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阿虞,过来。”
红衣银甲的少年自漩涡中心踏出,他表情阴沉,手中拽着的红绫此刻正缠在我的手腕上。
“小、小莲花……”我怔怔地开口,却又立马噤声,那声阿虞一出,我就知道他就是我的小莲花。抬头看向另一个哪吒时,视线自然落在他清晰的下巴上。而再往上,却看不清他的眼神。只是手臂传来的力量,无不昭示着此刻他不悦的心情。
我扭了扭,拍拍哪吒的手臂,请求道:“对不起,我认错人了,他才是我的小莲花。你放我下来吧。”
两人一模一样,我许久未见小莲花,认错也不能怪我啊。毕竟在我的印象中,哪吒本来就是扎两个小揪揪,颈套乾坤圈,脚踩风火轮的。我哪儿知道,这世上还能出现两个哪吒,这不比真假美猴王精彩?好歹两个哪吒都是真的。
斯米马赛李天王,你现在还好吗?
李天王心情好不好我暂且无从得知,只是对面小莲花的心情似乎好了些许,脸色没那么阴沉了。方才的他,让我想起了当日屠龙的模样,虽没有那般暴戾,却依然煞气缠身,令人害怕。
可哪吒却没那么好说话了,听我这般说辞,不仅没有将我放下,反而冷声道:“一个冒牌货,也配?”手中的斩妖剑缠绕着金红火花,指着小莲花。
“冒牌货也敢教训我?还不速速将阿虞还我,我饶你不死!”手中的火尖枪,吞吐着灼灼烈焰,蓄势待发。
我:……
啊啊啊啊,究竟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啊?!
眼看两人即将打起来,我急中生智大喊道:“这附近有凡人在,两位若是打起来,误伤了凡人该如何?”
时间仿佛停顿了一下,手持火尖枪的小莲花眉间微微一皱,而后又松缓,他收起枪,略有些无奈地看向我:“阿虞这是将我当做什么了?我是那般无理取闹之人么。好了,我们莫要打扰他们了,快随我回去,莲子都已备好,保你吃得圆圆的,无人将你看扁。”
话说完,他笑了起来,面若莲花绽开,只是看向哪吒的眼神里不带一丝的笑意。
“管你是真是假,只是如此不要脸地觊觎别人的朋友,难道你没有自己的朋友吗?”
“……”
我感觉夹着自己的那只手臂越来越用力了,我可怜兮兮地喊了声“疼”,他瞥了我一眼,才堪堪松了力气。也正是他放松的那一瞬间,手腕上的红绫猛地将我拽向小莲花的方向,又在腕间又缠了几道,轻盈的,柔软的。
只是还未碰到小莲花,就见他直接将我护在身后,而手中的火尖枪,早已裹挟着灼灼的烈焰,如离弦的箭矢,枪尖与斩妖剑无比精准地相击在一起,炸开一圈又一圈的热浪。在冲击炸开的瞬间,我迅速抬手,掀起云水河的水形成水幕,以隔绝凡人所在。许是他们也收敛了力量,我只是挡了一下,水幕便蒸发成翻滚的白色气团,当然这其中也有我修炼不精的缘故。
两人似乎冷静下来了,没再进一步。
就在这时,孙悟空踏着云而上,先是瞅了瞅哪吒,而后又绕着小莲花转了一圈,他挠着腮,挤眉弄眼地笑道:“一模一样,莫非三太子是双生并蒂莲?”
我忍不住要给孙悟空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
毫无意外,他收到了四枚眼刀。
不过他也不恼,反而和声和气道:“两位三太子,不如坐下好好谈谈?瞧瞧,这小鱼妖都要变成蒸鱼了。”
我:……
倒也不必这么说我。
我扯了扯混天绫,小莲花侧过头,见我轻轻摇头,他便收了枪。
拽着我的手腕,小莲花看也没看哪吒,就直接带着到了岸上,我往回看了眼哪吒,只得尴尬地笑笑。
我以为小莲花见到另一个自己会感到新奇,结果却十分意外。
我跟肉身状态下的小莲花相处极短,更别说是复生后的他了。不过小莲花毕竟是小莲花,他既不会变成白莲花也不会变成黑莲花,所以我还是用平常对待他的方式和他相处。
双脚刚接触地面我便问他:“你是怎么来这儿的?那漩涡究竟是怎么出现的?”
先前的漩涡已消失。因为小莲花和哪吒争锋相对的局面,使得我也无暇去顾及空中漩涡。即便当时注意到了,我可能也会想小莲花自有办法。
只是当我问起的时候,小莲花第一次有了心虚的表情。
我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小莲花说:“那漩涡我也是偶然发现的。我找不到你和鹤,在看到漩涡时,我猜想你们必定会被漩涡带走,所以……”
“所以你就踏进来了?”我有些不可思议地接着他的话问道。
“你也太莽了!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就这么莽,要是那漩涡通向危险的地方呢?”
小莲花可不管这个,他双手抱臂道:“事实证明我没错。”
孙悟空捂嘴笑道:“瞧瞧这双生并蒂莲,连动作也是一模一样!”
我的视线从小莲花移向哪吒,还真如孙悟空所言,两人连抱臂的姿势也是一般无二。
猪八戒哼唧卖惨:“猴哥猴哥,别管什么双生并蒂莲了,先帮俺老猪解了绑吧,俺老猪的都要被这混天绫大卸八块了……”
这次不待孙悟空说,哪吒便收回了混天绫。
我见状,向他道谢。
小莲花却问道:“这只猪犯了什么错?为何被他的混天绫给绑了。”
我和孙悟空刚想解释。
哪吒冷冷地瞥了眼猪八戒道,“好色之徒,欲行不轨之事。”
我:……
孙悟空:……
猪八戒:……
“好个猪妖!竟想对阿虞行不轨之事!”火尖枪再一次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刺向猪八戒,孙悟空单手点棒,另一端挡住了火尖枪的威力。
他笑道:“哎,三太子,我这蠢师弟是有些小毛病,但本性并不坏。您莫恼,待他日取经归来,您要如何整治他便如何整治他,俺老孙不管!”
小莲花和孙悟空可没有交情,他嗤笑一声,“他取不取经与我何干?只是他欺负了阿虞,我总要替她讨回来。”红绫激射而出,刚恢复自由的猪八戒再一次被刚了个严严实实,小莲花皱眉,又将红绫系在了树枝上,就这么挂着猪八戒。
孙悟空见状,也没有阻止。只余下了猪八戒的哀嚎声。
许是猪八戒的事,小莲花和哪吒竟诡异地算是和谐起来了。
小莲花让我在此等候,他与哪吒有些话要聊。
见他们二人离远后,我心中不禁猜测他们的话题。
孙悟空抬手拍了拍猪八戒,像是拍皮球似得,而后他又窜到我面前,指着那两人远去的方向问我:“你猜他们二人会聊些什么?”
“我可不知道。”
避开他揶揄的眼神,我转过身,可他却又窜到我面前。
“我瞧着那两人对你可不一般。”
我理所当然道:“我和小莲花是朋友,自然不一般。”
“朋友?就你那小莲花对你是朋友,那三太子呢?他与你可是第一次见面。”
这孙猴子怎么那么八卦?
我很不雅地翻了个白眼:“你想说他对我一见钟情?”
孙悟空笑着往后一跳,“俺老孙可没这么说。”
是吗?但是你这么想的吧。
我懒得说。看热闹的人永远只想看热闹。
锦娘悄悄探出头来,唤了我一声“云水娘娘”。孙悟空恍然大悟,道:“原来你就是老道口中的云水娘娘!”
我不信他现在才知道,不过还是很给面子地点头,”是啊是啊,我就是啊。不知孙大圣有何指教?”
孙悟空道:“指教谈不上。只是俺老孙也想见见世面。”
听他这话,我挑了挑眉,见世面,这话倒是惊奇。
孙悟空笑道,“不如我去将我师父请来我们再说说。我看两位三太子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
暂时回不来……
等等,他们该不会去……我抬头望了望天。深呼吸,为李天王默哀一分钟。
“我觉得可以。”我笑着说。
待孙悟空去请他的师父时,我也让锦娘将食物摆出来。
锦娘将摆食物的时候有些心不在焉。
我问她为何事忧虑,她抿了抿唇,道:“娘娘之后可是会离开?”
“那是自……”
“然”字未说出口,因为也我恍惚意识到了一件事。自我意外降落到云水河后,我并未想起要回到莲池中。即便那时我以为自己是穿越了时间。只是如今得知我不仅穿越了时间,还穿越了世界,那我还要回到原本的世界吗?
可所谓的原本,也只转生成鲤鱼后的莲池而已。对我这异世而来的魂魄而言,在哪个世界生活似乎都可以。
“我不知道。”我只能这么说。
漩涡就像一个时间空间机器,出现得也并没有规律可言。我不知道哪天它又会出现在什么地方,甚至于哪天我会再次被它传送到某个不一样的世界。我没法向锦娘保证任何一个有关“不会离开”的承诺。
锦娘看上去像是心里有了数,将食物摆好后,孙悟空牵着马来了。
“师父你瞧,这便是云水河的云水娘娘。”孙悟空对着身后的身披袈裟的唐僧道。
那猪八戒见唐僧来了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嚷嚷道:“哎哟喂,师父你可算来了,快将俺老猪放下来罢!俺老猪就要变成烤猪了!”
唐僧闻言,连叹三声,许是孙悟空已将情况向他说明,倒也不曾为他说话。
随后他看向我,神情愈发庄重,他合掌躬身:“阿弥陀佛,贫僧玄奘,自东土大唐而来,欲往西天求取真经。今日得见仙子真容,幸甚至哉。”
我看了眼孙悟空,他正逗弄着猪八戒,而那沙僧左看看右看看,似乎真的在纠结如何将猪八戒放下来。
我笑道:“当不得圣僧的一句仙子。我本就是云水河的一尾鲤鱼,承蒙承云县父老乡亲的抬爱,为我立庙。圣僧远道而来,辛苦了,寒舍简陋,略备粗茶淡饭,请圣僧莫要嫌弃。”
唐僧合掌道:“一蔬一饭皆是心意,贫僧心中唯有感激。”
只是看向那猪八戒,他又是叹气道:“贫僧这徒儿,相貌丑陋,又是贪财好色之辈。仙子惩戒他也是应该的。”
猪八戒听了,泪流满面:“师父啊师父啊,俺老猪知错了,女菩萨!仙子娘娘!求您放了我吧!俺老猪今后再也不敢了!”
