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小雾缠上许岁安的手腕,悄咪咪探出一截身子，在他的掌心里蹭来蹭去，跃跃欲试。
那群鲨鱼蕴含的能量早就让它肚子直叫,要不是由许岁安在这里,它说不定早就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吃个痛快。
仔细算下来,它上次大饱口福……那都已经是上次的事情了。
小雾抬起头部，像是生出一对眼睛，瞅瞅遮天蔽日的黑色鲨鱼，迫不及待地顶了顶许岁安的指节。
许岁安垂眸看他，小声问：“吃得下吗？”
小雾犹豫了一下，晃晃脑袋：大概是吃的下的。
此刻,那条浮在空中的巨大鲨鱼也终于欣赏够自己的体型,啼啸一声,山一样朝众人压来。
刹那间,海水倒灌,如同无数悬挂在空中的瀑布,激越的水流直插云层，鲨鱼自己还没下来,这些“余韵”就已经让下面的一部分人难以支撑。
但“战斗场”早就被海神大人圈好,四周全是触之即融的水幕,他们就算想逃都无处可去。
“你倒是想想办法啊！”有人再次忍不住对许岁安怒吼。
鲨鱼来势浩大，声音却并不太大，这一句喊,在场有意识的人全听见了。
一些人立刻紧随其后，开始喊着让许岁安解决自己搞出来的问题。
许岁安“哦”了一声，正欲上前，突然感觉自己的衣服被谁拽住了。
力道并不太大,但却异常坚定。
他垂眸，和那个被刀疤男甩过来的男孩对视。
“你道歉啊！你快道歉啊！”男孩满脸泪水，恐慌着语无伦次，“祂就原谅你了，你道歉啊！祂很仁慈的！不能违抗！不能动手！道歉啊！”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有了这个男孩开口，其他还能动弹的引导者也都如梦初醒，抗着巨鲨的压迫，嘴里不住地喊着“道歉啊、认错啊”地朝许岁安爬过来。
但男孩身后还另有一只小手，在努力地试图把他从许岁安身上撕下来。
是苏苏。
她同样满脸泪痕、怕得浑身颤抖，但嘴里说的却是：“你放开哥哥！让他去啊！你让他去啊！”
巨鲨已经逼近到头顶，几乎触手可及的地方，两个孩子的争执还没有结果，又有两个小孩抓住了许岁安的裤腿。
捕捞者的“你快解决啊”和引导者的“你快道歉啊”混在一起，配上巨鲨的吼声，显得世界格外杂乱。
少年微微抿唇，轻轻嘟囔了一句：“好吵。”
然后他抬起手，指尖触碰到鲨鱼的腹部，坚硬如铁。
但只是刹那间，坚硬的铁块突然陷下去一块，周围是及不平整的锯齿状咬痕。
巨鲨的下沉突然停止，在离人类的头顶不足一寸的位置。
有人已经开始绝望地仰头等死，有人还在呐喊，还有人在挣扎着徒劳反击。
突然，呐喊和反击都停住了。
“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其中一人疑惑地问了一句。
没人回答，所有人都默默仰头，凝视着堪称诡异的一幕。
鲨鱼在凹陷，鲨鱼在消失，鲨鱼在……漏气。
巨鲨腹部下方的某个位置，大量的异能突然喷射而出，以那一点为中心，周围一圈的颜色也在逐渐变浅，浅到已经可以透过那里看到身后波光粼粼的海面。
今天天气其实还不错，此时正值午后，阳光也恰到好处。
澄澈的光线和着凝结出色彩的异能洒下来，莫名有一种远古神话里“盘古开天地”的感觉。
而立于那柱光下的“盘古”，是那个让他们几度倒戈的金发少年。
刚刚还哭天抢地的引导着们此时全都愣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道天光，看着逐渐缩小的巨鲨。
谁也搞不清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小雾本身就是黑色的，在许岁安伸手的时候，就已经沿着他的手指，完美融入鲨鱼体内，开始鲸吞蚕食。
但这幅场景在大家看起来，就是金发少年又一次，只用一根食指，就打破了看似无解的困境。
抱着许岁安大腿的男孩怔愣着喃喃自语：“海、海神大人……开恩了？”
不能说是猜错，只能说是南辕北辙。
苏苏听了这话，立刻用力撕开男孩的手，气鼓鼓道：“才不是呢！”
从停车场到比赛场这短短一路，已经足够让她从“海神大人阵营”倒戈到“金发哥哥阵营”。
她把男孩从许岁安身边扯开，嘴里还在说着：“是哥哥厉害！哥哥比海神大人还要厉害！”
另一个孩子难以置信的低语：“怎么可能……”
他此时还跪趴在地，不久前的惶恐尚未完全消失。
叶枫把男孩从地上拉起来，回答：“可能的。”
“小朋友，有没有考虑过换个神信？”
顾柏舟插嘴，然后被许岁安默默盯了一秒。
小雾吞噬巨鲨的速度并不算快，但也已经是肉眼可见。遮天蔽日的鲨鱼很快就暴露出一半的海面，下方的人们慌慌张张地从另半边跑过来，感受日光的美好。
只有刀疤男还杵着长刀站在黑暗当中，目光灼灼地盯着许岁安。
许岁安为了回收小雾，此时刚好在往他那边去，半眯起眼仰头看着被吃掉一半的巨鲨，看起来有点像是在和他对视。
刀疤男咧嘴一笑，依然拿长刀刀尖遥遥指他，说：“之前是我大意了。”
许岁安愣了愣，慢吞吞收回视线，望向他。
“你确实很强，我甘拜下风。找你们的事，是我不对。不过……”刀疤男盯着他，笑容更大。
“他想招安。”跟在许岁安身后的顾柏舟飞快低语，“说不要。”
旁边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莫行止已经抬手扫开长刀，扫一眼刀疤男，说：“他不要，你挡路了。”
武器被甩开，刀疤男一愣，刚刚舒缓的表情立刻又变得凶狠万分，这次倒不再是朝着许岁安，而是朝着他的几个队友。
“我说的是他，你们这些跟在后面抱大腿的，也敢这么跟老子说话？”
长刀再次横过来，这次已经裹上电光，一副要出手的架势。
许岁安一点没有要理的意思，径直往前，饶过他，站在巨鲨尾巴附近，半抬起手，准备把小雾接回来。
此时海面已经露出绝大部分，鲨鱼被吞噬得只剩一个尾巴，落下来的阴影仅仅勉强覆盖边缘的一小块区域。
叶枫四人此时刚好踩在分界线处，看着刀疤男，以及比他更靠后的、几乎站在边缘上的许岁安。
头顶是鲨尾，身后是水幕，少年静静地站在黑暗里，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和我们的队长相比，我们确实差得非常远。”闻远突兀开口，从许岁安身上收回视线，
“但和你们的队长相比，应该也是有一战之力的。”
猛虎猎手团的团长，传说中半只脚踏入三阶的男人。
刀疤男的眼睛瞬间锐利，表情越发凶狠，手中长刀也开始嗡鸣。
远处，许岁安刚刚接到小雾，等着最后一丝黑暗消散，听到这话，加上系统科普，也不禁转头看过来一眼。
进步这么快吗？
系统沉吟片刻：【闻远的话，对战胜率确实可以达到50%以上。】
他有丰富的实战经验，本身就是其余四个人里最强的，再加上这段时间的高强度锻炼和“刺激”，实力涨的快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再多等等，你说不定就能看到他的异能拟态了。】系统说，【是带翅膀的黑老虎哦。】
许岁安看着闻远，眼里的好奇越发浓郁。指尖突然一疼，他收回视线，看到缩在自己掌心里，沉甸甸的小雾。
小家伙吞了整整一只巨鲨，整只雾似乎都大了两圈，原来刚好躺在他的掌心，现在再摊平一下，已经可以包裹住他的手掌。
许岁安戳戳它鼓囊囊的中段，注意力被拉回来：“饱了吗？”
小雾不会说话，此时却晃动着依然细小的尾部，打了个绵长的饱嗝。
声音很小，有点可爱。
许岁安又在它的身体中段戳了戳。
小雾又被他戳出一个饱嗝，略显不满地挪了挪身子。
吃饱喝足后，连雾都变嚣张了。
许岁安弯起眼睛，正要再戳，小雾突然“砰砰砰砰”响了四声，一分为五，化出四缕小小雾。丝缕小小雾缠上他的四根手指，还没有完全分出来，彼此的尾巴依然藕断丝连地纠缠在一起。
他伸出手，在四个小雾上挨个戳过，听取一片细小的“噗”声。
漂亮的金色眼睛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映出透过阳光的蔚蓝海面，和海面之下依然在徘徊游走的鲨鱼。
一只鲨鱼被吞掉，但另外16个，都还蓄势待发。
