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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听陈川说祁钰今日出了城办事,宋窈也就定下了心好好陪宋萱过生辰,两人一起吃过午饭,将醒了的宋父安置在廊下的躺椅上,随后两人就并排坐在廊下编花环,也不必有什么精心准备的情节,就这样待在一起说说笑笑就很好。


    以前在家中还未发生那些事的时候,宋窈内心也曾有过小小不平,不平为何阿娘总是疼爱小萱比她多得多,不过这些最终都被宋萱的一句句最喜欢阿姐给打败。


    而现在,宋窈却无数次无比庆幸有宋萱陪着她,不但听话懂事,还时不时小大人似的逗她开心,否则她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她孤孤单单一个人该如何度过。


    出神间,宋萱那边已经哈哈大笑一声收了工,献宝似的将手上的花环捧到宋窈面前,


    “阿姐你看,好看吗?”


    宋窈低头去看宋萱编的花环,柳枝编成的环上缀满了院子后头开的木芙蓉,层层叠叠,说是花环,倒不如说是花冠更合适,不过确实好看。


    宋窈点头:“嗯,好看。”


    只是宋窈看着这大小,总觉得这对宋萱来说似乎大了些。正要说,得了夸奖的宋萱却已经举起手将这个花冠戴到了宋窈头上,然后煞有介事地摸着下巴叹道:“嗯,果然是芙蓉不及美人妆。”


    宋窈愣了下,然后忍不住噗嗤一笑,伸手点了下宋萱的额头,“哪儿学来的这些,嗯?还会吟诗了?”


    宋萱无辜地一指屋内,“书上看的呀,不是阿姐你说让我多读些书么?这还是你教我的呢。”


    平日里宋窈看宋萱无聊时就侍弄一些花草菜园,便托人找了一些书来让宋萱念一念,既能打发时间也修身养性。但宋萱不大识字,宋窈一时也找不到夫子,便只能将自己会的都交给她。


    相比于四书五经那些看着就难懂的,宋萱更喜欢读诗,觉得读着好听,虽然字少,却每一个字都能品出味来。


    这一句是她最近刚读的,当时第一反应便是想到了她的阿姐,所以这会儿也不自禁脱口而出。


    宋萱看着宋窈带着这粉色花冠的模样,眼里简直要冒出星星。方才她是觉得这个花冠好看,却也没到惊艳的程度,而往宋窈头上一戴,却是人将花儿都衬的娇艳了一些。配上宋窈的青色的衣衫,不仅不显得俗气,反而水灵的让人移不开眼。


    “阿姐,你可真好看。”宋萱弯起眼睛道。其实从小时候开始,她就无比自豪自己有一个全村最漂亮的姐姐。


    宋窈听她这话都听习惯了,只当她是在撒娇,看了看自己手上同样不是为自己编的花环,利落地收了尾,同样戴到了宋萱的头上,揉了下妹妹的脸。


    一天过的挺快,秋日的天黑的也早。


    宋窈早答应了宋萱要带她出去走走,二人吃完晚饭便服侍着宋父喝了药,待宋父睡下,便都加了件衣裳,披上披风准备出门。


    上次带宋萱出门还是一个多月前的乞巧节,因为撞到了人也没逛多久。今日虽不是什么节日,宋窈却听说这里再往西去有一个小夜市,是这附近的人家自己组织的买卖交换的地方,还挺热闹,也不远,正好可以去瞧瞧。


    却没想到二人还未及出门,便听到前院传来一阵小小的喧哗。宋窈疑惑地走过去,看到不少下人都聚在了一起。


    正当宋窈要开口问时,便看到不远处的天幕上有一道亮光极速刮过,砰地一声,如无数星光散落开来。


    而这不过是一个信号,碎光还未散尽,一朵又一朵银花已经接二连三在天幕上盛开,绚烂之极,将宋窈的眼底一并映亮。


    “是烟花,好美呀!”


    宋窈还未回神,宋萱已经忍不住兴奋的惊叫起来,小跑着向前想要离得更近一些。


    宋窈虽不若她那样兴奋,但脸上也同样露出向往之色。


    烟花这样昂贵的观赏之物,自然不是她们能常看得到的,甚至是到了京城之后,才能在逢年过节之时托那些达官贵人的福,远远的欣赏一番。


    而今日这烟花却像是离得极近,铺满了小院的天幕。


    这样漂亮夺目的东西,天生就让人忍不住注目,宋窈抬头看着,脚下也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正出神间,身后忽地响起一道清冷声音。


    “这生辰礼,可还喜欢?”


    熟悉的声音让宋窈心头微惊,条件反射地回头,这才发现方才还在院里的下人不知何时已经都不见了踪影,唯余祁钰站在她的身后。


    宋窈嘴边不自觉漾出的笑意还未来得及收回,明显对于祁钰的突然到来毫无防备,怔了一会儿才记起来行礼,呐呐道:“公子,你不是……”


    祁钰不是出门办事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祁钰却并未回答,只是走上前两步,同样饶有兴味地看着绽放的烟火。


    这烟花是祁钰此次出城办事时,手底下的人特意找来想要送他赏玩的,或许也是听说了祁钰向来不收金银,也不缺那些,所以另辟蹊径弄来的。


    原本这也同样逃脱不了被原封不动送回去的命运,却又在最后不知为何被祁钰看入了眼。


    回想起方才宋窈回过头时,唇边还未来得及散去的笑意,祁钰头一次觉得这些在他眼中向来华而不实的东西,似乎也有些看头。


    而另一边的宋窈也终于反应过来,注意力移到了祁钰方才说的那句话上,方才,祁钰的那句生辰礼,似乎是对着她的?


    察觉到宋窈频频投过来的目光,祁钰偏过头,“怎么了?”


    宋窈轻咬下唇,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公子,您方才说……”宋窈看向烟花,“这是……生辰礼?”


    祁钰淡淡嗯了一声。


    宋窈不确定道:“……我的?”


    这次祁钰没再应声。毕竟对于他来说,花心思为一个外室侍婢准备礼物,甚至不想假借下属之手,而是“亲自”送出这事,并不是一件值得反复强调的事。


    宋窈这样打破砂锅问到底的行为,于平日已经是越矩。


    可宋窈却并未就此罢休,过了一会儿,又疑惑地开口道:“公子怎么知道,今日也是我的……“生辰”……”


    虽说从小都是她们姐妹一起过,可宋窈知道,其实并没有哪一次是真的也为她过的。


    祁钰微微皱起了眉,却在眼角余光掠过宋窈时,看到了宋窈


    疑惑的脸上,从眼底透出的几分惊喜。


    “那日晚上,你自己说的。”祁钰淡淡道。


    宋窈微惊。她说过么,她自己都不记得了。毕竟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还是借着别人的日子。


    事实上她也确实是模糊带过了,带过是因为不知道的失落,而本可直接不说却又无意提起,则是因为她自己未曾发觉的藏在心底的


    宋窈惊讶于祁钰竟然会注意到,却不知从小在祁府那样环境中长大的人,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察言观色,处处留心,至于要不要留心,区别只在于他自己罢了。


    但无论如何,宋窈再次转头看向烟花时,眼睛早已弯了起来。虽然自觉偏过头去不想在祁钰面前失态,但从祁钰的角度,依然能看到宋窈扬起的嘴角,以及他以前从未注意过的,宋窈笑起来时,唇边会出现的小小的梨涡。


    目光落到宋窈和宋萱身上的穿着上,祁钰问道:“要出门?”


    要是祁钰不说,宋窈都快忘了这回事了,宋窈看看还沉浸在这美景里无法自拔的宋萱,再看看祁钰,心道方才是想,但现在恐怕是不能了。


    没成想还没等宋窈开口,就又听祁钰淡淡道:“正好。”


    于是半个时辰之后,宋窈就和宋萱一同站在了飞仙楼的观景台上。


    飞仙楼是京中最高的观景台,但是位置偏僻了些,坐落在人少的西南一角,宋窈平日在院里一抬头,就能看到高高的楼身。


    宋窈还懵着,也不知怎么的就到这儿来了。同样一脸懵的还有宋萱,先是看着看着烟花,一回头就看到阿姐身侧多了那个虽然是她们的恩人,却让她看着就发怵的公子,随后就稀里糊涂的跟着阿姐坐马车来到了这儿。


    宋萱默默往宋窈身侧挨紧了一些,宋窈则是询问地看向祁钰。


    “公子,这是……”


    “飞仙楼位置虽偏,却是这京中最好的观景之地。”


    随着祁钰的话音落地,停歇了一会儿的烟花再度冉冉升起,但这一次不再是远观,一朵朵好似直接在宋窈头顶散开,宛若繁星流火,落满天幕。


    真的好美!


    “哇……”宋萱同样发出情不自禁的感叹,却又在下一秒捂住了嘴。


    毕竟她今天下午才在心里腹诽了对面的人,她可不想这么轻易就被这一点小小的美景折服。


    祁钰似乎真的只是单纯的带她们过来,自己看了两眼,便转身进了内室,独留宋窈和宋萱在外头慢慢看。


    其实这里说是观景台,其实也并非全是露天,而是是在最高一层的外围延伸出了一圈可供观景的露天围廊,里头则是如一个宽阔的雅间一般。


    祁钰不是第一次来这儿,所以知道祁钰要过来后,陈川就已经提前着人过来准备了一番。


    所以宋窈掀开帘子进来时,便看到祁钰正在小酌。虽神色依然淡淡,但是瞧着,心情似乎还不错。


    宋窈走过去,轻咬了咬下唇,说了今夜她早就想说的话。


    “谢谢公子。”


    别的不说今夜算是她来京城这么长时间以来,过的最开心的一夜。


    祁钰挺受用地接下了这一谢。


    见祁钰的酒杯空了,宋窈忙拿过酒壶,替祁钰满上。从白瓷酒壶里流出的却不是透明的酒液,而是如琥珀般的颜色。


    祁钰执过酒杯,将要入口时,瞥见宋窈颊边微微泛起的粉色,忽地想到了什么,眸子幽暗一瞬,道:“可要尝尝?”


    宋窈轻眨了下眼,尝什么,酒么?她还记得上次喝酒时那一言难尽的味道,老实地摇摇头,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再逞强的好。


    似是看出了她想到了什么,祁钰唇角微勾了勾,“这是果酒,并不呛人,不会喝酒之人喝了也无妨。”


    被看出来的窘迫让宋窈的脸上的绯色,更深了一些,丝毫没发现祁钰眼底快速闪过的一丝促狭笑意。


    见祁钰说的正经,宋窈犹豫再三,还是将信将疑地拿起杯子,猫儿喝水一般,用舌尖轻轻蘸了一下杯里的琥珀色酒液。


    舌尖尝到的果然是甜味,还带着丝丝的果香,宋窈这才放心的喝了一小口,果然如果汁般清甜。


    祁钰静静看着宋窈,隐藏在桌下的指尖轻捻了捻。


    秋夜寒凉,待烟火燃尽,几人也就没有再多待。


    果酒虽不醉人,却是容易让人犯困。回去的路上,宋窈坐在马车上,不多久便晃晃悠悠地靠着马车壁睡了过去。


    城西的路并不好走,宋窈闭上眼睛没一会儿,车身便一阵颠簸,宋窈身子也随之一歪,坐在旁边的宋萱连忙伸手去扶,但还是祁钰出手快了一步,轻巧托住了宋窈的肩膀,才免于摔倒。


    掀开帘子吩咐了一句慢些,马车的速度随即骤然减缓。祁钰却并未让宋窈再靠回去,而是轻轻扶着宋窈的身子,让其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完全没顾另一边,欲言又止的宋萱。


    宋窈睡得熟,即使这样,也只是轻皱了一下眉头,并未醒过来。


    车上另外两人的目光,都无一例外牢牢定在宋窈身上。


    祁钰垂眸看着靠在自己身上的人,明明大半个身子都倚在自己身上,却依然轻的没有什么重量。漂亮的眼睛安静闭着,长长的眼睫在暖黄灯光的笼罩下,在眼睑洒下一片阴影。晕了酒的脸色依然绯红如霞,连唇色都同样艳若丹朱。


    “阿姐可真好看。”宋萱感叹地声音适时响起。


    祁钰抬眼望过去,像是这会儿才记得车里还有另外一个人似的。


    宋萱顿时紧张地吞咽了一下,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但是眼前这人的压迫感,依然让宋萱手心冒汗。


    好在祁钰只是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只淡淡道:“你很喜欢你阿姐?”


    宋萱刚松口气,就听到又祁钰开了口,顿时条件反射答道:“那是当然。”


    光看宋萱眼里满满的依赖,也知这不似作假。


    许是祁钰今日的脸色,没有上一次宋窈高烧昏迷时那样可怖,晚上又带她们看了一场烟花,宋萱对这人的畏惧比上次要少了不少。见自己回话祁钰并没有什么不悦神色,胆子也大了些,又补充道:“从小,村里人都羡慕我有一个好姐姐,又漂亮又温柔,村里那些大哥哥们,没有不喜欢我阿姐的,都背地里问我阿姐是不是仙女转世来的。”


    小孩子都是心思简单,看到漂亮的东西,都会用自己知道的最美好的词去做比,回想起以往她整日提心吊胆生怕她阿姐被人骗走的时光,宋萱失落地叹了一声:“只可惜这会儿再也回不去那样的日子了。”


    其实宋萱无时无刻不在想念那段日子,只是怕惹宋窈伤心,不敢说罢了。


    “现在的生活,不喜欢么?”祁钰淡淡问。


    听宋窈的话里,她们以前过的日子并不富裕,如今的生活在祁钰看来,衣食无忧,有人伺候,也没人拘着她们,难道不比以往在山中的清贫日子强么?


    为何不论是宋窈和宋萱,提起以前,都是不自觉流露出向往和怀念。


    回答她的,是宋萱的沉默。在宋萱心里,只要一家人开开心心那才是好,但又不敢说不好,想了半天也不知如何作答。


    过了半晌,宋萱才迟迟开口,却答非所问,犹疑道:“公子,您真的就是那院子的主人,我阿姐的主家么?”


