表情中明白这是要带表姑娘一同出府。
他躬身道:“主子,马车已经备好了。”
萧昀祈颔首,但随之衣角就被轻扯了一下。
她总做这种小动作,明明很轻微,他却每次都能立刻感受到。
萧昀祈转过头去。
跟在他身后的少女上前半步,贴着他身边很小声地道:“表哥,我要回静水院拿东西。”
他垂眸看着她的手指:“一刻钟。”
话音刚落,那只手就倏然收回了。
身前拂过一阵风,她的声音随她快速离去的身影一并远去:“好,我很快就好。”
“……”
一刻钟后,薛知盈准时出现在了府门前。
此时天才刚蒙蒙亮,周围视线都还昏暗,隔得远了几乎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
不过她抱着一个大包袱,一路小跑着的轮廓倒是格外显眼。
薛知盈原本是想带上春桃一起的。
不过萧昀祈只给了她一刻钟时间,春桃还在睡觉,也来不及这会起身收拾。
她给春桃留了字条,用了她能看懂的简单的字,和一些小人画传达字意,而后便只能自己带着这些绣品赶过来了。
木彦有眼力见地一看见她,就小跑着上来迎。
他替薛知盈接过包袱。
她低声道谢:“多谢了。”
走出府邸大门,正见萧昀祈躬身上马车的背影。
薛知盈从木彦手里拿回自己的包袱,又小声道一次谢,才赶紧跟着也上了马车。
马车内,男人岔开腿坐在正中,目光平视地看她弯身走进来。
只是当薛知盈把包袱放在身侧,和他之间隔着这个包袱在侧方坐下。
萧昀祈微皱了下眉:“拿的什么?”
“唔,是绣坊的绣品。”
萧昀祈问:“你绣的?”
薛知盈快速地眨了眨眼:“绣着玩,芸娘说指点我一二,所以我带些绣品去给她瞧。”
又撒谎。
她莫不是忘了,谢珩既能查到她出没那间绣坊,难道会不知晓她在那里交易什么吗。
不过萧昀祈没拆穿她,转而道:“打开看看。”
薛知盈讶异抬头:“在这里吗?”
“不然呢。”
马车驶动起来。
薛知盈身姿摇晃着犹豫片刻,还是在萧昀祈看不出情绪的神情下动手开始打开包袱。
有些绣品是要出售的,但有的还真是要拿给芸娘指点。
要出售的绣品包裹得严实放在下层,面上一层便是散放着。
一打开,一抹艳丽的红扫过视线。
薛知盈眸子一惊,霎时要合上包袱,她竟一时忘了收拾得急,最后放进来的是这个。
萧昀祈伸出手,轻而易举挡住她。
薛知盈脸上霎时泛红,乞求般看向他:“表哥,那个……”
“昨日穿着能看,眼下不在身上反倒不能看了?”
薛知盈小声辩解:“这不是我昨日穿的那个。”
萧昀祈手指微动,从她没挡住的地方,一根手指便勾出了那件艳红的布料。
薛知盈脸上顿时更热。
眼前这画面冲击力甚比她早上看着他宽衣解带。
光天化日,马车帘随风撩动,缕缕晨光洒进车厢内。
女子的小衣被男人宽大的手掌握在手中。
“昨日那件也是
你自己绣的?”
偏偏这个男人问得适然。
“……嗯。”
萧昀祈静默地看着手中绣着一片粉白芙蕖的小衣,面上堪称矜持正直,指腹却莫名暧昧地摩挲了一下。
他突然又问:“昨日那件是什么?”
“什么?”
萧昀祈转动手腕,将芙蕖转到她眼前。
薛知盈脑子里嗡的一声,忍无可忍伸手一把拿回这件小衣。
萧昀祈也不阻止,但追问:“回答我。”
“茉莉。”
“嗯。”
萧昀祈收回目光,换了个姿势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徒留薛知盈慌乱地把小衣塞回包袱里,还往下塞了些,不再让它处于表面。
重新收拾好包袱,马车内安静了下来。
一路无话,直到快要到绣坊。
薛知盈总得主动开口问:“表哥,我待会乘什么马车回去呢?”
萧昀祈沉吟一瞬,反问:“你在绣坊要待多久?”
“大概,一个多时辰?”
薛知盈也不确定。
萧昀祈似是看出她的迟疑,转而直接道:“那就待到巳时。”
“然后呢?”
萧昀祈神情淡然:“然后我来接你。”——
作者有话说:又是没有迟到的一天[墨镜]
表妹离开的事要提上日程了。
第33章
薛知盈下意识就问:“接我干什么?”
“难不成你想自己走回去?”
“可是,表哥不可替我另行安排一辆马车吗?”
萧昀祈逐渐皱起眉来,沉默了一会,阴晴不定道:“你我不想我来接你。”
明明疑惑,却是陈述句。
薛知盈也跟着皱了下眉:“表哥公务繁忙,本就不必专程来接我,若又遇临时有事令表哥抽不出闲,我岂不是又给表哥添麻烦了。”
“……”
一连几个又,萧昀祈怎会不知她说的是上次那事。
他微沉着脸色,淡声道:“这次不会,今日没有别的马车,我巳时会来接你。”
听他这般语气,薛知盈也知道此事已然决定,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不过同萧昀祈一起回府,或是另乘马车回府,于薛知盈而言都没什么区别。
只要萧昀祈真如他自己所说,这次不会再让她苦等了。
薛知盈应声:“好,那我就在绣坊等着表哥。”
话落,马车停了下来,已是到了绣坊。
萧昀祈看上去仍是没什么喜怒,微微颔首,让她下车。
薛知盈伸手去拿自己的包袱,动作又顿了一下,突然道:“表哥,今晨出门前你说的那话还作数吗?”
萧昀祈朝她看来。
还不等他开口,她又赶紧提醒道:“你问我可有什么想要的。”
过了那会的气氛,萧昀祈早已将此抛之脑后了。
这会听她再提,微妙地抬了下眉。
“你要什么?”
萧昀祈毫不否认,若是今晨在屋内那会的静谧氛围中,他可能经不住她提起半句。
她若想要个名分,他看着她的眼睛就要点头了。
但他感觉得出,薛知盈这会要说的肯定与那无关。
谁会在这等气氛下说那样的事。
衣摆被捻住了,小幅度地扯了扯,她要撒娇总是这般前奏。
而后,薛知盈小声开口:“可以给我五十两银子吗?”
“……”
萧昀祈的马车驶走了。
薛知盈抱着包袱,藏着钱袋,很有良心地目送他离开。
直到马车消失在街角尽头。
薛知盈唇角一扬,毫不留念地转身就朝着绣坊走了去。
芸娘老远就看见了萧家的马车,也猜测过了这么些日子,应是客居萧家的那个小可怜儿来了。
她看着薛知盈下马车,又看着她呆呆站在路口相送。
再回头来,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一张明媚笑颜。
“难得见你笑得这般灿烂,今个儿谁送你来的?”
薛知盈本是一眼见到芸娘竟在绣坊门前等她,这才将原本含着的浅笑放大。
但无论是原本的笑,还是这会的笑,可都和今日谁送她来无关。
她敛了些笑意,还是微微扬着唇角:“芸娘莫要取笑我了,我哪次来绣坊不是开心着的,是萧府的人,出府顺带送我过来。”
后半句俨然是敷衍的语气,像是说了一个无关紧要之人。
芸娘没再多问,伸手要替她接过包袱:“进来说吧。”
“多谢芸娘,我自己来就好。”
芸娘没有坚持,领着薛知盈往楼上雅间去。
待到薛知盈在雅间内打开了包袱,芸娘这才不由露出讶异之色。
“就这一月时间,你绣了这么多绣品吗?”