我为难地看向唐僧,“不是我不想当,只是这混天绫……”
孙悟空又窜了过来,笑嘻嘻道:“不如仙子试一试,说不定……就成了呢?”
我总觉得他又是在看热闹。
不过猪八戒到底是奉命取经的,稍稍教训也就罢了。于是起身走到那儿,轻抚了抚混天绫,那混天绫像是有了灵智似的,嗖得一下,缠在了我的手腕上,还贴心地系了个蝴蝶结。
我:……
没了混天绫,猪八戒砰的一下摔在了地上,沙僧忙赶过去:“二师兄!二师兄!”
“瞧瞧,可真是好朋友,连混天绫都听你的!”孙悟空的眼里再次盛满了揶揄。
我:……
这话我是真的没法接。
不过话说回来,他们俩怎么还没回来?
猪八戒捂着屁股哼唧哼唧地挪了过来,沙僧跟在他身后,师徒四人围在粗茶淡饭前,我将锦娘唤来,算是在唐僧面前露了脸。
我叹息道:“圣僧不知,这锦娘是个苦命人,她生前乃是承云县周家的少夫人,其夫君周耀宗为了另攀高枝,设计令她失足摔死在自家花园。之后那周耀宗便娶了五娘。唉,那五娘也是个苦命人,生产之时,周耀宗命人令母子二人难产而亡!第三次娶亲娶得便是妍娘,却又设计妍娘在上香途中遭遇土匪……然那周耀宗做得隐秘,县中也仅有一个克妻的名声。多可笑,三条人命就只是一个克妻的名声!”
唐僧闻言,眼中泪光闪闪,双手合掌,阿弥陀佛。而那猪八戒早已以袖掩泪。
“他还是个人吗?!那可是他妻子!”
孙悟空龇着牙捋着衣袖:“此人现在在何处?俺老孙倒是要看看他的心有多黑?”猴子生起气来也是很可怕的。
我抬手请他冷静,指着云水河道:
“他呀,如今正在河底待着呢。说来也是巧,锦娘、五娘、妍娘将此事报与我,我本不该管的,我既非官府之人,也非地府鬼差。只是她们三人惨啊,一想到那周耀宗还会因为利益另娶他人,也会利益再害人,我就怒不可遏。恰巧,那周耀宗竟将算盘打在了我身上。他见我在河中沐浴,竟想夺取了我的衣物逼迫我嫁他,我一气之下,便将他拉入了河中……”
我本可以隐瞒此事,但为了锦娘她们,隐瞒便不是一件好事。周耀宗怎么死的,孙悟空一下去就能知道,还不如坦白。这师徒四人怎么也不会因为一个人渣要喊打喊杀了我。
待我说完,孙悟空坐了下来,戏谑地看了眼猪八戒,指着道:“呆子还是好运气。”那猪八戒甩着袖子气呼呼地别过脸。
唐僧合掌不断地念叨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锦娘掩面而泣。正巧,老道带着五娘和妍娘也来了。
“云水娘娘,幸不辱命,柳娘子之事解决了!”老道笑呵呵道。
我问:“那柳娘子呢?”
“她仍旧待在承云县家中,待孩子落地再考虑之后的事。”
老道和唐僧一行人打了招呼,我才知道他们是一道儿来的。只是到了承云县老道先去了柳娘子家中,向她道明了段家之事的原委,而后才带着五娘和妍娘来云水河。
我问他段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才缓缓道那段家两兄弟乃魂魄移位。柳娘子所言亦真亦假,也就是说先回来的确实是他夫君,只是用他弟弟的身体回的。他借此逼柳娘子打掉腹中胎儿,降妻为妾,另取他人。没想到柳娘子却跑了,所以又派了杀手去……之后那弟弟又以兄长的□□归家,只是伤的比较重。”
“那弟弟声称自己爱慕长嫂多年,若非兄长横刀夺爱,柳娘子本该就是他的妻子。”
我:……
哦,狗血小说降临现实是吧。虽然和我一开始猜测的不同,但反正都一样很狗血。我已经不太想去了解这横刀夺爱的戏码是什么了。
“所以……魂魄归位了?”锦娘开口。
老道捋着胡须道:“魂魄归位乃是自然,何况那兄长的身体已是回天乏力。而那弟弟则会代替兄长继承家业。”
我问:“那当初为何会发生魂魄移位?”
老道却问:“那重要吗?不,那并不重要。至少于柳娘子而言,算是好事不是吗?即便其中有什么因果,那也是将来到了地府,由阎王爷裁判。何况,柳娘子自己也同意了。”
我也想不出来对于柳娘子而言,什么样的结果才是最好的。只是连她自己也同意了,那也只能如此。我只能想柳娘子在嫁人之前,应当也是喜欢弟弟的。只有这么想,心里才会好受一点。
猪八戒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塞果子,抽空道:“咱们取经至今,遇到的也无非是妖怪,以为妖怪阴险狡诈,不成想这人比妖怪还恶毒!”
“二师兄你慢点,唉……”
……
我之前所想的请唐僧帮忙超度锦娘三人,此事耽搁了,因为锦娘明确地告诉了我,她们三人并不想投胎轮回。
“投了胎,也无非是谁的女儿或儿子,未来就是谁的妻子或夫君,然后是谁的父亲或母亲。再好的家世,也脱不开这些规矩。比起这些,侍奉云水娘娘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她都这么说了,我自然不会反对,所以就请了孙悟空来,打算将此事解决。
我也没搞过这些,所以不太懂。孙悟空好歹是毕了业的,也在天庭有过编制,有经验,不管懂得多懂得少,至少比我懂。
我将锦娘的诉求告知了他,孙悟空抓耳挠腮地思考,忽的眼睛一亮,他道:“不如在你这河仙庙里,设牌位,每日供奉香火,假以时日做个仙侍也是好的!”
我一听,觉得很有道理。
“多谢孙大圣。”
“好说好说,只要你那小莲花不会来找我们麻烦,那就是帮了大忙了!”
我:……
我怀疑他在阴阳。
天空突然炸起一道响雷,猪八戒吓了一跳,忙捂着耳朵扑倒。沙僧在一旁劝着,“二师兄,只是打了个雷……”
“什么打雷,那分明是打架!”
孙悟空定睛一看,道:“待俺老孙上去瞧瞧!”说罢,一个漂亮的旱地拔葱,身体在空中迅速团身、旋转,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金光,“嗖”的一声便消失在天际。
老道感叹道:“不愧是孙大圣!”
猪八戒气不过,“这俺老猪也会!”他正要上天,不知想到了什么,回身摆袖道,“哼,就让那猴子去吧,俺老猪才不去呢!”
唐僧无奈地道了声“八戒”。
锦娘猜测,“不会是两位三太子打起来了吧?”
老道、五娘和妍娘不知方才的事,锦娘便简单地讲述了一番,一人二鬼听闻,皆是一副瞠目结舌之样。
三太子,还是两位三太子,更是两位真的三太子……
这是想象都不敢想的事啊。竟然真的会发生!
“所以云水娘娘来自他界?”老道惊讶道。
我点点头,“我也是无意中才来到此地。如今我的朋友找我来了。”
“那云水娘娘可是会离开?”五娘妍娘担忧道。
我摇摇头,“我也不确定。”
我是真的不确定。
“大师兄!三太子!你们回来了!”沙僧突然喊道。猪八戒一看,再一次抖了抖把脸藏了起来。
我抬头,见孙悟空和小莲花回来了。沙僧没见过小莲花,自然会将他误以为是哪吒,这么称呼也不奇怪。
小莲花降在我面前,瞥了猪八戒一眼,“怎么将他放下来了?”
我笑着说:“够了,毕竟是取经的,差不多得了。”
“你呢?和三太子去做什么了?不会真的去打李天王了吧?”
他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盯着我,我感觉有点不自在。
而后才冷哼道:“吓吓他罢了。”
我:……
再次为天上的李天王默哀。
只是我倒是不记得小莲花对李靖的恨意有这么深。
“哎,你手怎么了?”我抓过他的右手仔细瞧着。
小莲花右手虎口上有一道口子,因为是莲藕身,所以没有血液流出,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无碍,只是不小心划了一下罢了。”
“疼吗?”
哎呀,我忘了,莲藕身是感觉不到疼痛。
忽然间,缠在我手腕的混天绫攻击了小莲花,被他瞬间躲开。
孙悟空突然拍着腿大笑:“瞧瞧,你骗得了她,却骗不了他的混天绫!”
事实上,混天绫也愣了几分钟。
“好你个李哪吒,竟敢骗我阿虞!”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哪吒从天而降,而后又不满地抱怨,“阿虞,你怎的又认错了?”
我:……
呵呵,我哪知道你俩有这癖好?——
作者有话说:一章。
谢谢支持!
第25章
我懒得理会小莲花的控诉。
好在他也没有揪着这个事不放,很快就和哪吒换回了装束,而后到我面前,新奇地戳了戳我的脸颊:“生气了?”
你看我像是生气的样子吗?
“没有。”回了一句,而后握住他的手翻来覆去地看,“他怎么受伤的?”
小莲花眉眼一压,嗓音带着冷意,“你握着我的手关心他?”