    闻言,祁钰看了眼宋窈,原来她便是这样同她的家人解释的。


    宋萱忐忑地看着祁钰,从上一次但这一次,这个人对她阿姐的关心她是看在眼里的,她虽不懂,但也知道,没有哪个主人家,会对下人这样的。


    宋萱垂眸道:“我听说,京中的富贵人家家里的丫头到了一定年纪,都是会被放出去寻找如意郎君的。


    公子于我们有恩,我们理当报答,如今我也十四了,也会做些粗活儿,公子若不嫌弃,让我做个杂役也好,两个人总比一个人还的快些,等报答完了公子的恩情,可否请公子开恩,早些放我阿姐自由。”


    这些话早已在宋萱心里徘徊无数次,无数次恨自己享受着阿姐的照顾,却无法替阿姐分忧。只要能让阿姐重新开心起来,她什么都愿意做。


    宋萱忐忑地等着祁钰,祁钰却始终未发一言。


    看着宋窈的睡颜,祁钰的眸色晦暗不明。他与宋窈从一开始,便是由于各取所需,他原来的打算里,也并未准备让宋窈待在自己身边多久。本就是偶然救下的人,念在她伺候自己尽心尽力,又是他这些年身边唯一的女人,等时机到了,不过多给一笔银子,也就是了。


    祁钰低下头,指尖轻轻划过宋窈的脸,眼底一片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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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戍安侯府东院内,昨夜祁钰并未回府,用不着人伺候洗漱,素清便如以往一般,先将院里各人的事吩咐下去后,却并未回屋,而是晃悠着坐到了廊下。


    果不其然,不多时,便看到贞嬷嬷打扮齐整,像是要出门。


    素清也是近日才发现,每当大公子不回府时,贞嬷嬷便要出府一趟,回来也同样与大公子前后脚。一次两次还是偶然正好碰上有事要出门,但若次次如此,就有些不大正常了。


    可若不是碰巧,那又是为何呢?贞嬷嬷是从小照顾祁钰长大的嬷嬷,能使唤的动她的,除了祁钰,也就老夫人了。


    再说今日大公子留宿在外的次数也的确太多了些,以往大公子除非外出办事,否则就算事务繁忙,也未曾这样过。


    素清回想起一个多月前,祁钰忽然大半夜带着大夫出门的那晚,看着贞嬷嬷外出的背影,思索一番,选择悄悄的跟了出去。


    第22章


    素清向来对于有关祁钰的事十分关注,毕竟如今没了素浅,她就是这院里唯一说的上话的大丫鬟,还同样是老太太挑来的人。


    深宅大院里的丫头,无非就是两个出路,要么安心攒一笔钱等主子开恩放出去嫁人,要么就要趁年轻给自己谋个出路。很显然,素清选择后者。所以她在老夫人院里时,便使劲浑身解数讨得老夫人欢心,却不想还是败在了容貌上,只能当个管事丫头。


    素清自然不甘心,原以为没了素浅,总该轮到她了,却不想转天便听老太太院里的人说老太太又重新着了人去挑一些水灵丫头来调教。这还不算,这会儿还又来了个平夷侯府的二姑娘。


    府里人都知道这位纪二姑娘自小就与大公子相熟,还颇得老太太喜欢,府里都在传这位纪二姑娘,八成就是未来的世子夫人了,素清自己也觉得这事怕是八九不离十。


    她是见过那位纪二姑娘的,深知若是自己不能趁早挣出个什么来,以后怕是就更没机会了。不到万不得已,素清还是不想放弃这条路。


    但是祁钰本就不大喜欢人近身伺候,入仕后更是事务繁忙,如今又时常不在府中,饶是素清,也不由得心急起来。


    也是在这个时候,钱夫人院里的人,找上了门,回想起那日钱夫人同她说的话,素清咬了咬牙。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也是该给自己多找一条退路才是。


    想着,素清默默加快了步子,一路跟着贞嬷嬷到了长街,进了一家不起眼的药铺,素清皱了皱眉,难道她想错了,贞嬷嬷真的只是单纯的出来买药不成?


    然而不多时,贞嬷嬷就出来了,却并没有回府,而是上了马车,拐去了城西的方向。


    素清光靠两条腿,自然跟不上马车,没多久就眼睁睁看着马车消失在了小巷子里。


    素清失望地跺了跺脚,返回方才的药铺里想去打听一下方才贞嬷嬷买的是什么药,无奈里头的老板和小厮嘴巴都紧的很,素清不敢打草惊蛇,只能先暂时作罢。


    毕竟是私自外出,素清不敢离开太久,出了铺子便赶紧回了府。


    如此这般,之后素清又想法子偷偷跟了两次,可是贞嬷嬷行事小心,依然没能跟多久,不过好在几次过后,倒正好让素清无意中撞见了贞嬷嬷让下人处理什么东西。


    素清一路跟着那下人倒了僻静处,等人走了,才悄悄过去捡起了扔在墙根下的纸包,打开,里头都是已经熬过的药渣。


    素清不通药理,却是知道贞嬷嬷平日里身子好得很,也没个生病的朋友家人,这药肯定不是她自己用的。略一思索,素清复又将药渣包起来塞进了袖子里,趁左右没人,赶紧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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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


    初升的暖阳透过窗棂落入半开的床帐中,洒在宋窈白皙的侧脸上,宋窈睡的极熟,眼下微青,眼角还有昨夜残留的泪痕,从祁钰起身到穿好衣服,即使他并未刻意放轻动作,也一点都没影响到宋窈。


    祁钰扣好腰带,回过头看床上的宋窈依然沉沉睡着,动都没动,看着宋窈有些泛白的脸,不禁皱了皱眉,坐回床边,伸手探了探宋窈的额头。


    并未发烧,昨夜祁钰也自觉并未比起往日有多过火,许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祁钰今日还有事,陈川也早已经在门外等着了,祁钰确认宋窈没有发烧后便放了心,吩咐秦嬷嬷不必打扰便出门了。


    再过些日子便是祁老夫人六十岁的寿辰之日,祁钰要忙上好一阵。


    祁钰走了快半个时辰宋窈才幽幽转醒,缓了好一会儿才拖着浑身酸痛的身体坐起来,外头已经是天光大亮。


    没办法,这段日子祁钰过来的越发频繁,宋窈这小身板自然吃不消,可吃不消也得扛,以至于她第二日醒的时间越来越晚。


    宋窈难受地揉揉额头,下床时身子忍不住晃了晃,眼前一阵发黑,扶着床柱站了一会儿才稳住了身子。近来也不知是怎么了,除了身子酸痛以外,总觉得浑身发冷。不过如今外头的天气也越来越凉了,也许是该多添几件衣裳了。


    刚披上外衣,早已经在门外候着的贞嬷嬷就端了药来敲门了。宋窈早已习以为常,一如既往客气地将人请进屋。


    但是贞嬷嬷如今看待宋窈,就不如以往客气了。这些日子大公子对这个小娘子的越发的宠幸她自是看在眼里的,贞嬷嬷认定了只怕是因为日子长了,宋窈无可避免的动了些歪心思,开始狐媚惑主了。


    这倒也合了贞嬷嬷之前的猜想,所以近来送药过来时,都明里暗里会带上几句警告。警告宋窈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别想些不该想的,免得给自己招来灾祸。


    这可实在有些错怪宋窈了,宋窈自己心里也盼着祁钰能忙上一段时间,否则再这样下去,她自己都受不住。


    但宋窈也明白,这事儿她解释了贞嬷嬷也不会信,她更没那个胆子去诟病祁钰,况且宋窈今日也实在没什么力气说话,便只默默听着。


    “姑娘,别怪老奴没提醒你,人总是想往高处走的,这也没错,只是的身份在这儿,就算真能进了侯府也没有好日子过的。”


    不过今日贞嬷嬷见宋窈不答话,却并没有再如以往一般夹枪带棒,反倒有些语重心长的意味。


    贞嬷嬷明面上虽从小伺候祁钰,却也确确实实是老夫人的人,老夫人的心思她自然是明白的,包括对于宋窈的敲打,也多多少少有老夫人的授意在。


    宋窈或许不知道,但祁府里尤其是服侍老夫人的人却都知道


    ,如今老夫人已经暗地属意了大公子和纪家二姑娘的婚事。在过一段日子就是老夫人的生辰,老夫人八成也会在寿辰上定下这事。这才叫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水到渠成呢。


    至于宋窈的存在,本身也不过是老夫人为了彰显自己的慈爱,对孙子的宽和信任,又知道她翻不出水花,所以才不曾多管的。


    如今祁钰轻频频留宿这里,老夫人已经颇有微词了,再这样下去,等亲事定下,未免纪淑怡知道了不高兴,恐怕老夫人就得先出手料理了。


    贞嬷嬷虽然确实看不上宋窈,但这些天来,宋窈对她从来都是客气恭敬的,行为处事上,也的确没有轻浮娇纵过,到底才十几的年纪,又是花一样的模样,若一时不慎走了歪路,贞嬷嬷也不大忍心。


    宋窈抬头笑笑,也听出了些许贞嬷嬷语气里的劝解之意,领情地道谢,“多谢嬷嬷提点,宋窈有自知之明,嬷嬷放心。”


    贞嬷嬷也不管她是不是真听进去,话说了也算她仁至义尽了,见宋窈喝了药,便收拾了东西出去了。


    送走人,宋窈轻叹口气,算算日子,她伺候祁钰,也得有一年半的时间了,其实祁钰早几年便过了弱冠,也早是该娶妻的年纪了。


    宋窈回想起那日在藏珍阁时,看到的那位同祁钰同行的纪姑娘,她记得那位姑娘唤祁钰叫做“怀瑾哥哥”,这样亲密的称呼,相必该是极为亲近的人才能唤的吧。


    宋窈垂眸,喉间品出了一丝苦涩。


    其实仔细想想,难道这么长时间,她就真的从未对祁钰动过一丝一毫的心思么?


    对于感情之事,宋窈同样懵里懵懂,但其他时候宋窈不清楚,唯有生辰那日,宋窈不敢否定。


    从未有人会将她随意说出的一句话放心上,也从未有人会特意为她准备生辰礼,她承认,那一刻的她,整颗心是从未有过的,宛如被没入温水中一般温暖满涨。


    但是,正如贞嬷嬷所说,她不过是祁钰的侍婢,以祁钰的身份,像她一样样貌好的人,要多少有多少,这样的温柔,祁钰可以给她,也可以给很多人,这一点,其实宋窈比谁都清楚。


    从小到大,宋窈早习惯了所谓的自知之明,有些东西,或许拼一拼可以得到,而有些东西本就不属于她,所以她一开始,就不会去要。


    总归并未拥有过,斩断起来也不会太难。


    成为祁钰的外室,本就并非宋窈所愿,只是到底有恩情绊着,不过她想只要等祁钰的婚事定下,应该就不再需要自己了,到那时她自然会带着爹爹和小萱无牵无挂的离开。


    宋窈觉得,这一天应该也不远了。


    摇摇头,多想无益,宋窈还是决定先去看看小萱。


    可是刚一起身,宋窈从起身时便隐隐觉得不太舒服的腹部忽地传来一阵刺痛,这疼痛来的凶猛而尖锐,宋窈忍不住捂住肚子痛苦地呜咽了一声,从凳子上摔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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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回事?”


    祁钰沉着脸大步走进来,他刚回府不久便听到有人来报,又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张大夫已经先一步过来了,此时正在给宋窈把脉。宋窈痛苦的呜咽声透过床帐传出来,听的祁钰眉头紧皱。


    祁钰掀开床帐坐进去,就看到宋窈紧捂着肚子,早已经疼得脸色苍白,脸上的水渍早已经分不清是泪水还是汗水。


    见到祁钰过来,宋窈话都说不出,只能求救似的呢喃了一句疼,可怜至极。


    祁钰的脸色顿时更沉,侧过身看向屋内的其他人,声音极冷,“她今日可是吃了什么?”


    屋内的人顿时扑通跪了下来,包括贞嬷嬷也在其中。当时贞嬷嬷出门后还未走远,便听到屋内一声物体打翻的声音,走回去就看到宋窈已经倒在了地上。


    贞嬷嬷也骇的不轻,那时宋窈刚醒,除了她的避子汤药,还并未用过早饭。只不过这药方一直未变过,也是她亲自看着人煎的,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见祁钰问,也就忐忑地答了。


    其他人那时都在院子里各忙各的,都摇了摇头。


    这会儿张大夫也收回了把脉的手,听了贞嬷嬷的话,脸上也多了几分笃定,拱手道:“回公子,这位姑娘的病,并非是因为吃坏了什么东西,但是问题,也的确出在这药上。”


    祁钰道:“怎么说?”


    张大夫道:“上次老夫来替这位姑娘把脉时,也曾说过这位姑娘本就有体虚之症,方才听说这位姑娘还在经常服用避免有孕的药,是药三分毒,况且这种药最是性寒伤身,若长期服用,必会气血两亏,腹痛难忍,若再继续下去,怕是以后都可能无法有孕。”


    张大夫毕竟给不少达官贵人府里的女眷看过诊,相似的事,他在深宅大院里见过不少,那些伯爵侯府里头的小妾姨娘,多有因为这事伤了身子的,更有甚者,因为得罪了正式大夫人,直接被灌一碗红花断了念想的也大有人在,这会儿也见怪不怪了。只是看这姑娘年级不大,倒也是可怜。


    张大夫已经是第二次为宋窈靠枕,心知这姑娘怕是同祁大公子关系匪浅,不敢慢待,不过想归想,张大夫也知道,为这些贵人办事,最要遵守的便是谨言慎行,也不敢多言,只是作为医者,该提醒的,自然还是得说。


    听了这话,战战兢兢的贞嬷嬷顿时松了口气,不是药有问题就好,至于伤身,那本就是不可避免,毕竟侯府的规矩破不得。宋窈一个外室婢,没有主子的允许,本就没有诞育子嗣的资格。若真伤了,也只能怪宋窈自己身子不好了。


    屋内静了一瞬,才听祁钰道:“那该如何调养?”


    张大夫道:“所幸姑娘服用的量还不算太多,当下只需先停了药,在用老夫的方子好好将养一阵子即可。”


    祁钰点点头,让人送张大夫下去开药方,转头看着已经昏睡过去了的宋窈。


    贞嬷嬷欲言又止,正要说话,祁钰已经先一步淡淡道:“我的话,今日起,那药便先停一停吧。”——


    作者有话说:快了快了,我开始兴奋了!!!


    第23章


    病人需要静养,祁钰问完了话,便让闲杂人都退了下去。


    贞嬷嬷明显还想再说什么,但看这祁钰这情状没有要听的意思,只好也先退出了屋外。


    药很快煎好端了过来,宋窈这会儿已经痛的有些神志不清,祁钰将人扶起来,如之前宋萱做的一样,往药里掺了些糖粉,喂宋窈喝了下去。


    喝完药,宋窈的神情总算没那么痛苦,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了祁钰一眼,像是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力气开口,最后只能又靠在祁钰肩上睡了过去,额角贴在祁钰的颈项间,一片温热。


    祁钰低头看着宋窈苍白的脸,片刻抬手轻轻抚上,另一手则是绕过宋窈娇小的身躯,覆上宋窈依然放在肚子上的手,眼底的情绪十分复杂。


    坦白说,祁钰只是知道有避子药这规矩,也默认了,毕竟子嗣之事的确不能马虎,他也自然不可能在祁府情况复杂,大事未定的情况下让一个外室怀上他的孩子,却并不知道那药具体会有怎样的后果。


    他以往并没有过其他近身侍奉的人,就算有,也一样有府里懂规矩的嬷嬷们料理这些事,他自己自然不会闲的去关注这些。


    但是转念一想,就算他初始时便知道,难道就会有所改变么?祁钰确定的知道,不会,或许在那样的情况下,宋窈没有生育能力,反而会让他更放心的将人放在身边伺候。


    但是现在,祁钰虽依然觉得子嗣之事,再眼下于大于小,都不是一件利事,可是在想到若是以后能有一个他同宋窈的孩子时,似乎也并不那么排斥了。


    浮起这个想法的时候,祁钰似乎早已忽略了宋窈起初是为了什么而甘愿做了她的外室的。也没有想过一向乖顺的宋窈会有什么抗拒的可能。


    只是因为自己有了让宋窈日后随他入府的想法而皱了皱眉,况


    且现今的形势,也的确不适合,还是缓缓再说。


    宋窈已经睡熟了,祁钰将人放回榻上,才合上门出了屋子。


    贞嬷嬷并没有走,而是一直等在屋外,见祁钰出来,便满面为难的迎了上来,“公子,子嗣之事万不可马虎,如今您还未曾娶正妻,若停了这药,只怕是不合规矩啊。”


    老夫人最近早已经因为祁钰频频留宿府外的事颇有微词,这事贞嬷嬷自是不敢瞒着老夫人的,在她看来,宋窈不过是一个没什么身份背景外室婢妾,大公子实在不该因为她惹得老夫人不快才是。


    贞嬷嬷所想,祁钰自然明白,淡淡道:“嬷嬷放心,此事我自有分寸,正好近日府中事忙,我也无暇顾及这里,这阵子让她好好休养便是。”


    “这……”贞嬷嬷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但又怕再三阻止会惹得祁钰不快,只好应了声是。


    “另外。”祁钰冷冷道,语气暗含了一丝提醒意味,“此事我会自己去同祖母说,就不劳烦贞嬷嬷了。”


    贞嬷嬷心中一跳,往日关于后宅的事,祁钰向来不会多问,与老夫人也都是心照不宣,今日这还是祁钰头一次拿到明面上上说,原还想着回去向老夫人复命的贞嬷嬷心里顿时咯噔一声。


    抬头看了眼面色不虞的祁钰,贞嬷嬷心下纠结,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她若瞒着,日后老夫人怪罪下来她怕是也难做,可转念一想,她虽是老夫人的人,但若无意外,祁钰往后才是这诺大侯府的主人,更不能得罪,权衡之下,贞嬷嬷还是忐忑地应了声是。


    祁钰事还未完,不能久待,吩咐了下人好好照顾,便回去了。


    宋窈从昏睡中醒过来时,时间已近傍晚。本就难受又痛了许久的身体虚软的没有一丝力气,只动一下便难受拧紧了眉。


    已经有些暗下来屋内还没又掌灯,屋里安安静静的没有其他人。宋窈安静平躺着缓过这一阵难受劲儿,盯着床帐满满等着记忆回笼。


    之前腹中的疼痛仍然让她心有余悸,她记得她好像是喝了贞嬷嬷送来的药后肚子就忽然开始疼了起来,疼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好像还看到了祁钰。


    她到底是怎么了?莫非是那药有什么问题不成?