薛知盈一边点头,一边从包袱里一件件拿出来:“嗯,我平日在府上也无别的事可做,静下心来刺绣,不知不觉就攒了这么些了。”
当她逐渐拿到一抹熟悉的艳红时,手指顿了一下,神情浮现几分不自在。
刚才萧昀祈将这件小衣握在掌心里的画面也随之出现在脑海中。
那时思绪空白着没能读懂的他眼神里的深意,此时回想好像一下就看清了那双眼中晦暗的翻涌。
“知盈?”
“啊、哦,芸娘你刚才说什么?”
芸娘低头朝她包袱里看去一眼,自也看见了那件小衣。
小衣虽为贴身之物,但专制绣品的绣坊出现这样的物件倒也不足为奇。
京中贵女妇人身上所着,皆有绣娘设计图样,精心刺绣。
薛知盈以往未有向绣坊出售过她绣的小衣,富贵人家是不会要一件不知是何来头的卑贱之人碰过的贴身衣物。
这次这件,也是她自己练习绣花,绣好拿来让芸娘指点的。
芸娘笑她:“羞什么,拿出来我瞧瞧。”
薛知盈微红了脸,只是不能说,并非是羞要拿给芸娘瞧。
她拿出小衣,又继续拿着别的绣品。
芸娘接过小衣认真端详绣纹,又重复了一遍她刚才的话:“我说,上次那一单,那位夫人也对你很是满意,又向点名你定了几笔新的单子,你若愿意我便将此接下交给你。”
薛知盈眼眸一亮:“当真!”
芸娘颔首:“你这次带来的绣品不少,加之这批料子不错,我之前同你说过想让你以定制的单子让京中权贵熟悉,正好可用这次的绣品作为样品向客人展示,若有客人瞧上你的绣品,说不定便会点名定下你,往后单子多起来了,自是不愁收入。”
这话一出,薛知盈却没有方才那般欣喜。
她沉默片刻后,道:“芸娘,这次的绣品我还是想全部换成银两,至于你说的尝试寻找别的客人,我想我……可能无法担此重任。”
芸娘闻言,从一堆绣品中抬起头来。
她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才道:“知盈,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薛知盈一愣,眸光颤颤的。
芸娘眸中浮现几分深沉复杂,好似飘向了自己遥远的过去。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再说话,而有的话也不需要说得太明白。
薛知盈有些酸楚,但又满溢着芸娘带给她的温柔。
她敛目缓和着情绪,心里憧憬蔓延着她终将得到的生活。
她没法接纳芸娘的提议,用昂贵的绣品做展示,用不确定的可能去博一个被贵客看上的机会。
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她已是打算要离开,离开萧家,自然也会离开京城。
她眼下最需要的,是尽快积攒一笔钱财。
薛知盈唯一一次行在远途中便是从家乡来到京城,那时她年岁较小,身边有家里人的护送和萧家派来接应的人陪同。
她根本没有独自远行过,便也很难去预计自己独自在外生存究竟需要多少银两。
越多越好自然是不会错的道理,但她也不能再过多踌躇不定了。
距她十八岁生辰还有不到半年时间,她打算在此之前就要离开。
离开之前她还有许多要准备的事,大多都需要用到钱,所以她只能用能尽快赚到钱的方式。
往后她有技艺傍身
,应当去到何处都不至于到饿死的地步,只有先迈出离开这一步,她才能有未来的诸多可能。
薛知盈从腰间取出钱袋,里面有她此前自己攒下的碎银铜板,还有从萧昀祈那里要来的六十两银子。
“芸娘,我想在你这里再买一批布料。”
……
与此同时。
大理寺向外的小道上,夏日烈阳被树荫挡在道路外,只余微晃的光影从树梢缝隙洒落一地影影绰绰。
萧昀祈身姿笔挺,步履沉稳,几名随从跟随他身后。
小道另一侧忽的传来加快的脚步声。
木彦上前半步低声向萧昀祈禀报:“主子,是谢世子。”
今日两人一同在大理寺办公,不过谢珩是为处理另一桩案子,结束得比萧昀祈晚,这会才得以离开。
看他步调和方向便是来追赶萧昀祈的。
萧昀祈停步等了一会。
谢珩很快赶了上来:“闻玉。”
萧昀祈嗯了一声,两人并肩而行。
“听闻临安王那案子又牵扯出不少,你可是要去一趟墨州。”
“嗯,不仅墨州,或许周边也得一并调查一番。”
谢珩点点头:“好。”
他朝身后随从伸手,那到一张叠得方正的纸张,他又递给萧昀祈,“那便劳你替我办点小事。”
萧昀祈步子一顿,神情虽淡,但眸中是正谈公务的严肃。
谢珩似是没料到他看张纸还停步,稍有踉跄,一对上他的目光就反应过来什么。
他张了张嘴正要解释,萧昀祈已展开了纸张。
定睛一看,纸上是一只镯子的款式图样。
萧昀祈抬起眼来。
谢珩这才解释:“墨州有位名匠手艺精湛,此次你正好前去墨州,我便想请你顺道帮我寻他替我打一镯子。”
“你要女子的手镯作甚?”
“自是赠人。”谢珩扬唇一笑,更正道,“应当说是追人。”
萧昀祈微皱了下眉,又低头看那图纸,绷着唇角未言语。
谢珩继而道:“上次我同你说过,我对那姑娘一见倾心,如今我正在追求她,听闻她几年前在这位名匠处打过一对耳铛,对名匠的技艺十分认可,我想投其所好总不会错,有你帮忙,待你归来时我便能带着礼物前去赠予她了。”
谢珩这番话说得萧昀祈眉心越皱越紧。
他的表情看上去有几分古怪,更多是疑惑。
半晌后,他低头又看一眼图纸,再抬眸道:“追求一人便是赠予礼物?”
“那是自然。”谢珩理所当然道,“尤为赠予女子,并非节庆,并非生辰,也并非任何特殊之时,只是想要将自己的心意包含在礼物中,赠予她,见她欣喜,见她喜欢,便是讨得了她的欢心,此为追求一人。”
说罢,他见萧昀祈仍是那副意味不明的神情,又笑道:“你这表情可真叫我难为情,不过你不会对女子行追求之事,也没给人送过礼物,你不懂我不怪你。”
萧昀祈当然不会追求一名女子。
可是他并非没有送过礼物。
他突然想起那日马车上,少女打开装着药瓶的木盒前,满眼欣喜地低声问是否是礼物时的模样。
看到不是礼物,她小小地失望了一下,这副模样被他看在了眼里,于是这次外出,正巧看见一只曾让她两眼放光的白玉瓶装的香膏,之前因萧明远送来那瓶味道浓郁难闻,他扔走了,这次便随手买了一瓶气味浅淡的带回了萧府。
只是正巧,只是随手。
他甚至也没觉得那算得上是礼物。
但此时听谢珩这么一说,却诡异地和他当时心里生出的意图相重合。
并非节庆,并非生辰,也并非任何特殊之时,只是觉得她收到,可能会得意地翘着尾巴露出笑。
这算追求?
这算讨人欢心?