我表情奇怪地看向他,“问问也不行?他既然能伤到,以后说不定你也会被伤到,这叫未雨绸缪。”
他反手握住我的手指,“就是不行。我不喜欢他。”
被另一个自己讨厌的哪吒冷声道,“彼此彼此。”临走前他又提醒了我,“你眼前看到的他未必是真的。”
小莲花呸了一声,“多嘴。”
哪吒没理会小莲花的不待见,转而向唐僧告辞。
“阿弥陀佛,三太子慢走。”唐僧的表情还是恍恍惚惚的。猪八戒压根不敢再凑到哪吒面前,也是沙僧替他招呼的。孙悟空一个不留神又窜了过去,悄悄地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一只猴说着,一个神听着,说着的和听着的还笑了,这也就罢了,偏偏看了小莲花一眼。
我连忙捂住小莲花的耳朵。
“别听,是恶评。”
不管他们说的是什么,如今都算作是恶评。
小莲花忽然笑起来,也不知为何笑。哪吒很快就回了天庭,我几乎能想象到即将上演的薛定谔的父子大战。
我拾了个果子塞进他手中,而后让老道去办理锦娘三人之事。老道欣然同意了,走之前将鳞片还了我。
“这一路着实顺畅,如今物归原主。”
其实扣掉的鳞片已经快要长出来了,还给我也没什么用处。
“给易生吧。”我说。
老道嘴唇微微蠕动,而后才拱手道谢:“多谢娘娘。”
老道离开后,锦娘她们也跟着走了,说不清是为了牌位的事,还是只是为了给我单独的空间招待友人。
唐僧师徒要前往白虎岭,奈何唯一的独木桥被我弄断了,要是绕路,那费的时间可就多了。
我抬手一挥,云水河从中间隔断,形成两道水墙,那囤积着累累白骨的河床就这样赤裸裸地展现在众人眼前。水墙无言地矗立在两侧,投下了巨大的、不断摇曳的水影。
我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圣僧,请吧。”
孙悟空率先一步踏入河床,“莫非这些白骨……”
我点头道:“正是我还未来之前,淹死在云水河之人的骸骨。还有些,曾是死于黄河,改道后又冲下来的。”
云水河的尸骨有多少,真是数也数不清。
唐僧心生怜悯,不禁诵经为其超度。然而这些死于非命之人的冤魂为了复生,又不断诱人下去替死,长此以往,这云水河里,便没有一具无辜的冤魂。
其实也挺无辜的。
一行人向我道了谢,而后踏上那宽阔的道路,在两侧水墙的护送下,到达了另一边。隐隐约约还听到猪八戒在感慨“真凉快啊……”
水墙落下,云水河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此岸是看不到对岸的,但愿他们能顺利通过白虎岭这一关吧。只是我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
该走的都走了,如今岸边只余下我与小莲花二人。
没了不相关的人,小莲花的话显然多了起来。上了一次天,他知道的多了,这里的哪吒对他的父亲是那种巴不得其死的恨意,只可恨他那父亲手中有宝塔,二那宝塔就是专门克制他的。
我懂,毕竟脱塔李天亡嘛。不知小莲花知不知道这里的哪吒是如来为其塑身的,二那宝塔也是他赐给李靖的?
不过,这其实也并无什么关系。小莲花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哪吒,这些事也不用知道的这么详细。
“所以你们真的*和李靖打起来了?”我倒了杯茶给他。
小莲花哼笑,接过茶杯,曲着腿道:“吓唬吓唬他罢了。不过,我倒是去见了这个世界的母亲。只是远远地见了她一面……”说起这个的时候,小莲花似有些惆怅。
在哪吒离开乾元山之时,我曾建议他回陈塘关。我想他应该去了,但我不知他与先前的父母如今是怎样一个状态。说到底,没了肉身的小莲花,和原本的父母已经没了关系。不是李,也不是殷,就只是哪吒。没有姓氏带来的束缚,他本该就是这样的无拘无束。
然而事实上,母亲和父亲终究是不一样的。
我正要安慰他,他却忽然说起了鳞片的事。
“先前听那老道要还你鳞片?”小莲花问,“可是从你身上抠下的?”
我点点头,“先前因为一些事,我将鳞片抠给他,保他一路无忧。”
小莲花的脸色不太好,“还能长出来吗?”
我化出鱼尾,指着先前抠下两片鳞片的地方道:“你瞧,这块已经长出来了。这里也快要长出来了。”我已经忘了第一块鳞片长出用了几日,每次想算时间,但过了几日又会因为其他的事而忘记。于是等到自己想起的时候,鳞片已经长好了,只是细看下,和周边的颜色也有些区别,看起来嫩了一些。
小莲花盯着鱼尾前,手指轻抚着肉粉色缺口,“我可看不出来快要长出来样子。”
我感觉到了些许的痒意,不自在地摆了摆尾巴,“反正能长得出来。”
“那这块又是为何抠的?”他点着那块与普通鳞片仅有颜色之差的鳞片问。
我也没瞒他,但说的也不多,就说是被孝子感动,所以就赠了鳞片给他做药引。
小莲花咬着牙,竟气笑了。
“你就是这么伤害自己来帮助他人?可真是大爱无私!”
我有些摸不出他动气的原因。鳞片又不是长不出来,为何这般生气。
我就说:“我收了供奉,做这些不是应该的吗?”
他盯着我,半晌之后,才抚着那鳞片道:“这多疼啊。”算是接受了我“拿钱办事”的理由。
“不疼的,相信我,不疼的。”
这和你割肉剔骨比起来,一点都不疼。
那画面如今还在我的脑子里,事实上小莲花割肉剔骨的场景,和谋杀现场并无区别。而经历了那样的场景的我,竟然没有疯……
……
我们在岸上坐了许久,久到太阳隐去,月上柳梢,繁星布满云水河。
他忽然兴致大起,要教我辨认星星。
我:……
“怎么会想起来要辨认星星?”
“咳咳,以前伐纣的时候,闲来无事就在营帐里看星星。”他微微别过了脸。
我凑过去问,“一个人?”
小莲花抵着鼻尖道:“杨二哥。”
杨戬啊……
“不说这个了,看那里。”他抬起手,嗓音清冽,丝毫没有不好意思,“那七颗最亮的星,排布如勺,勺身朝下呈倒扣状,而斗柄指南。”
其实我不太会看星宿。虽然知道北斗七星,但也只是课本上专门连线的那种,真要我从漫天星空中辨认,对我来说还是有些难度。更别说随着长大,天空中几乎看不出什么星星来可。
只是随着小莲花的讲解,我竟轻松地找到了北斗七星。还特意数了数,确实七颗。
小莲花唇角微扬,他又靠近了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悄然缩短,莲香若有似无地萦绕在鼻尖。
“顺着斗柄延伸的方向,那颗孤悬于中天的,便是紫薇帝星。”
哦,就是北极星。
突然说起紫薇帝星,我还有些懵。
“帝星之下,银河两侧,”小莲花的指尖缓缓划出一道无形的线,如同在夜空书写,“那两颗隔河相望,脉脉不得语的亮星,便是牛郎星与织女星。”
比起用牛郎星和织女星的,我更喜欢河鼓二和织女一。这里还有个天鹅座的天津四,就是有名的夏季大三角,据说是呈直角三角形的。
“其实我不喜欢牛郎和织女的故事。”
小莲花现在应该还没听过这个故事。我简单地讲述了一遍,他听了之后和我一样,也不喜欢。
以前刷到过不少女主作为公主却被男主看低,甚至要求他妾给白月光让位的狗血小说,拜托那是皇家,你不要命啦!由此可见,男主和他的九族羁绊不够深。
而织女与牛郎的故事,其实也是一样的。
然而事实上有没有这个故事,还真不好说。神话世界,无奇不有。或许哪天问问哪吒,是否有这么个故事。
夜风出来后,带来一丝凉意,发带随风飘起,拂过小莲花的面颊。他抬手便握住了发带的一角。”还留着?”他道。”嗯?嗯。顺手用来梳发了。”我顿了顿,问,“你不会要回去吧?”
小莲花沉默了会儿,微微叹息。
“本就是送与你的东西,我又怎会要回去呢。只是,这里有些松了。”
也是,都已经送给我了,没道理再要回去的。“哪里松了,我来弄。”我抬手要去重新系。
小莲花却道:“我来吧,头靠过来些。”
“哦。”
我偏过头去,莲香更重了。小莲花手劲轻,我只觉得发间有微微的拉扯,并不疼痛,很快,发带就系好了。
“现在好多了。”
“谢谢你啊,小莲花。”我笑着道谢。
他嗯了一声,又抬头看星星了。
……
之后,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我醒来天已经亮了,小莲花还是维持着这个姿势。
“你该叫醒我的。”我对着河面梳理头发。
“你睡得太香了。”他戳了戳我的脸道。
“可是很累的。”我拨开他的手。
虽然对他来说这点累不算什么。
他笑起来,昳丽的面庞在朝阳下更是灿烂无比。
“长得真好看啊你。”我忍不住摸摸他的脸颊。
“羡慕吗?”他挑着眉道。
我哼笑几声,“要说不羡慕自然不可能。不过呢,我光是看着你就够了。”
“那就永远看……”小莲花还没说完,突然云水河里咕噜咕噜地冒起了泡。
“谁?!”小莲花厉声道,手中的火尖枪正要刺过去,我抬手阻止了他。“等等。”
“出来。”
一道身影从河里爬了出来,是一只獐子精。
它哆哆嗦嗦地跪拜道:“云水奶奶,爷爷,鹤大王让小的来请您二位前往洞府享用唐僧肉。”
我:……
小莲花:……
不管是称呼还是什么,我都绷不住了——
作者有话说:有人在此岸看星星看月亮,有人在彼岸三打白骨精。
是这样的,虽然目前两个哪吒,但以后若是换世界,是会刷新哪吒的(bushi)
斯米马赛李天王[求你了]
Ps逗号的格式有点问题,可能手机码字误触了其他格式,不太好改,下次注意,应该不影响阅读。
第26章
我早知唐僧一行必遭白骨精劫难,经典桥段再现无疑。只是没想到,这还不到十二个时辰,剧情竟已快进到“直接享用唐僧肉”这一步了。
鹤真的,我哭死。他真有在好好执行下凡为妖、为祸一方的“资本任务”。
“可那唐僧身边不是有个孙悟空吗?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抓到了?”我不解。
“奶奶不知,那孙猴子被他师父给赶走了!”
我:“……”
哦,原来这出戏没被砍掉。看他们昨日师慈徒孝的,还以为跳过这一茬了呢。
打发走獐子精,我问小莲花:“瞧见没?鹤占山为王了,现在要吃唐僧肉,你去不去?”
