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应这么大?
    这下,豹豹也好奇了。
    “吃的吗?”
    接过班列扔来的塑料袋,云媞在耳边晃荡两下,抢在黎星言之前打开。
    固体,无色无味。
    若是吃的,一向洁癖的黎少爷怎么会直接用塑料袋装,但若不是吃的,郊狼抢它做什么。
    豹豹思索,豹豹得出结论。
    “你偷吃小零食了。”
    看黎星言倏然煞白的脸色,似乎有难言之隐,云媞了然,“我也要吃!”
    她扬了扬下巴,问班列:“斑斑,你吃吗?”
    班列还没来得及点头,一道雄浑的男高音喊道:“诶!言哥,那不你屎袋吗!”
    住嘴!住嘴啊!
    五雷轰顶般,黎星言头皮发麻、呆若木鸡。
    显然,贺君卓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疑惑傻笑:“今天这么抢手?”
    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啊,连高冷媞姐都主动握屎言和了。
    贺君卓的声音比雨林里万种鸟叫加起来还高亢。
    道道视线瞬间聚焦过来。
    在众星捧月中活了快二十年,黎星言早已司空见惯的,就是他人的目光。
    厚望的、敬仰的、恭维的、讨好的、畏惧的……
    但从没有那一刻,能比现在更能载入史册。
    呃,载入……屎册。
    他没有勇气去看云媞的反应,逃也似的狂奔上楼。
    -
    “言哥,那什么……”
    贺君卓缩在门旁,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我、我跟她们说了,是stair、stair!楼梯的意思……”
    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又自觉把嘴抿成一条线。
    他其实并不能理解,黎少爷为何反应这么大。
    对他们来说,在这荒郊野岭,能用尿袋屎袋的那都是讲究人,更何况他还用了专业凝固剂,整得跟星级大厨在厕所撒调料似的,屎无前例的优雅。
    小贺不太会安慰人,但很会抖机灵:“没事的言哥,只要你是一坨屎,就没人敢踩在你头上,鲜花还可以插在你头上!”
    ……
    黎星言幽怨抬眸。
    “但我怕狗吃我。”
    额好的。
    看他一副心如死灰、油盐不进的样子,贺狗决定,还是不要继续在作死边缘试探了。
    换个开心的话题吧。
    “诶,昨晚你和云媞姐怎么说的?看她今天又是帮你单挑野狼,又主动帮你丢……”贺君卓自动消音,“你们是不是和好了?”
    说到这里,贺君卓很是自豪。
    黎星言让跟着云媞,他也不辱使命。昨晚惊险闹剧过后,是他第一时间找到了云媞,跑去和黎星言通风报信……
    不提还好。
    光是回想刚才那一幕,黎星言就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再也腾不出余力去骂他。
    可现在,贺君卓还要翻出昨天的“至暗时刻”,在伤口撒盐。
    「养尊处优、不学无术、自不量力、嚣张跋扈……什么都比不上叶玄的无能草包一个。」
    字字珠玑,一刀一刀插在心口。
    黎星言从未想过,原来自己有这么糟糕,几乎一无是处。
    若是别人这么说,他毫不在意。
    可偏偏是云媞。
    为什么啊?
    他如何能不在意?
    他喜欢她啊……
    是啊。他喜欢媞媞。
    遇见云媞之前,他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他活在象牙塔里,他狂妄,他自大,他目空一切。
    他甚至以为,是云媞先爱他爱得无法自拔。
    嗤,自作多情。
    黎星言垂头,只觉得心脏的血液都开始倒流、冷却。
    她何止不喜欢他。
    几乎到了厌恶的程度。
    连“交往”,都不过是“好玩”二字。
    *
    黎星言的这场高烧,来得突然且凶猛。
    雨林不比外面,别谈医疗水平,闷热潮湿的环境、无孔不入的蚊虫叮咬,不加重病情已是万幸。
    “可能是不适应这里,又或者是被携带病菌的蚊虫咬伤。”苏简拧眉道。
    总之,高烧不退,确实不太正常。
    早听说,雨林的蚊虫会传播恶性疟疾和黄热病,人一旦感染,轻则躺床上十天半月,重则丢了性命。
    本打算剥开他的外衣,看看有没有伤口,但尚存一丝意识的黎星言,死活不让人碰。
    抱胸拢衣,跟个贞洁烈男似的。
    云媞进门时,正处在僵持阶段。
    “走开!”
    黎星言眯着眼吼道,他烧得浑身滚烫,理智涣散,热气在暖黄的吊灯下蒸腾。
    大有一副自生自灭的架势。
    云媞左看看右看看,反手指自己,“啊?我吗?”
    听到熟悉的声音,黎星言紧绷的情绪顿时松懈,强行让自己睁开眼。
    面前却是一片模糊。
    光斑汇聚,忽明忽灭,很难拼凑出完整的形状。
    又做梦了。
    怎么会是媞媞。
    她那么厉害,所有人都对她崇拜不已,而他只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媞媞、媞媞……”
    “差不多得了,叫魂啊。”
    云媞蹙眉,一脚把门踢上,直接将那群凑热闹的人隔绝在外。
    苏简刚才嘱咐过,黎少爷可能是偶像包袱太重,不想别人看到他落魄的样子。
    强行脱掉他的上衣,白皙如玉,因为高烧,肌肤都透着几分粉。
    黎星言看着弱鸡,身材其实练得不错,肩宽腰窄六块腹肌,是让人赏心悦目的薄肌体型。
    但很显然,在云媞面前,不过是扒光了给瞎子看。
    按着他的肩膀,云媞跟猪肉质检员似的,来回翻看。
    没有寄生虫附着的痕迹。
    上面检查完了,下面呢?