萧昀祈冷嗤一声,随手把纸张递给了木彦,讥诮道:“你还是好好想想到底何为追求女子吧。”
谢珩毫不在意萧昀祈这等对男女之事冷硬木讷的人的建议。
他温笑着敷衍:“当然不止于此,其他的就不劳你操心了,只拜托此事,那就先提前谢过你了。”
*
薛知盈信任芸娘,并未将自己想要离开的事情对芸娘隐瞒。
当然,这也是完全隐瞒不了的。
毕竟她在芸娘这里买下布料,商谈绣品出售价格,从她比以往急需要钱的态度,就能猜到一二。
在薛知盈向芸娘说起了自己的打算后,芸娘送了她一份小礼物。
“芸娘,这是什么?”
芸娘抬了下下巴:“打开看看便知。”
薛知盈缓慢地打开手中牛皮纸。
竟是一幅舆图。
芸娘上前半步,手指点在图上:“这里,是京城。”
“上次你说要去惠宁寺,在这个方向。”
“向更远处走,我记得你说过你的家乡,应该是……这里。”
芸娘随意地向她指着舆图上标明的各处城池,薛知盈听过的,未曾听过的地名全都记录在上。
“芸娘……”
芸娘弯了下眉眼:“我想,你或许用得上。”
当然用得上。
薛知盈看着手中舆图所记载的弯弯绕绕的路途。
有了这份舆图,她就能知道自己要走几道弯,翻过几座山才能去到自己真正要去的地方了。
这张舆图看上去已有了些年份。
薛知盈没由来的猜想,或许芸娘也曾使用过它。
但她没有多问,收起舆图轻轻地抱住了芸娘。
在绣坊结束了所有的事务后,已是临近巳时。
薛知盈这才从忙碌中停缓下来,生出些许怕萧昀祈又一次食言的担忧。
不过还不待她担忧多少,她刚站到绣坊门前就远远看见了熟悉的马车一路驶来。
她反倒是愣了一下,而后便安静地站着等待了。
马车驶到绣坊门前,坐在前头的木彦跳下马车向她拱手:“表姑娘。”
马车内并无动静,连帘子都没撩一下。
但见木彦这神情就知,这次不止是他独自一人折返回来接她了,一切如常没有生出任何意外。
薛知盈也冲他点了下头:“劳烦了。”
薛知盈踏上马车,一撩开帘子,果真瞧见了坐在正中气宇不凡的男人。
萧昀祈的目光是等在那里的,她一露面,他的目光便直直落在了她脸上。
随后下移,见那双嫣唇微启,轻唤了他一声:“表哥。”
再往左右看,她两手空空,就这么躬着身子走了进来。
没了早晨那个包袱,她自然而然地坐到了萧昀祈身边。
膝盖抵着他,衣摆和他的搭在了一起。
独属于她的幽香蹿入鼻腔,令萧昀祈不由又想到了那个所谓礼物。
他从不讨厌薛知盈身上的味道,相反,应该承认是喜欢的,到后来甚至有些贪恋嗅闻到那股香味时的感觉。
就像现在。
他手臂微动,落在她身后,随着马车驶动的微晃,揽着她靠向了自己。
她的馨香在他身前变得浓郁,呼吸可闻,他还是深吸了一下。
也正因如此,在打开萧明远那个气味强烈的锦盒时,他一想到这种刺鼻的味道将她身上的气味掩盖,他当即就烦得收回了打算把香膏交给她自己处置的想法。
后来又选相同玉瓶但气味浅淡的香膏给她。
以至于,现在他并不能确定她是否有使用那瓶香膏。
“表哥,你在看什么?”
萧昀祈从思绪中回神,视线往她身侧稍移了一下:“看你的小衣哪去了。”
薛知盈呼吸一顿,险些被噎住。
她后悔主动和他搭话了,声音渐弱:“那不是我的小衣,只是我绣的而已。”
萧昀祈目露不悦:“你把它卖给别人了?”
话落,他感觉怀里身躯变得僵硬。
他一手握住她腰侧,轻轻一捏,身子又软了下来。
薛知盈也不得不继续回答他:“没有卖,只是放在芸娘那里了。”
“我摸过的小衣,你放在老板那里是何意?”
这话听得薛知盈脸上一臊。
“因为要让芸娘指点我的刺绣呀,之后会拿回来的。”
“什么时候?”
薛知盈:“……”
也不知今日萧昀祈哪来的闲心,有问有答,竟把她随口搭的话延续了下去。
毕竟以往他在马车上几乎不言语,说不上几句就要让沉默持续整个路途。
“就……下次表哥带我出府的时候吧。”
其实不是。
因着今日薛知盈在绣坊买了不少布料,她无法带到萧昀祈面前,自己也无法带回萧府。
于是,她真正带去向芸娘请教女红的绣品,也连带着那批布料,由芸娘之后替她运送到萧府。
不过这事她自是得暗中进行,而等萧昀祈这次远行回来,也肯定将这事给忘了,她便随口说着敷衍了。
但她说完,萧昀祈倒是很认真地嗯了一声,像是真会记得带她来取这件小衣似的。
薛知盈心虚地转头,移走目光向窗外。
后颈突然贴来热温,令她霎时缩了一下,脖颈便被他从前面握住了。
薛知盈怔了怔,才感觉出萧昀祈是贴在她脖颈旁嗅闻什么。
动作很随意,也没有任何调情的意味。
难道是她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吗。
薛知盈顿时又感到不自在的紧张,耳廓泛红,下意识就想低头先自己闻一下。
可脖颈上握着一只宽大的手掌,没怎么用力掐紧,也挡着她没法低头半点。
很快,男人凑得越来越近,薄唇擦过了她的肌肤。
明明有温度,却是若有似无般的触感。
薛知盈生出绵密的痒意,本能地想躲。
可是又被那只大掌控住。
“表哥……很痒。”
她不得不开口,声音变得婉转。
萧昀祈的动作因此顿了一下。
他抬眸从侧后方看她,只见她微颤的眼睫,和耳根蔓开的一片诱人的红。
他眸光微暗,多看了两眼,却没收手退开。
他再次低头,这次嘴唇直接吻在了后颈,让人不知他究竟是仍然在闻什么,还是在吻她。
薛知盈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个词。
这样形容这个男人实在太违和。
可他现在这动作……真的像一只狗。
狗放开了她。
不是,萧昀祈放开了她。
薛知盈呼吸不匀地起伏了一下胸膛,眸光潺潺地回头望向他。
萧昀祈问:“上次给你的锦盒打开过了吗?”
突兀的问题令薛知盈反应了一会。
随后她联想他所问的锦盒里,不敢置信他刚才难道是为了闻那个香膏的味道吗。
或许没闻出,所以最终才开口问。
“……”
这令人有一瞬失语。
而后薛知盈才回答他:“嗯,打开过了。”
她主动问:“那是表哥送我的礼物,对吗?”
听到礼物二字,男人眸光又沉几分。
他避而不答,又问:“你用了吗?”
薛知盈点头:“嗯,每晚都用呢。”
她抬起手撩起袖子:“后颈白日露在外面,到这会或许已是闻不到了,手臂上的……”
薛知盈突然止声。
昨夜她宿在迎风院,与萧昀祈睡在一起。
那自是没有用那香膏,沐浴后即使是手臂上肯定也……
她刚要收手。
萧昀祈蓦然抬手握住她的手腕。
他分明是肯定能够想到她刚才话语停下的缘由。
却是又一次低头,鼻尖贴近,明目张胆地发出嗅闻的声音。
车厢封闭的空间内,粗沉的呼吸声勾起莫名暧昧的氛围。
薛知盈背脊没由来的发热,欲要缩动手臂,却又料到他可能不放。
她索性指尖一动,弯着手腕手指来到他的手背。
轻轻一挠,她对上了男人抬起看来的沉暗目光。
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侵略性,有如实质,令人瑟缩。
薛知盈身子一偏,缩的却是他怀里。
“谢谢表哥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唔。”
萧昀祈松她手腕又捏她的脸。
“薛知盈。”
她总这样被他捏揉,说不上讨厌和喜欢,却已是习惯。
她乖乖任他捏,应他的声:“嗯。”
应声后却没有了下文。
捏揉变成抚摸。
男人粗粝的指腹不轻不重地摩挲在她脸颊旁,几乎称得上是温柔。
半晌后,就在薛知盈以为他都不会再说话了。
萧昀祈突然又开口:“上次没能带你离京去惠宁寺,你想再去别的地方吗?”