“这家伙都会分身了？”耳边突然传来一道略显戏谑的声音。
许岁安回头，看到四个队友，在他周围站成一圈，此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从小小雾上收回，放到他身上。
他歪了歪头，想到什么，有点疑惑地越过四个人，看向他们身后。
刀疤男的长刀再次直挺挺地插进云里，人也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周围是同样直挺挺的他的五个队友。
系统：【……】默默点了根电子蜡烛。
“那边结束了。”闻远开口解释，又看向他的手指。
白皙纤细的手指上缠着丝缕深灰色的雾气，看着像某种特质的手套，衬得这只手越加好看。
“这个……”他顿了一下，“需要我们帮忙？”
四缕小小雾终于从纠缠中分出彼此，此时各自找上一个，钻进许岁安四个队友的掌心里。
许岁安看着他们四个的动作，点了点头：“嗯。”
小雾吃撑了，躺在他手里，有点挪不动。
第112章
有四个队友帮忙处理,许岁安不用再亲自动手，安安静静待在一旁逗小雾。
巨鲨被消化，剩下的16只,哪怕体型依然远超普通鲨鱼,在一群已经“见过世面”的捕捞者眼里,也就只能算是“小玩具”了。
经历过恐慌和劫后余生的庆幸后，尚有余力的捕捞者们也都逐渐靠拢过来，帮莫行止四人一起困住鲨鱼，等他们处理。
这帮捕捞者看不清小小雾的存在，只当这个队伍有什么神奇功能，一边帮忙捕杀鲨,一边止不住地惊叹,同时还在接着给顾柏舟报自己的需求。
17只鲨鱼大闹一场,受伤的捕捞者和引导者都不在少数,另一部分去援助叶枫他们,这一部分伤员,就默默凑到一起，试图自己疗伤。
许岁安把小雾戳的藏进袖子里再不出来,左右看看,哪边都不需要自己,一时间难得感觉有些闲来无事。
就在这时，id机忽然响了几下，三四条消息接连闯入。
最顶端,就是许欠一串鲜红巨大的感叹号。
许欠：！！！不是，你们怎么又火了？！“全网寻找维塔城蒙面金发少年”还没结束，你这又开始“海天星金发少年”了。
许欠：而且你们这回还没挡着，好了,这回大家都知道金发少年是蓝晶学院许岁安了。
许欠：弟，你是我哥。你不知道校长刚笑得有多瘆人，你们好歹遮一遮啊。老顾干嘛呢？也不给你拿张面具挡挡。
这块区域虽然被海神大人隔离开了，但网络竟然还在。刚刚食指吞鲨那一幕也不知道被谁录了下来，又发到星网上，和着维塔城还未消散的热度，没几分钟，帖子就成了hot。
许欠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往下刷，看得许岁安眼花缭乱，皱着眉敲上去两个字。
许岁安：吵，停。
许欠的消息戛然而止，半晌，慢悠悠飘出来一个探头表情包，附带一句：看完了吗？
许岁安慢吞吞戳字：哦。
许欠抓狂：哦是什么意思啊！！！
许岁安继续慢吞吞戳字：他们在忙，晚点再戴。
许欠没脾气了：……
许岁安关掉两人的对话框，接着打开下一个。
林木发来一条：干得漂亮，我的锦轮3800还好吗？
锦轮3800离这里不知道有多远，其实是百分百没有受到损害的。
但毕竟眼见才为实，许岁安诚实地回了一条：不知道呢，晚点看看。
热爱学生的小林老师：……
下一条消息来自戚孤雪。
7：感觉你们要搞个大的，回来的时候把那谁的车塞满吧。
许岁安回：没有搞呀，晚点再塞。
7：……
【晚点好忙。】系统围观全程，默默吐槽。
许岁安没理，再戳下一条。
这次，对面发来的消息没法用4，4句式敷衍掉了。
素：不久前才收到你们要去海天星黑海的消息，我在那边也有点生意，本来想那边的同事稍你们过去，但现在看来，好像有点迟了。[叹气]
许岁安惊讶：这里也有？
他这个管理员的生意，做的实在是有些过于“四通八达”了。
素的消息很快回了过来：是啊，时间比较多，也没什么可以交流的朋友，只好多做几份兼职了。不过可惜，没帮到你。
许岁安：没关系。
他想了想，又回：下次可以，更快一点。
这次，素没有秒回，而是过了片刻，才发来一条消息。
素：好的，我会努力的。[微笑]
许岁安给他回了个“兔兔加油”的表情包，感受到身后有人靠近，转头看去。
闻远四人已经收拾好那16条异能鲨鱼，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其他捕捞者也都凑了过来，离他们有一段距离，探头探脑地往这边张望，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顾柏舟接收到身后传来的强烈信号，晃了晃id机：“他们的需求都在这儿了。”
许岁安点点头，看向那批捕捞者。
负伤的不少，连站都站不住的更是大有人在。23个引导者也都凑在那一堆里，表情复杂地往这边望着，半张着嘴，欲言又止。
刚刚归于平静的海面突然再次泛起波澜，有些人已经如惊弓之鸟，海刚一动，就紧张地握住武器，调动异能，警惕地盯着震荡的中心，有几个孩子更是直接蹲地抱头，开始喃喃自语。
但预想中的下一波袭击并没有到来，海神大人也没有出现，只有一只半透明的蓝色小水母，撩开水面，晃着流光溢彩的身体飘到许岁安的面前。
“各位……”小水母停下来，声音软软糯糯，“通关的玩家。”
它说着，在许岁安五人，外加刚刚凑过来的苏苏身边转了一圈，身体后面拉着长长的发光带，像是将他们圈在当中。
“恭喜你们通过第一场游戏，现在，将由我带你们前往黑海之门，参加后续挑战，获取你们想要的奖励。”
许岁安没出声，四个队友也没说话。
倒是不远处围观的那批捕捞者，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开始变得嘈杂。
“就……结束了？”
“不用装死啊？”
“什么情况啊？这不纯搞人吗？”
“怎么滴，海神大人又变规则了？”
人安全下来，一路积蓄的不满情绪也开始无限放大，渐渐的，质疑和抗议的声音越来越多，逐渐混作一团。引导者们在一旁低着头，仍然一声不吭。
蓝色小水母被这群人喊慌了神，原地滴溜溜地转了几圈，不知所措地看看海、看看云，最后又看许岁安，小声委屈：“海、海神大人……就只是让我来传话、引路。我，我也不清楚的。”
“哦。”许岁安说，“那它呢？”
小水母愣了一下，才说：“海神大人祂、祂有其他事情要处理，所以才派我过来。”
许岁安点点头，说：“那我找它一下。”
小水母：“？？”
许岁安没再解释，低头往地上瞅了几眼，上前几步，拔出刀疤男插在云里的长刀。
看样子，闻远他们下手还挺重的，异能鲨鱼都没了，刀疤男还在长昏不醒。
许岁安瞟他一眼，颠颠手中的长刀——稍有点轻了。
上辈子做丧尸做久了，他早就习惯直接用拳脚覆盖异能攻击，手持武器，还是长久以来的第一回，一时间感觉陌生又新鲜。
长刀在手，舞剑一样在身遭挽了几个花，刀尖嗡鸣着撩起海水和云雾。
只是几下尝试，刀就已经像是他与生俱来的武器。
围观者中传来一片赞叹，小水母也终于反应过来，胆战心惊地凑上来阻挠：“你，你要做什么？”
“找它……”许岁安想了想，“教育一下。”
身为规则制定者，罔顾规则，胡作非为，身为“海神”，罔顾属民性命，肆意妄为，怎么想，这位听起来年龄不大的“小海神”，都需要被教育一下。
“不、不行！”小水母的触手瞬间绷直，挡在许岁安面前，“海神大人会发怒的！我知道你很强，但是真把海神大人招惹过来，就算是你们，也没法活下去的。还是听我的，你们乖乖跟我去黑海之门……”
许岁安看着它，“哦”了一声，横在身侧的长刀陡然竖起，笔直地插入海面。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一插。
但刹那间，暗潮汹涌，海浪翻滚，潮水凝结成强力的龙卷风，不断扩大，一直向大海深处延伸。
周围的海水，包括脚下的云层，都因为这一刀开始震荡不停，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坍塌。
小水母彻底慌了神，绕着刀转来转去，不知道该怎么办。那23位引导者也都吓了一跳，既想冲上来拦下许岁安，又犹豫着不敢上前。
那些捕捞者倒是有几个开始欢呼起来，叫嚣着让海神大人出面打一架。