小莲花像是大脑宕机,半晌才找回声音:“他……吃唐僧肉做什么?”
“长生不老。”
“……”
他抱着臂,抬头望了望天。
小莲花对西行内幕了解不多,但这不代表他迟钝。很快,他猜到了关键,手指朝上戳了戳:“是这样吗?”
我耸耸肩。
他笑起来:“难怪。”
“那你呢?”他反过来问我,语气带着探究,“你昨日还好心给他们开路了呢。”
我嘛,唐僧肉自然是碰不得的。瞧瞧这西行路上,哪只妖怪真能啃掉唐僧一个指头?不过,凑凑热闹倒是可以。
“我的好哥哥邀请了我和你,自然得去捧场。也不知唐僧一行见到我们会是什么表情。”想想都觉得刺激。
“好哥哥?你认他做哥哥了?”小莲花的表情瞬间古怪起来。他扯了扯我头上的发带,又戳了戳我的脸颊,“认一只鹤做哥哥?这跟老鼠给猫当妹妹有什么区别?”
我拨开他的手,呵呵一笑:“老鼠不一定给猫做妹妹,但一定会认莲花做哥哥。”
“什么莲花?什么妹妹?”
小莲花还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哪吒有个老鼠精义妹——或许连哪吒自己都忘了。
见我要走,小莲花手腕一抖,混天绫如灵蛇般缠住我的手腕:“你还没说清楚,什么哥哥妹妹?”
我看了眼腕上的红绫,又看向岸边笑得得意的少年。
“你猜啊。”说罢,头也不回地钻入河中。
混天绫并未收回,反而随着我延伸。没过多久,他便跟着潜了下来。
“我知道这里的哪吒有个妹妹叫李贞英,却不知还有个老鼠精妹妹。”他脑子转得飞快,仅凭只言片语便理清了关系。
“是义妹。”我纠正道。
小莲花一听,眉眼压低,声音里透着不快:“他哪来的闲情逸致,认一只老鼠精当妹妹?”
我稍作解释:“其实也不是他主动认的……”
三百年前,一只金鼻白毛老鼠精偷吃了如来佛祖的香花宝烛。如来派李靖和哪吒率天兵擒拿,后又饶其性命。老鼠精为感恩,拜李靖为父,认哪吒为兄,下界为妖时还供奉着李家父子的香火。
小莲花听完,一阵无言。如今想来,我也觉得此事透着蹊跷。这老鼠精,分明也是局中一子,如同如来专为西行劫难打造的一环。
“看来成仙……也未必是好事。”小莲花喃喃道。
……
抵达白虎岭岸边,竟有一顶竹轿候着。见我自云水河中现身,候着的两只小妖正要跪拜,目光触及我身后的小莲花,顿时如筛糠般抖起来,失声尖叫:“三、三太子饶命!”
我瞥了小莲花一眼,他眉峰紧蹙,显然对这称呼极为不悦。
我对那俩小妖道:“他不是三太子,称他‘三公子’即可。”话出口才觉不妥,“三公子”和“三太子”,区别似乎也不大。
“好、好的!三、三公子!”
待我们坐进竹轿,小妖稳稳抬起。小莲花摸着轿子两侧的竹制扶手,语气新奇:“鹤混得可真不错。话说回来,他们为何如此怕我?”
我再次抬手指了指天上,将鹤曾告诉我的、关于“哪吒差点荡平整个白虎岭”的旧事转述给他。以他的聪慧,瞬间便拼凑出事件全貌。
我压低声音:“你身上的味儿太重了。估计方圆几十里都闻得到。”其实这范围是我随口胡诌的,反正他也不会在意。
果不其然,小莲花漫不经心道:“那我可没办法。”
两只小妖一前一后抬着竹轿,沿着蜿蜒山道前行。白虎岭常年薄雾弥漫,丝丝缕缕缠绕着轿身,空气粘稠冰冷,浓重的土腥气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朽味道,在山间弥漫开。我先前几次来,都未闻到如此浓烈的异味。
小莲花的手指不知何时已扣在我肩上,呈保护姿态。另一只手屈起指节,无意识地轻叩着竹轿扶手。
嗒、嗒、嗒。
细微的敲击声,在死寂的山岭中异常清晰。
我问前面抬轿的小妖:“这次赴宴的还有谁?蚯蚓精还是穿山甲?不然哪来这么重的土腥味?”
那小妖哈哈一笑,回道:“回云水奶奶的话,这次宴上没蚯蚓精,也没穿山甲。那土腥气是大王特意吩咐弄的,说是为了……掩盖莲味儿。”
就在那小妖“莲”字刚出口的瞬间,我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小莲花的耳朵。
他眼神扫过来,带着询问。我虚笑着打哈哈:“别听,是恶评。”
天晓得,他的“恶评”可真多。
为了掩盖莲香,竟不惜将整座白虎岭腌入土腥与腐气之中。
阿鹤,你真的,我哭死。有你这么体贴的领导,真是白虎岭的福气。
“你以为捂上耳朵我就听不见了吗?”小莲花面无表情地问。
我无辜地眨眨眼:“我都捂住了,你就当没听见,不行吗?”
小莲花扯了扯嘴角,最终只是无奈作罢,恨恨道:“那只鹤……迟早炖了它!”
我偷笑:“我头回见它时,它凶得很,你还说它是你朋友,没恶意呢。”
“是吗?”小莲花似乎毫无印象,“我只记得把它抽飞了。”
那是我和鹤第二次见面,它逗我玩时,小莲花直接用莲茎将它卷住,扔得老远。我记得鹤也说过讨厌哪吒。看来这朋友的水分,不是一般的大。
小莲花忽然定定地看着我,一字一顿道:“我师父座下仙鹤甚多,你怎知现在的鹤,就是你第一次见到的那只?”
我:?
从未设想的问题,让我瞬间卡壳。
就在我纠结之际,竹轿已抵达鹤的洞府。
小妖放下轿子,候在洞口的白骨娘娘一见小莲花,那张白骨脸孔顿时惊恐扭曲。幸而她还记得职责,皮笑肉不笑地将我们往里引。走动时,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显然被孙悟空伤得不轻。
人未至,声先闻。洞府内传来白虎精洪亮的笑声,正大肆吹嘘孙悟空被唐僧赶走的“丑事”,嘲讽唐僧眼瞎心盲。那得意劲儿,活像古早狗血言情里,结局前自曝的恶毒女配,等着看主角亲人恋人悔不当初、痛哭求饶的戏码。
有爽点,但不多。为了那丁点爽快,要忍受前面百分之九十五的憋屈虐心?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见我们进来,白虎精和白骨精识趣地退下了。
鹤的目光在我和小莲花之间逡巡,咧嘴一笑:“我紧说你们两个有搞头的嘛!”
我翻了个白眼,直奔主题:“你真把唐僧抓了?”
“哄鬼嗦!真得不能再真咯!”鹤大咧咧地一指角落。唐僧倒在那儿,昏迷不醒。
我深吸一口气:“好哥哥,这可不是咱们老家。这里的后台,未必罩得住。”
鹤走过来,重重拍了拍我和小莲花的肩,语重心长:“我咋个不晓得嘛!只是幺妹儿啊,有些事情,不是你说不想做,就能甩脱不做的。”他一脸被迫无奈,可我总觉得那话里话外都透着乐在其中。
果然,比我先来的鹤,知道得更多。
进入洞府后一直沉默的小莲花,忽然反手扣住了搭在他肩上的那只“鹤爪”。
“爪子,娃儿?”鹤问。
小莲花的声音冷得能冻裂洞壁:“你不是它。你是谁?”
我的心猛地一跳。
什么?不是它?什么意思?
我惊疑地看向鹤。只见他眼神骤然一变,
“为何不视而不见呢?”说罢猛地腾空而起!与此同时,我腰身一紧,混天绫已将我卷离原地,带到小莲花身侧的安全地带。
“唳——!”刺耳的尖啸在洞府内轰然炸开!声浪震得顶上钟乳石簌簌坠落。鹤巨大的双翼狂暴扇动,狂风裹挟着寒潭池水冲天而起!霎时间,整个洞窟飞沙走石,混沌一片。洞顶唯一的光源——那道笔直垂落的阳光——瞬间被翻腾的烟尘和巨鹤投下的庞大阴影彻底吞噬。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小莲花怒喝,火尖枪直指空中翻腾的巨影。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脑中一片混乱。
“小莲花,怎么回事?”心中那不妙的预感急速膨胀。
小莲花枪指巨鹤,脸色阴沉得可怕:“问他!究竟是什么东西!”
我:“……”
你倒是先告诉我啊!
就在这时,洞府外骤然喧闹起来,一个小妖连滚爬爬冲进来禀报:“大王!不好了!外面有个毛脸雷公嘴的和尚打进来了!”
紧接着,孙悟空标志性的怒喝穿透洞壁:“好你个畜生!还不快把俺老孙师父送出来!你孙爷爷饶你不死!”
“大师兄说得对!快放了我师父!否则俺老猪一耙子筑死你!”猪八戒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洞府外杀声震天,洞府内却陷入一片死寂。
我抿了抿唇,望向空中那团翻腾的阴影:“你……”究竟是谁?后半句堵在喉咙。
即便未问完,那鹤仿佛洞悉我心。它在混乱的风暴中笑起来,一双血红的眼眸盛满了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好妹妹,为兄是真心喜欢你。可惜了……”
我:“……”
我是真不知道,和我称兄道妹的鹤,是什么时候被掉了包?说起来,因为在乾元山时它就是一口川话,到了白虎岭依旧一口川话……我竟从未怀疑过此鹤非彼鹤!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好妹妹,再会!”
那鹤一声长啸,瞬间化为一道疾影,朝着洞顶那唯一的光束缺口疾冲而去!小莲花脚下风火轮烈焰腾起,混天绫卷着我紧随其后,直追那道逃逸的黑影……——
作者有话说:下章开启山河社稷图副本,为了阅读体验,有很多私设。
第27章
总而言之,鹤被掉了包这件事令我大为震惊。因为我拧紧眉头,拼命回想,却仍是想不出鹤究竟是在何时被替换的。小莲花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丝凝重:“那家伙被夺舍了。”
我:“?”
