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是深夜。
沈郗予做了噩梦,梦里的她站在悬崖边，地壳隆起颤动，脚下的土地轰然崩塌,连带着沈郗予也跟着碎石做自由落体,和着山体一起崩坏的还有她的梦境空间。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沈郗予从睡梦中惊醒。
屋内很暗,沈郗予满头是汗，睁着眼睛大喘气了几秒。
心悸感渐渐被压下去后,沈郗予发现屋子里好像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她往旁边一摸,果不其然,没有温度。
沈郗予起身，捞起旁边的羊绒居家外套套在身上。
客厅的阳台上，梁骐在外面抽烟。
“什么时候起来的？”女人拉开阳台的玻璃推拉门。
梁骐闻言回头，有些诧异，“你怎么起来了？”
“做噩梦了。”外面的风有些大,沈郗予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梁骐把烟摁灭，“进去吧，外面冷。”
“没事。”沈郗予挡住他要转身回去的动作,扭身钻进他怀里,环抱住梁骐的腰身，仰头看着他的眼睛,女人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刚睡醒的忪醒感，尽管头发乱糟糟的，但依然漂亮耀眼,还多了几分她不太常有的娇憨。
沈郗予都这么说了，梁骐也没坚持，拉开外衣的拉链,紧紧包裹住她的整个身子。以供她取暖。
“不开心？”沈郗予的耳朵贴在他的胸口，能听到平稳有力的心跳声。
梁骐把下巴轻轻抵在沈郗予的头顶，闷闷地嗯了一声。
她很少会看到这样的梁骐，认识了这么多年，沈郗予极少见到他失控的样子。
好像梁骐生来就是这样，少时是天才学霸，现在是成功的商界新贵。
失败落寞这些词语好像从来不会跟这个男人挂上钩。
他永远是清醒强大的，让人挑不出错处，就连软弱都极少在他身上被看到。
所以当他坦诚直白地承认自己的情绪时，沈郗予第一反应不是惊讶，而是怀疑这种情绪是在他这里有了多重他才会把这一面暴露出来。
“因为白天和裴为的谈话？”从下午开始梁骐就兴致不高，裴为也是连吃饭都没吃就直接走了。
沈郗予察觉到梁骐拥地更紧了，“什么都瞒不过你。”
“你会怨我吗？”梁骐突然问。
其实这不是梁骐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但沈郗予好像一直没有完整认真地回答过这个问题。
究竟是因为回到了这个环境还是因为今天和裴为的谈话才让自己又提起往事，又一遍地确认沈郗予的回答呢？
梁骐说不准，大概都有吧。
“当年你对我很好。”沈郗予闭起眼睛，睫毛抖动着，静静诉说，“我一直都是感谢你的，感谢你让我看过被爱的世界是很美好的。”
“不能说怨不怨，我其实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认为，如果没有那段分开的经历，我们不会成为今天的自己，也不会拥抱在凌晨的这里。”
“我成长成为了自己想要的样子，你也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此刻就是最好的。”
沈郗予想了想，又说道，“我不知道自己这话说的是否有失偏颇。”
“但不管是我还是裴为，又或是更多的人，你都不是我们人生的第一责任人。”
“也许当时你无意造成了伤害，可你于我们每个人的人生中都只是一个辅助外力的节点，后面的路都是自己走的，你不必过于自责。”
梁骐沉默了许久，抬头长出了一口气。
“是我要谢谢你，谢谢你们。”他揉了揉沈郗予蓬松柔软的头发，“我会好好处理的，放心吧。”
“那烦请梁总抱我回去睡觉吧。”沈郗予说着又打了个哈欠，恢复了懒洋洋的状态，“困死了。”
梁骐看她跟个树懒似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弯腰捞起沈郗予的双腿。