许岁安一概没理，抵着长刀再深入一寸。
震动沿着刀，向四面八方扩散，仿佛黑海前的这整片海域都在沸腾，都被拢进那巨大的龙卷风当中。
“等一下！不可以！！”又一道慌乱的阻拦声从某处响起。
和其他人不一样，这道声音，似乎来自海底，但和海神的声音位于相反的方向。
许岁安的动作略微一顿，抬眸向海洋深处看去。
一道无形的屏障悄然出现，拦在龙卷风的尽头，龙卷风凶猛的扩散之势戛然而止，那道屏障却也没有继续下压，就那样停在那里，和长刀的力道相持不下。
许岁安周围的海水和云层突然又开始震颤，在震颤中，海天逐渐相接，形成了一圈云雾与海水混合的屏障，将他包裹在内。
许岁安彻底停下攻势，敛下目光，看向眼前。
海水漂浮、晃动，逐渐汇聚出模糊的形状，然后又一点点清晰，直到一个半人半鱼的身姿出现在他眼前。
那只人鱼看上去是个十来岁的少女，长长的浅蓝色卷发散开在海水里，上身穿着属于人的寻常服饰，衣摆较长，下身则是一条长而大的鱼尾，和头发一样的颜色，却透着幻彩的琉璃质感，尾部微微蜷起，漂亮的鱼尾在云雾中轻轻摆动。
“抱歉，把你拦下来。”少女双手合十，轻轻朝他鞠躬，“但是……你不能这么找他。”
“为什么？”许岁安问她，手里还握着那把瘆人的长刀。
他嗓音里没什么感情，再加上那柄刀，怎么听怎么像威胁，但人鱼少女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他在很深很远的地方，你这样找不到他，还会害的整个星球都受到伤害。”她冷静地陈述着，“我知道你想找他，我也……希望你能找到他，但这个方法是不对的。”
她看上去很平静，不住轻晃的漂亮鱼尾，却暴露了略显慌乱的内心。
许岁安看着她，点了点头。
他是一个好人类，善良、好学，乐于接受新鲜事物。
而且，她说的有道理。
“那我，怎么找它？”
“让小蓝带你们去黑海之门，通过所有关卡。在后续的过程中，我也会尽量帮你。”人鱼少女顿了顿，“但我希望……你见到他之后，可不可以不要直接杀了他。他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无恶不作。”
这次的停顿变长了很多，许岁安才终于听到她艰难地说出最后半句：“他本来……也是个好孩子的。”
许岁安又点了点头，大方答应：“可以哦。”
人鱼少女怔愣片刻，晶蓝的眼底浮现出少许不敢相信：“你真的……”
“我没打算，直接杀它。”许岁安说，“但你，为了什么？”
人鱼少女沉默了好一会儿，苦笑一声：“你就当是……一个没用的姐姐，总是不死心地想要找回她的弟弟吧。”
她说完，靠近一点，递过来一枚小小的鳞片：“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把它贴到海面上就行。”
鳞片是漂亮的蓝色，泛着微光，看上去是从她自己身上拔下来的。
许岁安接过来，道谢。
少女摇了摇头，轻声说：“是我该谢谢你。”
话音刚落，云海消散，四周的景象重新出现在眼前，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仿佛人鱼少女从未出现，但那枚蓝色的鳞片，确实躺在许岁安的掌心。
他合拢手指，看向小水母，说：“走吧。”
小水母一愣，有些错愕：“你，你改主意了？”
许岁安点点头，又转头去问其他人：“可以吗？”
他虽然这么问了，但是谁会说“不可以”呢？也就是那些想看“金发少年大战海神大人”的捕捞者略有遗憾罢了。
小水母立刻多云转晴，开心地绕着许岁安转了好多圈。
海神大人不会发怒，这些人类不会死，自己的工作也能保住，还有什么比这更快乐的吗！
小水母想不到了，它甚至忍不住凑过去，在许岁安的小臂上蹭了蹭：“那我们走吧！”
“好哦。”许岁安应声，刚跟着小水母走出两步，又被人叫住。
顾柏舟落在队伍最后，正从空间戒指里往外掏东西，一件黑斗篷、一张黑面具，又一件黑斗篷、一张黑面具。
他挨个把东西递给其余三人，嘀咕：“刚被提醒了，咱声势有点浩大，而且一会儿过去保不齐还会碰到二王子……能遮还是遮一下。”
闻远三人都没意见，接过东西戴好，转眼间就变成了三个蒙面黑衣人。
顾柏舟也给自己捯饬了一下，最后来到许岁安面前，展开黑色斗篷：“靠过来一下，帮你穿上。”
许岁安乖乖上前两步，几乎走进他怀里。
顾柏舟给他穿好黑斗篷，仔仔细细把金色长发全都拢进兜帽里，又一本正经地绕到他身后，帮他把黑面具戴上。
像是在做什么很复杂的精细活。
其余三人默默在旁边看了半天，叶枫冷静地抬起脚。
顾柏舟往旁边一让，刚巧避开，自然道：“走了走了，再不去‘海神大人’又该闹幺蛾子了。”
在场所有人：“……”
只有许岁安，好奇地拉了拉斗篷前端坠着流苏的拉绳，说：“好哦。”
从他们所在的地方，到小水母口中的“黑海之门”，距离似乎并不太远。
水幕自动消失后，六个人重新坐上苏苏的小云车，没开多久，就见到了又一扇紧闭的黑门，连接大海与云层。
到这个地方，头顶的海面已经非常矮了。个子最高的闻远往门前一站，头顶离海面只有几公分的距离，垫垫脚就能探进去。
再往里，海面恐怕还会更低。门的那边传来海水拍击门扉的声音，一重叠着一重，透着宁静杳远的感觉，一时间让人忽略了传说中的黑海是个多么可怕的“吃人的地方”。
小水母凑过去，把自己当作门环，在黑门正中央撞了两下，然后迅速退开。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嘎吱嘎吱”的沉重声音响起，黑门由内而外缓缓开启，将门内的景象暴露在许岁安五个“黑袍人”和苏苏的面前。
其余82位入选者早已在此等候多时，都在各做各的事情。
门后的海面果然已经很低，有一部分个子高的，不得不盘腿坐在地上。但这里的空间很大，比“搏杀赛”的空间大出不少，80多人分布期间，依然显得格外空旷。
六人踏入的一瞬间，黑门自动关闭，小水母跟着他们一起进来，藏在许岁安身后，安静地一动不动。
门后这82人的目光，却错落着望了过来。
闻远等人也同样扫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向某处。
二王子果然已经在海神大人的“入选名单”里。
他不知道走了什么渠道，明明飞舰被许岁安搞了，却还是要比他们早一批来到这里，此刻已经摆上精致的桌椅，开始享用下午茶，五个“侍从”围在他身边，谦卑地给他端茶倒水。
其他那七十多个入选者，在注意着六位“新玩家”的同时，也都或多或少在打量这个看上去格格不入的青年。
在一群五大三粗的捕捞者当中，这个用半张面具遮住面容的纤瘦青年，看上去像某个大家族偷跑来的、不谙世事的贵公子。不是来搏命发财的，而是来观光旅游找乐子的。
贵公子身上穿着样式繁复的礼服长袍，脚踩带根的靴子，此刻正坐在真皮沙发里，悠哉游哉地吃着茶点。
不过……看上去，即使换了着装、遮住面容，也不影响他和闻远认出彼此。
许岁安他们尚且站在原地，二王子已经放下茶点，端起茶杯茶杯，遥遥看向这边，嘴角勾出一抹胸有成竹的玩味笑容，杯中茶水滚烫，袅袅热气将他的笑意挡住半分。
“怪不得……”他轻声说，“我就猜到是你。”
声音通过异能传递，将二王子的话语递到许岁安等人耳边。
“我的好弟弟，你毁了我的作品、炸了我的船，现在又要来跟我抢东西……”
他抚摸着嘴角，轻笑着问：“这是打算提前违约开战吗？”
闻远转过身，好像没听见一样，问小水母：“什么时候开始？”
远处，茶杯“咔嚓”一声，像是扛不住主人的怒火，自己裂开了。
“这就开始了。”小水母细声细气地低语。
黑门突然消失不见，头顶的海水骤然倒灌。
第113章
深蓝到近乎发黑的海水从天而降,瞬间就铺满了众人脚下的云层，水面还在不断上涨，大有要和头顶海面相接的趋势。
这群“通过筛选”的捕捞者似乎确实比许岁安他们之前遇到的那一批要强上一些——无论是实力、经验还是反应能力。
不知道他们是否也同许岁安这批一样,经历了海神大人的“临时变卦”。
脚下的云层被海水覆盖的瞬间,82位捕捞者就已经几乎全部动身,避开头顶倒灌下来的海水，寻找安全的地方，并左右试探，试图发现这场“”倒灌”的真相。
甚至有两个队伍自发合作，联合双方的力量，共同组成天幕,暂缓了海水倒灌的进程。