    正迷惑间,秦嬷嬷正好端着药碗走了进来,见宋窈醒了,立时松了口气,“唉哟,谢天谢地,姑娘你可总算是醒了,今日可是吓死老奴了,你若是在我眼皮子底下有了个什么三长两短,那我这条小命儿可就不保了。”


    宋窈有些茫然地看向秦嬷嬷,“秦嬷嬷,我到底是怎么了?”


    “还说呢,还不就是那个药的事儿?”秦嬷嬷有些后怕地道:“当初我就知道,是药三分毒,尤其是这些用途不正的药,最是伤身,姑娘身子本就虚的很,这一碗一碗的喝下去,哪儿能不出毛病?像你这般伤了气血腹痛如绞都是轻的,若是伤了根本,只怕是以后都再难有孩子了。”


    闻言,宋窈立时睁大了眼睛。她隐约猜到或许是跟这药有关,以往每次喝完那药,她都有些不大舒服,但并不明显,便也没有在意,她却不知道竟然会有这样严重的后果。


    宋窈虽才刚过及笄,孩子什么的对于她来说还有些遥远,也未曾想过,可身为女子,大抵都是有着母性的,宋窈立时便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好在秦嬷嬷及时宽慰道:“不过姑娘放心,幸亏发现及时,还没到那地步,公子已经着张大夫来看过了,只要好好将养一阵子,便无大碍了。”


    秦嬷嬷的语气听起来,似乎还掺杂着几分喜意,朝宋窈走近了几步,笑道:“不仅如此,公子还下了吩咐,姑娘从今日起,便不必再吃那药了,这也真算是因祸得福了。”


    若说今日有谁对祁钰的这一道命令最为高兴,那必定非秦嬷嬷莫属了,秦嬷嬷压低了声音,半是劝诫半是提醒,“姑娘,这说明公子心里,是顾念您的,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姑娘该快些养好身体,抓住机会才是,只要能趁此有个一子半女的,还愁后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么?”


    这可是秦嬷嬷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的事,且在她看来,这于她于宋窈,都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可秦嬷嬷却并未注意到,宋窈听到这话的时候,却并未在宋窈眼中看到一丝惊喜或是高兴的情绪,宋窈微垂着眸,若有所思,直到秦嬷嬷叫她才反应过来。


    “姑娘,你怎么了?”


    宋窈摇摇头,只是似乎有些难受的捂着腹部,“没什么,我只是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嬷嬷您先出去吧,我想再睡一会儿。”


    秦嬷嬷这会儿脸上的笑容还未退呢,看着宋窈就像是看到了满目光明的未来,哪敢打扰了宋窈休息,忙不迭行礼退了出去。


    宋窈盯着那晚黑乎乎的汤汁看了一会儿,半晌都没去动它,转而慢慢地躺回榻上。


    对于秦嬷嬷的话,宋窈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她的想法还是如从前一样,荣华富贵什么的,宋窈从未肖想过,她只觉得这一方小院,都已经足够让她喘不过来气,所以那人人向往的深宅大院,她向来想都没想过,毕竟就算真进去了,也只是连累小萱和爹爹与他一起受苦而已,况且她也从不觉得祁钰会费那个心。


    在这个小院里,她尚且还能瞒着爹爹和小萱。她虽没读过多少书,却也一直知道外室不是什么上的台面的身份,哪怕对方是侯府嫡子。她们那地方,也从未出过哪户人家为了些银子,便将女儿卖给哪个大户人家当小妾的事。这是一经提起,都会被邻里笑的事情,这也是宋窈之所以一直瞒着宋萱的原因。


    宋窈想着等以后她们出了这院子,便找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静度日,等小萱大了也能找个寻常人家的夫君相携恩爱的过日子。她所求的,不过是一家人平平安安罢了。


    可是今日这一遭,却忽地让宋窈意识到了,有什么事情,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范围,或者说,从一开始,她似乎就将这事想的太简单了些。


    祁钰有权有势,而她们走投无路,所以她付出身体换取家人的平安以及报答祁钰的恩情,待祁钰厌倦,便可互不相欠,重获自由。


    可宋窈却忽略了最重要,也是最明显的一点,她们的身份悬殊,她的未来是去是留,或者说是生是死,从来都不是她能决定的。相比之下,她先前考虑的那些小心思,反倒是显得有些可笑了。而当祁钰的外室,也并不仅仅是伺候人,是她当初想的太简单。


    宋窈不知道祁钰为何要停了她的药,总归这药本就是为了防止她有子嗣的,是怜惜也好,另有打算也罢,总归都是祁钰一句话的事。


    宋窈并未后悔过之前做的这个决定,那时的情况下,能有个安身之所,对她们来说已经是求之不得。


    可是如今,恍然意识到这一点的宋窈,却忽地有些害怕了,就连身边的人和事,都在推着她往不同的方向走。


    宋窈有点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等祁钰厌倦她,还要多久……


    那时迎接她的,真的会是自由么?


    第24章


    宋窈刚躺下不久,宋萱就急匆匆地从后院跑了过来,跑进门时面上尤带泪痕。


    原本宋窈就答应了宋萱陪她吃晚饭的,宋萱没等到人,还以为是宋窈有什么事耽搁了。结果却在墙根底下听到了惊魂未定的下人后怕的议论今日的事,有些不近身伺候的不明原因,难免传的夸大了些。


    宋萱一听宋窈出事了,立时吓得不轻,哪里还等的住,也不管会不会冲撞谁,一路红着眼跑了过来。


    宋窈看到宋萱这模样还以为如上次一般出了什么事,脸色一变,不想还未开口问,宋萱便一头扑进了她怀里。


    “怎么了?小萱?是不是爹爹出什么事了?”


    宋萱摇摇头,抽噎了两声才抬起脸,在宋窈身上左看看右看看,“阿姐?你怎么了,我听那些老妈妈说,说你病重昏迷了,你


    现在怎么样?”


    原来是因为她,看宋萱急得这个样子,宋窈心里又暖又心疼,安慰地摸摸她头,“放心,我没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些妈妈们,一点小事,就能说的天塌下来似的,我不过是突然腹痛的厉害而已,休息了大半日便好多了,看我这不是好好的?”


    宋萱抬头看看宋窈依然有些苍白的脸,有些不大相信,“可是阿姐你的脸色很不好,你不要瞒我,这会儿天还不晚,我还是去请个大夫来给你看看。”


    宋萱说着便要走,也不管自己认不认识去医馆的路,但被宋窈无奈地拉了回来,“大夫已经来瞧过了。”宋窈示意了一下矮柜上已经空了的药碗,“喏,我药都已经喝了,没骗你。”


    宋萱凑过去看了看碗底残留的药汁,这才勉勉强强信了,只是小脸依然皱着,“怎么好端端的,会肚子痛?”


    宋窈笑笑,“大夫说是不小心着了凉,今日又吃了性寒的东西,所以痛的狠了些,不是什么大病,吃几剂药就能好,别担心。”


    “真的?”宋萱面露担忧,“可是阿姐,我觉得好像从上个月你发烧好了以后,脸色就不如以前好了,近来更是时常咳嗽,我,我担心……”


    宋窈眸光动了动,上次她高烧昏迷,张大夫诊治过后便说过她气弱体虚,只不过彼时她只以为是自己没有休息好的缘故,喝了张大夫的药后,身体和气色都好了很多,宋窈也就没有再多管。宋窈没想到宋萱居然也会注意到,还这样细的记在了心里。


    宋窈心疼地摸摸宋萱的脸,将耷拉着脸的小姑娘抱进怀里。“放心,阿姐没事。”


    宋窈知道宋萱经历了母亲突然离世,爹爹又得了重病,所以生怕她这个姐姐有什么三长两短。宋窈也一样,她还有爹爹和妹妹要照顾,自然也会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


    宋窈揉着人的脸好好的哄了哄,宋萱才总算露出了些笑容,然后赶紧从宋窈怀里起来,像是生怕自己压到了人似的,只敢撒娇似的拉着宋窈的手。


    宋窈看着宋萱养到今日总算有了些肉的脸,想到自己白日里的那些想法,不禁心中苦涩。她的恐惧担忧到底只是她的,小萱和爹爹却是好不容易才过了段安生日子。


    宋窈看向宋萱,斟酌了一番,才缓缓试探道:“小萱,你……喜欢如今的生活么?”


    宋萱正专心致志地玩儿着宋窈的手指,闻言愣了一下,才抬起头看向宋窈,似是想看清宋窈是随口一问,亦或是还有什么其他的隐意。


    宋窈有些不敢看宋萱的眼睛,但如今宋萱已经不再是小孩子,宋窈也不能再如以往一样,不声不响地自己做决定。


    况且宋窈自己也不敢保证离了祁钰,她还能将宋萱和爹爹照顾的如现在一般。她也心中忐忑,若宋萱有一天知道了真相,也如秦嬷嬷一般,向往高门大户的富贵生活,那该怎么办?


    宋窈也并不觉得这是错的,毕竟人往高处走,想过好日子都是人之常情。


    宋窈忽然有些后悔问这句了,正想随便说句什么转移话题,就见宋萱缓缓摇了摇头。


    这话宋窈之前就问过她一次,而宋萱的回答从来就不会变。


    “阿姐,我最喜欢的,就是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在一起,比什么都强。这里虽然也挺好的,可我也能看出来,阿姐你过得并不开心。”


    宋萱仰着头,直觉告诉她,宋窈始终有事瞒着她,包括这次生病也是,挣扎了许久,宋萱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阿姐,那位恩公,那个公子,到底是谁?”


    其实宋萱想问的,并不是这个,她真正想问的,是宋窈与那位公子,到底是什么关系。若真如宋窈说的一般不过是个普通婢女,又为何能躺在这小院里,明显只有主家才能住的屋子里。


    宋窈眼圈红了,其实她早有察觉,宋萱不傻,怎么可能一直无知无觉呢。可是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竭力忍住鼻间的酸意,微微偏过了头。


    宋萱咬住下唇,同样红了眼,却不敢往下问了,怕结果会让自己无法接受,更怕宋窈伤心。既然阿姐不想让她知道,那她自己也不想知道了,只是……


    “阿姐,我们离开这里吧。”宋萱缓缓道:“以前咱们一家日子过得虽苦些,但不也照样开开心心的么,如今爹爹病情好多了,我也长大了,络子打的也比以往好多了,咱们可以凭自己的手艺养活自己,就算要报恩,也不必非要为奴为婢,只要咱们一家人能在一起,日子再难我也不怕。阿姐,好不好?”


    宋萱说的无比认真,眸子亮晶晶的,若说的话也并不是宽慰,而是真的在想让宋窈相信,她也可以与宋窈共同担起责任。


    宋窈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她总以为宋萱还小,却不想原来不知不觉间,她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姑娘了。


    宋萱还在一脸期待地等着宋窈的回答,而宋窈却久久没有说话,直到宋萱忐忑地拉了拉她的手,“阿姐,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宋窈缓缓回神,还带着雾气的眸子微微弯起,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只是有些感叹,小萱真的长大了。”


    不仅长大了,也懂事了,宋窈这会儿才发现,自己以往,却竟是不了解小萱的,宋窈也从未像此刻这般,无比庆幸自己有这个小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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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日以后,宋窈便做好了准备,只等着祁钰过来。


    可没想到一连大半个月,都没再见过祁钰的身影。不过期间倒是陈川来过一次,还奉命带着张大夫一起过来,又给宋窈号了次脉。


    宋窈不欲再让宋萱担心,也是为了自己的身体着想,药倒是一直都在好好的吃着,张大夫也说宋窈的身子好了不少,只是宋窈的气虚血亏到底不是短时生成,所以还得再调养一些时日。


    陈川也向宋窈带了话,说祁钰最近忙着府里的事务,怕是一时也过不来,让宋窈好好安心休养,待忙完了便过来看她。


    宋窈温和应下,也不多问,心知心急也无用,便继续安静地过着自己的日子,总归早已习惯了。


    陈川带完话回去复命时,祁钰正好在上一封文书上落下最后一笔,微微停笔听陈川说完,祁钰才合上手里的文书,拿起下一本,“吩咐下人好好照顾,还有张大夫那边,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你都清楚。”


    “是。”


    陈川应声,抬头看了眼面色如常的祁钰,心中十分不解。


    如今大公子与纪姑娘的婚事,几乎是两家二老默认的事了。按理说大公子娶了亲,那宋姑娘那边是走是留,也该有个定数了。


    当然,陈川可不认为以宋窈那样的身份,真能进得了侯府近身伺候。可祁钰也始终没有要打发人的意思。


    况且陈川看前段时间自家公子对宋姑娘的态度,明显是有几分上心的,毕竟宋姑娘也尽心尽力伺候了公子这么久,万一这宋姑娘真有几分造化也不一定。


    可若是留,老夫人那一关必然难过,也不见祁钰有何准备。


    这边陈川心里还奇怪着,那边祁钰问完了宋窈的事,却是头都未抬,语音微冷继续道:“这几日,钱府那边可有动静?”