“去……哪里?”
他捏着她的下巴,将她抬起头来面向他。
“我明日离京,你想随我一起吗?”
“……”
一阵在萧昀祈预料之外的沉默。
他逐渐皱眉,睨着眼前少女仰起的面庞。
眼看她从茫然到怔然。
再到,拒绝:“我可以不想吗。”
第34章
萧昀祈手里力道稍有失控,捏得薛知盈吃痛地皱起眉来。
但他仍不松手,沉静地看着她:“为何不想?”
薛知盈当然不想。
她才刚做好那么多准备,接下来一段时日她都忙得不得了,哪是贪图游玩之际。
更何况待她真正离开萧府后,自己想去何处都能去,又何需在此时去做萧昀祈的小尾巴。
但这些话自然不能同他说。
“我……”薛知盈难耐地扭了扭脖子。
挣脱不开他的桎梏,解释的话语到了嘴边,只有一道颤颤巍巍的:“疼……”
萧昀祈神情微变,视线低下看了眼自己的手指。
他绷着唇角收了手。
已是问过一次,他不会再追问。
马车内也因此陷入了沉寂。
薛知盈略有心虚地将目光背向萧昀祈。
马车帘晃动之际,她见一片繁华街景,不由探手撩开一角向外看。
她并不识得京城各处道路,但也能分辨出,这似乎不是回萧府的路。
薛知盈回头:“表哥,我们不是回萧府吗?”
这话一出,男人原本面无表情的面庞沉了几分。
薛知盈唇角微动,缓慢地向他怀里挪动身子。
直至完全靠了进去,伸臂搭在他腰上:“表哥是还有别的公务要忙吗?”
萧昀祈没看她,对她的动作也没有反应。
但倒是出声回答了她:“没有,是去吃饭。”
“今日在外吃吗,我也去?”
萧昀祈冷淡道:“吃饭你也不想?”
“……”
薛知盈抬手将手掌放在他放松时是柔软的胸膛上,指尖绕圈,好脾气地温声道:“我只是怕打扰到表哥办公,若仅我们二人我怎会不想,和表哥一起做什么都很开心。”
胸膛的感触酥麻绵软,令肌肉不自觉紧绷了一瞬,遂又放松。
萧昀祈漫不经心道:“是吗。”
他动手握住了那只在他身前扰乱的手,将其放回他腰上。
“并非办公,也没有别人。”
薛知盈靠在他肩头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看来是将刚才那事也一并解释过去了。
不过她多有不解,萧昀祈是怎的突然转性,竟会主动提及要带她远行。
这次可不是她有求于他,也不是他吩咐任务给她。
总不能是为了补偿她上次没能去得了惠宁寺那事吧。
怎么想,都觉得不太可能。
这时,萧昀祈动了身,把人从他怀里推开。
薛知盈一愣,听他道:“到了,下去。”
“……哦。”
她总觉得萧昀祈怪怪的。
但说不上来。
薛知盈先行下了马车,一抬眼,看见眼前醉月楼明晃晃的招牌。
她曾听萧沅湘说起过这里,听闻这间酒楼在京中甚是有名。
不过这样奢华昂贵之地,她就只当听话本中遥远的故事一般。
门前有小厮来迎。
萧昀祈还未现身,小厮见了萧府的马车就已是恭敬殷勤。
木彦上前与人交代了两句,小厮连连点头,躬着身子就要请他们进去。
薛知盈见状,不由迈步要跟。
她想,她应是要同萧昀祈分开进去的吧,否则岂不叫人瞧见。
岂料,才刚迈步出一步。
后颈突然被人拧小鸡仔似的一把擒住。
薛知盈往后踉跄,一只手臂挡在她腰后接住了她。
她错愣转头,便见萧昀祈
不知何时下了马车。
萧昀祈低声道:“站稳。”
刚说完,他便收了手。
薛知盈连忙回神,晃晃悠悠地站稳了身。
“大人,里面请。”
小厮比方才更为热情地相迎。
萧昀祈颔首往里走,薛知盈低着头赶紧跟在他身后。
进到醉月楼里,她才发现她的担忧似乎多余了。
此处并非像其他的酒楼一般,大堂宽敞人满为患。
醉月楼里并无大堂,自也不存在她起初所以为的会被人看见她与萧昀祈一同进出此处。
达官贵人出没之地,隐秘性极好。
小厮带着他们走上二楼雅间。
进到雅间内后,就仅有她与萧昀祈二人了。
萧昀祈信步走向桌前落座,坐下后抬眼,才看见仍在门前直愣愣的身影。
“你打算在那给我守门吗?”
薛知盈挪步走向他:“表哥,我们今日为何要来这里吃饭?”
她一边走,一边小幅度地张望了一下。
险些走过,被萧昀祈拉着手腕坐到了他身边。
萧昀祈淡声道:“只是正好到了吃饭的时辰。”
这话似乎和专程来这里,以及他刻意吩咐巳时来接她稍显矛盾。
但薛知盈没有再多问,乖乖地点了头,就坐在桌前等着上菜了。
如果可以,她其实更想直接回萧府。
心里装着事,她并没有什么胃口,一夜未眠,在安静的氛围下眼皮就开始打架,以及还有好多事要做,还想和萧沅湘分享她的心情……
“薛知盈,你在发什么呆?”
“……啊?”
薛知盈眨了眨眼,面不改色地转移话题:“我在想表哥这次离京去多久才能回来。”
“想就能有答案?”
薛知盈抿了下唇,便改口直接问:“那表哥何时回来呢?”
“短则半月,长则一月。”
“唔,这么久啊。”
薛知盈微蹙黛眉,若有所思。
看在萧昀祈眼里,是一副对他不舍的模样。
他静静地看着她,没有移开目光,也没有再继续说话。
直到少女的手从桌下探来,轻轻勾住了他的手指。
分明是在仅有他们二人的雅间内,她还是这般偷偷摸摸的小动作。
不过这个小动作取悦了他。
萧昀祈放松手指任她勾住。
听她声色温软地道:“那表哥一路顺风。”
他捏了下她的指腹。
薛知盈:“一路平安。”
又被捏了一下。
“表哥辛苦了?”
连掌心也被掐了一下。
“……我在京城等你?”