    指尖刚触上裤带,黎星言低低地哼了一声,似乎很不舒服。
    云媞停下手上的动作,拍拍他的脸:“没有伤口感染吧?”
    对方垂头闭眼,眉心紧皱,已然神志不清。
    云媞之所以能得出这个结论,因为她知道,黎星言要是清醒了,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
    一个劲儿地用脸颊蹭她的手心。
    “对不起、媞媞,我不该第一次遇见你时,就、就那样骂你,太恶劣了……”
    “我讨厌你!为什么要叫死非主流班班,那么亲昵……还有那个装货,有那么好吗……”
    “我其实,或许,也没有那么,糟糕的……”
    掌心一片柔软、温热。他呢喃时,上下颚骨轻颤。
    像跳动的心脏。
    -
    直到凌晨,黎星言的体温才慢慢降下去。
    那群徒步三十公里的选手们,也终于在地图关闭前,赶到雨林集合点。
    最后共有196人闯关成功,每人获得初始奖金2万元。
    躺赢的庆幸,出力多的暗自不满。
    但此时此刻,更多的是为磨难暂告段落而高兴。
    高脚屋下燃起一丛篝火。
    叶玄寻来苍术、香茅和艾叶草,加在枯枝竹木里一起焚烧,能够驱蚊防虫。
    同时,烟火还是警告雨林其他生物切勿靠近的信号。
    搬出节目组放在屋里的食物,大伙围坐一圈,吃肉喝酒,划拳猜枚,倒真有了野炊的氛围。
    云媞刚接完集合点内置的卫星电话。
    是黎冉打来的。
    她已经通过直播,得知黎星言高烧不退的消息。
    但她的语气依旧温和平静,没有质问和指责,只是拜托云媞:“如果黎星言执意继续参赛,希望媞媞有余力时,能稍微照顾下他。”
    “就像……保护花豹那样?”
    她还记得云媞那句无厘头的“玩笑”。
    云媞迟疑片刻,应“好”。
    在花豹的世界,幼崽成年之前,由母豹独自抚养。豹妈妈腹背受敌,不仅要警惕狮子鬣狗等死对头的偷袭,还要防止公豹乘虚侵占地盘咬死幼崽。
    捕猎、看家、传授狩猎技巧……
    黎冉让她想起了豹妈妈。
    还是一只不忍“托孤”的豹妈妈。
    云媞莫名升起一股使命感:她得替温柔的邻居豹阿姨,保护好她脆弱不堪的幼崽。
    下楼时,气氛正浓。
    “媞姐媞姐!”
    几人摇头晃脑地举杯,直往云媞跟前凑,被班列无情挡开。
    “之前多有冒犯,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放心上啊。”
    “就是就是,以后我们可都跟着你混了!”
    隔着班列的铁臂,几人挥手致意,笑容里不知是真钦佩还是假恭维。
    云媞盯着他们的脸,语气格外认真:“不会放在心上。”
    “诶!那就好……”
    “我又不记得你们。”莫名其妙。
    此话一出,笑得最大声的是明娇娇。
    意识到过于猖狂了些,她忙转移话题:“黎星言现在好些了吗?”
    云媞点头。
    苏医生刚又检查过,应该没什么大碍。
    就是不知道黎星言那家伙吃什么长大的,血太鲜,特别招蚊子。
    雨林里的蚊子,有拳头大,一口下去,能把细皮嫩肉的少爷咬得青一块紫一块。
    要不是小贺心细,在他房里点了几簇香茅草,估计能被蚊子直接抬走。
    “听说媞姐今天狂奔几十公里,从饿狼口里抢回来的包裹,是……”
    是黎少爷的屎袋!
    这个趣闻已经传遍了。
    匪夷所思、闻所未闻、笑掉大牙!
    虽然一直知道黎星言的浮夸做派,但陡然被云媞戳破时,上层人士的悬浮落了地,竟显得格外滑稽。
    差点以为优雅少爷,都不用上厕所呢。
    “别说了,再说黎少爷又要猛甩几张支票到脸上,叫你速速闭嘴了。”
    “要我说啊,这小少爷这趟玩好了,就赶紧回家吧,真是挥霍潇洒的日子过够了,跑这儿自找罪受……”
    “哎有钱真好,我也想有这么豪的爹啊”
    “我想当这么有钱的爹……”
    “什么?你想当黎少爷的爹……”
    越说越离谱。
    叶玄打断他们的明嘲暗讽,问云媞:“好像还不知道节目组的额外奖励是什么呢。方便透露吗?”
    话音未落,所有人的注意都被吸引过来。
    云媞不紧不慢捆完最后一簇烧好的香茅,抖了抖上面的青灰,递给贺君卓。
    “哦,那个啊。”
    她从口袋掏出一个东西,晃了两下。
    空气瞬间凝滞。
    四周皆是倒吸凉气的声音。
    喝酒的不喝了,猜拳的不猜了,吹牛逼的也不吹的。
    连蹲坐在暗处的沈泰几人,都放下二郎腿,倏地起身。
    “笑啊,怎么不笑了。”云媞歪头。
    她右手随意把玩的小物件,在篝火下,反出冰冷的暗光。
    是……
    一把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