“夺舍他的东西……似乎并没有抹去他的意识,在指引他做什么。”小莲花的语气带着不确定的探寻。
我:?
“你是怎么发现的?”
小莲花笑道:“我好歹是肉身成圣……不对,应该是莲体成圣。本就不受七情六欲控制,所以他体内泄露出来的一丝异样情绪与于我而言实在轻易感知。
我:哦。
我完全没有发现那丝所谓的异样情绪呢。
“他的目的也是唐僧吗?”
“或许是吧。”
说话间我们已冲出洞府,只是洞府之外的情况却并未如我们所想,那是由黑色与白色组成的世界,像是一副山水画……
虽然已意识到不对劲,但此时折回已经来不及了。下一秒,一道刺目的白光骤然降临,将我们彻底吞噬。
——
我穿越了,我还失忆了。
我的家乡在唐城的一个偏远小镇,名叫云水镇。据说是因为供奉河仙云水娘娘而得名。云水娘娘便是云水镇的守护神。这个神奇的小镇,镇外覆盖着白茫茫的大雾,镇内却一片清霁。兄长说,因为这浓雾,云水镇几乎不会有外乡人。镇上的人也不会外出,据说浓雾里有危险。
我的兄长是云水镇里一名普通的职业养鱼人,我与兄长相依为命,只是这段时间我失忆了。据说是从河仙庙里上香回来,好几辆马车撞在一起,我所在的马车侧翻,我整个人都从马车里摔了出来,使得我的头磕到了石头上,虽然幸运的活了下来,但因此而失忆了。我知道的,那个阿虞已经在那场车祸中已经死了,我是穿越而来的,自然没有她的记忆。
兄长说那场车祸中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作孽啊,那马夫的头都断了……”
听到兄长说这话的我,心情十分复杂,在失忆的妹妹面前说这种话真的好吗?
没有车祸的记忆,那些惨状于我而言,不过是听来的故事,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疏离感。
只是奇怪的是,从车祸到醒来,我从来没见过父母。我问过兄长,兄长却露出奇妙的表情,他说:“我们当然没有父母。”
是没有,而不是父母去世。虽然我很想问他难不成我们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但看兄长的表情,这看上去像是一种事实。
不是,我们真的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所以我真的是你的妹妹的吗?”我很怀疑这个问题。说起来我失忆了,所以眼前的真的是我的兄长吗?
兄长古怪地看了我一眼,“你当然是我亲妹妹。”他将我推到一面铜镜前,“你瞧,我们都有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长得多像啊。”
我看着镜子中的两张脸,好像是挺像的……不对啊,谁没有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啊!
兄长没给我再次提出疑问的机会,“不要怀疑,我们毫无疑问是货真价实的兄弟。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是如此!”
我:……
天王老子来管我们兄妹干嘛?
不过这一茬后,我姑且相信了。因为我也确实想不出来他欺骗我的意义在哪里。至于父母,如今以我失忆的现状而言,有和没有意义不大。
于是我心安理得地叫着她阿兄。
兄长的表情显然高兴了许多。
……
“常年被雾笼罩的小镇,你不觉得奇怪吗?”
房间里,那朵被我摘下的莲花,猝不及防地绽开了一张嘴,少年音清冷平淡且略有几分桀骜。
我闭了闭眼,哪怕已经见过多次,还是会被这种情况吓到。
我们家天井里有个水缸,一朵莲花开得正盛,莲香弥漫,我鬼使神差地就将花摘了下来,插进了房间的花瓶里,顿时莲香弥漫了整间卧室。我回过神来,心中一阵恍惚。
我本意是不想摘花的。花开在缸中多好啊,到了花瓶里能活几天?
可是花在引诱我。
它那么美丽,我受不了诱惑,所以我接受了诱惑。
可是好色,乃人之常情。
然而,自从那天非本意地摘花后,当夜我就做起了古怪的梦。
做梦是很正常的一件事,当梦醒来,偶尔也会想得起梦中发生的一切,但也真切地知道这是梦,而非现实发生的。可是我的梦不一样,我甚至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梦,仿佛灵魂穿越到了那里,梦醒来,灵魂才回归身体。
红衣银甲的少年,面容有些模糊。我如一个旁观者,静静地站在那儿,看他手起刀落,看他生命将息。
最后,梦醒了。
我没理解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我知道梦很奇妙,但再奇妙也不会出现大脑没有存储过的信息。就像一个古代人,做梦不会出现飞机。如果我地梦境里出现他,就说明曾经有那一瞬我见过他。
之后持续的几天,梦里总会出现那名少年,他的面容也逐渐清晰。
我觉得他一定是哪里来的精怪。又或者是我车祸后觉醒了金手指。小说里不是都这样的吗,大难不死的主角通常会觉醒金手指,从而走上人生巅峰。可是不管哪个解释都有点过于……奇妙。
结果,某日房间里的莲花上长出了一张嘴。
多么掉san值的一幕,我却硬生生地没有晕倒,仅仅大脑当机了而已。甚至还有点失落,原来我没觉醒金手指。
有时候我会觉得究竟是自己不正常还是这个世界不正常,否则怎么会看到一朵莲花张开一张嘴,说出人话。
花怎么会说人话呢?
但花确实说人话了。
“……很正常吧,”我干巴巴地回答他,“云水镇湿度还挺高的,加之地形的原因,会出现大雾也理所当然。”
这话说着,连我自己都不信。大雾笼罩城市很正常,但大雾包围城市就有些不正常了。外面全是雾,里面却一点都没有,泾渭分明。
莲花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嗤:“心里门儿清,偏要自欺欺人。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
我:……
被戳破内心有些不爽,我扯了扯嘴角:“比起大雾笼罩小镇,莲花长了嘴才不正常吧。”
前者至少还能去找找科学依据,后者大概只会被送往实验室切片研究。
莲花轻哼一声,整朵花猛的一扭,直接背过了身,好像在生气。
我顿觉无语。
手中的笔换了个方向,笔尾戳了戳莲花的花瓣,“生气了?”
莲花没理我。
它好小气。
我挠了挠脸颊,收起笔,改用手指,“真生气了?”
这莲花的脾气也真大。但我并不觉得抱歉,哪有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
花瓣应激似地微微一缩,随即恢复,但少年冷冽的声音已带上明显不自然的恼怒:“戳什么戳!这是能随便戳的吗!”
我刚要问有什么不能戳的,结果话刚到嘴边,就咽了下去。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花是植物的生殖器官。
我这动作无疑是在耍流氓。
等等,总觉自己以前好像干过不得了的事!
我颤颤巍巍地收回了手,低着头,目光游离。
一人一花静默无言。
我低着头胡思乱想,直到一根茎条戳了戳我的脸颊。
“算是扯平了……”
我抬头,莲花早已把茎条收回。只有一张嘴的莲花,看不出什么情绪。
但我觉得,他应该不生气了。
“对了,我们隔壁搬来一个新邻居。”说是隔壁,其实也隔了一二里路了。
莲花对此不感兴趣。
“他说他的名字叫哪吒。”我看了它一眼。
莲花突然炸了,不是真的炸了,应当算是情绪的爆发,整夺花瓣都绷紧了。少年咬着牙的声音像是挤出来似的,“你说他叫什么?!”
“哪吒,他说他叫哪吒。”我不厌其烦地说着,“你也觉得很奇妙是吧。老实说我刚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也吓了一跳。以为传说中的三坛海会大神来下凡历劫来了……”更重要的,他和我梦里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大概是我的聒噪惹恼了他,一根莲茎闪电般伸来,精准地捂住了我的嘴。
“唔唔唔!”满肚子槽点吐不出来,憋得我直翻白眼,好半天才顺过气。
莲花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不服:“凭什么?”
我不满地扒拉开莲茎:“凭什么?凭他长得帅,凭他身材又好……”
话没说完,我惊恐地发现莲花要喷火了!生怕自己被烧成灰,我赶忙跑出了房间。
——
我家就在云水河附近,到云水河也不过一里的路程,穿过坡上的树林就到了。
我从家里跑到了树林,恰巧遇到了新邻居哪吒。颈上带着金项圈,头发梳成两个小髻,腰间还围着一圈莲花花瓣……遭了,越看越像传说中的哪吒了!
我正要悄悄地离开,却不想他敏锐地转过头,目光精准地锁定了我。
“阿虞。”他的声音很冷,比莲花还冷。看人的眼神带着居高临下的淡漠,万物在他眼中皆为尘埃。不过也还好,我觉得他看我的眼神里没有垃圾的意思,但还是有点复杂,我感觉他好像认识我。
虽然长着一张好脸蛋,但哪吒的人缘并不好,不过动物缘不错。瞧,见到他来了,河里的鱼就迫不及待地蹦蹦跳跳了。
“哈哈,好巧,你也在这里啊。”
我慢吞吞地走上前去。他朝我点了点头,而后又目视着云水河。
“看什么呢?”我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可除了扑腾的鱼,什么也没看见。
他说:“此地甚是怪异。”
我:啊?有吗?
难道这些扑腾的鱼不是看见你来了才扑腾的吗?
而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河里的鱼忽然间不扑腾了,全部改仰泳了。密密麻麻地浮在水面上。
我:???