薛知盈望着男人俊逸的侧脸,不见他有表情变化,唯有眸底蕴着一片意味不明的沉色。
她思索一瞬,在桌下勾紧了他的手,仰着头倾身靠去。
嘴唇轻吻在他唇角,嫣唇轻启,气若幽兰:“我每日都会想你……”
突然,门前传来声响。
咚咚两声敲门声——
薛知盈神情一变,全身温情骤散,像被踩到尾巴似的,猛地抽手一把推在萧昀祈胸膛,后退了好一大步。
“……”
萧昀祈黑着一张脸,下颌绷紧。
阴沉沉地看着退回原位低着头缩着肩的少女。
他沉默不言。
屋内气氛凝滞。
门前又传来两声敲门声,明显比刚才轻微了些,带着迟疑。
薛知盈闷声提醒:“表哥,有人敲门。”
萧昀祈仍未开口。
敲门声也不敢再响。
薛知盈不得不抬起头:“表哥,门外……”
萧昀祈目露不悦,直接打断她,对门外沉声道:“进来。”
门前很快传来开门声。
是上菜的小厮。
几人端着菜肴鱼贯而入,皆是低着头,毫不打量屋内。
上菜后他们又迅速退出,只是随着关门声响起,刚才的氛围已不复存在。
萧昀祈道:“吃吧。”
薛知盈本是觉得没什么胃口,但见一桌美味佳肴还是被勾起了食欲。
这应是她头一次与萧昀祈同桌用膳。
但因入口的佳肴实在美味,她几乎都忘了关注身边的男人。
她一边小口地咀嚼着,一边想。
萧昀祈离京的这段时日,她应是没有机会再出府了。
待到下次也足够她将手头这批布料完成大半去换取银两。
不过这还远远不够。
不知在萧昀祈临走前,她是否能再向他要一笔银两。
可是今晨才刚向他要过五十两,紧接着就又向他要,他会给吗。
薛知盈的目光落在一桌菜肴上,看见萧昀祈慢条斯理地伸筷,夹走一块她都叫不出菜名的透明粉条状的食物。
只怕今日这一桌菜都不止五十两银子,她再多要一点,应该也没什么大碍吧。
而且都到这关头了,她正该趁着眼下与萧昀祈关系还算和睦之际多为自己争取些,否则待他之后半月乃至一月再归来,以他若即若离的态度,指不定又会令她受到什么阻碍。
薛知盈理不直气不壮地兀自思索着,已是在唇边踌躇着想开口。
正当这时,门前又有声响。
萧昀祈应声后,木彦快步走了进来。
他躬身在萧昀祈身边耳语几句后,薛知盈便看见萧昀祈微变了神色。
他放下筷子,侧眸看了她一眼。
薛知盈并没有听到木彦前来禀报了什么,但已有猜测萧昀祈或要离去。
她张了张嘴,刚才正思索的话语到这会怎也不是适宜说出口的时候,这让她又生出犹豫。
萧昀祈已先一步开口道:“吃完我让人送你回去。”
薛知盈一听,下意识伸手抓住他的衣角。
萧昀祈起身的动作带动她的手臂一起抬高。
站在一旁的木彦不可避免一眼就看见了这一幕。
他微怔一瞬,赶紧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房门。
他在门前犹豫了一下,思虑后还是贴心地替两人先关上房门,但若耽搁太久,还得是他来硬着头皮又开门。
萧昀祈没管门前的动静,侧头垂下视线来。
薛知盈眼巴巴地看着他问:“表哥是又要去忙公务了吗,那你今夜还回萧府吗?”
“怎么?”
“明日表哥不是就要离京了,临走前,我还能再见表哥一面吗?”
那低柔不舍的语气,说得跟他再也不回来了似的,况且,让她同行她又不愿。
矛盾的薛知盈。
萧昀祈这样想着。
他道:“如何见,又半夜鬼鬼祟祟地来?”
薛知盈明显一副被说中的模样。
事实上,本来也就只能这样啊。
难不成她还能正大光明地去。
萧昀祈抬手一挥,便将她的手从衣摆上挥开了。
薛知盈的手落空掉下,眸中一下就有了慌色。
萧昀祈将她这副神情尽收眼底,偏是恶劣地默不作声。
直到见她不死心地再次伸来手,他微勾了下唇,听她小声向他更正:“不是鬼鬼祟祟,是小心翼翼。”
薛知盈追问:“那我能不能来呀?”
萧昀祈第二次拂开她的手。
离开前,留下一句:“既是如此,那就在这儿等着。”
薛知盈听着这句不明不白的话语,待回过神来时,已是见他离开了雅间。
她三两步追赶去,到了门前便见刚才跟随来的随从都一并随他离去了。
空荡荡的雅间,桌上菜肴还冒着热气。
薛知盈抿了下唇,关上房门又默默退回了雅间内。
上次被萧昀祈莫名丢下的失落感又涌上心头。
不过她也知道,这次不同,是她主动想见他,他也向她交代了两句。
但这种不得不向人低头的感觉,还是令她感到心里不适。
再忍耐一下。
再多过一段时间。
再多攒一点钱。
带着这样的心情,薛知盈一个人慢悠悠地吃饱了饭。
她不知道自己要在这里等多久,便在小厮进雅间收走了桌上碗盘后,窝到了一旁的坐榻上。
一夜未眠,她很是困倦。
此时精神已然来到极限,雅间内静谧的氛围令她很快就阖上眼沉入了梦乡。
她
断断续续地做了好几个梦。
一会梦到她发财了,一会又梦到她离开了萧府。
梦到她见到了母亲,可目前的面庞模糊不清。
好像是因为她很久没再见过她,已经开始忘记她的模样了。
连母亲都会忘吗。
薛知盈这样想着,突然感到凄凉。
心底是冰凉的,身体也感到冷。
醒来时,眼前一片昏暗,好似被黑暗笼罩,又留有一丝光亮,引人侧目。
薛知盈迟缓地转头。
黄昏时分,落日余晖将天边染红,窗台映入微弱的光亮,落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分明是温暖的色泽,却让人心生落寞。
薛知盈撑起身来,四下环顾一周才发现,她竟然还在这间雅间里。
让她等在这里的男人并没有出现。
薛知盈沉默地静立片刻,在夕阳散尽最后一抹光辉之际,转身朝着房门,独自离开了这间雅间——
作者有话说:下章应该就能写到离开,今天先断章在这里
第35章
戌时,已是入夜。
萧昀祈阔步走向马车。
木彦躬身来报:“主子,表姑娘半刻钟前离开了醉月楼。”
此时萧昀祈正是前去醉月楼接她,听闻此言动作顿了一下。
“她自己走的?”
“是,表姑娘让醉月楼的小厮帮忙雇了一辆马车。”
萧昀祈沉吟片刻。
木彦见状,不由道:“主子,未时至此已有好几个时辰了,表姑娘一直独自在醉月楼等待,且身边没个人,从白日等到天黑,合该动身回府了。”
木彦已是说得委婉。
在他看来,今日又是一次突发情况,萧昀祈虽是不得已而为之,但这等做法,实在委屈人姑娘家。
上次至少还有她身边的丫鬟陪着她,还算是在熟悉的地方等待。
这次独身一人,让人难以想象她是以怎样的心情度过这段等待的时间的。
不过想也知道,萧昀祈这般身份的人怎会想到要与人事无巨细道明自己的行踪,向来只有旁人向他禀报的。
他说不定都不会对此生出半分歉意。
萧昀祈闻言没什么表情变化,微微颔首后,动身跨上了马车。
“启程回府吧。”
“……是。”
马车踏着夜色向萧府驶去。
车内气质清贵的男人面上带着沉色。
他的确没什么歉意,本也是薛知盈自己说想要再见他。
他无法预估这一趟需要忙多久,临走前他就已是预想过,她等得及便一直等,等不及自行离去也是应该。
且此次自比上一次安排妥当,在宽敞舒适的雅间内,吃食茶果一应俱全。
但萧昀祈不知自己此时心里异常低郁的情绪是为何。
是因听到她等了好几个时辰,还是因听到她放弃离开了。
很矛盾的想法。
他以往从不会在一件事上来回不定。
以及,他也不觉得这是应该十分在意之事。
思绪却是一路未停,低郁的情绪令人感到几分压抑,久未消散。
回到萧府,萧昀祈屏退了其余人,仅有木彦跟随身后,一路往迎风院去。
路经那条丛林遮蔽的窄道路口时,木彦下意识往窄道里看了一眼。
自然是空无一人,否则早就能听见里面传出的脚步声了。
他收回目光,抬眸见萧昀祈目不斜视,也没有任何停留的意思。
他心下叹息一瞬,还是忍不住斗胆询问:“主子,是否要向静水院传个消息去。”
萧昀祈沉默了一会,道:“嗯,去吧。”
木彦没有耽搁,这事自然得由他去办,他未再随萧昀祈往迎风院去,转而在下一个路口转了向。
与此同时。
薛知盈回到静水院后情绪并不似木彦所想的那么低落。
失望自然是会有一点的,但还不至于令她魂不守舍。
春桃又是一整日不见她,见她回来很兴奋地凑在她身边叽叽喳喳,这点失落也就更快地消散无踪了。
薛知盈向春桃交代了她今日外出办的事。
春桃听得懵懵懂懂的,但也隐约察觉了些什么。
她忍不住问:“姑娘,您是打算要干什么大事吗?”