    上个月钱夫人的娘家钱家就已经举家迁到了京中,钱家现在风头正盛,巴结的人自然不少,钱氏也借着她的兄长,如今钱家的家主钱大人沾了不少的光。如今钱氏和钱家来往甚密,这一层关系也的确给祁铄加了不少的码。


    如今府里对她们最大的阻碍就是祁老夫人和祁钰,钱氏和祁铄也不是傻子,祁钰不觉得她们看不出来祁老夫人同纪老夫人愈发交好是出于什么心思,再过几日便是老夫人的寿诞,当日人多眼杂,难保她们不会趁着这个机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所以从钱府入京,开始祁钰便早已派人密切盯住了钱府的动向。


    见


    祁钰问,陈川忙压下脑子里那些无关的杂事,拱手沉声道:“回公子的话,目前并无什么大动作,只不过钱夫人前些日子似乎也有想要结交纪家的意思,但是被挡了几回,也就作罢了。”


    祁钰淡淡嗯了一声,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即使没有他这一层,祁钰也心知纪老夫人不会看得上钱氏。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道敲门声,公子谈事时,下人自然不敢随意敲门,陈川立马止住话头,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的素清端着一个茶盅走进来,福了福身,“公子,老夫人着方姑姑过来,给您送了一盅百合淮山鲈鱼汤来。”


    祁钰眼都未抬,道:“放那儿吧。”


    “是。”素清低着头,伸出素白的手将汤盅放到祁钰手边,细声回道:“方姑姑说,明日老夫人会应纪老夫人的邀一道去落霞楼听戏,公子您忙了这么多天,老夫人让您也一同去散散心,别太闷着自己。”


    “嗯,下去吧。”


    见祁钰从始至终眼睛都未曾离开手中的文书,看都未曾看自己一眼,素清拿着托盘的手紧了紧,过了一会儿才低低应了是,退了下去。


    直到手边的文书看了大半,祁钰才终于抬起头,揉了揉眉心,将目光放到了旁边的汤盅上。


    汤虽是老夫人送来的,可这淮山鲈鱼,却是纪淑怡不日才派人专程弄来,送给老夫人的,老夫人的意思,祁钰自然知晓。


    不得不说,纪淑怡虽性子娇纵了些,但到底侯府嫡女的身份教养摆在那儿,样貌也是出类拔萃,还十分会讨人的欢心,这一门婚事,对于祁钰来说,样样都是有益无害。


    至于感情什么的,从来都是他们这些世家子弟最后该考虑的事情。祁钰清楚的明白这一点,却依然越来越压不住心里的烦躁。


    伸手端起那碗安神汤,却只喝了一口,便又放了回去,看着陈川道:“前几日我吩咐你去收拾的城外的那座宅子,可着人去了?”


    话题转的虽快,但陈川还是立刻答道:“回公子的话,属下已经着人去了,公子若想去小住,随时可以。”


    话是回了,可陈川心中却不免疑惑,如今公子正忙着老夫人寿诞的事,哪里有时间出门。


    但主子要做什么,他自然是无权多问的,祁钰同样也不会向一个下人解释,问完这话,便又拿起书继续看了起来。


    另一边,直到快到月底宋窈都没再见到祁钰,她不急,秦嬷嬷倒是先急了,忙不迭着人去打听,这一打听可不得了,也顾不得宋窈正在午休,着急忙慌地便将宋窈喊了起来。


    “唉哟,我的姑娘,你怎么还睡得着?你可知道,后日便是祁家老夫人的寿诞,听说祁老夫人早属意大公子同纪家二姑娘的婚事,在寿诞上便会定下,只等一个月后,平夷侯府老侯爷一年一过,便要下聘了。”


    第25章


    秦嬷嬷虽然一直在祁家外头的庄子上当差,但这么些年下来,多少也积攒了一些人脉,别的不说,祁府里的一些消息,秦嬷嬷要是有心打探,多少都能探听到。


    更何况平夷侯府和戍安侯府的两个老太太是故交又不是新鲜事,向来多有往来,两家孙子辈又正当年龄,郎才女貌的,任谁都不免往亲上加亲上想一想。


    不过秦嬷嬷着急但不是因为祁钰要娶亲,毕竟不管祁钰要娶谁当少夫人,那个人都不会是宋窈。秦嬷嬷只是没想到竟然会这样快。


    她原想的是趁着祁钰并未娶妻,那只要哄好了祁钰,想要收个房里人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日后正室夫人入了府,为彰显大度,也没法说什么。


    可若是正室夫人先进了府,就算面上不说,心里哪里会愿意让丈夫在外头领人回来?人家身份还是侯府嫡女,有这样的娘家在,夫家还敢给她委屈受?况且就算是要收房纳妾,自然也是自己人更放心。这些深宅大院里的事,秦嬷嬷心里都清楚的很。


    所以秦嬷嬷心知祁钰这亲一成,宋窈想要进祁府,只怕更是难于上青天了。秦嬷嬷如今的宝,不管她愿不愿意,都压在宋窈身上,让她如何能不着急。


    “姑娘,你倒是想想办法呀,公子都这么些天没来了,怕是就忙着这事儿呢,您也不着急。”秦嬷嬷急得直上火,祁钰这么这天没来了,偏宋窈竟然还跟没事人似的,还有心情睡午觉。


    宋窈昨天晚上本来就没睡好,忽然被叫醒一时还有些懵,听完秦嬷嬷的话,宋窈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睫轻颤了颤,垂下了眸子。


    看来她猜的倒是没错,这位纪二姑娘和祁钰果真关系匪浅,怪不得那位纪二小姐能那样亲密地唤他怀瑾哥哥,一个侯府嫡女,一个侯府嫡子,无论是样貌上还是身份上,宋窈也觉得她们很是相配。


    或许是因为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所以宋窈对于祁钰突然要娶亲这事并未太过惊讶。甚至松了一口气,毕竟按照祁钰当初的意思,等他娶了正室夫人,她这个外室也就到了该被打发的时候了。


    “姑娘,姑娘?你倒是想想该怎么办呀?”秦嬷嬷又急又慌道,也不知是在问宋窈,还是在问自己,毕竟她也没真指望宋窈能有什么好法子,如今祁钰连人都不来了,她就是有心劝宋窈去求求祁钰,也见不着人啊。


    宋窈抬眼看向秦嬷嬷,莫名觉得有些歉疚。虽然秦嬷嬷时常说话不好听,也没少纵容过下人躲懒倦怠,但在宋窈自己宋萱和宋父的吃穿上,却从来没有短过。


    她还记得去年冬日的时候,她刚住进院子不久,以前那些下人看她好欺负,趁着祁钰没空过来,连她过冬的炭火钱都偷偷克扣私藏了。秦嬷嬷虽然初始懒得管,但后来到底还是出手管了,否则她们一家人能否熬过那个冬天都未可知。


    其实秦嬷嬷的心思,宋窈都明白,也都能理解,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不想跟个争气的主子吃香喝辣,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她终究是帮不了秦嬷嬷了。


    宋窈起身从衣柜下层的小包裹里取出了一个小盒子,里头是祁钰前些日子赏的一对玉镯。


    祁钰之前着人送来的东西,宋窈能换的都换成了银子,只剩下了一些看着较为贵重的,宋窈也不敢随意当了,便留了下来,也并不准备带走。


    将这盒子放进秦嬷嬷手中,宋窈语带感激,“这么长时间,谢谢嬷嬷照顾我,至于嬷嬷说的,宋窈也无法,嬷嬷也知道我的身份,不过求个安稳度日罢了,公子的决定,哪里是我能左右的,这东西还请嬷嬷手下,祝嬷嬷以后能再觅得良主罢。”


    “你……”秦嬷嬷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只能一边收下了东西,一边苦着脸直叹气,谁让她摊上一个这么不争气的主子,“唉,我这一片心思,这下可算是全白费了。”


    秦嬷嬷唉声叹气的走了,宋窈却是站在门口默默出神了许久,才轻吐出一口气,走回衣柜处,点了点同宋萱谈完话后便收拾好的细软。


    攒了这么久,加上她打络子得来的钱,虽然不算特别多,也总够她们一家人过上一段时间得了。她和小萱都是苦过来的,花销大的还是爹爹的病,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办法的。


    至于之后去哪儿,宋窈还没想清楚,她也想过回芦苇村去,当日她们逃亡是受匪患所扰,但今年刚过年关她就听说朝廷已经派了人去剿匪,现在大概也安全了。但是芦苇村唯一的缺点就是偏僻,宋父的病需得时时看护,若复发了怕是不好请大夫。最好还是找个依山傍水的小镇,她和小萱可以一边照顾爹爹,一边继续打络子换钱。


    总归天大地大,总能有个去处。


    有些事情,没有去想时,总会下意识带着些对于未知的恐惧,从而选择逃避,但是


    一旦冷静下来做了选择,好像也就没有那么忐忑不安了。


    合上包裹,宋窈正要关上衣柜门,余光却忽地瞥见了放在包裹旁的另外一个小盒子,盒子是镂空的,透过缝隙隐约还能看到放在里头的绿松石手串的荧荧碧色,以及放在它旁边的蝴蝶玉簪。


    宋窈的动作忽地一顿,一直被她刻意隐藏在心底的那一丝难过找到了口子,蓦然让宋窈眼前模糊了一瞬,但是很快,便被宋窈清醒地按了回去,柜门也随之紧紧合上。


    宋窈原以为祁钰正忙着给老夫人贺寿的事,短期之内不会过来。却没想到得知此事的当晚,祁钰就来了宋窈这儿。


    正准备早早歇下的宋窈属实没有想到,慌忙将刚脱下的外套又穿上出去迎接。


    祁钰看上去像是刚从什么宴席上下来,面上还留着一丝未褪的红意,但是面色看起来却有些不善,黑眸沉沉,周身气质冷冽,连向来整洁无尘的衣角都有了几道褶皱。


    一进门,祁钰便冷冷地吩咐人备水沐浴,一手随意地脱了外衫,坐到了软榻上。


    陈川的脸色同样也很不好,见宋窈端了茶水上来要送过去,默默伸手拦住了宋窈,轻摇了摇头。示意公子的心情现在很不好,这会儿还是别过去的好。


    宋窈询问地望过去,陈川没说话,这事涉及侯府的私事,他自然不会多言。


    其实陈川心里也替自家主子不平。今晚原本是祁府里的家宴,自从祁钰入仕后,因为事忙,再加上祁府里各人心知肚明的那些事,原该一月一次的家宴也是闲置了许久了。


    见祁侯和祁钰这对父子的关系始终僵着,老夫人自然看不过眼,便借着过几日过寿的意头,先牵头举办了这次家宴,目的也是想着缓和缓和祁父和祁钰的父子关系,免得日子一长,祁父真一心向着钱氏去了。


    老夫人牵头,祁钰纵然心里不屑,也还是去了。却不想他这边给足了面子,祁父却倒是先发了难,先是指责祁钰目中无人,不将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甚至将已故的夫人也拉了出来。


    先夫人算是祁钰的逆鳞,当时祁钰的脸色便瞬间冷了下来,老夫人的脸色同样很难看。


    毕竟当年的事,说到底还是祁父对不起祁钰和先夫人,偏这么多年过去了,祁父却丝毫未曾觉得歉疚,愈发胳膊肘往外拐,气的老夫人当时便忍不住摔了茶盅。


    一场家宴不欢而散,席后祁钰也没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出了府来了这里。


    不过即使陈川不说原因,宋窈也读懂了他的意思,遂乖乖地侯在了一侧。却不想祁钰反而自己抬起了眼看过来,淡淡道:“拿过来吧。”


    宋窈微愣,这才将茶水端了过去。


    祁钰接过喝了一口,再放下时,脸色已经恢复如常。


    其实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祁钰早已经对祁父不再抱有什么幻想,若是哪天他忽然同自己亲热起来,或许那才更值得他意外。


    冷冷的笑了一声,所有的情绪便尽数收于眼底,再度变回了宋窈熟悉的那个祁钰。


    抬起眼,祁钰看向已经有快一月没见的宋窈,语气温和了些许,“身子调养的如何了?可有按时服药?”


    相比于祁钰,这大半月中宋窈的心境可谓是天翻地覆,此时面对祁钰,宋窈心情十分复杂,一时都不太敢抬头,低低道:“回公子的话,奴婢已经好多了。”


    张大夫的医术,她是之前就知道的,这一个月的药喝下来,以往那种是不是浑身发冷的感觉的确不曾再有过。


    祁钰嗯了一声,“明日再让张大夫过来瞧瞧。”


    “不必了。”宋窈摇摇头,“奴婢身子已经好多了,不必麻烦张大夫了。”


    对于祁钰的安排,宋窈向来鲜少推拒,祁钰淡淡看了宋窈一眼,不易察觉地轻皱了下眉。


    很快,下人便来回报说热水已经备好。


    闻言,宋窈忍不住抬头看了祁钰一眼,不知道祁钰此举是不是真的还要在这儿过夜的意思。秦嬷嬷不是说,祁钰如今正忙着老夫人大寿的事么,怎么还有空过来?


    虽然自知不大可能,但还是默默在心里祈祷了一番,盼着祁钰只是一时心情不好才过来坐坐,这会儿气消了,便想起还有挺多事要忙,于是还是决定不在这里过夜了呢。


    上次那碗避子汤给她带来的疼痛实在是让宋窈有了阴影,她真的不想再喝,至于祁钰所谓的停药,宋窈也早默认了是为了让她休养的缘故。


    可事实还是让宋窈失望了,祁钰还是放下茶杯,去了浴房。


    宋窈还在疑惑祁钰为何只字不提他要娶亲的事时,祁钰便已经沐浴完回来了。见宋窈心不在焉的,祁钰也发现了宋窈的反常。


    “怎么了,这段时间我事忙,的确顾不上这儿,可是发生了什么事了?”


    宋窈忙回过神,看着祁钰依然若无其事的模样,心底的不安更深,但面上还是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祁钰双眸微眯,盯着宋窈看了一会儿,见宋窈只垂着头不说话,面色明显有了些不悦。


    但想起自己许久未过来,许是那些下人嚼舌根惹得宋窈心里不大痛快,便也罢了。


    祁钰没再深问,他今日过来,不全算是一时兴起,也正好是有事要同宋窈说。


    祁钰道:“明日你便收拾一些东西,后天我会让陈川接你和你父亲妹妹一道出城去城外的庄子上。”


    宋窈微惊,抬起头,疑惑道:“这里住的好好的,为何要出去?”


    提到这个,祁钰面色微沉了沉,看向宋窈清亮的眸子,却并不打算多解释,只道:“近日京中事多,忙乱的很,等忙完了,我再接你回来。”


    若是以往,宋窈看出了祁钰没有解释的意思,自然识相的不会再问,可今日,宋窈却仿佛猜到了什么,来不及斟酌,便已经脱口道:“是不是,因为老夫人寿辰和公子要娶亲的事?”


    看到祁钰皱眉看过来的目光,宋窈知道,她猜对了。可是为什么要因为这个而送她去城外庄子呢?是因为不想让她知道么?


    宋窈不觉得祁钰要做什么事,还会考虑她的感受,怕她难过什么的。况且祁钰也说了,忙完了再接她回来,回来做什么,继续偷偷摸摸做他的外室么。


    宋窈慢慢后退了一步,她想她的担忧果然是对的,祁钰早已习惯了对别人生杀予夺,她的去留从来就由不得她做主。对于祁钰的决定,她从来就只有接受的份儿,至于她想不想,愿不愿,也从来都不在祁钰的考虑范围。


    宋窈轻轻吸一口气,低低道:“公子,如果奴婢说……奴婢不愿呢?”