还没等我惊叫出声,哪吒已如离弦之箭,“噗通”一声扎入河中,动作迅疾如电。不多时,他破水而出,带起一片水花。他摊开手掌,掌心赫然躺着一枚东西,在阳光下闪烁着奇异的银白光泽。
我定睛一看,是一枚银白色的鳞片……
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脊椎窜入头顶,当夜我便发起了烧,模模糊糊的,听见有人在唱歌谣。
云水镇,雾锁门,
家家门上贴河神。
青石板上台痕深,
娘娘庙里无香焚。
河神哭,河神笑,
满身鳞光作良药,
纸船明烛祭河神
一具空棺轻又沉。
莫问娘娘何处寻,
且看谁家贴双喜。
空轿过街夜归魂,
旧人嫁衣裹新坟。
……——
作者有话说:明天上夹子,今天早点更新。
打油诗我真的尽力了[捂脸笑哭]
第28章
这场烧持续了三天三夜,醒来的时候,喉咙里像是卡着一堆碎玻璃渣,吞咽的时候尤其明显,就连说句话都像在玻璃渣上反复碾压。莲花伸出莲茎探上我的额头,不停试探,我怀疑它根本感觉不出来有没有发热。
阿兄给我煎了药,还给我炖了梨汤。我端着黑乎乎的药汁,眼睛望的却是黄橙橙的梨汤。然后在他笑眯眯的不容拒绝的眼神里,痛苦万分地将药汤喝得一滴都不剩,碗还没放下,又快速地将梨汤灌了下去。
只要我灌得快,药味的苦就追不上我。
喝完药和梨汤,喉咙也好了些,虽然并未完全痊愈,不过已是大吉大利。
下午,阿兄又请来大夫给我把脉。那大夫捋着胡子说了一堆我听不懂的话。然后又写了一张方子。阿兄微笑着将药方纳入衣襟,又取出碎银塞进了大夫的手中,两人一起离开。
我隐约听到他们出门的时候提到了”云水……”。
说起来,云水河的鱼死了吗?
我记得那天活蹦乱跳的鱼突然就开始仰泳了,所以真的死了吗?
虽然这件事对我而言其实没有那么重要,只是当日的场面过于惊悚,心里总会想着这件事。
我掀开被子下了床,莲茎勾着外衣披在身后,我赶忙将手臂套了进去,说了声”谢谢啊莲花。”
“好不容易退了热,可别再着凉了。”
莲花真是难得会说这么中听的话。
“对了莲花,我生病这几日,哪吒可有来?”
莲花那张嘴压了下去,我预感到它要说很难听的话了。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面对疾风,结果莲花却说:“没有人来过。”
我:???
不是,我烧了三天三夜,都快烧成傻子了,居然没有人来看过我?我人缘有那么差?
话说回来,自我车祸醒来后,真的没有人来看过我……
“很失望?”莲花问道。
接受了残酷现实的我叹了口气,没形象地坐在椅子上,“也不能说是失望,只是……唉,祭奠一下我死去的人缘吧。”
莲花:……
接受了没有人缘这件事后,我打算出去走走呼吸下新鲜空气,但踏出房门就看到了阿兄的脸,那踏出门槛外的脚一缩,忙关上了门,颇有种掩耳盗铃的自欺欺人感。我从窗子里望了一眼,见阿兄已经离开,才缓缓松了气。
莲花不解,“你为何这般怕他?”
我:“我不知道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怕我阿兄,我想来想去,也只能将此归为失忆后的陌生。也许在之前还没失忆的时候对待阿兄可以是无法无天的,但失忆状态下的我,显然无法做到这一点。与成年男性相处,总会让我有股忐忑感。
莲花对我的解释很难理解。
我对它的不理解表示了理解。毕竟是朵刚开了灵智的花,对人类社会中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还有所欠缺。
于是这天我没能出门。
又过了几日,我的身体才算真正痊愈,终于甩掉了那些苦得要死的药。
阿兄也答应我让我出门走走,他要去鱼塘。说来惭愧,我醒来至今还没去过家里的鱼塘。阿兄说鱼塘味腥,不适合我这种生了病的人。
我也不喜欢味道腥的地方,所以也没想着去看一看,再说了鱼有啥好看的,那两眼睛在上面看着就一副不大聪明的样子。
与阿兄在家门口分别,我走着走着就往云水河地方向去了。然而我还没到云水河,就闻到了一股腐臭的味道。在夏日里闻到这种腐臭味儿,真有种叫人去寻死觅活的感觉。
我躲在树后,探头探脑。
岸边呼啦啦地围了一群人,有几个打了赤膊在河里捞什么东西。
浸淫刑侦文多年,以及如今闻到的腐臭味,我有理由怀疑河里面有人民,哦不百姓。
想看,又有点怕。
就在我纠结的时候,有人突然出现在我的身后。
“为何不过去看?”
我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哪吒,不由地拍了拍胸,抱怨道:“突然出现会吓死人的。”
就像凶手会回到案发现场观赏自己的杰作。
哪吒不理解我的反应,他说:“不过是些死鱼,有什么怕的?”
“就是因为是死……呃?死鱼?”
我眨了眨眼,又确认般地问:“死鱼?”
哪吒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缓缓点了一下。
“哦,死鱼啊,那没事了。”如果是死鱼的话就没什么好怕的。
不过话说回来了,“我记得死鱼不是好几天前的事了吗?怎么到现在才捞起来啊?”
与哪吒一同走向云水河的时候我问道,心里已经在蛐蛐这届的镇长不行。
其实我还蛮想和哪吒蛐蛐的,但是吧他这个人看上去就不像是能蛐蛐别人的人。一脸正气的样子像极了抓到偷鸡摸狗之辈就能把人斩立决的人。
哪吒瞥了我一眼,不经意道:“你不知道,现在每天都有死鱼。”
我:???
“……我记得云水河不盛产死鱼吧?”
他突然扯了下嘴角。
我:……
是笑吧?一定是想笑吧!
我也觉得自己的话挺好笑的。
离云水河越近,腐臭味也越来越明显。我在人群后跳了跳,也看不到河边的事。
哪吒说要把我举起来,我觉得我俩非亲非故还是不要令人误会了。于是挤进了前面的人群中,忽然人群中发出了惊呼声,我以为是死鱼太多,所以也没注意。结果挤开最前面人后,出现在我眼前的就是岸边的白骨,而且很明显是人骨……
第一次见到这么刺激的东西,我吓得直接回头逃避,然而好巧不巧地撞进了正好走在我身后的哪吒怀里,此刻倒也顾不得什么误会了,忙和他远离了岸边。
远离了之后就连空气也清新了许多。
“之前几天从未捞出过人骨来。”
说这话的时候,他依然没什么表情。但我觉得他是在解释。
好吧,也确实不能怪他。
“你在此地等着,我去看看。”说完,他就往前走去。
我忽然想起来那天他就说过云水河有古怪。我原以为每日的死鱼就已经够诡异了,没想到今天还捞出了人骨。
如果人骨一直在河底,那为什么前几日没有捞出来?如果不是,那人骨又是怎么来的?我总觉得自进入了什么悬疑片场。话说我本来应该是什么片场来着?
岸边的人群还在看捞骨头,这到底有啥好看的?
哪吒回来告诉我,云水河里捞出的骨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可谓十分公平。
如果是这样的话……
“可能是云水河饿了,所以自己来找吃的了。”毕竟云水河是黄河改道后的分支,饿了自己找人吃和黄河母亲是一脉相承的。
哪吒:……
起风了,明明身体已经好了,但还是感觉有些冷。我不太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于是就和哪吒告辞了。
哪吒就说送送我。
我原本是要拒绝的,但一想到那些白骨就感觉阴森森的,身边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度,于是就同意了。
哪吒哪吒,即便不是传说中的哪吒,但我对这个名字自带滤镜,感觉有这个名字在,邪魔自动退散。
果然,有他在身边,就连温度也上升了几度。不愧是会用三昧真火的火系魔法师!
到了家门口,我想谢谢他便邀请他进来坐坐。怕他拒绝,就说家里有一朵会说话和会喷火的莲花。
结果他不仅拒绝了,就连转身都不带犹豫的。
我:……
这年头会说话以及会喷火的莲花已经不稀奇了吗?
我百思不得其解,带着一脸的疑惑回了房间。然而刚一进门,莲茎便将门锁住了,绕着我看来看去。
“干嘛?”我用手拍开它。
“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莲花语气不满。
“你说的是死鱼和人骨的味道吧,确实有点臭。”完了,那味道竟然还留在我身上,得洗个澡了。
“不是死鱼和人骨。”莲花不太高兴地说,“是莲香。你和那个哪吒在一起?你怎么又和他在一起?上次走一起还发热了呢。”它甩着莲茎,像是电风扇似的,要吹走我身上的味道。
我:?
我使劲嗅了嗅,怎么也嗅不出莲香来。
“你自己不也是莲花?是你的味道吧,你天天待我房里,身上留你味道不是很正常?”
莲花嗤笑了一声,“明明是不同的莲香,你偏要说是我的?”
不是,莲香还能不同吗?
对此,莲花的语气没有起伏:“人和人身上的味道能一样吗?”
我哽住。
真是无法质疑的一个问题!
不过我还是想验证一下,于是凑到它的花瓣面前,使劲嗅了嗅,好吧,文盲的我只能说挺香的。
莲茎捆住我将我往后带了一带,莲花压低了嗓音:“你忘了先前的话了?”
我顿了顿,捂着脸转过了头去。
随后被逼着洗了个澡。
……
阿兄在傍晚回来,还带了两条鱼,一条红烧,一条熬汤。
对不起,我现在见到鱼就想吐。所以晚饭就直接鱼汤拌饭。幸好阿兄厨艺非凡,鱼汤里压根就没有鱼的味道。
吃完晚饭,我主动收拾碗筷。
阿兄从市集里买了一沓表芯纸,教我折纸船,用来祭祀河神。还有一些白烛,也是用来祭祀的。
我忽然想到了一句诗。
纸船明烛照天烧。
它的前一句是,借问瘟君欲何往。
所以纸船和白烛是用来送瘟神的吗?
第29章
所谓祭祀用的纸船,通常是以竹篾扎作船底,竹条围成船舷,再用细篾编成网格作甲板,最后用浆糊将裱纸覆在船体表面。如此一来,纸船的骨架便成了。讲究些的人家,还会在船上搭建楼阁,安放佛像之类。
但阿兄说我们家不必如此繁琐,只需用表芯纸折出纸船即可。他先示范着折了一只,我也照葫芦画瓢折了一个。明明步骤分毫不差,成品却有些歪扭。不知为何,纸张的翻折角度总是偏差,难以控制。
莲花看着这纸船,点评道:“这不像送瘟神的,倒像是迎瘟神的。”我想反驳,可盯着自己那不成形的作品,竟连辩驳的底气都提不起来。
“我来吧。”
莲花伸出两条莲茎,灵巧地操控着,一张表芯纸在它手中翻飞,眨眼间便化作一条精巧的小船。
“我看一遍就会了。”莲花说道,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只是陈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我:“……”
被人当面炫技怎么办?