薛知盈从未将自己想要离开的想法告诉过春桃。
并非有意瞒着她,但以春桃的心智,很难理解其中的缘由。
不过最终总是要告诉她的。
薛知盈想带春桃一起离开。
春桃与她相伴多年,从最初她来到萧府时第一次见面,她怯生生地唤春桃一声姐姐,到后来随着年岁的增长,她长大了,春桃还如孩童一般,又成了她的妹妹。
在她心里,春桃早已是如家人一般的存在,她想让春桃往后也能陪在她身边,她也想继续陪着春桃,只是这事还得询问春桃自己的想法,她要等所有的准备都完善妥当后,再郑重向她道明此事。
薛知盈让春桃替她备了浴水,她稍加整理后便去沐浴洗净了这一身疲乏。
因着午后一觉睡到了傍晚,薛知盈此时毫不困乏。
她和春桃一起坐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木彦便是这个时候找来的。
春桃听闻动静就立即动身要出门去看看。
薛知盈忽的想到了什么,眉头一皱,将人拉了回来。
她在窗边果真瞧见木彦候在院门前的身影。
她吩咐春桃:“若是问起,便说我已经歇下了。”
春桃不解:“可是,姑娘不是还未歇下吗?”
同春桃交代事情总是得这样的。
薛知盈很耐心地又和她交代了几遍,春桃这才似懂非懂地走出了房门。
……
木彦在迎风院主屋门前敲了门。
“进来。”
木彦轻缓推开房门。
萧昀祈闻声回头看来,只见木彦一人,微皱了下眉。
木彦拱手禀报:“主子,属下将消息带去了静水院,但表姑娘已经歇下了。”
萧昀祈收回目光,似不在意地嗯了一声。
实则,无论薛知盈如何交代,春桃于撒谎这事本就不擅长,木彦一眼就看穿了真相。
表姑娘没有歇下,却吩咐屋里的丫鬟这样回报,便是不想见主子的意思。
木彦未将此意全数传达,他只觉得任谁遇上这等委屈事,都是不想见罪魁祸首的。
罪魁祸首此时正信步走向桌前。
他略一抬手,木彦上前为他倒茶。
木彦原以为,按照过往,主子这会应是要再处理一阵公务才会歇下。
但萧昀祈坐于桌前,并未展开一旁的册子,只是姿态放松地坐着。
木彦猜不透他的主子此时究竟是放空思绪还是在思虑表姑娘的事。
直到过了好一会,萧昀祈慢条斯理饮下一口热茶,忽的道:“她的丫鬟可有说她回来后有何异样?”
木彦愣了一下,一时未答。
萧昀祈抬眸看来。
木彦低头答:“没有,只说表姑娘许是困乏了,回来后没多久就躺下歇息了。”
萧昀祈手指摩挲在杯沿,未再开口。
木彦忍不住试探着道:“主子,这已是第二次表姑娘出门在外被您单独留下了,或许也不只是困乏,也会有失落伤心之情。”
“所以呢,你认为我应该去哄她?”
不,您应该向表姑娘道歉。
木彦没敢将此说出口。
“属下只是认为明日您将离京,待到归来已是数日之后,若今日一事就此不了了之,或成心中一道隔阂。”
那该如何呢?
萧昀祈闻言沉默下来。
他对此并不认同。
是他询问她是否要同行在先,后才有她在雅间内等待许久,若她一开始就答应了,也就不会有之后要在他离开前见他一面而留在那里等待了。
且他也并未如第一次那般食言,直到公务尽了,他便是打算去接她的。
是她拒绝了与他同行,是她自己先行回府了。
萧昀祈认为,是薛知盈先喜欢他,他可以承认自己被她撩拨到了,但不代表他要像谢珩追求他的心上人一般,上赶着去讨她欢心。
他甚至已经因为她改变了心中所想,待她提出要与他成婚时,他会答应她,那他还要如何哄她。
萧昀祈抬手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起身道:“回来再说吧。”
木彦闻言,无声地心底叹气。
只是当萧昀祈走动几步后,又忽的停下。
“临走前把二房的事交代下去,此次离京久,以免他们趁此又惹乱子。”
他思虑一瞬,吩咐道:“直接送走吧。”
木彦垂眸,嘴上应道:“是,主子。”
心里继续叹息。
让道歉不道,别的事倒是上赶着积极。
那不还是心里在乎着吗。
*
翌日,薛知盈醒得晚。
因着昨夜实在没什么困意,直把春桃熬得哈欠连天,主仆二人皆是深夜才眠。
薛知盈起身看了眼天色,估摸着绣坊应是要派人来了,连忙去耳房唤醒了春桃。
正当两人收拾妥当,欲要前去府邸侧门时,萧沅湘找了来。
薛知盈一时有些尴尬。
并非偷摸接应绣坊送布料的人这事不能被萧沅湘知晓,而是这样一来,萧沅湘不是春桃这样的孩子心智,肯定是会有所联想。
她同样还未将此事郑重告诉萧沅湘,以往的玩笑话无人当真,真到要走时,怎也得寻个合适的时机认真告诉她才是。
最终,就这头一日,薛知盈还是不得不将此全数告知了萧沅湘。
萧沅湘听后沉默了许久。
她在薛知盈的闺房中,抱着方才帮着她一同取来布匹,喃喃道:“原来,你说的要去远方,是这个意思啊。”
薛知盈敛目,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接话。
直到萧沅湘蓦然抬头,眸中神情坚定:“但我说的会去找你,仍然是那个意思。”
薛知盈一愣:“真的吗?”
萧沅湘认真道:“我相信会有机会的,我理解你,若是我同你一样的处境,我或许也会想要离开,但也只是想,我一定做不到的,你比我勇敢更多,你也那么好,理应得到你想要的生活的。”
薛知盈眼眶一热,伸臂抱住她:“沅湘,谢谢你,我在萧府能有你和春桃,就是我最幸福的事了。”
“唔!抱太紧了啦!薛知盈,不许和我肉麻!”
可是薛知盈不听,她紧抱着萧沅湘好一阵才放开她。
两个少女在屋里一会红了眼眶,一会又嬉笑打闹。
她们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又天真烂漫地幻想了许多。
少女的憧憬正是如此简单。
未有人做过的事,连薛知盈自己也未做过的事,令她们能想到的,就只有美好的那一面。
“那你想好要如何离开了吗?”