    祁钰似未曾想过宋窈会知道这些,更未曾想过宋窈会有这个回答,脸色倏地冷了下来。


    宋窈咬了咬唇,在祁钰面前,她向来是言听计从,不敢多话的,可是今日,宋窈却第一次鼓起勇气来,向祁钰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宋窈俯身一拜,语气有些微颤,却十分认真。


    “公子,奴婢十分感激您当初对奴婢一家的救命之恩,也感激您不嫌弃奴婢出身微贱,让奴婢服侍您左右。只是当日您也说过,您对于奴婢不过是各取所需,让奴婢安分守己,日后自然会给奴婢一笔安身银子。如今您即将娶亲,若是再留着奴婢,怕是夫人也会介意,还请您看在奴婢服侍您还算尽力的份上,放奴婢自由吧。公子放心,奴婢以后也同样会谨言慎行,绝不会给您带来一丝麻烦。”——


    作者有话说:女儿要走,小祁开始要初步发疯了,我觉得女儿想跑一大半可能是被祁钰吓得


    第26章


    这话宋窈已经在心里酝酿了许久,这会儿终于借着这一瞬的勇气说了出来。


    说出口的同时,宋窈也想明白了很多事。


    其实若不是那一次祁钰的酒后乱性,宋窈一开始,心里还从没有想到过委身于祁钰的可能。而那时她刚经历过差点被卖的恐惧,又满心都是家人的安危,救了她的


    祁钰几乎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所以在祁钰提出可以照顾她们的时候,宋窈并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若能用她一个换得一家人平安度日,她实在不算吃亏。


    而即使如此,在稀里糊涂做了祁钰的外室以后,宋窈心里想的,也从来就只有等祁钰厌倦就离开的这一个出路,而从未想过会一直留下来。至于原因,宋窈却从未深究过。


    直到此时,宋窈才终于惊觉,原来这是因为她自己潜意识里从一开始便觉得这不是正确的选择,只是在遇见祁钰之前的那一段经历太过黑暗,甚至盖过了这一份恐慌。


    宋窈的话还未说完时,就已经感觉到了屋内骤然冷了下来气氛。对于祁钰,宋窈向来是怕的。尽管祁钰在宋窈这里并未有过什么真正发怒的时候,那与生俱来的压迫感就已足够让宋窈不敢多言。


    从小在那样阴沉环境下长大的祁钰,在同龄人还在玩泥跑马时,就已经养成了愈发沉稳的性子,早习惯将自己的想法深深掩藏,即使时从小跟随祁钰长大的陈川,都猜不中也不敢猜祁钰的心思。


    若是此时陈川在场,毫无疑问会立刻让宋窈住口,可惜陈川不在。所以即使宋窈的身子已经因为祁钰冷下来的脸而轻颤,却还是在事情逐渐脱轨的恐慌下,坚持着说完了后半句。


    话落,屋内一片死寂。


    宋窈不敢抬头,她知道她这一番话不可能不惹怒祁钰,毕竟直到现在,宋窈还没见过有谁敢违抗祁钰的命令,但却依然默默地挺直了脊背。


    事已至此,比起继续被摆布,宋窈已经做好了被祁钰狠罚一顿再逐出去的准备。


    良久,祁钰的声音才沉沉地从宋窈的头顶传来,“宋窈,你向来乖顺,该知道失言的后果。娶亲之事,的确是我瞒你在先,今日这话,我便当你是气话。同样的违逆之话,我不想再听到第二次。”


    宋窈微愣,睁大眼抬头看向祁钰,随之便与祁钰冷冷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宋窈忽然明白了祁钰的意思,这既是在给她警告,也是在给她机会,倘若她识相,这会儿就该主动认错,祁钰还可从轻发落。


    宋窈心知这个处理方式,对于祁钰来说,已经算是罕见的包容了。


    那然后呢,就继续当做没有发生这事么?那这,就是不答应的意思么?


    可是,为什么呢?她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外室婢女,她这样的祁钰要多少没有,宋窈想不明白,为什么祁钰不肯放过她。


    宋窈默默攥紧了衣角,没有说话。方才的勇气已经将宋窈的勇气用了大半,她不敢再说一遍,但却用坚定地沉默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随着宋窈沉默的越来越久,祁钰的眸色也越来越冷。


    祁钰不知道到底是谁告诉的宋窈他要娶亲的事,不过宋窈猜的也没错,他想将宋窈送出城外住一段时间,的确是因为这件事。至于原因,也的确是因为近来事多,他无暇顾及,想等以后再同宋窈说。


    或者说在祁钰心里,他要娶亲这事,本来也不需要同宋窈解释。


    祁钰从小到大鲜少有过想反悔的事,却唯独在宋窈这里,他承认他的确破格了。不过破了就破了,在宋窈面前,还不足以让他做到什么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同时,他也从没想过向来性子温软的宋窈竟然会主动提出想要走,即使是现在,在祁钰看来,宋窈更多的也是在同他赌气。


    “宋窈,你该知道,我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祁钰冷冷道,宋窈今日已经不止一次犯了他的忌讳,若是以往,宋窈只怕是早已没有命在。


    但是看着宋窈跪在地上的单薄的身躯,回想起上次宋窈那一跪导致的膝盖上的伤,祁钰还是难得耐住了性子,起身走过去将宋窈扶了起来,语气缓和了些许:“你放心,娶亲之后,于你我并不会有什么变化,从前如何,以后依然如何,你若觉得委屈,等年后得了空,我便会禀明老夫人,将你接进府去。”


    对于祁钰来说,这已经是一个巨大的让步,以宋窈的身份,无论如何都进不了祁府,连祁钰自己第一次浮起这个想法时,都觉得自己怕是有些失心疯了。但是现在,祁钰却近乎诱哄地将其说出了口。祁钰自己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用这样的方式“哄人”。


    能踏入侯府,是多少平明百姓家的姑娘梦寐以求的事情,这也是秦嬷嬷一直以来盼望的事,要是秦嬷嬷在,只怕心里早已经乐开了花。


    可这对于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的宋窈来说,却是更大的疑惑,以及无力。


    宋窈依然摇了摇头,“公子,奴婢出身寒微,不值得您多费心思,您还是成全了奴婢,放奴婢走……啊……”


    宋窈话未说完,便被肩膀上忽然传来的剧痛打断。


    祁钰的目光冷的骇人,他今日本就因为家宴上祁侯的事心情不快,如今宋窈一而再的不识好歹,算是将祁钰的最后一丝耐心彻底耗尽。


    “唔……疼……”祁钰的力气何其大,宋窈的眼睛几乎立刻起了水雾,忍不住痛呼出声。


    但是祁钰却恍若未闻,攥着宋窈的两边肩膀将人拉近了一寸。


    愈发沉重的压迫感压的宋窈几乎喘不过来气,想要后退却根本挣脱不得,脸上的血色霎时褪了个干净。


    “为什么?”祁钰的声音近在咫尺,“在这儿住的不好么?离开了这里,你还能去哪儿,你父亲,你妹妹,又该当如何?”祁钰的语气乍一听仿佛与平时的冷淡并无不同,像是真的在提出疑问,但若是抬眼便能看到蕴含在那双沉黑眸子下的层层怒火。仿佛只要宋窈说错一个字,那怒火便会立刻将她燃烧殆尽。


    从小到大,除了他母亲临终前嘱托的世子之位外,任何东西对于祁钰来说都是可有可无。尤其是在女人上,祁钰还从未吃过亏。


    而在听到宋窈说要离开后,祁钰第一个想的,却不是对宋窈不识好歹的恼怒,而是对于放宋窈走的这一选项的绝对否定。


    只可惜下意识垂眸躲避祁钰目光的宋窈并未看到祁钰眼中怒火,以为祁钰终于肯听她解释,颤着声音开口:


    “奴婢与公子,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只不过因为巧合,让奴婢有幸承蒙公子照顾,得以伺候公子。可是如今公子即将娶亲成家,奴婢的存在有害无益,奴婢心知自己无福,也无心恋慕富贵,只想将来找一个平凡人,和爹爹小萱一起平安度日而已。还请公子开恩……”


    宋窈的话再次被打断,祁钰捏着宋窈的下巴,让人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眼睛。


    祁钰似是准确捕捉到了宋窈话里的“重点”,唇角冷冷勾起,“你方才说,你无心富贵,想离开后,找一个人平凡人安稳度日?”


    宋窈一愣,这番话她并未怎么过脑子,但大抵为的不过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但还没等她觉出这话有什么不对,便终于对上了祁钰眼底再也藏不住的怒意。


    这仿佛要将她吃了的眼神直直撞进宋窈眼底,宋窈害怕了,身子都在微微颤抖。她这才发现原来以往祁钰所谓的生气,其实都不是真正的发怒。眼前的祁钰让宋窈从心底里都觉得畏惧。宋窈嘴唇轻颤了颤,想说的话顿时尽数湮灭在了喉间


    然而下一秒,宋窈的身子就被祁钰腾空抱了起来,在回过神来时,后背已经重重撞上了床板。


    直到祁钰的身影完全笼罩下来时,宋窈才终于后知后觉手脚并用地往后退,但却已为时已晚,床榻不过方寸之地,祁钰轻巧一伸手,便能轻易地


    将她捉了回来。


    祁钰眸子始终黑沉沉的,宋窈那一句话,既是在挑战他的权威,又同时勾起了祁钰潜藏已久的占有欲,或者更多的,还有深埋祁钰心里多年的,对于抓不住自己想要的东西的无力和愤怒。


    宋窈那一丝反抗的力道,对于祁钰来说,不过是螳臂当车,很快宋窈便再没了挣扎的力气。


    从“不要……”到“救命……”,带着哑音的哭泣,无法挣脱的力道,宋窈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风雨交加的黑暗的晚上,求助无门,无处可逃。


    宋窈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终于忍无可忍地抖着嗓子喊出了那句:“奴婢知错……”才宛如溺水的人儿一般,终于找到了一个喘息的机会。


    等一切云歇雨收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宋窈连哭泣都已经没了力气,祁钰的手,依然紧紧钳制着她纤细的手腕,宋窈失去意识前的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一句带着警告意味的:“别再有下一次。”——


    作者有话说:这一章写的我好累哦


    第27章


    宋窈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过去的了,但即使睡了过去,梦里也依然延续了现实的场景,梦里的祁钰甚至比甚至比现实更加凶狠,即使她已经受不住地知错求饶,也依然没有放松一丝力道。


    第一次的疼痛对于宋窈来说始终都是阴影,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才逐渐被平静的生活所掩盖,而这一夜,算是使宋窈对于祁钰的畏惧尽数回到了原点。


    等到终于从梦中脱离出来,宋窈已经浑身都被冷汗浸湿,细细密密的疼痛从四肢百骸传来,宋窈想睁开眼睛,可是眼皮却沉重的怎么都睁不开。迷迷糊糊中,宋窈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压低了声音的询问,“如何?”


    是祁钰的声音,宋窈眼睫微颤,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好在下一秒便有另一道声音回答了他。


    “回公子,姑娘只是一时受了惊吓,又着了凉才会有些发热,只要喝了药好好休息便可,并无大碍。”


    宋窈艰难地辨认出这应当是张大夫的声音,同时也隐约感觉到了覆在自己额头上的帕子,这才觉出原来自己发烧了,怪不得除了疼痛,浑身都昏沉沉的难受。


    张大夫看完诊,便轻轻地合上了药箱,躬身退了出去,随后轻车熟路地跟着陈川去偏屋开药。


    走出院子的时候,张大夫轻轻摇了摇头,短短一个月的功夫,张大夫已经往这里跑了好几趟,还次次都是同一个病人,又是药又是惊吓的,也不知这姑娘是造了什么孽。


    轻叹口气,天还没亮就被拉过来的张大夫拎着药箱赶紧往药铺的方向回去。


    刚过转弯处,迎面便走过来了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正好挡住了张大夫的去路。


    为首的人衣着讲究,看着有些身份,面上却是客气的很,道:“张大夫,可算等着您了,我们主子请您过去看个诊,有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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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张大夫的脚步逐渐远去的声音,意识到屋内只剩下了祁钰,宋窈的心也慢慢收紧。


    须臾,宋窈感觉到覆在自己头上的布巾被人拿了下去,随即带着凉意的手背贴上了她的额头,似是感受一下了其上的温度。


    如张大夫若说,宋窈只是低烧,冷敷了一会儿,温度便已经逐渐降了下去。祁钰皱起的眉头松了些,撤下手,又换了一块冷帕子覆上去。


    换好后,祁钰的手正欲收回来,却又忽地微微顿住,目光落在宋窈被他触碰后便不住轻颤的眼睫上,似乎连身子都轻轻瑟缩了一下。


    祁钰指尖动了动,似是想要抚上宋窈的脸颊,但到底还是没有落上去。


    “既然醒了,为何还闭着眼睛?”


    宋窈呼吸一滞。


    现在的宋窈在祁钰面前简直如惊弓之鸟,闻言再不敢装睡,颤颤地睁开了眼睛。


    因为作夜哭的狠了,宋窈的眼睛此时红肿未褪,眼尾还带着朦胧的湿意,即使睁开了,也不敢同祁钰对视,眼睫微垂,仿佛下一秒就又要落下泪来。


    恍惚间,宋窈似乎同样回到了那一晚之后的第二天早上,带着一身伤初醒过来的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看到的便是坐在床边望着她的清冷身影。以及不带任何拖沓的,对她来说只是被告知的,祁钰对于此事的处理办法。


    宋窈轻眨了下眼,那一滴眼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极快地从宋窈眼尾滑过,隐入鬓边。


    但这并未逃过始终注视着宋窈的祁钰的眼睛,祁钰的心尖似乎都被烫了一下。


    宋窈的模样本就宛如着了色的工笔丹青般摄目灼人,偏性子柔软,敛去颜色后那莫名多出的一分脆弱感更是让人莫名移不开眼。而此时脸色苍白,无声落泪的宋窈,则毫无疑问地将这一分扩散至了十分。


    祁钰指尖动了动,这个模样的宋窈让他愈发烦躁,而一想到宋窈这样,只是因为一心想要离开,祁钰的眸子便又冷了下来。


    其实事后祁钰回想起来,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为何在听到宋窈说要离开,找一个普通人平凡度日的时候,他的怒意几乎压制不住,满脑子都是让宋窈断了这个念头。


    对于宋窈,祁钰早已失控不止一次。


    最后还是陈川的敲门声打破了寂静。


    “公子,马车已经备好。”


    祁钰昨日本就是因为心情不佳,才忙里偷闲临时来了这一趟,明日就是老夫人寿辰,要忙的事情还多着呢。


    祁钰应了一声,看了一眼宋窈,终究忍住了没说什么。


    正欲起身时,始终怯怯地一语不发的宋窈却忽地抬眼看向了祁钰,似是还带着最后一丝希冀一般,祈求地望着祁钰。


    祁钰一直觉得宋窈的这双眸子会勾人,无论本意如何,带着怎么样的眼神,看向祁钰时,都会让祁钰忍不住想要看进去。


    起身的动作止住,祁钰微俯下身,在宋窈下意识往后瑟缩的动作轻巧挡住,提醒般吻在了宋窈的唇角。但从始至终,祁钰都避开了宋窈的眼睛。


    抹去宋窈眼角的泪珠儿,祁钰的语气堪称温柔,“好好休息,等忙过了这几日,我再过来看你。进府的事,我也会尽快安排,只要你乖乖的,昨日之事,我保证不会再发生。”