“听你的，回去睡觉。”
*
约定好见面的日子很快就到了。
“你先过去。”梁骐拿过一边的围巾挂在沈郗予的脖子上，垂下眼睫，仔仔细细帮她围好。
“我临时有个视频会议。”
沈郗予都有点习以为常了，“你这假期过得跟上班也没什么两样。”她边说边换鞋子。
梁骐抱臂上下打量沈郗予。上手拿指尖捏了捏她的外套，果然跟肉眼可见的一样，是轻薄薄的分量。
“穿这个不冷吗？”
沈郗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休闲西装外套，“还好吧。”
这可是她新买的衣服，刚到就心痒难耐穿上了。
梁骐没再多说，毕竟在沈郗予要穿什么上，他可没有一点发言权。
“路上小心。”他往前凑了几步，弯下腰。
沈郗予扭头差点撞上梁骐放大的俊脸。
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对方什么意思。
沈郗予敷衍地往他唇角蹭了一下，“好了走了。”
梁骐明显不是很满意，抓着沈郗予的袖子不让她走。
女生用手掌挡住对面男人的嘴唇，“我今天全妆，你要是给我亲花了就等着吧。”
梁骐知道她这话可不是开玩笑的，有些失落地垂下头，“哦。”
“好了。”虽然知道他可能有装的成分在，但这模样的梁骐落在她眼里，更像是一只垂耳朵的大型犬，看得沈郗予心里软软，“晚上回来随便你玩。”
“真的？”
沈郗予拿上包，“不要算了。”
梁骐的唇角自从听到她上句话后就下不来了，“开车慢点，我一会儿就到。”
……
等待的过程中，最焦灼的莫过于秦一延。
“你说一会儿郗予跟梁骐来了不会吵起来吧。”他不住地抖腿，有些紧张地询问旁边喝水的陈宁周。
吵起来？
陈宁周都没忍住冷笑了一声。
不过秦一延没注意到他的反常，只以为对方又没说话，毕竟陈宁周做锯嘴葫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
陈宁周在饭店门口等去停车的沈郗予。
“都到了？”两个人一起穿过走廊。
“张止刚下飞机，一会儿到。其余人都来了。”陈宁周往她身后望了望，“那个谁呢？”
沈郗予知道他是故意这么说的，没忍住笑了笑，陈宁周还是偶尔会幼稚地跟个小学生一样。
“临时有点工作，晚一点到。”
男人冷哼了一声，“那还挺忙的。”
……
——我到了。
梁骐先给沈郗予发过去了消息，等了几分钟后，对面没有响应。
这家餐厅是新开没多久的会员制私厨，建在一栋私人别墅里，他没来过这里，有些摸不清路。
看沈郗予迟迟没有回消息，他找到和秦一延的对话页面。
一样的话又发了一遍。
不过这次的人倒是回地利索，让梁骐在原地等他。
“一会儿你跟郗予见了别冲动上头哈。”秦一延走在他前面，啰啰嗦嗦地跟个老妈子似的，“能和好做朋友最好不过，最起码别下对方面子知道不。”
“她到了？”其实梁骐不是想确认沈郗予到了没到，自己亲手送她出门的，当然清楚，他只是诧异沈郗予还没跟他们提，竟然真要骗到底。
“大家都到了有一会儿了。”秦一延有些幽怨道，“你也是，这都是要年关了，还天天工作到这么晚。”
“临时的会议而已。”两边的包间有嬉笑声传来，整个走廊都有种木质香的味道，“今天的饭我来请。”
秦一延闻言往他那边投了一眼，“少跟我玩客气这一套，老子结婚肯定要老子自己请。”
梁骐漫不经心回道，“跟你开个玩笑，没打算真请。”
秦一延又气又笑，“臭小子。”
注意到梁骐的臂弯处还搭着一件棕色衣服，秦一延只以为他进来后热得慌，把外衣给脱下来了。
“你准备好了吗？”
秦一延停到一间包厢门口，忍不住搓手，转头用好似要去赴死的眼神去看身后的梁骐。
包厢内，几个人还没上菜就已经喝上酒了。
戴萌举起高脚杯，跟身旁的沈郗予碰杯，“真就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真有你的。”
沈郗予看着她，戴萌已经和她印象中那个女孩相差甚远了，她摘下了眼镜，剪了干净利落的短发，面颊上的那两坨婴儿肥也消失了。
张止也是，他现在看起来比秦一延和陈宁周都高了，没有了以前那种好学生的书卷较真劲。