我沉默着,只一味地将一沓表芯纸推到它面前。
“来来来,都归你,千万别客气。”
莲茎轻敲了下我的眉心,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随即认命地将剩下的纸张都折成了纸船。
“接下来呢?总不会一只只地放吧?”我试着想象那场景,只觉得不太OK,云水河本就已经污浊不堪了,再添一堆纸船,岂非雪上加霜?
莲花道:“用浆糊粘起来,做成莲花法船。”
我不禁感慨:“你对这些门道可真熟。”
这位“行家”催促我快去备浆糊。到了厨房,发现阿兄早已备好,就搁在灶台边,我端了碗回房。随后依莲花指点,将纸船一艘接一艘地粘连起来……
莲花法船终告完成。我瞅着着自己的作品,心头涌上一丝奇异的成就感。说句不合时宜的话,这祭祀的东西,竟也挺好看的。
“是因为河里的死鱼,还有打捞上来的尸骨吗?”我喃喃道。
“尸骨?说起来,你阿兄为何突然要折祭祀用的纸船?”莲花突然问道。
我这才想起未曾向它说明原委,于是整理了思绪,将云水河近日的死鱼浮泛,尸骨一一道来。
莲花静默片刻,方道:“鱼翻肚,尸骨露。这云水河的煞气已冲天了。区区祭祀,怕是无济于事。恐怕还有其他的。”
我瞥了眼桌上刚做好的莲花法船,不得不认同。这点微末心意,或许确实没法平息河神的怨气。
“可是为什么?云水河怎么会煞气冲天?云水镇不是供奉云水娘娘吗?”云水娘娘是云水镇的庇护者,如今云水河发生变故,那云水娘娘呢?
“谁知道?”莲花漫不经心地说,而后又看向我,“听到云水娘娘这个称呼,你难道没有特殊的感觉吗?”
我茫然地看向它,无声地问:什么感觉?
莲花放弃般地叹了口气,“算了……”
我感觉它有事在瞒着我,但我没证据。
想了想,我问它:“你难道想说我们以前认识?”
它反问:“不像吗?”
我瞪着眼睛:“哪里像了?看到莲花我只会想它的莲藕和莲子。怎么会想着和它交朋友呢。”
莲花:……
莲花不理我了,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了它。
想到云水河的事,估计阿兄可能知道些什么,所以我决定去问问阿兄。
刚抬脚,莲花叫住了我。
“其实……你大可不必卷入此事。”他的语气有些复杂。
我不解:“我没说要管,只想知道缘由。”
莲花道:“知与行,往往一线之隔。”
细想之下,它说的也有些道理。但我还是要去问阿兄。
“至少,我得明白为何而祭祀。总不能钱财与诚心都付出了,所求的目的却还含混不清。”
……
我先去了阿兄房间,扑了个空。继而想起他曾提过鱼塘的方向,便循着记忆寻去。
大约走了一两里地,本该见到鱼塘,四下却只见树影重重。正疑心走岔了路,打算折返,忽闻阿兄声音传来。
“阿虞?你怎么走到这儿来了?”阿兄自林间现身,不知从何处走出。我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未深究。
“本想去鱼塘找你,结果迷了路。幸好你来了。”我挠了挠脸颊。
阿兄笑了笑,指向一方:“咱家鱼塘在那边呢,下次莫要再走岔了。”我不好意思地点头,随他一同回家。
路上,阿兄侧首问我:“说吧,寻我何事?”
见他神情认真,我便将云水河的疑问和盘托出。
阿兄听罢,沉吟片刻,道:“如同祭祀自然不够,但云水河还有一项极为重要的仪式。”
什么重要的仪式阿兄没说,反而问起了我:
“阿虞可知,这云水娘娘……是如何来的?”
嗯?
云水娘娘的来历?
这倒真把我问住了。说来惭愧,我对这位守护云水镇、云水河的娘娘知之甚少。想来,古时村落总有些小众信仰。云水河既是黄河支流,孕育出河神信仰也属寻常。云水娘娘,大抵与河伯类似吧?
我试探道:“莫非……是河中精怪修炼得道?”
阿兄闻言,唇角勾起一抹奇异的弧度,笑意中竟似夹杂着几分难辨的恶意。
“一开始……是的。”
最终,我仍未从阿兄口中问出云水河的真相。但那句“一开始是的”却如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涟漪。浸淫各种无限流小说的经验告诉我,像这种涉及河神与祭祀的诡局,症结往往就在那“神祇”本身。况且阿兄也证实了,云水娘娘“一开始”确是精怪所化。
那后来呢?
等等,这说法……难道云水娘娘不止一个?
老天,拜托别吓我!
回到家和莲花盘点了之后,莲花建议我去河仙庙探探线索。
我果断拒绝:“已知云水娘娘出了状况,现在去她的庙宇。我觉得自己会死得很快。”
“你出门前可不是这么说的。”莲花语带调侃。
我反驳道:“这怎么能一样?能直接问来的答案,和要冒险才能探知的真相,根本是两回事!况且后者还未必能如愿以偿。”
我爱看惊悚的无限流副本,不代表我想亲身经历啊!
“你说的在理。那你带上我。我自不会让你出事。”莲花的语气沉静而笃定。
啊?带上?怎么带?怎么不让我出事?
我将莲花从花瓶中取出,就这么托在掌心,“这样?”
“不然呢?”它的声音听起来颇有些无奈。
我发觉莲花的脾气近日缓和不少。初时它还动不动就喷火呛人,如今言语间已平和许多。当然,这念头我也只敢在心里转转,万万不敢说出来的,生怕惹它不快又喷火呛人。
翌日,我向阿兄道明要去河仙庙上香。
阿兄面露异色:“怎么突然想起去河仙庙?你上次从那儿回来,可是差点丢了性命。”
我正色道:“正因如此才要去还愿。我能活下来,全赖云水娘娘庇佑。”
阿兄凝视我片刻,才道:“要我陪你同去么?”
我连忙摆手:“你忙你的,我一人去便好!”若是阿兄一同前去,我还怎么探查?
阿兄道:“好,我去给你雇辆马车。”
“不不!我走去就行!”想起上次穿来正是因马车事故,我实在心有余悸。
阿兄大约也忆及此事,便未坚持。
我回房带上莲花,向阿兄辞行。
阿兄见我捧着莲花,眉梢微挑:“上香还带着它?”
我将莲花往怀里藏了藏,理直气壮道:“莲花乃圣洁之物,辟邪的!”
阿兄没说什么,只是轻笑了下,而后在他的注视下,我抱着莲花转身离去。
“你阿兄还在看你。”莲花的声音闷闷地从怀中传来。
“唯一的妹妹要孤身一人去上香,之前还差点在途中小命不保……嗯,能理解。”我低声道。
莲花忽问:“你似乎……从未疑心过你阿兄?”
我不禁愕然:“疑心什么?你是觉得我阿兄在云水河里投毒,还把白骨扔进去伪造河神震怒的假象?”
莲花:“……”
“死心吧!我阿兄绝不会干这种事!”
莲花:“……”
——
在穿过了小镇后,我怀抱着莲花,终于踏上了前往河仙庙的小径。阳光穿过林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本该是宁静的乡间景致,此刻却因心底那份对云水河异状的忧虑,以及即将踏入庙宇的紧张,而显得格外沉寂。
“你心跳很快。”它在我怀里闷闷地说。
“废话,”我小声嘀咕,“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能不紧张吗?我可是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
“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好奇心,以及你阿兄的谜语。”莲花纠正道,语气倒是平静,“别怕,有我在。”
得了吧,到底是谁怂恿我来河仙庙的?
河仙庙坐落在云水河上游一处相对僻静的河湾旁。从我家过去,得穿过小镇。远远望去,那是一座不算宏伟但颇为古旧的庙宇,青瓦白墙,飞檐翘角,只是笼罩在一层说不清的阴郁气氛中。庙前的石阶上落了些枯叶,无人打扫。
走近了,这种寂静就更明显了。按理说,云水河出了这么大的事,镇上人心惶惶,来庙里祈福或打探消息的人应该不少才对。可此刻,庙前门可罗雀,连个看庙的庙祝人影都看不见。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我低声道,脚步不自觉地放得更轻。
“这是一座荒庙,”莲花言简意赅,“此地甚是怪异。”
推开虚掩的庙门,一股混合着陈旧香火和淡淡水腥气的味道扑面而来。正殿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缕阳光从高处的窗棂斜射进来,照亮空气中飞舞的微尘。正中央的神龛上,供奉着一尊泥塑彩绘的神像——云水娘娘。
神像人身鱼尾,面容端庄慈和,鱼尾栩栩如生,闪着细细的银光。不会是用银子雕刻的吧?我不自觉地想。
然而,此刻看去,那慈和的眉眼在昏暗的光线下,竟透出几分难以言喻的僵硬和诡异。而且神像前的供桌上,供品寥寥无几,香炉里只有冰冷的灰烬。很符合莲花所说的荒庙。
“这就是云水娘娘?”我打量着神像,试图找出什么线索。
“泥胎木偶罢了。”莲花在我怀中似乎“嗤”了一声,“看她的眼睛。”
我依言仔细看向神像的眼睛。那原本该是点睛之笔的瞳孔位置,颜料似乎有些剥落,露出底下灰败的底色,乍一看,竟像两个空洞的黑点,毫无神采。
“还有那牌位。”莲花提醒。
我这才注意到,神像前方本该摆放着供奉云水娘娘的牌位,可此刻这个位置是空的,只留下一个长方形的、落满灰尘的印痕。
“牌位呢?”我心头一紧。牌位是神明接受香火供奉的凭证,是神祇在凡间的“名讳”所在。牌位消失,意味着……
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这庙里的气氛比外面更压抑,死气沉沉,仿佛连时间都停滞了。
“莲花,我们……”我刚想说“还是快走吧”,忽然,身后传来“吱呀”一声轻响。
庙门被完全推开了。
刺目的阳光瞬间涌入,在地面上拉长了一个人影。我猛地回头,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
哪吒?!