薛知盈摇摇头:“还未到时候,我想,府上本也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待我准备妥当前去向老太君请示,回老家也好,投靠别处也好,老太君准是不会阻拦的。”
她本就是客居,以往没有独自生存的能力,便只有依附于萧府,受萧府的安排,但她若要离去,她于萧府无用,又怎会有人在乎她的去留。
所以她需要自己攒足了银两,以保自己能够在外存活下来,毕竟无论是回老家,还是投靠别处,都不过是说给人听的借口,她并没有别的去处可去。
这也是为何萧沅湘说她勇敢。
薛知盈对此不置可否,她也不知自己这究竟算是勇敢还是痴心妄想,总归她想为此努力尝试,若不尝试,那她的未来才是真的没有任何可能了。
离开的机会或许很快就会到来,她要为此抓紧时间。
接下来的日子,风禾尽起。
事情顺利到令薛知盈自己都不敢置信。
三日后,萧沅湘得到一次出府的机会,她欢天喜地地带上了薛知盈。
薛知盈直奔绣坊,竟又从芸娘那得到她的绣品被一富商看上,花了大价钱买下送给夫人。
又过两日,听闻二房萧二爷因与临安王勾结,案件调查出的结果不乐观,萧明远被收押,徐氏将被送往京城外的庄子避风头,萧熠初似乎也不能再留京城。
这虽于薛知盈而言没什么用处,毕竟自上次那事后,徐氏早就没功夫搭理她了,但能听得此事还是颇为解气的。
消息是萧沅湘带来的。
她替薛知盈抱着针线篓子晃悠着腿,问:“这么说来,往后二伯母也没法再插手你的婚事了,你可有想过就此留下了?”
薛知盈摇头:“已是做了这么多准备,何来放弃一说,二夫人或许是我想要离开的源头,但当我真正在憧憬此事时,想要的早便不同了。”
向往自己从未用过的那般生活,艳羡像芸娘那样成为坚韧又强大的女子。
这些都是她继续留在萧府所不能获得的。
以前的她没有想要过这些,但当她开始想了,又怎能再放得下。
她无依无靠,便也没有后顾之忧。
萧府于她而言,从来就没有归属感。
萧沅湘闻言认同地点了点头。
她不舍薛知盈,但却是万分支持她的。
那句往后想要相见便去找她并非随口说说,虽然她还不知要如何达成,但就像薛知盈连如此胆大勇敢之事都能为之努力去做,她往后也会为此想办法的。
撇开这些似有沉重的话题。
萧沅湘凑着身子向前,语调轻快道:“还有件大事。”
“什么事?”
“原本我还为你将离开,我大哥对你的情意还未有开头就要结束了而替大哥感到惋惜,岂料,之前竟真是我猜错了,大哥并非暗慕你,他身边另有她人。”
薛知盈一愣,神情出现短暂的呆滞。
似乎又是这样的情况。
自萧昀祈离京后,因为忙着刺绣,忙着攒钱,也忙着和萧沅湘谈天说地,她完全忘记这个男人了。
此时经萧沅湘提起,她才又想起他。
薛知盈眨了眨眼:“什么另有她人?”
“这是从醉月楼传出的消息,听闻前不久,就在大哥此次离京前,有人看到大哥带着一名妙龄女子出入了醉月楼。”
“什、什么?”不提便罢,一提就是令薛知盈浑身紧绷之事。
“真的,且有人亲眼看到大哥与那女子是亲密搂抱着走进醉月楼的,绝对错不了,大哥从不让人近身,能被人看到这种画面,必然是他身边的女子了。”
薛知盈微皱起眉。
哪有亲密搂抱着啊,就只是扶了她一下而已,且会被他扶,也是因为他突然伸手擒住了她的后颈。
果然还是被看到了。
不过似乎并无人知晓那名女子就是她。
薛知盈敛下眉目,对此没法和萧沅湘像其他话题一样畅所欲言。
说来是她利用了萧昀祈,所以那日的久等也并未让她心里对他生出什么责怪。
没什么可责怪的,甚至是不在意,睡过一觉后,那日些许落寞的情绪也不再有。
她认为,她对萧昀祈来说不过是无足轻重之人。
但她也不确定她的欺骗和利用是否会激怒这个一向倨傲的男人。
所以,为避免微乎其微被报复的可能,她便该如此前敲诈了他一大笔银两的那名女子一样,她甚至不会带走他太多钱,只需闭紧嘴,不让此事被别人知晓即可。
而后相安无事过了几日。
没曾想意外横生。
薛知盈刚从三房的院落离开,正准备回静水院去。
这时,远处传来一道呼喊。
“知盈——”
来人毫不掩饰声量,能听出声音隔着好一段距离,但却听得清晰。
薛知盈顿住脚步循声看去,随即怔住。
竟是听闻应该已经离开京城的萧熠初。
萧熠初是一路小跑着
来的。
他面上带着焦急,气息不匀。
薛知盈已是许久未见过他了,此时再见,一眼可见他这段时日过的不如意,整个人消瘦了大半,离得近了还看见他眼下明显的乌青。
但薛知盈对此不关心,她隐隐觉得萧熠初此时找来有着令她不适的缘由。
萧熠初一路跑到她面前,才刚站定,就急切地双手一把抓住她的臂膀:“知盈妹妹。”
薛知盈被她的举动吓到了。
萧熠初力道有些失控,抓得她生疼。
她当即向后挣扎,从萧熠初手中挣脱开,又避之不及地后退了一大步。
萧熠初手悬在半空僵了一瞬,而后才落下。
“二公子,你有什么事吗?”
薛知盈声色冷淡,显然一副不想和他打交道的疏离态度。
萧熠初勉强冷静了些许,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再开口声音也放轻了些:“抱歉,是我唐突了,只是我一直努力在争取机会来见你,好不容易出来,便第一时间来找你了。”
薛知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难道他被关起来了,亦或是徐氏将他禁足。
无论如何,与她无关,她抿着唇没有答话,甚至移开了目光。
萧熠初很快再开口:“如若可以,这些话我从不想是在这样仓促的情况下同你说出,但眼下情况别无它法。”
他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再道:“知盈,我将要离开京城了,我想带你一起走,你愿意跟着我吗?”
“什么?”薛知盈讶异到下意识开了口。
萧熠初直勾勾地盯着她,或是因为如今面色的苍白憔悴,令他整个人看上去不复以往的温润模样,多了些阴郁。
他压低声:“那一晚,临安王要了你,对吗。”
薛知盈脸色一沉。
如今再听到这个名号仍是令她浑身发毛,甚至萧熠初道出这样一句令她反胃的话。
不管他想说什么,她已是不想再与他多言。
“二公子,请你慎言,我还有别的事,失陪了。”
说罢薛知盈迈步要走。
“等等——”萧熠初神情骤变,伸手再次抓住了她。
这次抓得更紧,令她根本挣脱不开。
薛知盈惊慌瞪大眼:“你要干什么!”