    说完,祁钰直起身,替宋窈掖了掖被角,才转身出了门。


    门扉轻轻合上,宋窈回过神来,红着眼眶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却愈发坚定。


    她不要,不让她走,那她就自己想法子逃出去……


    另一边,祁钰出了门,神色便已恢复如常,一旁的陈川不禁松了口气。


    昨日陈川一直守在屋外,虽并不知道屋内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是习武之人,耳目都比常人敏锐,在意识到不对自觉走远之前,多少还是听见了一些。


    听起来宋姑娘似是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了公子要定亲的事情,竟然自己主动提出了要走。


    没想到这事竟然会是由宋窈开口提出来的,陈川十分惊讶,毕竟公子在京中这么多世家子弟中,无论出身,样貌亦或是能力,都是数一数二。自从公子入仕后,陈川见过太多想要接近公子的世家姑娘,更别说是那些有些姿色的婢女,能近身伺候公子,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事,光是祁府里头想进公子院子的,就数都数不过来。


    况且是像宋窈这样出身寒微的,有了这样能进入侯府享受荣华富贵的机会,还不紧紧抓住,像宋窈这样避之不及的,陈川都不知道是该说她识相,还是不识相了。


    不过这倒也让陈川松了口气,这话一出,无论宋窈是真想走,亦或是玩儿的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依公子的脾性,都断不会再留她,倒也省了麻烦。


    可没想到后来的发展,却是出乎了陈川的意料,之后发生了什么,陈川没


    有去听,但见公子天还未亮,便冷着脸开门让他去请大夫来看,公子昨夜应当是气的不轻。


    至于原因为何,陈川却是不敢细想了。


    虽然祁钰现在的脸色看着与平时无二,但是跟着祁钰这么久的陈川却知道,这几日还是愈发仔细些好。


    回祁府的马车已经停在了院门口,陈川上前将踏凳放了下来,祁钰正要上车,却忽地停住,双眼微眯侧目朝不远处的巷口看过去。


    陈川几乎是立刻反应过来,身子一闪,已经朝着巷口跑了过去,只可惜跑过去时,巷子里已经空空如也,并没有其他人。


    见陈川摇头,祁钰的目光冷下来,祁钰的警惕性是从小养成,方才那一道窥伺的目光绝不是错觉。


    陈川自然也不会怀疑祁钰,立刻便跪了下来:“属下失职,请公子责罚。”


    祁钰不置可否,转身看向了身后的院子。


    其实也不怪陈川,毕竟一开始,祁钰不欲让太多人知道宋窈的存在,也只是单纯的怕麻烦而已。根本谈不上保护,毕竟对于他来说,宋窈根本算不上威胁。


    他倒也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这样自打脸的一天。


    “公子,怎么办?”陈川道:“可要属下加派人手过来?”


    “不必。”祁钰道,他清楚这人八成是跟着他过来的,至于是谁的人,他心里也有数,不过就算真查到了宋窈同他的关系,区区一个外室,对方也未必会做什么。若是加派了人手,反而会打草惊蛇。


    祁钰道:“不必轻举妄动,着人暗中盯着便是。”


    “是。那今晚……”


    明日是老夫人的寿诞,原先祁钰是吩咐了陈川今晚便将宋窈一家送去城外庄子上去的。陈川也是昨日才知道祁钰让他着人去收拾,是为了让宋窈过去。


    那庄子算是祁钰的私产,冬暖夏凉,位置极佳,除了祁钰往日避暑会过去以外,还没有别人去过。


    陈川起初还以为祁钰将宋窈送过去,是怕明日他与纪家二小姐的婚事传出去后,宋窈听到什么风声惹出乱子,但是现在看来,显然不是因为这个。


    不过昨日闹成那样,宋窈也已经知道这事了,也不知道还要不要送去。


    祁钰目光微顿,回想起昨日宋窈对于他这一安排的抗拒,须臾,目光扫过方才的巷口,淡淡道:“今日让她好好休息,明日再过去,另外将张大夫也带上,务必让他好生照料。”——


    作者有话说:昨天十点才下班,实在熬不住了,实在抱歉,这一章补昨天的,今晚继续


    终于要进大剧情了,放心,我们窈窈可不是孤军奋战!


    第28章


    相隔几条街外的一个暗巷内,一辆马车静静地停在里头,不多时,一道黑影便从暗巷外闪了进来,凑到车窗下,低低换了声“主子”。


    车窗掀开,一道女子的声音从车内传出:“如何?”


    “回主子的话,祁公子这会儿刚刚离开,但是奴才还未来得及进去,便险些被发现,只得先回来了。不过奴才也向附近的人打听过了,都说里头的确住着一位样貌颇为出色的姑娘,只是深居简出的。也的确有人时常见到祁公子过去。主子,可需要奴才再找机会潜进去探一探?”


    车内沉默许久,才传出了一声冷冷的,“不必了。”车帘也随之被撂了下来。


    马车内,纪淑怡的婢女踏朱看了眼自家主子越发难看的脸色,眼珠一转,忿忿道:“没想到平日里看着一本正经,才高行洁的祁大公子,竟然也同那些纨绔子弟一样,偷摸养着外室小妾,真是人不可貌相,亏的小姐你还对他如此……啊!”


    踏朱话才说到一半,便被纪淑怡一巴掌将剩余的话打了回去。


    “放肆,”纪淑怡面上气怒交加,巴掌落在踏朱脸上甚至带出了几道指甲刮出的血痕,“他也是你个贱婢能说得的?”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意识到自己投错了巧的踏朱立马跪了下来,也顾不得疼,不住磕头。


    纪淑怡不耐烦地让人滚了出去,轻喘了一口气,然后将手中得信狠狠揉做了一团。


    轻闭了闭眼,纪淑怡再度在脑中回想起了那日看到的那女人的脸,再睁眼时,面上尽是嫉妒淬出的冷光。


    没想到她没多久前刚跟祖母保证过祁钰不是那等贪恋美色,左拥右抱之人,现实就这么快地给了她一耳光。


    即使那日从藏珍阁出来,想起了宋窈就是她在落霞楼看到的,祁钰亲手为其披上披风的姑娘,纪淑怡初时也只以为八成是哪儿跑来的,意图接近祁钰的狐媚子。


    想起来后,她便着人去查这个什么宋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却没想到左查右查都毫无头绪,唯一肯定的是,她并不是京城人士。


    就在纪淑怡为此气不顺的时候,忽然有人给她送来了这封信,信的内容则让纪淑怡瞬间暴怒。


    然后等他回过神来找送信人时,人早就已经不知所踪,将信送来的丫头也说并不认识那人,那人只说务必将信亲手交给纪淑怡,信的内容对纪淑怡万分重要,便走了。


    但即使信中已经明晃晃的写着那个宋窈与祁钰的关系,自认无比了解祁钰的纪淑怡依然不愿相信,将信将疑地按照信中给的地址找了过来。


    想到此,纪淑怡瞥了一眼依然被绑着跪在下方的张大夫,她倒没想到,竟然还有意外之喜。


    其实光从张大夫口中逼问出的那些就已经足够确认,再多此一举找人去盯去打听,不过是还存着一丝侥幸罢了,如今亲眼看到祁钰从里头出来,纪淑怡就算再不想相信,也不得不相信了。


    将地上的纸团展开,再一点一点的撕成粉末,纪淑怡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中已经逐渐恢复了冷静。


    纪淑怡轻轻冷笑一声,不过就是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外室罢了,不管送信的人是谁,到底有什么目的,若想用她来影响自己同祁钰的婚事,那必不可能。


    再过几日,她便要同祁钰定亲了,她才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因为这些小事误事,等她与祁钰的亲事尘埃落定了,她自会将这个送信的幕后之人找出来。


    至于这个宋窈……


    纪淑怡眼底阴鸷一闪而逝,起身亲自给张大夫松了绑。


    “张大夫,劳您跑这一趟,今后那院子里的事,还要麻烦您多注意注意。您放心,我知道您医术高明,京中不少贵人都对您十分敬重。我自然也不敢将您怎么样,您只要帮我这个小忙,我保证除了我不会让任何有关的人知道此事,您的一家老小,也绝没人敢动,如何?”


    张大夫垂着头,半晌无奈地闭上了眼。


    马车缓缓驶出了巷子,纪淑怡理了理衣衫和发髻,对门外的车夫吩咐道:“好几日没去看看老夫人了,先不回府,去祁府吧。”


    “是。”


    纪淑怡唇角轻勾了勾,至于那个宋窈,她还是那句话,既然认定了祁钰,她便不会后悔。况且,她也依然有信心,让祁钰只有,也只能喜欢她一个。


    *************************************


    祁老夫人寿辰当日,正好是霜降,初晨时落了一阵小雨,不过时间不长,到了巳时便渐渐止住了。


    这次生辰是祁老夫人的六十岁大寿,上了年纪的人,多是讲究寓意,达官显贵之家自然更是注重。


    祁老夫人如今虽已不管家,但到底身份在那儿摆着,本身就是出身显赫的候门嫡女,又做了多年侯府主母,年轻时同先皇后都能闺中密话的,她的寿辰,京中只要是有些身份的人,无论与祁家交情是深是浅,自然都得给足了面子。


    祁府一大早就开始热闹了起来,从一个多月前祁府的下人便被耳提面命今日万不可有差错,因此都早早待命,有条不紊地忙着。


    巳时刚过,便有前来贺寿的上了门。


    能这么早就过来的,自然是熟人。齐衍同魏承松一进府,便轻车熟路地先往老太太的禅院里过去了。


    他们和祁钰自小认识,和祁老夫人自然也熟络的很,齐衍向来嘴甜,一上来便用几句祝寿词将祁老夫人逗的眉开眼笑。


    “这满京城里,就属你嘴贫,”祁老夫人笑,“怨不得你祖母以前常说不怨老天爷让她生了三个闷葫芦,原来都有你在这儿等着呢!”


    齐衍已经故去的祖母同祁老夫人同样是故交,齐老夫人口中的三个闷葫芦,便是她的三个儿子,也就是齐衍的父亲和两个伯伯。


    她这三个儿子,性子无一都是沉默寡言的,所以个个都是闷头打仗的武官,偏生到了齐衍这个孙子这儿,像是之前缺了的嘴都还回来了似的,从小就能说会道的。


    他小时候,齐老夫人还曾在一次宫宴上半是奉承半是打趣地说,这怕是老天都知道如今天下太平,用不到武官,所以让她们家弃武转文了。这话听在皇帝耳朵里自然高兴,甚至还间接缓和了一些先皇对于永盛伯府这一支几代从武的之家的忌惮。


    只可惜随着年岁的见长,齐衍不爱习武是真,却也并没有往文官上发展的造诣,能说会道也逐渐偏向了油嘴滑舌,那点小聪明全用在姑娘上了,弄的他父母很是头疼。


    但齐衍显然并不觉得有什么,反而乐在其中,笑道:“我可不要像我爹爹和伯父那样,整日闷得慌,再说了,老夫人不是已经有了个闷葫芦孙儿了么,也该再有个活泼些的,难道祁钰还能给您讲笑话儿不成?”


    老夫人登时笑得前仰后合,“你啊你啊……”


    这会儿时间还早,祁老夫人这会儿也才刚起身,还未曾用过早膳,齐衍和魏承松两人来的早,纯粹是闲着无事所以来找祁钰,几人陪着老夫人说笑了一会儿,便放下了贺礼,转去了祁钰的院子。


    一走进祁钰的院子,齐衍便开始东张西望的,也不知在找什么东西。


    魏承松一脸莫名地望着他,忍不住打趣:“找什么呢?怎么,如今魔爪都伸到怀瑾院里的丫头身上了?”


    虽是调侃,但魏承松却不知道他这话还真算歪打正着了。


    齐衍没有立刻回魏承松的话,大睁着眼左看右看,直到确认院子里的下人里头没有自己要找的人,这才失望地回过头来,摇头叹息,“你不懂,惊鸿只一瞥,佳人再难觅啊。”


    齐衍要找的人,自然便是那日在落霞楼见过一面的宋窈。虽说以齐衍的经验,不难看出宋窈早已经是祁钰的人,但是美人嘛,就算得不到,哪怕多看两眼也是好的,特别是宋窈这样让他见之难忘的,堪称赏心悦目啊。


    那日之后,齐衍回去看他院里那些精挑细选出来的,往日瞧着十分水灵的丫头,都觉得失了意思,所以连着往祁府跑了好几天。


    可令他失望的是,他竟然一次也没见到过宋窈,齐衍可不是傻子,自然也隐约明白了那日宋窈说自己是祁钰的婢女八成是一个谎称。


    可是齐衍这人吧,你越防着他反倒越是好奇,在他忍不住向祁钰打听,却直接被祁钰冷着脸挡回来后,齐衍每次过来,都会不死心地在府里找一遍,想着说不定祁钰这个小心眼的就是为了防止他惦记,所以特意将人安排到了别处,等过一阵子就又换回来了呢。


    当然,对于这些,魏承松是不知道的,不过他向来对于齐衍这个喜欢收集美人的爱好不大理解,也懒得多问,转头便看到祁钰正从院外往这边走过来。


    见祁钰过来,齐衍立马收回了不住探寻的目光,折扇一开,便换上了灿烂的笑容迎过去。“这大清早的你怎么还从外头回来,可叫我们俩好等。”


    祁钰闲闲地暼了他一眼,没理会他睁眼说瞎话,一边同二人一道往里走,一边吩咐下人备茶。


    茶水送上来的时候,齐衍依然惯性抬头扫了眼奉茶的婢女,待看清婢女的脸后又第无数次失望地叹了口气。


    结果一抬眼,便撞上了祁钰不善的目光,祁钰自然知道齐衍存着什么心思,只是没想到这么长时间了,齐衍竟然还不肯放弃。


    察觉到祁钰的眼神,齐衍幽怨地撇了撇嘴。至于这么小气么,他齐衍虽然万花丛中过,却也不是毫无原则之人,什么人该碰,什么人不该碰,他清楚的很。更别说是他祁钰的人,他哪里敢肖想,不过就是想多看几眼罢了,何至于捂的这么紧。


    这话他也同样和祁钰抱怨过,认识这么多年,祁钰当然也知道齐衍不过是过过眼瘾,但即使如此,祁钰的做法也明晃晃地告诉了齐衍,很至于。


    “说说吧,你们这么早过来,有什么事?”祁钰道,这两人可不像是真过来陪他闲话家常。


    “还不是这个臭棋篓子?”看不到美人的齐衍心里不痛快,说话声音都带着幽怨,“他听说你最近新得了一副白玉棋盘,还是什么棋圣世家流传下来的,所以迫不及待想来一睹芳容呗。”


    魏承松不置可否,总归他这点小爱好已经不是秘密,“不过我可不是只为了这个过来的。”魏承松道,见周围没有其他人,压低了声音,“听说钱家最近动作大的很,不知怎么的还同定远将军府攀上了些关系。”


    到底是小地方爬上来的人,不知道什么叫做谨慎低调,方可长久,一旦抓住了个机会,便不管不顾地往上爬。入京不过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京中的候门大户的主意,几乎被打了个遍。


    不过钱家根基未稳,能在京中立足的都是人精,大多都还处于观望之中。不过也不排除有些耳根子软的,毕竟不得不承认,皇商起家的钱大人,阿谀奉承的功夫的确了得。


    魏承松提醒道:“赵将军虽然是个不着调的墙头草,但人家却有个正在宫里为妃的妹妹,一般人也不敢惹,我怕你最近事多顾不上,所以特意来同你说一声。”


    祁家的这些事儿,齐衍和魏承松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却都从自家大人的口中听到过,随着年龄的增长,也都逐渐明白祁钰从小到大的处境。


    几人嘴上虽然不说,但是私下里,却都在暗暗关注着祁府这边的动向。虽然他们清楚这毕竟算是祁钰的家事,外人不太好插手,但作为祁钰的朋友,自然也会忍不住担忧。


    听完魏承松的话,祁钰微微颔首,虽然这事他早已经知道,但也真心领了情。


    一旁的齐衍听到魏承松的话也不由得皱了皱眉,坐直了身子。


    “钱家?就是你那继母的娘家?我听说你父亲同你那位大舅哥最近也走的近的很,看着跟亲兄弟似的,我说,伯父不会真想胳膊肘往外拐吧?”