他逆光站在门口,少年的身影挡住了大部分光线,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只有轮廓显得格外清晰。他怎么会在这里?一路走来我都没看到他,而且莲花也没注意到他……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跟上来的?
哪吒没有回答,他缓缓走进来。脚步声在空旷寂静的庙宇内格外清晰。他目光扫过我,最后落在我怀中的莲花上,无奈道:
“她还没记起来吗?”
第30章
“她还没记起来吗?”
哪吒口中的“她”,无疑指的是我——这破庙里,失忆就独我一个。可……他为何在问莲花?等等,他是在和莲花说话?
电光石火间,一个念头炸开:哪吒和莲花,他们互相认识!
“你指望她能想起什么?”臂弯里的莲花茎叶骤然绷紧,那闷闷的声音此刻清晰地在空旷庙殿里回荡,带着它惯有的冷淡,却又似乎裹着一丝难以捕捉的焦躁。“才几天?况且……”
哪吒的眉头拧得更紧。他大步走到神龛前,目光如炬地扫过那眼窝空荡的泥胎神像,最终钉在空无一物的牌位位置,脸色彻底沉了下去。“连‘名’都被抹了……难怪云水河煞气冲天。”他伸出手指,拂过供桌上积年的厚厚灰尘,指腹捻了捻,“这河仙庙香火早断,已成空壳。云水娘娘……已经不在了。”
我:????
“等等,你们两个!”我忍不住提高声音,“麻烦解释一下成吗?你们打的哑谜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哪吒淡漠的视线落在我身上,干脆利落:“先离开。”话音未落,他已转身向外走去。
“……”
我抱着莲花赶紧跟上。虽然这俩家伙神神秘秘让人火大,但庙里阴森诡异,确实不宜久留。
跨出庙门,温暖的阳光瞬间驱散了附骨的寒意。我长长吁了口气,盯着前面那个挺拔的背影:“你们俩……什么时候认识的?”
莲茎不客气地戳了戳哪吒的后背:“你说。”
哪吒脚步微顿,侧头皱眉:“为何是我说?”
我:……
说个事而已,至于吗?
“你先说。”我朝哪吒努努下巴。怀里的莲花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哪吒的目光在我俩之间扫了个来回,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冷淡:“进入此界之前。”
“此界?”我咀嚼着这个词,一个荒诞的念头浮现,“你们真是……下凡来历劫的?”
哪吒与莲花极快地对视了一眼,竟不约而同地轻叹一声。
哪吒转回身,直视着我:“你当真一点都想不起来?”
我能想起什么来?
“你们先说,我听听,说不定就开窍了。”我笃定道。
哪吒的表情写满了不信任。
倒是怀里的莲花开口了:“此地乃山河社稷图中。当初我与你追击鹤时,离开洞府的刹那便误入了此图。我又成了一朵莲花,而你失了记忆。这位邻居——”莲茎点了点哪吒,“他是后进来的。唐僧也在画中,孙悟空进不得画,便去天庭搬救兵,把他拉了来。”
我:?
我:!
山河社稷图?孙悟空?哪吒?每个字都懂,合在一起我又听不懂了!
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看向哪吒求证。他冷淡地点了点头:“所言大致不差。”
“大致?”
哪吒补充道:“非是孙悟空拉我,乃我毛遂自荐。”
莲花:“……”
我:“……”
是……是吗……
“那还真是……有劳了。”莲花的声音拖长了调子,那股子阴阳怪气简直要溢出来。所幸哪吒似乎深知这位“同位体”的脾性,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并未理会。
在回云水镇的路上,我按捺不住好奇:“莲花,你刚说的鹤是谁?”莲花似有抵触,但见我一脸执拗,终是说道,“原是我师父座下仙鹤。后与你一同被漩涡卷入下界,不知何故,被什么东西夺舍,捉了唐僧,还用这幅画困住了我们。”
哪吒接口道:“蹊跷之处在于,我问过杨戬师兄,他手中的山河社稷图并未遗失。”他目光转向我怀中的莲花,“故而这图,应是来自你们那一界。”
莲花却不认同:“即便我界,山河社稷图也应在杨戬师兄手中。他当日对战袁洪,所用便是此宝。鹤手中这幅……与师兄那幅,似有微妙不同。我想这副山河社稷图就是此界之物,只是或许它原先并不叫这名。”
听着他们一来一往的交谈,一个不可思议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终于在我混沌的脑海中炸开。
“你也是哪吒!”我猛地低头,盯着臂弯里这朵莲花。排除所有不可能,剩下的无论多荒谬,必定是真相。
莲瓣似乎轻轻颤了一下,随即传来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你……总算察觉了。”
捋一下现在的情况,,我、莲花状态下的哪吒——简称莲吒、哪吒,外加一个下落不明的唐僧,遭了夺舍鹤之人的算计,被困在这幅诡异的山河社稷图里。出去的办法还没有,或许持画之人主动释放我们。
只是……
“凭什么?!”我对这件事表达了全面的抗议!“凭什么你们记忆都在,就我的丢得一干二净?!”
哪吒瞥了我一眼:“初入此界,我亦失忆。只是恢复得快些。”他目光扫过莲花,“许是受困莲花之形,他的记忆从未真正丢失。而我……”他顿了顿,“大约也是因他之故。我是哪吒,他也是哪吒,虽非同界,却也算同生同源。”
懂了!我和我的同位体,感官互通是吧!
这么一想,逻辑瞬间通了。
“所以你就当我邻居了?那为什么不早点相认?”我瞪向哪吒。
“他进不来。”莲吒的声音带着点被困住的憋闷,“而我……亦出不去。”
哪吒颔首确认。
“那至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们俩就该说了!”我瞪向一人一花。
“彼时,你会信吗?”莲花反问,声音平淡,“我还旁敲侧击地问你呢。”
“……”
呃……这个……如果没亲身经历尸骨、古庙、河仙消失这些破事,光听他说“你是被困在画里的,我们来自另一个世界”,我大概会当他脑子被莲蓬堵住了。
“何况,”莲吒补充道,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复杂,“你那时刚遭了罪,你那阿兄将你看得死紧。之后你又高热昏沉,几日便蹉跎过去。好容易见你出门,转眼又挖出尸骨……”
总而言之,不是被打断,就是在被打断的路上,外加我自身状况频出,根本没个安生说话的时机。
但有一点始终让我如鲠在喉:“等等,你说鹤被夺舍了,那夺舍鹤的东西呢?它也在画里?”
“十有八/九。”莲吒的声音沉了下去,“它,或者说控制它的那个东西,很可能正藏在此界的某个角落,窥视着我们。”
——
天黑了,云水镇的轮廓在前方逐渐清晰。与镇外那浓得化不开、如同厚重棉絮的白雾相比,镇内的空气竟显出几分异样的“清新”。
一种死寂中强行维持的平静。
“说起来,云水镇外你去过吗?”我侧过头,看向旁边的哪吒。我醒来便在家中,而莲吒只是一朵莲花。
哪吒摇摇头,“之前动过念头,只是刚踏出镇界,就撞上了一面无形的墙,硬得很,根本出不去。而且即便是镇内,有些地方也去不得。例如河仙庙,今日倘若没有你带路,我也未必去得了。”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无奈,“大概……是这副‘山河社稷图’没画到的地方,我们去不了吧。”
实际上这鹤手中的山河社稷图究竟是何模样,我们无人见到。
许是这几日云水河死鱼翻涌、尸骨频现的缘故,镇上弥漫着一股驱不散的压抑。天光尚未完全隐去,街道却已空旷得瘆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仿佛要将整个镇子封死。昏黄的窗纸后面,影影绰绰,似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探。偶尔,一两扇木窗被极小心地推开一道缝隙,窗内的人影甫一撞见我们,便如受惊的兔子般猛地缩回,“砰”的一声闷响,窗扇死死关紧,留下令人窒息的死寂。
“……”
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堵在胸口。虽能理解他们的恐惧,但这反应……未免太过。好歹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乡亲邻里,何至于像避瘟神般躲着我们?
“*家家户户门上都贴着河神像。”哪吒目光扫过那些紧闭的门扉,低声说道。
“可庙里却无香火供奉。实在怪异。”我接口道,忽的想起了阿兄的话,道,“云水娘娘死了,庙里断了香火也说得通。只是我观这云水镇,除了庙里断了供奉,哪里像是死了河神的样子?先前阿兄还说我是从河仙庙回来才出的祸事。可如今庙里破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我为何要去河仙庙?”
莲茎在我怀中微微一震,莲吒的声音带着一丝冷峭:“那得去问你的阿兄了。”
我抚着下巴,或许车祸什么的,就只是个设定呢?毕竟是山河社稷图,只要画主想的便能成真。
就在这时——
前方街口传来了脚步声。
不是寻常人走路的声音,而是一种沉重、拖沓、带着湿漉漉粘腻感的“啪嗒”声,在死寂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哪吒反应极快,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带着我瞬身闪进旁边一条狭窄幽深的巷子阴影里。我下意识地将怀里的莲吒抱得更紧,屏住了呼吸。
几个身影僵硬地从巷口走过。那根本不像活人,动作僵硬,关节仿佛生了锈。它们抬着一顶轿子,还是一顶血红色的轿子。轿帘被夜风吹得微微掀起,借着最后一点天光,我清晰地看到,里面空空荡荡……
空轿过街夜归魂,
旧人嫁衣裹新坟。
那两句诡异的歌谣瞬间浮现在我脑海,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上头皮。
抬轿的“人”步履沉重,裹挟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和土腥气,渐渐远去,消失在街道另一头的浓雾里。
直到那令人牙酸的脚步声彻底听不见了,巷子里的空气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我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气,感觉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它们走了?”我声音有些发紧。
“嗯。”哪吒应了一声,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巷口外的街道,确认着安全,“现在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