少女惊慌的模样映入眼中,却未能唤回萧熠初几分冷静。
他反倒更加急切,她此时紧张抗拒的模样看在他眼里,无疑是印证了他刚才所说的那句话。
萧熠初眉心紧皱,神情复杂。
无论再看多少次,他都为这张瑰姿艳逸的脸庞着迷,他倾心于她,爱慕许久,几乎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对她的心意。
他相信,薛知盈也不例外,她应该早就知道他喜欢她。
他们之间有诸多阻碍,但他一直在想办法说服母亲。
知道她被母亲送给临安王的时候,他十分痛心。
以临安王的性子,得此美人,临安王绝对不会放过她,即使那一晚临安王就被捕了。
后来,家中随之生了变故,他自顾不暇之际也没有忘记她。
他对她的情意苍天可鉴,如今他要离开京城了,若不带她一起走,他这辈子都会后悔莫及的。
薛知盈在萧熠初的拉扯下,脸色愈发难看。
“二公子,快放开我。”
她极力挣扎着,将萧熠初如今明显虚弱的身形扯得踉跄。
萧熠初神情逐渐变得扭曲。
他不仅没有松手,甚至把她往自己怀里拉。
“也对,这事不应怪你,是我知道得太迟了,但没关系,我可以容忍你非完璧之身,你应该知道临安王被抓了,堂兄剿了他的老窝,如今已将他收押入狱,你已无法成为临安王的人了,母亲现在也已无法做主我的事,你可以跟我一起离开,到萧府之外,到没有人知晓你的地方,无人知道你失了清白,我会和你在一起,往后由我做你的依靠。”
薛知盈耳边嗡嗡作响,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二公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萧熠初抓紧着她道:“知盈,你相信我,和我一起离开,即使母亲不允你为我的正妻,能为妾的可能还是极大的,我……”
薛知盈再也听不下去了。
她猛然甩开萧熠初的手,甚至推了他一下:“二公子,请你不要再胡说八道了。”
她愤怒至极,可那张本就没什么攻击性的长相显不出太多张狂的怒意,令萧熠初根本没放在心上。
这段时间的变故已是让他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他承受着巨大的打击,每日担惊受怕,直到最后父亲入狱母亲将被送往庄子他也被禁足。
而后不由分说的,他也将被暂且送离萧府送离京城。
他不知自己是否还有回来的机会,但他不能再失去薛知盈了。
萧熠初的情绪已然来到了失控的顶峰。
他甚至在此境遇中生出几分可耻的窃喜。
窃喜好在薛知盈身份低微,即使他遭难至此配她仍然绰绰有余,也窃喜如今乱成一锅粥,以往不被允许的事也有了能够成功的机会。
他顾不上若薛知盈此时大喊,引来府上下人看到这一幕,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
毕竟,无论如何,受最大影响的只会是她。
她生性怯软,她不会那么做的。
萧熠初再度逼近,语速很快:“知盈,你现在除了我已经没有选择了,你还在犹豫什么呢,你想过往后别人会怎么说你吗,你的名声都坏了,你只有跟了我才能有依靠,即使是我的妾室,我也会……”
啪——
薛知盈忍无可忍地给了萧熠初一耳光。
她掌心发麻,急喘着气,面上浮现出惊慌。
那是脑海里下意识闪过的一瞬想法,她根本没想过自己会真的挥出那一耳光。
慌乱之下,她当即转身逃离。
身后传来萧熠初呼喊的声音,很快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逐渐开始感到害怕。
这就是所谓天有不测风云吗。
谁能料想在她一帆风顺之际,会有萧熠初突然冒出来发疯。
无论二房遭遇了什么,萧熠初到底是萧府的二公子。
她出手打了他,不知自己会遭到怎样的惩处。
以及萧熠初那令人恶寒的话语和目的。
这一晚,薛知盈窝在屋里一直心神不宁,几乎一夜没睡。
翌日一早,果然有人前来静水院传唤她。
是老太君身边的王嬷嬷。
王嬷嬷面色如常,只交代老太君让她过去一趟。
薛知盈却是带着忐忑的心情一路跟随了去。
她其实多少能猜到一些,或是因为她出手打人一事,亦或是萧熠初直接发疯到了老太君面前。
无论是何情况都于她十分不利。
仁德院,宁静幽雅,草木宜人。
但进到前院厅堂内,霎时就能感觉到一片压抑的氛围。
薛知盈一眼看到了低头站在老太君身旁的萧熠初。
她心底咯噔一下,垂眸迈步走近了去,向老太君躬身行礼:“知盈见过老太君。”
雍容华贵的老妇人两鬓斑白,面上堆着年迈的皱纹,即使眉眼生得和善,但在此时严肃起来仍令人感到威严的压迫感。
“知盈,可知我今日唤你来所为何事?”
昨夜薛知盈想了很多。
想她初来萧府时萧府的长辈对她亲近不足客气有余态度,想到此前徐氏毫不避讳地向她道出那些年纪足以当她父亲的男子让她选择。
也想起她毫无反抗之力时偷偷躲在被窝里抹眼泪的夜晚。
薛知盈屈膝跪下:“是,知盈知晓。”
老太
君目光沉静地看了她片刻,缓缓道:“既已知晓,那我便直问了,事情我已经听说了,熠初这孩子虽行事欠妥,但对你有意却是真心,你来萧府已有好些年了,算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你若愿意,此事我可以替你们做主,让你在他身边有个位置。”
薛知盈指尖微微一颤。
在她预料之中,但还是令人心里发堵。
她知道,老太君这番话并非当真想要促成这桩婚事,不过是念在萧熠初是她的孙子的份上。
薛知盈跪立在老太君面前,抬起头来,恭谨却坚定地回道:“回老太君,二公子青年才俊,知盈身份微薄,不敢高攀,且婚姻大事,终须两厢情愿,恕知盈不能从命。”
老太君侧过头,望向萧熠初的方向:“你都听到了?”
“祖母!”萧熠初猛地抬头,眼眶发红,“我只要知盈!她为何不肯?我——”
“放肆。”老太君声音不高,却瞬时压下了他的激动,“王嬷嬷,请二公子出去静思己过。”
萧熠初并不敢真的在老太君面前造次,他只能将不敢置信的目光投向薛知盈。
他没想到,薛知盈都已是这般情况了,竟会不答应他。
但薛知盈未曾多看他一眼,因为接下来才是她今日被老太君唤来的真正的目的。
萧熠初被请离后,厅内重归寂静。
老太君这才重新看向仍跪在地上的薛知盈,语气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起来吧,今日叫你来,原也不单为熠初的事。”
薛知盈并未起身,仍旧跪着。
老太君见状,便也接着继续道:“你在萧家已有七八年,如今也到了年纪,终身大事,府中自该为你考量,此前是我忽略了此事,徐氏也未将此办妥,眼下既是正说到,我便打算着手替你操办了,京中不少人家与萧府皆有往来,若有合适门户,虽非正室,却也足可安身立命,保你后半生无忧。”
老太君不比徐氏,她不为利益,并非算计,仅是以她高门夫人的身份和认知,照薛知盈的出身为她择一门适合她的婚事,即使为妾,或许也是良家。
但老太君以往对她是不上心的,如今终是起了念头谈及此事,便是因为她引得萧家的二公子为她不管不顾求到了老太君面前。
老太君为萧家的门面,只会想更快地将她嫁出去。
薛知盈此时已经想象不出若在最初她刚及笄时,便是由老太君替她操办婚事,她如今会是怎样的情况。
她只知道,那时没有,眼下她也不再想了。
从一开始,她就做好了随时要离开的准备,每逢或许失败时,她总在想,大不了就提前跑路。
但没想到,这一刻仍是来得如此突然。
好在她已不是被徐氏逼迫而茫然无助之时,也不是四面楚歌进退两难时。
既是已经到了这一步,便就此做下决定吧。
薛知盈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谢老太君慈念,只是日前知盈接到母亲家书,言及多年未见,十分思念,且家乡亦有议亲之宜,知盈离乡已久,母亲殷切呼唤,我本正想寻合适时机向老太君告明此事,只能借此于今日道出。”
“恳请老太君允准知盈归乡团聚。”——
作者有话说:下一章男主就回来破防了[撒花]
妹妹要去过自己的新生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