各色异能铺成的天网确实将大量的海水阻隔在外,其他人见状,也有不少立刻打算上前帮忙。
但就在他们准备发动异能的瞬间,天幕开裂,顷刻粉碎,头顶的海水以更加势不可挡的气势降下。
只是短短十几秒，下方的水面已经漫过大腿,而悬浮在头顶的海面,却依然不见任何上涨。看起来,他们的空间在被无限压缩。
“又来。”有人骂骂咧咧地低喊一声，放弃重组天幕，开始给自己加防护罩。
到这个时候,“贵公子”闻迩也终于坐不住了，从沙发上一跃而起，湿着大半身子，被几个护卫保护在当中。
许岁安这边,闻远四人也在做同样的打算，四股异能同时升起，将许岁安笼罩在当中，海水冲击在颜色纷杂的保护罩上，立刻向周围分流，脚下的海水也被排出，腾出一片可供六人站立的干爽空地。
这时他们才发现，不只是海水倒灌，云层也在消失，原本厚重但绵软的云层此时变得越发纤薄、湿漉，像是一团正在不断被抽走的浸了水的棉花，踩上去不再像之前那样安定，而是给人一种随时会坠落的感觉。
好像海天星的“奇怪磁场”在这个地方失去了效力，天地重新逆转，逐渐变回最寻常的模样。
但继续下去的结果只能是——他们这88个“入选者”，彻底失去立足之地。
已经意识到这一情况的四个队友，立刻开始打量黑海之门，寻找能够闯出去的办法。
许岁安从目力所及之处、海天相接的地方收回目光，开口道：“不用跑的。”
几人立刻看向他。
事情解释起来有些复杂，许岁安想了想，戳破挡在周围的异能保护罩，左手一个、右手一个，拉着叶枫和闻远一起，猛地蹲了下去。
三个人瞬间被海水包围，奇异的感觉笼罩在身体周围。就像是，他们明确地知道自己整个人都浸泡在海里，但又能像在陆地上一样呼吸和行动。
叶枫微微睁大眼，转过头来和许岁安对视。
许岁安张开嘴，吐出一串泡泡，随着海流咕噜咕噜往上升。
他的声音也清晰地传到左右两人耳中：“这里面，很安全的。”
不是他察觉到的，是系统检测出来的。像童话故事一样，这片海域可以让他们自如生活。
叶枫瞬间想到什么，身子微微一动，两只手潜在海底向两侧探出。
闻远看他一眼，似乎也懂了什么，往另一边让了让身子。
下一秒，接连两声“噗通”，头顶还在发懵的顾柏舟和莫行止被他直接扯了下来。
两个人一时间都有些难以控制身形，张牙舞爪地在海里挣扎了一下，想要重新站直。
已经蹲进海里的三个人哪里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瞬间同时上手，把两个人按了下来。
莫行止还在努力憋气，看着按住他脑袋的许岁安，震惊地睁大双眼，仅剩的半口气瞬间泄露出来，变成一串泡泡，和许岁安吐出来的那串泡泡纠缠在一起，缓缓上升。
许岁安：“呼吸。”
莫行止还在震惊，却想也没想地遵循了他的话语，于是很快，原本就大睁着的红眸变得更大了。
“这里……”他开了个头，挥去自己吐出来的一串泡泡，已经彻底明白过来。
另一边，被叶枫和闻远合力按住，根本看不清其他人情况的顾柏舟，还在憋气挣扎。
许岁安游过去，捏住他鼓起来的脸，很贴心地帮他把嘴里的气全放跑了。
叶枫适时松开顾柏舟，一脸坦然：“跟你说了这很安全。”
还在被许岁安捏脸的顾柏舟：“……？”你说了吗！说了吗！！你全程一个字也没说好不好！！
他以眼神谴责叶枫。
许岁安看不懂，顺势拍拍他的脸，突然肩负起身为队长的责任：“要信任队友哦。”
顾柏舟反手捏捏自己的脸：“……我可太信了。”
叶枫没理他，已经探头上去把苏苏接过来，适应海下。
海面之上，正在经历着和六个人截然相反的一幕。
海水漫到脖颈处的时候，一部分人忽然意识到，这次情况和此前不同。
他们开始大喊着质问海神，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但除了海水翻涌的声音和他们的喊声，周围一片安静。
有人冷笑一声：“看样子，这又是一个它一时兴起的‘新关卡’。”
其他人忙着自救，也不忘连声附和，像是这样就能把海神引出来。
“那倒是你们错了。”谦和的声音唱起反调，瞬间成了全场焦点。
闻迩站在海水里，又恢复了此前的淡定。
他打量着众人，嘴角微微勾着，眼神中有种看透一切的睿智。
“诸位来这里之前，难道没有做过功课吗？或者说……”他低笑着把目光落向其中几人，“此前来到这里的各位，也不该对此感到陌生吧。”
“你的意思是……”有人已经反应过来。
闻迩打了个响指，露出些许赞赏的表情：“不错，我们此刻经历的，就是所谓的‘大涨潮’。”
他说完，开始悠哉游哉地在不断上涨的海面中，给众人科普起所谓“大涨潮”的真相。
海水倒灌，捕捞者被迫进入深海，进行海神大人设定的游戏关卡——这才是近五年“大涨潮”的真相。
也就是说，这番景象，看上去是无解的鬼门关，但事实上，毫无威胁的鬼门关后面，藏着众人趋之若鹜的“黄金乡”。
闻迩发表演说的时候，角落里偷偷探出六个脑袋围观。
顾柏舟一边咕噜一边朝闻远吐槽：“学学人家，王子的味压都压不住。”
许岁安跟着扭头看闻远，满眼好奇。
闻远垂眸看过来，表情冷冷的：“天凉了，该让顾氏滚出帝都了。”
顾柏舟扭头找苏苏：“看到没，这种突如其来的冷幽默最吓人了，小朋友不要学。”
苏苏认认真真用力点头：“好，我记住了。”
脚下的海面突然结冰，顾柏舟瞳孔微缩，整个人被冻得彻底。
“冷吗？”三王子殿下幽幽问他。
说话间，上下两个海面之间最后的间隙也终于被填满。作为地面的云层彻底消失不见，不久前踩在地面上的众人，转眼间就仿佛置身于深海。
这里的海水和他们沿途经过的那些并不相似，除了可以供人正常呼吸、活动之外，还具有极深的颜色。
海天彻底相接之后，海水的颜色更加凸显，光线极难照入，像是黑夜突然降临。
发现玄机的捕捞者们都长出一口气，开始各自想办法更好地适应这片海域。
毕竟，按照闻迩的说法，很快，海神大人就会开启黑海游戏的第一关卡。
二王子殿下虽然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但在这一点上，倒也没有吝啬于消息分享。
确实如他所说，88个人都潜入海面后，不到五分钟，平静的深海又开始作妖。
浪潮从四面八方向中间汇聚，将原本凑在一起的88人推散，深海的海潮看起来并不强劲，但却更加让人无法抗拒。
有人试图调动异能阻挠，避免自己和队友分离，反而被浪卷去更远的地方，再想重新集合，反而变得更加困难。
闻迩收集到的情报里显然也没有这方面的信息，一时反应不及，身边的五个护卫，有三个都被海浪冲开。
根据之前的站位情况，在场88个人，大概是分成了16个队伍。
而现在，只有一个队伍，还完整地凑在一起。
【看。】系统一通分析后，跟许岁安邀功，【我让他们提前拽住你的衣服，多明智！】
许岁安低头看了看自己已经被扯开的黑色斗篷，和彻底暴露出来的金色长发，思考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比起伪装，显然队伍在一起比较重要。
毕竟林木教过他：当队伍遇到危险，或是存在潜在危险时，除非特殊情况，否则禁止分散。
许岁安拍拍几乎被他半护在怀里的苏苏：“抓紧一点哦。”
苏苏仰头看他，用力点头。
只是短短十几秒，原本舒缓的海浪已经变得越加汹涌，而且，开始有了明确的目标。
它们似乎是人为操控的，知道场上还有一队并未被完全分开，开始集中火力，试图拆散这支队伍。
“这个海神肯定没朋友。”顾柏舟咕噜噜噜地断定。
“说不定是被朋友背叛过。”莫行止对他的看法持保留意见。
“要不你们松手试试？”叶枫真诚建议。
其他队伍此时已经被冲得越发分散，只能勉强辨认出自己的队友在哪儿。
闻远扫视一圈，看向更远的地方，低声道：“来了。”
话刚说完，最为猛烈的一波海潮已经显出先兆，正片海域都开始为之震荡。
在强烈的冲击下，苏苏再也抓不住许岁安的衣服，力道一松，人差一点被卷跑，又被许岁安拉了回来。
“再不开始，”许岁安护住苏苏，微微皱眉，催促海神，“我就动手了。”
浪潮“唰”地退散，深海立刻风平浪静、一派和谐。
几个人都有点发怔，连说这话的许岁安本人都略显错愕。
一会儿不见，它这么听话了？
另一端，勉强稳住身形的二王子发现什么一般，眯起眼，意味深长地望了过来。
第114章