    话音刚落,齐衍便看到魏承松朝他摇了摇头。


    祁钰的神色倒是无波无澜,看不出喜怒,淡淡道:“那就要看他们有没有那个本事了。”


    一谈起这事,气氛就免不了沉闷,魏承松同齐衍对视一眼,没再往下接。


    须臾,齐衍先开口打破了沉默,笑道:“不说这个了,我还没有恭喜你呢,听说怀瑾你与纪淑怡好事将近了,恭喜恭喜啊。”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见祁钰挑眉看过来,说是恭喜实为调侃的齐衍顿时觉得自己心里的气舒了不少。


    没想到啊没想到,从小才华能力样样出色,一入仕便颇受圣上青眼,成为各家父母数落自己孩子的参照的祁钰,在婚姻大事上,还不是同样被利益裹挟。


    齐衍虽然做事不着调,但是看人却准的很,尤其是感情之事上。纪家那个小姑娘他也熟的很,一早便看出了她对祁钰的意思,但是祁钰


    对她,他可向来没看出半点亲近之意。


    许是受了他那花心又薄情的父亲影响,祁钰向来无心男女之事。他们这样的身份,连同样被严格教养起来的魏承松,过了十六都开始收了房里人,唯有祁钰到现在身边连个正经侍妾都没有,洁身自好到了有时候齐衍都会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正因如此,上次他看到祁钰对那个叫宋窈的姑娘上心,才会那样惊讶。


    按理说像祁钰这样的,在婚姻之事上利息最大化才最为正常,但这会真的发生了,齐衍却有些不知到底是该恭喜还是该同情了。


    还有宋窈,也不知道祁钰打算怎么办?那样的美人,跟着祁钰这个整日冷着脸的做个妾实在是委屈。纪家那姑娘看着挺好相与的,可齐衍却看得清,从小到大,光是她身边的丫头,便不知换了几个了。


    当然想归想,这话他却不好说,平白听着跟找茬似的。


    不过若真有一天,宋窈受了委屈不愿意再跟着祁钰了,齐衍想他也是不介意当个护花使者的。


    说曹操曹操到,齐衍话音刚落,外头就有下人来报,说是平夷侯携女眷前来贺寿了,老夫人让他先行去前厅陪客。


    “得了,你去陪你老丈人就好,让陈川将你那副白玉棋盘拿出来,我们俩自便就好。”


    说着,齐衍往周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往日一直勤恳护在祁钰身侧的陈川破天荒地不在,怪不得觉得别扭。


    “陈川呢,出去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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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外,陈川带着人护送着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地走在官道上。


    出了城,人烟便逐渐稀少起来,陈川抬头估摸了一下时辰,暂时停了车,看向始终安安静静的车内,抬手敲了敲车门。


    “宋姑娘,到地方还有一阵子,可要出来透透气,喝点水?”


    须臾,一双素白的手将帘子掀开,宋窈抬头看了看总算透出一些阳光的天气,宋窈点点头,朝陈川客气地笑了下,“有劳。”


    陈川看着眼前病刚好还有几分虚弱的宋窈,不自觉就放轻了语气,伸手将宋窈从车内扶了下来。


    宋窈并没有乱走,而是径直往宋萱和宋父的马车走了过去。


    这反倒让陈川觉得疑惑,照理说前日宋窈刚因为这事起了冲突,今日过来接人时,陈川都做好了劝服一番的准备。但没想到宋窈意外地十分配合,听他一说,便默默收拾起了东西,全程都安安静静的。


    虽然宋窈原本就是个安静的性子,以往每次给陈川的印象,也都是客客气气,温声细语的。可陈川就是觉得自从那日以后,宋窈似乎比以往沉默了许多。却不知宋窈不过是明白自己反抗不了,便索性乖乖听话,好养精蓄锐,寻找机会而已。


    不过这到底不是陈川该深究的事,目送着宋窈上了宋萱的马车,陈川便收回了目光。


    相比于宋窈的安静,宋萱则是一脸莫名,一早起来就稀里糊涂地扶着宋父跟着宋窈上了马车,也不知道要去哪儿,做什么,一头雾水。


    见宋窈过来,宋萱终于得以问出憋了一早上的问题。


    “阿姐,我们这是去哪儿呀?”


    一开始宋萱还以为宋窈这是要带她一起离开了,但是,看阿姐的神色,却又不太像。


    宋窈摸了摸宋萱的头,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勉强扯起一抹笑来,“乖,阿姐以后再告诉你。”


    宋萱眸中疑惑更深了,但还是听话地没有再问。


    宋窈看向靠墙睡着的宋父,道:“爹爹怎么样?可有什么不舒服?”


    宋萱摇头,“还是老样子。”


    自从上次宋父半夜突然高烧好了以后,看着像是没什么大碍了,也没再突然抽搐昏迷过,但是嗜睡的时间却越来越长,身子也越来越消瘦。虽然张大夫一直说暂无大碍,只是要好好休养,但姐妹俩心里都清楚,宋父的状况的确越来越不好了。


    宋窈咬咬唇,定下了要逃走的决心后,她其他什么都不怕,唯一怕的,就是宋父会受不住舟车劳顿。


    宋窈没在宋萱车里呆多久,安抚了宋萱两句便下来了。


    正好陈川也准备过来喊宋窈继续启程了。


    宋窈走回自己的马车旁,正准备启程,不远处的树林里却忽地有远而近传来几声呼救声。


    宋窈准备上车的动作顿住,同时陈川也拧起了眉,朝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


    不多时,树林里就跑出了几个人影,跑在前头的似乎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父亲,还带着一个女儿,那几声“救命”便是从他们口中喊出的。父女俩身后还追着好几个拿着刀的青年人。


    那对父女跑的踉踉跄跄,看到陈川宋窈一行人顿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朝她们跑过来。


    陈川眯了眯眼,从小养成的警惕让他下意识先一步护在了宋窈身前,低声道:“姑娘先上车吧,这里我来处理就行。”


    宋窈看着那对父女,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让宋窈的动作顿了顿,还是忍不住停在了原地。


    这一会儿的功夫,这对父女已经跑到了她们的面前,老伯直接往地上一跪,粗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地指着身后:


    “这位公子,姑娘,救命,有……有强盗……救救我们父女俩吧……”


    话未说完,后面的人已经追了上来,父女俩顿时惊叫着爬起身躲到了宋窈和陈川身后,而那几个“强盗”看到宋窈她们不但没停手,反而大有多管闲事就一起收拾的意思,依然直直地冲过来要抓人。


    不过有沉船在,自然不可能让他们近得了宋窈的身,几人刚一上前,就被陈川先一步拔剑拦在了原地。


    然而就在这时,宋窈和陈川的注意力都在身前的那几个强盗身上时,躲在宋窈身后的老伯面上的惊恐瞬间转为冷意,盯着身前的宋窈,袖中寒光一闪而过……——


    作者有话说:虽然迟了点,但是字数还可以吧?满意吗我的读者老爷们,要是不满意,我明天努努力再来个二合一。


    第29章


    祁钰到前厅的时候,老夫人还没到。纪父正在同祁父寒暄。纪淑怡陪在纪老夫人身边不知说笑着什么,钱氏则是安安静静地侯在一旁。


    纪父同祁父年轻时也是在同一个夫子手下读过书的同窗,二人交情也算不错。


    只不过在先皇在位时,祁侯因为得罪了先皇而使祁府风头大减之时,平夷侯府却正是先皇登基的拥护者,那段时间也是平夷侯府风头最盛的时候,再加上祁侯当时还因为后院的事情传了不少闲话,官场之上,什么都抵不过利益,纪家为了避风头,自然也就主动疏远了不少。直到新皇登基后,才渐渐恢复了来往。


    当然,这也只针对祁父,对于祁老夫人和祁钰,纪父私底下却是从未疏远的。一是由于纪老夫人和祁老夫人的关系,第二,则是关于一些坊间偷偷流传的传言,关于祁钰的母亲,那位来自邺朝的邻国的美貌绝伦的公主。


    那位公主是十岁时,便为表示两国邦好,由邻国来到邺朝,以嫡公主礼,同邺朝的皇子公主一同养在宫里的。第一次同众大臣相见,还是在一年的除夕夜宴上,一同赴宴的还有各位王侯大臣的公子小姐,其中当然也包括戍安侯府老侯爷和还是个少年的祁父。


    据说,当年的祁父,便是在那次宫宴上,对于这位异国公主一见倾心。


    同时还有人说,放日对这位公主一见倾心的,远不止祁父一个,其中还包括同去赴宴的还有当时还是世子的平夷侯,还有人称曾亲眼看到平夷侯世子在御花园中向公主表达过倾慕之意,至于真假则不得而知了。


    其实以当时两国的关系,朝中各人几乎都默认了这位公主以后八成是要嫁入皇家的,就算不是皇帝,也得是那位皇子。


    只是没想到后来这位公主竟然自己请旨嫁


    给了戍安侯世子,最后竟然还落得那样一个令人唏嘘的结果。而在公主完婚后不久,平夷侯世子也娶了亲,生了子。这段往事也就渐渐的很少有人提起了。


    不过如今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往事以矣,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相比于对祁父的客气,纪父对祁老夫人敬重是真的,对祁钰也一直欣赏的很。


    见着祁钰过来,纪父和祁父便都停了话头,纪淑怡也几乎是立刻便看了过去。虽然纪淑怡这些天因为宋窈的事,多少心有芥蒂,但在看到这人光风霁月地向她走过来时,纪淑怡还是忍不住眸光发亮,心里眼里再想不得其他。


    就算有一个外室那又如何?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京中有些身份的人家的公子,到了年纪哪个房里没有两个人的,相比于那些正经开脸收了做姨娘的,一个连府门都进不了的,处理起来倒是更省的麻烦。


    就算伺候过祁钰又如何?总归过了今日,也都是过去式了。


    祁钰先面无表情地向祁父行了礼,随后才客客气气地转向纪父和纪老夫人,“老夫人,纪伯父。”


    纪父先是看了一眼自家女儿那一副含羞带怯地小女儿情态,无奈地在心里摇头叹了句女大不中留,再看向祁钰时,虽然带着一副老丈人看女婿的挑剔,但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年轻人无论是样貌还是能力,的确都出色的无可挑剔,前途不可限量。


    罢了,虽然作为一个父亲,纪父死心不希望女儿嫁到高门大院里受苦,毕竟祁钰这样的身份,以后身边的女人只会多不会少。纪父就这么一个女儿,也知道女儿不是个受委屈的性子,相比之下嫁个老实本分些的反而好些,就算门户低一些,有他护着总归吃不了亏。


    但是没办法,谁让他女儿一根筋,嚷着喜欢呢,他也只能顺着她了。


    纪父同样客气地点了点头,“世侄不必多礼,说起来这一阵子世侄在朝务之事上屡受圣上嘉奖,我都还没来得及恭喜呢,果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祁兄真是好福气啊。”


    祁父笑着摆摆手,“哪里,运气好罢了。”说罢看了眼神色淡淡的祁钰,倒是难得没有露出不悦的神色。


    虽然祁父心里依然不待见这个面冷心冷的儿子,但是对于纪家这层关系,他还是十分满意的。


    昨日祁父已经听祁老夫人说了她打算让祁钰同纪淑怡结亲的事,祁父本来就不大管府里的事,对这个儿子也向来不太关心,因此这事儿,他却是听老夫人说了才知道。


    祁父虽然惊讶,但也挺高兴,毕竟平夷侯府同戍安侯府门当户对,平夷侯在朝中也颇受圣上倚重,若能结成这门亲事,对他自然有利无弊。


    但等回过味来之后,祁父心里到底还是忍不住犯嘀咕,老夫人这么做的意思,祁父不是不知道,况且他与这个儿子向来不亲近,若是能将祁钰换成祁铄,那对他来说才真是两全其美。


    当然,想归想,他知道他与纪家的关系不比从前,能有这门亲事纯粹是托老太太的面子,祁父到底还是更在乎自己的利益。


    唯有一旁的钱氏,从始至终脸色都不太好看。看着从始至终未曾看过自己一眼的纪老夫人和纪侯,却同祁钰亲切寒暄,宛如一家人的模样,钱氏手里的帕子都被揉出了褶皱。


    目光转向眼神始终追随着祁钰的纪淑怡,钱氏的眉头越皱越紧。


    不多时,祁老夫人也在方姑姑的陪同下过来了,寿星一来,众人自然热热闹闹地迎上去恭贺起来。


    随着时间邻近午时,登门贺寿的人也越来越多,祁钰也没了闲话的功夫。


    寿宴摆在祁府的正厅,等时间差不多了,祁钰便陪着老夫人一道过去,纪淑怡也亲亲热热地绕过来,扶住了老夫人的另一边手。


    老夫人笑着拍了拍纪淑怡的手,纪淑怡的目光却是始终望着祁钰。


    见祁钰神色不虞,纪淑怡歪了歪头,道:“怀瑾哥哥,怎么了?怎么瞧着像是不大高兴似的?”


    祁老夫人闻言也同样望了过去。


    祁钰回过神,朝老夫人笑了笑,“无事,只是孙儿担忧贺礼准备的匆忙,怕扫了祖母的兴而已。”


    “你这孩子,总担心这些有的没的,你平日里为祖母想的还少了?”祁老夫人嗔怪道,“祖母活到这个年纪,唯一的心愿便是看着你们这些小辈都好好的,便是祖母最大的福气了。”


    “老夫人您说的哪里话?”纪淑怡笑着接道:“就冲着怀瑾哥哥这一份孝心,您也必得长命百岁才是。”


    “你这孩子。”祁老夫人呵呵笑着拍了拍二人的手,“今日席上,你们俩都随我坐,一左一右坐在我两边,好好陪陪我这老婆子。”


    纪淑怡顿时灿烂一笑,忙不迭地应了声“是”。


    祁老夫人满意一笑,纪淑怡虽然因为祖父去世需得守孝一年,还有一个月才过孝期,无法尽快定亲。


    但是若是在祁老夫人寿宴这么大的场合上,当着众宾客的面,同纪淑怡一道明晃晃地陪在祁老夫人的身边,聪明人自然一眼便能看出这是什么意思。


    等纪淑怡孝期一过,纳采提亲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


    纪淑怡自然是满心欢喜求之不得,然而另一边的祁钰,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也不知是为何,从晨起时,祁钰的右眼便时不时跳一下。


    祁钰本身是不大信这些所谓的吉凶祸福的,他也极少有这样眼皮跳个不停的情况,并且随着时间的增长,那股莫名的不祥感也越来越强。


    抬头看了眼天色,这个时候,宋窈应该快要到庄子上了吧。


    想到自己上次临走时,宋窈哀求地睁大眼望着他的模样,祁钰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短暂地蛰了一下。


    罢了,等忙完这两天,他便也找个借口去庄子上住两天吧,到那时,宋窈那边想必也该想清楚了吧。


    正厅就在前面,祁钰不再多想,扶着老夫人踏上台阶,可就在这时,吴管家忽然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


    *************************************


    一个时辰前,城外。


    宋窈的注意力都在陈川挡住的那几个强盗身上,丝毫未注意到身后人的变化。


    老伯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已经被他拿了出来,刀尖直直朝着宋窈的后背刺了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小小的身影却突然从“老伯”的身后冲了过来,不管不顾第抱着他的手一口咬了上去。


    宋窈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痛呼,一转头,便看见宋萱正死死抱着那个“老伯”的手,同时也看到了“老伯”手里的匕首。


    那“老伯”,或者说是杀手本就是因为没有防备才痛呼出声,反应过来后立刻一脚将宋萱踹了开来,眼见被发现,他也不再掩饰,狰狞着脸握着匕首再度直直朝宋窈刺过来。


    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之间,宋窈根本来不及反应,脑中不断地喊着跑,脚却始终死死钉在原地,仿佛一时间忘了该如何动作似的,眼睁睁看着匕首尖离自己越来越近。


    然而就在匕首即将刺入自己的身体的时候,宋窈的身子被人猛地一推,胸口与刀尖险险侧过。


    但那匕首立即锋利,虽然没有刺到宋窈,锋利的刀刃还是割开了宋窈的袖子,在宋窈的胳膊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那人一击未中,立刻还想再刺,但这次匕首刚举起,就已经被陈川一脚踢开。


    不止是陈川,负责护送宋窈的人也已经都反应过来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刺杀,纷纷跑过来护到了宋窈身侧。


    回过神来的宋窈则是立刻跑到了被踹倒外地的宋萱身边,声音都有些抖,“小萱,你没事吧?”