可是大家又好像和以前一样，没有寒暄，没有好久不见的问候。
好似他们昨天才见过。
恍如他们还是那群坐在苍蝇小馆打打闹闹的少男少女。
幸运的是，独自行走了这么多年后，当年人和当年事都顺着时光流淌到了今天。
一切状若从未消失。
“愣着干什么？”张止也举杯，“某人不会不想给我们面子吧。”
沈郗予这才发现自己盯着戴萌走了神。
“你别诬陷我。”
放下杯后，沈郗予的目光落在张止身上，“你还说我呢，前几年你出车祸那事，要不是陈宁周跟我提了一嘴，我连知道都不知道。”
“你还好意思说这事。”张止想起这件事还觉得有些好笑，“就算我出意外你也不用给我汇钱吧。”
“你还给他汇钱了？”陈宁周探头，“我怎么不知道。”
“别提了，我还以为她被盗号了呢，招呼都没打就给我支付宝转……”
开门声打断了屋里有些激烈的谈话。
屋内屋外霎时间都静了几秒。
秦一延不住地跟陈宁周使眼色。
只见他使眼色的对象淡淡转了个头，看向一边去了？这人什么时候跟自己这么没默契了。
秦一延又把视线转向张止。
“哎，别站着啊。”张止及时出口救场道，“来，来这边坐。”
说着便马上往里坐了一个身位，停在了沈郗予旁边的位置上。
秦一延马上get到他的意思，抢先一步往张止旁边坐，给梁骐留了个距离沈郗予最远的位置。
梁骐有点无奈又觉得众人的样子实在好笑。
再让沈郗予这么玩下去一会儿几个人肯定饶不了他俩。
“还要骗多久。”他叹了口气，把手上的外套递给坐在里面的沈郗予。
他怎么知道自己确实是有点冷了。
不等沈郗予有所回答，旁边三人率先炸开锅了。
“怎么回事？”秦一延的眼睛瞪得前所未有的大，用看外星人的眼神在两人身上流转。
陈宁周在旁说风凉话，“把你们几个当傻子耍呢。”
戴萌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漏洞，“合着你知道啊。”
……
经过一番深刻的解释和检讨，最终决定由年后再请大家吃顿饭为惩戒。
但其实也就是为下次见面找个可有可无的由头。
毕竟过了这段时间，几个人又要各奔东西了。
酒过三巡，菜没下多少，酒瓶倒是光了一瓶又一瓶。
秦一延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眼里泛着泪光，说话音调也变得有些嗡嗡的，“我是真没想到。”
他的胳膊搭在梁骐肩膀上，“我是真没想到你们会和好！”他冲着梁骐耳朵大声嚷嚷。
梁骐知道他有些醉了，也不跟他计较，今天他做东，让他三分。
“我也没想到你是我们中间第一个结婚的呢。”欢声笑语的嬉闹间，不知道谁插了一嘴。
“奔三的人了，我倒是想做最后一个啊。”他明显是喝高兴了，脸都红了，“各位不争气不给我这个机会啊。”
他这番话随即引来群攻。
唯二清醒的梁骐和陈宁周把几个人陆陆续续送上车后，陈宁周因着害怕戴萌自己一个人不安全，便打算亲自把她送回去。
趁着沈郗予去卫生间的功夫，陈宁周停在拉了一半的车门口，想了几秒，转头对梁骐说。
“既然和好了就好好在一起。”他的目光迎上自己对面的男人，“你们应该都没有功夫和心劲儿去再耗十年了。”
梁骐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又慎重地说道，“我会的，也谢谢你。”
陈宁周嗤笑了一声，“轮不到你来谢我。”随即上车关上了车门。
被毫不留情地下了面子，梁骐却莫名觉得心情挺好。
“笑什么呢？”沈郗予从他身后走向他，“他们都走了？”
“嗯。”梁骐拉住她的手放在手心。
沈郗予有时候觉得梁骐最喜欢的事好像就是牵手，无时无刻，这件事貌似比任何亲密接触都来得让他更喜欢。
“那我们怎么说？”梁骐可还没忘了沈郗予出门前答应自己的事。
“我叫个司机吧。”他虽然不醉，但多多少少也喝了点，上路是肯定不可能了。
“我想走走。”沈郗予拿拇指揉蹭梁骐的虎口，她今天喝的多，但脱离了温热的包厢，又吹了风后，已经清醒地差不多了，并不想那么早回去。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中，走到了一个眼熟的地方。