把各个队伍卷的七零八落的海浪在许岁安的一句命令中,突兀地停了下来，但海底的动作却没有就此终止。
很快，众人又觉得头顶的海水仿佛变得有千斤重,沉甸甸地压下来,让他们难以呼吸。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从上方看不见的位置一点点往下落。
随着时间流失，头顶传来的压迫感越来越强，再加上他们本身就漂浮在海里，不太容易稳住身形，逐渐有人被压得颠颠倒倒，甚至承受不住地蜷起身体,但眼前只能见到动作,他们的痛呼声却一点也传不出来。
重压之下,海底变得越发安静。
更深的黑暗伴随着这股力量一起压下来,不过半分钟,就将海底变成了好似吞噬万物的深渊。视线更加模糊不清,甚至都已经看不到近在咫尺的队友。
许岁安本来视力就不好，这一下更是什么也看不见,像个瞎子一样茫然地站在海水里,只能感觉抓在自己身上的几只手力道悄悄变重。
“没、没事的,哥哥。”苏苏努力克制着身体的颤抖，感觉到气氛的压抑，反倒小声安慰起他们,“这个应该没有危险，是海神大人在……”
她停了一下，有些生涩地说出几个字眼：“加载游戏。”
话刚说完，头顶的重压突然荡然无存,周身一直在缓慢流动的海水，此刻也仿佛陷入凝滞。身体在骤然轻飘的感觉中不自觉下沉，直到双脚触到坚硬的石块。
如果不是周围确实有海水的感觉，他几乎都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陆地。
抓在身上的几只手轻轻放松少许，细碎的脚步声从身侧传来，远了几步，又立刻回来。
“前面是石墙。”
“后面也是。”
闻远和莫行止先后开口。
许岁安什么也看不到，乖乖地“哦”了一声。
“嘀嘀嘀”的警报声突然从头顶传来，接连不断，夹带着回声，向他们证明这里确实变成了一个密闭的深海空间。
海神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伴随着少许愉悦：“幸运的玩家们，首先，我谨代表整座海天星，欢迎各位来到我的深海乐园，这里，就是你们梦寐以求的黑海。”
“不要疑惑，我相信那位穿着华丽、见识渊博的大少爷应该已经知道了，这里是黑海的最外层，我将它命名为——‘悬命迷宫’。这里，是黑海游戏的第一关卡。”
说出前半句的时候，它嗓音里不自觉地掺进去几分怨恨和嘲弄，好像早就认识他口中的那位“大少爷”——闻迩。
“在这里，你们需要赌上自己的性命，找到出口，你们就有资格前往黑海的更深处，拿到想要的东西。不过，下一关，我只需要40位玩家。至于那些没有找到出口的……”它低笑两声。
石墙之外突然传来哐哐哐的撞击声和一阵接一阵的低吼，似乎是在证明它的话语——等在外面的那些大家伙，已经迫不及待要饱餐一顿。
“当然，既然是游戏，自然也会有战斗和奖励，我在迷宫里藏了很多小惊喜，期待大家努力发掘——说不定，你们在这里，就已经可以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在它情绪忽高忽低的冗长介绍中，许岁安已经被几个队友领着，在周围浅浅转了一圈，大概了解了他们这个入口的结构。
前后是墙壁，左右两条道路，通向未知，开局就需要二选一。一片黑暗，谁也不知道道路尽头有什么，就连系统，都因为莫名的磁场影响，无法准确探知迷宫状貌。
这种充斥着未知的感觉，反而让许岁安感觉到一点久违的兴致。他摸着坑坑洼洼的潮湿墙壁，小声嘟囔：“开场白好长。”
海神的下一句话戛然而止。
像是听到了许岁安的低语，它突然诡异地沉默了几秒，再次开口，已经是结尾：“那么，我宣布，‘悬命迷宫’，现在开始。祝我幸运的玩家们，能一直幸运下去。”
语毕，一个不太清脆的响指划破水面，周围凝滞已久的海水再次开始流动。但和之前不同，在这个伸手不见五指的迷宫空间里，就连海水的流动都是混乱无序的，似乎从四面八方流过来，又流向四面八方。
许岁安的手指停在石壁之上，在黑暗中轻轻蹙眉，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苏苏顿时有点紧张。
“异能消失了。”莫行止替他开口，不爽咂舌，“估计是这个空间带来的限制。”
许岁安点了点头，想到大家看不见，又“嗯”了一声。
海水重新开始流动的那一刻，一直在体内流转的异能突然变得艰涩。许岁安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想要重新调动异能，但竟然已经迟了。
被他调用的那一缕异能还没等游走到手指，就已经在体内消失。
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对其他人来说，这不过像是回到了几年以前，虽然一时难以习惯，但适应一下，倒也还好。
对已经和异能朝夕相处不知道几十年的许岁安来说，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这就类似于，一个身体健全的人，突然缺失了五感之一。
在这样的环境下，许岁安甚至缺失了两感——除了异能，他的视力也完全派不上用场。
甚至就连系统的探路功能都有些失灵。
【……根据检测，应该是海水和石壁共同作用的结果。】沉默许久的系统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滋滋拉拉的电流，【恐怕只有离开这里，才能恢复异能。岁安……】
它有点担心自己的宿主。
一路走来，许岁安几乎都是靠超强异能力碾压，但到了这里，他的异能却偏偏被彻底限制了。
……讨厌的地方。
发展的越来越人性化的系统难得产生了这种想法。
【没关系。】许岁安像是感觉到，轻声安慰，【我们有六个人。】
刚说完，耳边突然传来“邦邦邦邦”的敲击声，紧接着，“哧”的一声轻响，眼前蓦然亮起一簇光。
光亮很小，又是在海水里，哪怕直接递到许岁安面前，也只能让他看清身边极近的地方。
但这也已经够了。
许岁安越过光点，看清了举着光源的顾柏舟。
“哪儿来的灯？”莫行止惊讶。
顾柏舟得意地晃着光源得瑟两下，给众人展示一圈：“之前一个竞速游戏榜一的实物奖励，里面一个道具的模型。”
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柄树脂做的弯月短刀，刀柄被做成了个小型手电筒，此时正被顾柏舟握在手里，发挥着微弱但伟大的功能。
海水流来流去，撞击着刀柄，忽然“噗”一下，本就暗淡的光源将熄未熄地闪了两下，好险没有直接暗掉。
顾柏舟：“……看什么看什么，知不知道道具模型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优秀了。”
他说完，把刀柄往前一递，塞进许岁安手里。
许岁安低头看着眼前的光，和围在光边的四个略显模糊的身影，弯了弯眼睛：“超优秀的。”
视线的问题解决了，异能的消失，似乎也变得不那么令人感觉不适。一群人在极端的静谧中左右打量，又商量起第一步的方向。
不知道这个迷宫究竟有多大，但他们这批“玩家”一共八十多个人，现在游戏已经开始了有一会儿了，无论如何，也不该这么安静。
像是整个封闭空间里只有他们自己。
唯一的解释，是在这个地方，不止异能和光，连声音也被隔绝。
莫行止往两条路都走出一段，没有发现任何差别，又重新绕回来，左右看看，目光落到顾柏舟身上。
“选一条路。”
“按那个海神的说法，这里面说不定走两步就是一个怪，选哪边都是硬闯。莫学长，星际时代了，不要太相信玄学。”顾柏舟嘟囔着，闭上眼朝左一指。
莫行止转向许岁安，说：“走吧，去右边。”
许岁安点点头，没有异议，举着树脂刀手电筒，拉上苏苏，转身朝右去，五个人的脚步声交错响起。
伴随着莫行止的悠然解释：“不是玄学，是直觉。”
顾柏舟还伸着左手，停在原地：“……？我的直觉有那么不靠谱吗？”
“不，恰恰相反。”闻远脚步不停，好心宽慰，“是我们相信你的嘴。”
“……”那还不如不信他的直觉。
然后，直觉就应验了。
几个人才向着右边的道路走出没几步，左侧通道的漆黑之中，就传来一阵沉重的撞击声，夹杂着两三个凌乱的脚步声。