    宋萱摇摇头,方才的那一瞬间她几乎是本能反应,这会才后知后觉地觉出害怕来,


    惊恐地看着方才那个拿刀的老伯。


    既然已经暴露,那杀手冷笑一声,抬手吹了一声口哨,陈川立刻脸色一变,果然,哨声未落,树林里潜伏的其他刺客纷纷现了身。


    陈川看着不不逼近的刺客,额上渐渐渗出了冷汗,今日护送宋窈的人虽然是祁钰的亲信,但却并不多,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而且还是冲着宋窈而来。


    只是粗略扫了一眼,陈川便自知不敌,遂毫不犹豫地压低声音对宋窈道:“宋姑娘,我来拖住他们,你看准机会便赶紧跑,跑的越远越好,听到了么?”


    “可是我爹爹他……”宋窈看着不远处的马车,宋父还在马车里呢。


    “宋姑娘,他们的目标是你,不是你父亲,”陈川冷道:“若再犹豫,那我们便一个也跑不掉。”


    宋窈脸色一白,目标是她?怎么可能,是她得罪谁了么?可她在京城人明明人都没认识几个。


    虽然宋窈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要杀她,但她知道眼下除了陈川,她也没有其他人可以相信了。


    宋窈还没来得及点头,对面的刺客已经冲了上来,陈川只来得及喊了一声“跑!”便提着剑迎了上去。


    宋窈紧紧抓着宋萱的手,瞅准了机会,便咬着牙带着宋萱往官道人多的方向跑过去。


    可是没跑几步,宋窈便听到了一阵马儿的嘶鸣声。她们坐的马车前的马儿因为刀剑的声音受了惊,嘶鸣一声便疯狂地朝着树林的方向狂奔了过去。


    “爹爹!”宋窈惊声叫起来。


    叫声顿时引起了杀手的注意,立刻有人提着剑朝着宋窈这边追过来,陈川想拦,可是却已经自顾不暇。


    这两人手里的武器不再是匕首。而是长剑,宋窈下意识紧紧将宋萱护进怀里,在剑挥过来的时候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可是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到来,恍惚间,宋窈耳边似乎掠过几道利剑破空的声音,随后便响起了刺客短促的惨叫声……


    宋窈缓缓睁开眼,看到了不远处的官道上旁站着的一行人,为首的人骑着马,拉满的弓还未放下,而她身后朝她挥剑的杀手已经尽数中箭倒在了地上。


    见人已经安全了,那人遂放下弓,看了眼不远处正混战的两方人马,犹豫了一会儿才吩咐身后的人过去看看,自己则翻身下马朝着宋窈走了过来。


    “姑娘,你没事吧?”


    宋窈护着宋萱坐在地上,仍旧惊魂未定,好半天才轻轻摇了摇头。


    见人依旧坐在地上,陆云谦想了想,还是先伸手将人扶了起来。


    “姑娘,这是怎么回……窈窈?”


    第30章


    陆云谦又惊又喜地看着眼前的人,上次在街上偶然碰见宋窈时毕竟是晚上,因此虽然觉得相似,但始终没敢确认,毕竟那时他也不知道宋窈一家已经离开老家,导致错过。


    后来知道以后,陆云谦万分自责,想回去却又无奈家中有事,母亲一直盼着他早些归家,便只能暂时作罢,写了信托友人在京中寻一寻。但却一直没有音信。


    原本他想着快些将家里的事情办完,便赶紧再回京城一趟,却没想到因病卧床许久的陆父在陆家危机解除后,却没能再挺过病痛难关,离了世。上京的事只能再次搁置,等到陆云谦稳重家中生意的局势,处理完陆父的丧仪之后,早已经过了两个多月。


    这期间陆母也知道了宋家遭遇的事。当年她们一家走的匆忙,这些年虽因为各方原因没能再去宋家探望,但陆母心里却始终都是惦记着这个兄长的,初时也曾托人送过几次东西过去,却因为各种意外没能送成。再后来陆父就生了病,陆母一边要照顾丈夫,一边还要顾着儿子一同打理家业,便再没了时间。


    如今听说宋家遭了这样大的变故,陆母自责不已,身子一好些便也催陆云谦快些将宋家一家接过来。陆云谦同样也不想再耽搁,立时便起了程。


    原以为过了这么久,再想找起来怕是难,陆云谦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便是宋窈可能已经离开了京城,不过就算真是那样,陆云谦也没打算放弃,大不了再多加人手找过去。


    只是他没想到他竟然会如此幸运,刚到京城,就正好遇见了宋窈。


    现在是大白天,又离得这样近,陆云谦几乎是一眼便确认了眼前人的身份,尤其是宋窈这双总含着水雾似的漂亮眼睛,他绝不会认错。


    而宋窈听到这身“窈窈”时略带惊讶和疑惑的眼神,这证实了这一点。


    宋窈愣愣地望着眼前喊出自己名字的人,虽觉得熟悉,却并不记得自己在哪儿见过他。


    “窈窈,还记得吗?我是云谦哥哥,陆云谦!”


    陆云谦?宋窈一惊,瞬间睁大了眼睛。


    不可置信地打量眼前人,在久远的记忆里慢慢提取出了当年那个总爱带她玩儿,还亲手给她编花冠的有礼貌又温柔的小表哥,同眼前的人渐渐重叠。


    怕宋窈不信,陆云谦偏了偏头。宋窈眼神下移,看到了陆云谦耳下的一颗红痣。这个痣的位置特别,是陆云谦的胎记,宋窈儿时还听她姨母说陆云谦小时候走丢过一年,就是靠着这颗痣才将人找了回来。


    有了这个痣,眼前人真是陆云谦无疑。


    宋窈眸光颤了颤,嗓音发涩:“云谦哥哥……”


    见她想了起来,陆云谦眸中的欣喜更多了一分。但高兴归高兴,陆云谦也没忘了眼下的情形,疑惑地看着倒在地下的人,眉头紧皱,“窈窈,这是怎么回事?”


    “遭了!”宋窈猛地回过神,一把抓住陆云谦的袖子,看向方才受惊的马儿载着车里的宋父跑过去的方向,“爹爹,马受惊了,快去救爹爹……”


    方才马受惊的一幕陆云谦也是看到了的,他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宋窈的意思,意识到宋父就在刚才受惊的马拉的马车上,顿时也顾不上再问许多。


    见宋窈已经往宋父的方向跑过去,立刻回身跨上自己的马追了过去。


    “阿姐……”瘫坐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宋萱跌跌撞撞爬起来也想追过去,却被陆云谦拦住。


    陆云谦对宋萱印象不深,毕竟那时宋萱还小,但看刚才宋窈那样护着她,又亲耳听到宋萱喊宋窈阿姐,自然也能猜到这便是小萱。陆云谦转身叫来自己的随从鸣山先看好宋萱,才再度骑着马朝着宋窈追过去。


    不远处被刺客围住的陈川同样看到了这一幕,当看到陆云谦伸手将宋窈带上马,朝着树林里追过去的时候,原本见有人救了宋窈而松的那口气又再度提了起来。


    这些杀手大多都是冲着宋窈来的,见宋窈被救便无心恋战,没了后顾之忧的陈川也不再束手束脚,三两下便解决了围攻他的人。


    这些杀手的武力虽然伤不了陈川,但也绝对不低,此次随行之人本就不多,一番混战之后便只剩下了四个。


    不知那些人是否会卷土重来,这样大的事,陈川也顾不得今日祁府正是老夫人的寿辰,指了其中受伤最重的一人回去给祁钰报信,自己则带着剩下几人跟了过去。


    骑马自然是比跑要快的多,陆云谦一手牢牢护着身前的宋窈,此时救宋父要紧,他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另一手扯着缰绳,不断搜寻着马车的踪影。


    没过多久,二人便看到了不远处横躺在地上的一个人,看清地上的人身上的衣服后,宋窈顿时脸色惨白地惊叫了一声。


    那马跑的太急太快,竟然是直接将宋父从车上甩了下来,这会儿连马带车都早已经不见了影子。


    陆云谦立刻停下马,将宋窈从马上扶了下来走到宋父身边,宋窈腿都软了,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宋父早已经昏迷过去,额头上还带着血迹,陆云谦脸也白了,缓缓伸手探到宋父鼻下,待感觉到微弱的鼻息后,才松了口气。


    “别怕,舅舅还活着,当务之急是赶紧回城里给舅舅找个大夫。”


    今日一连串


    的冲击带给宋窈的惊吓太多,她早已六神无主,陆云谦的到来虽然让她猝不及防,恍在梦中。但对于此时无依无靠,求助无门的宋窈来说,简直像是救命稻草,自然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陆云谦小心翼翼地将宋父扶起来,看了眼宋窈还受着伤渗血的胳膊,制止了宋窈要过来扶的动作。


    “无事,我来就好。舅舅这伤怕是不能耽搁,我先带舅舅去城中,你去找我的侍从鸣山,他和小萱在一起,我让他先送你们去我的别苑。”陆云谦匆匆嘱咐道,轻松抱起如今因为久病早已瘦骨嶙峋的宋父,正欲上马,另一边陈川已经赶了过来。


    无需多问,陈川看了眼被陆云谦抱着昏迷的宋父就大概知道了是怎么回事,顾不得探究陆云谦是谁,陈川看向宋窈道:“宋姑娘,您的马车还在,还是赶紧将您的父亲放上马车送回城中医治吧,免得受颠簸。”


    方才受惊的只有宋父马车的马,宋窈的马车倒并未受影响。


    出了这样的事,陈川自然不敢再继续上路,还是救人要紧,再说宋窈的伤也得请大夫看看。


    宋窈下意识看向陆云谦,陆云谦点点头,宋父不知伤在哪儿,这会儿坐马车的确比骑马好。


    陈川遂立即命人将马车赶了过来,将宋窈和宋父都送上马车后,陈川拦住了想一起跟上去的陆云谦。


    “方才多谢这位公子相救,若公子愿意留下居所,日后我家主子必会答谢,只不过如今宋姑娘已经脱险,剩下的事有我即可,便不劳公子再费心了。”


    说罢朝着旁边几人使了个眼色,几人立即会意,围上来拦住了陆云谦,陈川则一跃坐上了马车驭位。


    马车内,宋窈正欲掀开帘子,却又在手握上帘子的下一秒停住了。


    初时的狂喜褪去,陈川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到了宋窈头上。


    宋窈闭了闭眼,抓住车帘的手渐渐收紧。


    之前她与父亲进京便是找陆家投亲,不仅是因为陆云谦的母亲和宋父是自小感情甚笃,又再亲人相继早早离世后还曾互相帮扶的表兄妹,同时也因为宋窈和陆云谦儿时便定下的婚约。


    只可惜时隔多年,宋窈她们一家找过来时,陆家早已不在京城。天地茫茫,原以为她与陆家人怕是再无缘见到。


    而她在答应做祁钰的外室的时候,便断了再去寻陆家人的念头,至于那婚约,宋窈原本便没有太当真,自然更不愿意再拖累旁人。


    可宋窈却没想到,竟然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再度见到陆云谦。服侍祁钰以后,在京城中举目无亲反而成了宋窈庆幸的事。


    而现在,面对这个虽久未谋面,但在她的记忆里真心对她好,爱护她的表哥,宋窈第一次产生了逃避,不敢面对的感觉。


    直到陈川驾着车掉头往回去,宋窈到底还是没敢再看陆云谦。


    车外,陆云谦站在原地,闻言原本想唤宋窈,但见宋窈始终没出声,敏锐的直觉还是让陆云谦将那一声“窈窈”咽进了肚子里。


    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陆云谦皱着眉,眸中终于后知后觉地浮起疑虑。


    方才一片混乱,陆云谦没空注意那么多,但从方才那人的话,以及宋窈的态度来看,方才那人应当是保护宋窈的,否则陆云谦也不会不拦。


    只是……


    那人虽然看着是个随从模样,但是光看衣着已经能以一敌十的武力,便知绝不是普通人家的侍从。而且,方才他口中的“我家主子”,陆云谦也能确定这个主子定不会是宋窈。


    但这人对宋窈却又莫名有几分恭敬。


    宋父一家除了陆家本就没有什么其他亲近的亲戚,更别说是在京城。


    还有,宋窈好端端的,为何对被人追杀?


    这段时间,在宋窈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种种疑惑在陆云谦心里浮现,陆云谦不是个等着别人来解惑的人,打定主意便立刻翻身上马,跟了上去。


    总归他这次过来,便是要将宋窈一家接过去的,无论宋窈身上发生了什么,他都得弄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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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川就近带着宋窈和宋父再度回到了城西别院。


    回到城中后宋窈才想起来没有带上宋萱,不过之前听陆云谦说宋萱有他的随从看着,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事。


    和陈川一起将宋父移进屋,宋父的气息此时已经极其微弱。


    刚送走宋窈她们没多久的秦嬷嬷看到几人去而复返,还个个身上都带着伤,顿时吓得不轻。


    “唉哟,这是怎么了这是?”


    “快吩咐人烧了热水送过来,我去请大夫,另外其他人守好院子,谁都不许放进来。”陈川匆匆吩咐道,随即立刻起身出门。


    没想到还没出院子,便看到祁钰祁钰从门外走了进来。


    陈川没想到祁钰会亲自过来,还来的这样快,脚步微微一滞。


    “公子。”


    祁钰脸色极冷,“怎么回事?”


    “回主子的话,属下护送宋姑娘一家出城,离了官道不愿便在树林中遇袭,为首一人甚至伪装做强盗追杀求救的父女,似乎……是冲着宋姑娘来的……”


    话音未落,周围的空气便又冷了一分。


    陈川那句“不过好在对方并未得逞,”还没来得及出口,祁钰便已经转身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