“你还记得那里是什么地方吗？”沈郗予指着一条小道，小道那边是一个灯光微弱的小公园。
很眼熟，梁骐顺着她的手指望向那处，沈郗予给了他回忆的时间，但自己好像真的记不起来了。
他正想回答，但突然十分久远的记忆猛然涌上心中。
‘你笑什么。’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很多人都这样说。’
……
“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像是没想到对方会猜出来，沈郗予勾起唇角，“有两下子啊。”
“这里变了好多。”梁骐牵着她的手穿过这不算长的小道，“我记得以前没有这么荒凉。”
“嗯，我刚才也差点认不出。”
沈郗予记得以前这里的路灯一盏接一盏，自己那段日子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在下班后，不用回逼仄的出租屋，而是坐在这里看书。
偶尔还会碰见那个半夜弹琴的“怪人”。
在这里她第一次遇见梁骐。
沈郗予松开他的手，快步跑到旁边的椅子边，拂去长椅上的落叶。
这地方看来真的很久都没人来了，厚厚一层落叶下还有薄灰。
沈郗予拿出纸巾擦去了上面的灰尘。
然后自己坐在那处，她的眸子里闪着光，女生冲着不远处的身影喊道，“你好，你认识我吗？”
‘你好，你和弹琴的这个人认识吗？’
女生和女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不认识。”
梁骐朝她走过来，给了她和当年一模一样的回答。
“那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沈郗予坐直身子，乖乖仰脸看着他，“我叫沈郗予，你未来的女朋友。”
梁骐单手捧上她的脸，“现在不是吗？”
“现在不是。”沈郗予沉迷于扮演高中生，“现在我们是高中生，我不会和你在一起的。”
“哦？可是你高中的时候也和我在一起过。”
“那是你勾引我。”沈郗予恶狠狠地控诉到。
“你知道吗，那天我在读《窄门》，就是我和你第一次在这儿见面的时候。”沈郗予以为自己忘了，毕竟已经过去了那么那么久，但在讲这些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竟然前所未有的记忆清晰，那天的风，那天的气味和梁骐的样子，都那么清楚。
“我当时觉得自己不可能会爱别人像爱自己和世界一样热烈、毫无保留了。”
“’依赖他人必将遭遇不幸’，我很相信这句话，也亲身受过教训，所以一年又一年，我告诉自己别期待就不会失望。”
梁骐在她面前蹲下来，“那现在呢？”
“我不知道。”沈郗予的目光跟着他降下来，“可能现在我还是这样想的。”
梁骐和她的视线在风中碰撞在一起。
男人说道，“那我很高兴也很荣幸，你为了我们能勇敢一次又一次。”
“你不必完全信任我，我希望你爱自己胜于爱我，我会尽全力和你一起进窄门。”
“那你觉得我学会爱了吗？”
“在这方面你一直胜于我。”梁骐低声笑了，“曾经我的认知是傲慢的，是我要向你学。”
沈郗予看了他好久都没有说话，直到眼睛都酸了，不住分泌出一些生理性眼泪。
“那我爱你。”
“我知道，我也是。”
“我知道。”
岁月从来不像意想中那么好。
但对他们却也不算太坏。
饮食男女，贪恋嗔痴，情爱难解难分，不如就放任。
索性让生命的结打死在这个冬夜——
作者有话说：终于！
完结！
第一本写的很不成熟，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包容和支持！[猫头]
小爱正文到此就结束了
暂时没有番外，如果要写了话会另开一个《番外集》或者写在《你喝醉了吗》的番外区
最后呢让我们隔壁小醉见吧！
冷漠绝情调酒师×风流（bushi）心机大少爷
10.25下本小醉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