疑似有什么巨型“怪物”，追赶着其他玩家，向他们逼近。
顾柏舟本就站在原地，还未动作，刚一回身，就感觉两个横躺着的人影先后和他擦肩而过，紧随其后的，是一条粗壮、潮湿、腥气的触手。
触手擦着石壁猛地向他甩来，两侧的海水都被挤开，石壁也立刻稀里哗啦地往下掉碎石。
顾柏舟迅速反应，抽身避让。
但四周到处乱流的海水此时成了最大阻力，哪怕他反应已经够快，身体却没有跟上大脑，触手眨眼间已至眼前，将他整个掀飞，不受控地撞进自己的队伍里。
这时候，他们才终于听到被那只怪甩来的两个人的动静。
他们气若游丝地说：“快……逃。”
还横飞在空中的顾柏舟：“。”
“逃着呢。”他说。
路径当中的莫行止一点没有要扶的意思，甚至往旁边侧了侧身，
“看，”他指着那只现出身形的大章鱼，对被甩翻在地的顾柏舟说，“直觉。”
第115章
章鱼追到近前,在黑暗中舞动的粘湿触手突然停了下来。
许岁安牵着苏苏，被几个队友护在身后，拿手里的树脂刀手电筒往那边照。
光线有限,看不清细节,只能供大家勉强辨认出形状。
这只章鱼体型很大,几乎塞满了整个通道，几条触手张牙舞爪地支棱在墙壁和海水里，时不时蠕动一下。
它盯着这边瞧，似乎对什么东西产生了兴趣，并没有继续发动攻击。
被它一路追杀甩到这边的那两位捕捞者此时终于得以喘息，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互相看了看,悄咪咪缩到许岁安身后。
“你们……有办法对付？”其中一个小声问许岁安。
他本想直接逃跑,但看这帮黑袍人和章鱼公然对峙,一点不怕,也莫名多了几分胆量。
“这可是纯粹的异能体,这个鬼地方连异能都用不了，怎么……”另一个说到一半,突然瞪大眼睛,一把抓住许岁安的手腕,“你们还有异能？！”
还没等到眼前少年回应，这位突然感觉到旁边传来些许阴森森的视线，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他松开许岁安,搓了搓胳膊，嘟囔：“这海水怎么这么凉——哦对，异能，你们难道没被限制？”
许岁安摇摇头：“有的哦。”
两个人的脸色刷一下就变了：“那你们还不跑？”
这样问着,另一个已经转身要撤。
但章鱼的动作比他还快。
不知道是被这一逃跑的举动刺激到了，还是终于看够了，那只章鱼突然再次前冲，粗壮的触手擦过墙壁卷向许岁安这边。
触手速度有快有慢，前后交错，几乎形成一张无法躲避的网，眨眼间已至面前。
那两位逃命的捕捞者本来就已经在之前的追杀中受了伤，动作并不灵敏，此时又被突然袭击，根本来不及躲闪，一左一右，被章鱼的触手撞了个正着，“轰”地砸进两侧的石壁之中。
而原本挡在他们前面的许岁安呢？
千钧一发之际，没了异能的小许队长依然临危不乱，抱着怀里的小女孩，做了个蹲起。
伸来的触手刚好擦着两人的头顶划过，又堪堪从许岁安腰侧撤回。
海水被它们带的在许岁安周围打起旋，撩起本就松松垮垮的黑色外袍。
章鱼的身躯突然凑到跟前，许岁安重新举起手电筒，正对上一双水汪汪的章鱼眼，居高临下，倒映着微光，直愣愣地盯着他瞧。
到这个距离，许岁安终于能看清楚那只章鱼。
很大，但没什么特色。
看起来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章鱼，像是游戏里大量自动生成的统一怪物模板。
普普通通的章鱼搅动触手，拨开海水，缠向他的身子。
它动作很慢，像是在享受这个过程，并开口吐出人言：“你好香啊。”
许岁安低头闻了闻自己，没有味道。
他向来把自己的信息素压制得很好，恐怕到现在都没有几个人知道他是什么味道。
“是吗？”他好奇地看着那双章鱼眼，问，“什么味道？”
“给我吃一口！”
章鱼答非所问，触手几乎要碰到他的四肢，强大的水压随之涌来，许岁安身上那件黑色外袍瞬间四分五裂，像是被千刀万剐，变成无数碎片，混进黑暗的海水里。
那本是临走前林木特意留给他们，据说是特殊材质、具有超强防护功能的外袍。
在章鱼触手面前，就成了一件普普通通的黑色破布。
许岁安抿唇侧身，轻轻抬脚，正欲后撤，腰间突然一紧，紧接着身子一轻，已经有人拉着他和苏苏一起后撤。
触手穷追不舍，盘旋而来。
章鱼继续重复那两句话：“你好香啊！给我吃一口！”
“npc而已，哪有什么嗅觉，问它不如问我。”
耳边传来熟悉的嘲讽，许岁安眼前一花，海水逆流。
探来的触手突然一停，紧接着向另一个方向折去，刹不住车一样，撞进石壁当中。
顾柏舟停在许岁安身前，盯着往外拔触手的章鱼，压下眉眼，显出几分不悦。
“又不是R.1.8，随机台词设置成这样，没有考虑过未成年吗。”
苏苏从许岁安怀里探出头，眼睛微微睁大。
章鱼猛地拔出触手，拽下一大片碎石，散在海水里，随着海流四处冲撞。
“人类。”其中一只触手指向顾柏舟，“去死。”
这一次的攻击里不仅有触手本身，还有被它一起带过来的那些碎石，被海流和触手推着飘来撞去，看上去也会造成不小的伤害。
顾柏舟灵巧地侧身避让，突然顺着水流往后退了一点，刚够他向后伸手过来，握住许岁安手里的树脂刀。
手电筒的微光随着他的动作在水里轻轻晃动。
顾柏舟侧眸扫过来一眼，低语：“借用一下。”
许岁安松开手。
微光于眼前一闪而过，又在海水中划出一道晦暗不明的弧线。
顾柏舟踩着两侧墙壁跳跃上前，明明身在海水，却仿佛能够无视阻力，依然如履平地。
两块碎石被他捏在手中，在跳跃的过程中抛出，沿着混乱的海流不断加速向前。
前面那块被章鱼触手荡开，藏在后面更小的那块，顺着触手划开的水流继续向前，猛地击打在章鱼眼上。
顾柏舟身遭追来追去的三根触手蓦然一停，失去方向一样彼此撞在一起。
他踩在石壁上，身形一矮，足尖发力，手中树脂弯刀舞出剑花，“噗噗噗”的声音顺着他前进的方向，接连不断响起。
他身上一丝异能也没有，手里只有一把看上去没有任何杀伤力的树脂刀。
而他的对面，是纯粹而强大的异能形态，体型塞满整个空间的巨大章鱼。
但就在这不到半分钟的对抗力，占了上风的竟然是顾柏舟。
树脂刀在他手里仿佛也成了锋利无比的冷兵器，能够给敌人带来重创。
章鱼吃痛地低叫一声，向后避让，被砍出无数伤痕的触手抽搐了一下，遽然回收、卷起，带着巨大的吸力，从左右两侧压向顾柏舟。
容身空间瞬间被极致压缩，巨大的触手包裹少年的身影，连那点光芒都被遮得不见踪影。
上一秒还在赞叹顾柏舟的捕捞者之一突然再次大惊失色：“完了完了。”
他在水里急的团团转：“我就说了没异能根本大不了。这狗屎游戏就是个死局！！”
话音未落，眼前的一团黑影突然张开，如同在深海里放了一个乌漆嘛黑的烟花。
只能看见外形，没有一点细节和光影。
但与此同时，还有声音传来——融在海水里的沉闷巨响。
捕捞者的尾音戛然而止，茫然地盯着那团“炸开”的黑暗。
微弱的光点再次出现，却比之前离他们更远，也离那只章鱼更近。
树脂刀高高举起，猛然划下，在漆黑的章鱼影前落下一道光，像是雨夜天幕里笼着云纱的弯月。
继而，弯月变成满天繁星。
捕捞者彻底失语。
许岁安拍拍苏苏，让她抬头：“看，好看。”
星空之下，章鱼的触手徒劳地向回收缩，想要把顾柏舟推开，却只能搅得水流更乱，给了他更多的可乘之机。
左边一颗明星，右边一轮弯月，中间夹杂着挥来挥去的章鱼触手，像是某种诡异的舞蹈。
在章鱼触手面前，林木的“超强防护衣”像是一块破布；在此刻的顾柏舟面前，超强异能体章鱼，也像一只任人摆弄的布娃娃。
“这就是传说中的改造实验吗……”闻远突然低声呢喃。
许岁安看向他：“什么？”
他还记得顾柏舟的“出身”——极寒之地深处那个惨无人道的实验室，为了培养出强大乖顺的异能者和异兽，把活物往死里折腾。
但为什么现在提起？
闻远垂眸看过来：“在无异能状态下对抗异兽，是他们初期筛选训练的一部分。”
莫行止跟着道：“这种异能体恐怕和之前遇到的那批鲨鱼不一样，虽然是异能体，但在‘游戏’里，它们被赋予了异兽的状态。”
许岁安轻轻眨眼，看向那片尚未完全消散的深海星空，少年的身影在其中翻转、跃动。
没有任何异能流转，他却依旧骁勇。
“包括所有捕捞者在内，如果说这里有谁最适应这片战场，恐怕只能是他。”
璀璨的星空逐渐落幕，不停挣扎的章鱼终于停止了一切动作，归于沉寂，像是挡在前路上的一座大山。
顾柏舟站在山顶，手里握着发光的树脂刀，轮廓模糊。
好像此刻站在这里的不是那个蓝晶学院的“逃课惯犯”，而是几年前，极寒之地实验室内，立于尸山血海之上的实验体223号。
许岁安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片黑影看了片刻，突然抬起手，叫小猫一样招了两下。
屹立不动的身影轻轻晃了一下，低头看过来。
“看。”顾柏舟突然开口，脚踩章鱼，得得瑟瑟，牛的不行，“实力。”
实验体223号的气场荡然无存。
没想到，他竟然还惦记着莫行止那句——看，直觉。
莫行止：“……”
许岁安配合鼓掌，拍得海水阵阵作响。
顾柏舟心满意足，凌空翻身，踹开章鱼触手跳过来，落到许岁安面前，把树脂刀递了过来。
“喏。”他晃晃那把刀，认真展示，“干净的。”
“这玩意纯异能，没有血肉。”
话音刚落，众人头顶突然传来“叮咚”一声轻响，身后死气沉沉的巨型章鱼闪了两下光，“噗哧”一声消失不见，紧接着又是“丁零当啷”几道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恭喜玩家完成挑战，击杀‘贪婪的章鱼’，请领取你们的奖励。”略显怪异的机械音慢吞吞响起，像是在证明这确实是一场“黑海游戏”。
许岁安举着手电筒走过去，照亮传来声响的那片空地。
一只眼睛圆滚的紫色章鱼玩偶安静地趴在地上，被海水冲得上下起伏。
玩偶的头顶，放着两个看不出内容的金属圆片，和一把形状奇怪的钥匙。
许岁安捏住章鱼头把它拎起。
章鱼玩偶发出长鸣。
众人：“……”
“这位‘海神大人’还真是，残忍无情又……童心未泯。”
第116章
左边的章鱼怪被清掉,来自那边的两位捕捞者也证实了顾柏舟直觉的靠谱性——左路是死路一条。
右边的路依然一片漆黑，章鱼怪的掉落物除了那个仅供娱乐的玩偶，其他的都还看不出用处。
许岁安把金属圆片和钥匙一起收好,举着树脂刀手电筒,准备带着队友们往右去。
两个死里逃生的捕捞者被章鱼折腾的不轻,犹犹豫豫不敢前进，又不敢独自待在这里，最后还是一咬牙，像两条小尾巴一样跟在队伍最后。
一路上，两位时不时被四周传来的动静吓得一惊一乍，倒也给黑暗中枯燥的路程带来了几分乐趣。
他们虽然依旧听不到其他人的动静,但随着逐渐深入,怪物的碰撞、吼叫以及隐约可辨的战斗声,渐渐从各个方向传来。
沿途甚至还听到了两三次系统音,表明也有其他人或队伍打败了某种怪物。
而他们走的这条路上,中途虽然也有些弯折,但却一直再没遇到危险，也没遇到其他“玩家”,平静地仿佛另一个世界。
顾柏舟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伴随着吐出来的一串泡泡：“有没有可能……”
“我觉得没有。”和许岁安一起走在最前的叶枫出声打断。
话刚说完,两人齐齐停下脚步。
“有东西。”许岁安说着，举起手电筒上前。
落在队尾的捕捞者之一悄咪咪探头：“你、你小心啊，可能又是个那种怪物。”
许岁安应了一声,又向前一步，停下来，伸出手。
“咔咔咔”的机械声响顿时从他面前传来，扩散到海水里,闷闷地传播出去。
队尾两个捕捞者吓得拔腿就跑，没跑出去几米，“哐哐”两声，接连撞在了墙上。
来路在不知不觉间被封死。
两个人在新长出来的墙壁前抱成一团。
“怎么办啊？”
“这下完了，跑都没地跑了。”
“妈妈啊，我就是个普普通通刚升二阶的omega啊，我不香的，我一点也不香的。”
“早知道就不混进来了我的老天爷——我还想回去跟我对象求婚呢——”
片刻沉默后。
“卧槽你有对象？”
“卧槽你是omega？！”
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唰地隔开八丈远，缩在角落里可怜巴巴地把自己抱成一团。
自抱了好一会儿，两个人忽然清醒——不对啊，就算有怪，也不能一点动静没有啊？
再转头一看，黑袍小队六个人站在另一端，围成一圈，氛围融洽，似乎在低声讨论着什么。
两个人一阵尴尬，偷摸爬过去，在圈外找空隙露头，往里瞅。
五个四四方方巴掌大小的铁皮盒子，安安静静躺在地面上，下面是一个鲜红的圆圈，把盒子圈在当中，绕着圈刻出一串小字，已经被海水冲刷得十分模糊。
“看不清。”莫行止第一个放弃，“总之是要用钥匙打开盒子，挨个试得了。”
苏苏捏着许岁安的一角，小心翼翼：“但、但是，我听其他有经验的引导者说，箱子里可能会藏着非常恐怖的东西。”
顾柏舟跃跃欲试地朝其中一个伸出手：“怕什么，来一只杀一只，来一双揍一对。”
一路走来，经历无数，许岁安已经学会了，抢在顾柏舟前面按住那个盒子，说：“这个排除。”
盒子旁边突然探来一个脑袋，踌躇着问：“那个……你们，看不清这些字吗？”
omega捕捞者问完，已经又把头转回去，照着模糊不清的字迹读了起来。
“钥匙可以打开所有魔盒，但只能打开一个魔盒。只有一个魔盒里藏着幸运，而死亡无处不在。亲爱的玩家，来来试试吧，你的幸运值是——”
“就这些。”他念完，朝许岁安笑笑，指指自己的眼睛，“家族遗传的，鹰眼。”
与此同时，圆圈重新产生了一股吸力，周围的海水疯狂涌向那五个盒子，把它们推挤到一起，也把本就模糊的字迹冲刷得更加难以辨认。
许岁安朝omega捕捞者竖起大拇指：“厉害。”
他眼睛里映着微弱的灯光，里面盛着真挚的佩服和赞叹。
捕捞者有点害羞，甜甜地笑了一下：“毕竟你刚刚救了我——你看，我还是有点用的。”
他这句话没机会说到最后。
许岁安夸完“厉害”，就已经转过头去，继续和其他几个队友讨论要选哪个盒子。
有对象捕捞者拍了拍omega捕捞者，一副过来人的口吻：“放弃吧，这一看就是纯种事业批，咱能跟着混到出口，已经是三辈子积来的福分了——诶，等等等等，这就开了吗大哥们！”
他说到最后，腔调猛地拔高。
“不再考虑考虑吗大佬们！这可是会死人的啊！！”
“放心，死不了。”旁边传来一道淡定的声音。
有对象捕捞者一扭头，看到说话的是那个灰卷毛，心更凉了。
他不了解这支团队，但他已经见到了一些“征兆”，最重要的是，他信命啊！纯信命！
这个乌鸦嘴说的话，能靠谱吗？！
钥匙已经插进锁孔，金长发被他的喊声叫停。
有对象捕捞者继续争取：“要不再考虑考虑呢？”
乌鸦嘴没理他。
旁边的蓝毛倒是垂眸看过来，眼里藏着点戾气，声音压低，透着威胁：“再吵就让你来开。”
有对象捕捞者身子一颤，不吭声了。
蓝毛又把头转回去，凉飕飕的声音立刻升温：“开吧。”
有对象捕捞者双眼紧闭，摆出祈祷的手势。
“咔哒”一声轻响。
魔盒被许岁安打开，周围的海水仿佛在那一刹那陷入静止。
漫长的五秒钟过后，现场依旧没有一点声音。
有对象捕捞者悄咪咪睁眼，瞬间大惊失色，连忙巴拉了一下同样双眼紧闭的omega捕捞者。
“人、人呢？！”
两人对面，小姑娘捏着裙摆，指了指地上敞着口的空盒，小声道：“好像……进去了。”
两个捕捞者瞬间都慌了神，也不敢碰那盒子，盯着瞅了一会儿，那盒子突然猛地一跳。
两个人猛地向两侧弹开，慌不择路跑向墙壁，尖叫着摸索出路。
两分钟后，他们安静下来。
这里依旧是被隔绝的封闭空间，像是迷宫里的一间小小密室。
躺在地上的盒子在此期间又跳了一下，比之前还要剧烈。
“还、还能出来吗？”有对象捕捞者问苏苏。
“能的。”苏苏点点头。
她看上去也很害怕，却明显比两个成年人要冷静许多。
“你知道？”Omega捕捞者试探。
苏苏摇了摇头：“我相信哥哥们。”她握紧藏在手里的那枚鳞片。
那是金发哥哥被盒子吸进去的最后一秒塞过来的。
意思很明确：让她在外面保护好自己，如果遇到危险，就求助。
但那是海神姐姐送给他们的，她不想擅自使用。
手里的鳞片还染着少年的温度，地上的盒子又跳了一下。
盒子内部，莫行止甩了甩被震得发麻的右手，看着面前再次恢复如初的光洁白墙。
“看来暴力确实行不通了。”
顾柏舟正拉着许岁安窝在软绵绵的懒人沙发里，舒服得快要睡着，懒洋洋回他：“是啊，这里显然跟那个迷宫不是一个系统。”
许岁安在懒人沙发里翻了个身，看向那扇紧锁的铁门。
十分钟前，打开盒子的那一瞬间，五个人被一股强大的牵引力拉进这个空间。
这看上去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房间，有床，有沙发，有桌椅，桌椅上还摆着已经凉透的简易早餐。
唯一不普通的地方，是那扇从上到下挂了五个巨锁的铁门，锁链一圈圈缠下来，把房间裹得密不透风。
在他们看清房间后，干巴巴的系统音也随之响起。
它说：“欢迎来到死亡密室，不幸的失败者们，你们将在这里度过余生。除非，你们能够找到改变命运的节点。”
游戏经验十分丰富的顾柏舟一眼看透真相：“密室逃脱。”
但章鱼掉落的古怪钥匙已经用来打开盒子，房间里看上去也并不存在其他钥匙。
他们把能藏东西的地方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实在无奈，开始尝试暴力破解。
——这也是为什么外面的三位会看到盒子在跳。
不过很遗憾，暴力破解这条路，看上去也走不通。
叶枫站在书架旁边，看着里面落灰的各种书籍，沉默着打量了一会儿，突然说：“这个‘海神大人’，说不定和你很合得来。”
半梦半醒的顾柏舟立刻弹射坐起：“话可不能乱讲。”
叶枫没答，从书架里抽出了某个东西，看上去是一本薄薄的册子。
他低头看了两眼，却没有进一步翻开。
那本册子干净到纤尘不染，页脚却有些翻卷，在一群沾满灰尘却整整齐齐的书籍里，显得十分突兀。
顾柏舟眯了眯眼，意识到什么：“你拿的那是……”
“它曾经也是实验体。”叶枫看过来。
“不过……”站在床边的闻远直起身，同样转过身来，手里多了一个金属吊牌，挂在纤细铁链的末尾，左右晃动着。
“估计跟你不是一个地方。”
顾柏舟盯着那个吊牌，安静了好一会儿，突然笑了。
“你别说，”他扬眉，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说不定还真是。”
吊牌静止在空气中，闻远盯着他的背影。
顾柏舟已经走到叶枫面前，从他手里抽走那本册子，翻开第一页。
“让我看看……217号。”他顿了顿，“我就说，堂堂‘海神大人’，怎么会无缘无故针对几个平平无奇的‘捕捞者’。”
屋内其他人的神情立刻显出些许微妙。
顾柏舟恍若未觉，重新合上册子，对着身后晃了晃：“看来你们是被我牵连了。”
“是吗？”许岁安双手撑在沙发边缘，仰头看他，眨了眨眼，“我以为，它是在针对我。”
顾柏舟低眸看过来，轻笑：“它针对你干什么，你又没对它做什么。相反，它后来不是还挺……听你的话？”
许岁安重复他的内容，无辜又不解：“我又没对它做什么。”
第117章
“海神大人”到底在针对谁的问题暂且抛开不谈,册子里的东西是217号的试验记录。
严谨到一丝不苟的实验进展下面，是花样百出的监管者评语，明明是研究员,却被称作监管者,看上去,这位217号和顾柏舟确实出自一个地方。
而且接受的是并不相同的改造实验。
顾柏舟当年被认定为超优质的实验素材，在研究员圈子里抢手的狠，也因此，虽然实验接受了很多，但都没怎么深入，到底保住了身为人类最本真的模样。
而这位217号,显然就没他那么幸运了。
他作为只有B级资质的实验体,10岁进入实验室,比顾柏舟早上许多,却耗费了整整半年的时间,才勉强催化出水系异能。
那之后,217号被分配给“融合改造组”，探索人类和异兽融合的新机制——信息素注入法。
许岁安他们此前所见的那些来自其他实验室的实验体,大多采用的都是强行融合的办法。诸如躯体改造、晶核移植。
而根据这位研究员在评论区里的自吹自擂,他们这种“超绝新方法”,一旦获得成功，不仅可以让实验体获得异兽半躯和全部力量，更能最大限度地保留ta属于人的思想和智慧。
‘这才是人类发展史上最伟大的进化实验！！！’
——负责他的3号监管者如是自评。
下面跟着几个其他监管者的嘲讽,甚至还提到了顾柏舟这个“天资卓越”的223号，说要是223号也能接受这个实验肯定会怎样怎样。
许岁安正看到那里，眼前突然挡来一只手，把这一页掀过。
“想不到你还挺抢手的。”旁边,已经看完内容的莫行止悠悠评价。
在极寒之地的实验室废墟，他和叶枫、闻远二人并没有看到小机器人记录下的实验档案。
顾柏舟为了跟他们说明情况，只是简单地提了一嘴。
于是他们只知道顾柏舟当年是其中的223号，却并不知道这个223号还是个抢手货。
“没办法。”顾柏舟又把记录簿翻过一页，不忘回嘴，“本人天生丽质。是吧，队长？”
“喔。”许岁安敷衍了一声。
从3号监管者的那条评论之后的每一页，几乎都有人在不同的语境下cue到223号。
顾柏舟眼睛都不敢眨，扫到这串数字就飞速翻页，生怕被许岁安看到什么让人难受的内容。
——他家队长那么善良那么好，万一给整心疼了，那岂不是他的罪过。
殊不知，许岁安的脑子里，系统已经把他翻过的所有记录照成快照，正悠哉游哉地提取关键信息，转述给他家队长。
比如，其他实验体都因为密闭实验晕厥的时候，223号还能全须全尾地破门而出，闯进监管者餐厅狂吃三碗大米饭和一整盘腰果。
再比如，某日一助理研究员计量调配失误，所有实验体在战斗演练中均出现狂暴化现象，差点导致实验功亏一篑，所有实验体和异兽同归于尽，是223号临危不乱、力挽狂澜，救下其他所有实验体。
又比如，在实验出现进展，转移到下一阶段时，223号出现不良反应，在神志不清的状态下，一个人掀翻整个实验间，导致所有实验被迫中止，重新维修花了整整七天。
战绩十分卓越，许岁安一时间都有点顾不上心疼。
这本试验记录薄本来就不是很厚，再加上顾柏舟的翻页速度，很快就到了最新一条试验记录。
后面还剩下不少空白的纸张，看上去不是实验完成，而是记录戛然而止。
【这个时间……】系统思索。
许岁安问：【怎么？】
系统那边安静了片刻，比对过当时顾柏舟那份记录，这才再次开口：【最后一天的日期，和顾柏舟是一样的。】
新历795年，12月27日。
系统：【这意味着，黑衣面具人造访实验室，顾柏舟趁机逃跑的时间，很可能就是27号，或者28号。】
而他被接回顾家，是796年的一月底。
这中间很可能还有一个月的空缺。
【这一个月间发生的事情，可能就是他虽然接受了惨无人道的人体实验，但黑化值却依旧不算很高的原因？】系统猜测。
五十多点的黑化值，和队伍里的其他人比起来确实略高一截，但和同样经历过苦难的萧离歌和戚孤雪相比……
那两位的黑化值可都是80+，跟他完全不是一个数量级。
许岁安思考了两秒，感觉自己脑子不太够用，遂摇头：【不知道，先不管了。】
两个人在讨论顾柏舟过去的时候，队友们也发现了有关217号的新问题。
按照记录结束的时间，217号来到这里，成为海神大人，最早也应该是在新历798年的年初。
但事实上，海神统治海天星的日子，已经有十年之久。
“和光渡族情况相同。”闻远得出结论。
当偶然出现两次，它就绝对不可能是偶然。
有一个能够操控时间的人，在那些实验体出逃的节点，把他们送到了多年以前。
除了都是实验体，海神和光渡族的那个男孩并没有过多的共同之处，跨越的时间也并不相同，未来的发展更是天差地别。
那那个人做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
研究记录重新合上，安静地躺在冷掉的早餐旁边。
封闭的空间里没有风，也没有声音，铁门上的五个大锁岿然不动，时间在静默中悄然流逝。
莫行止忽然起身。
“想那么多干什么，真想知道直接找那个海神去问就是了。”
他拎起筷子，在汤碗里搅和几圈，确认里面没藏什么钥匙，又把筷子甩回桌上。
“现在不该先想办法出去？——我去试试能不能把锁直接拆了。”
哪怕是在这种场合，学生会副会长莫同学还是他一贯的脾气——学识渊博、知识丰富，但不太喜欢动脑。
同样不太喜欢动脑的小队长跟他一起过去暴力拆锁。
其余三人对视一眼，也各自放下疑惑，转而去寻找离开房间的办法。
懒人沙发和被褥的布料全部被拆开，里面的棉絮飘飘扬扬洒了满屋。
书架上的所有书都也都被翻下来，连书架后挂了蛛网的墙壁都被五个人仔仔细细摸了一遍。
木板床也被掀翻，床底的木板被拆下来，露出空空旷旷的大洞，木材的纹路在灯光下清晰分明，像是个正在无情嘲笑他们的小丑。
就连天花板上的吊灯，都在这个过程中，被几个人擦得一干二净。
这屋子已经被他们翻遍了，开锁的五把钥匙，依然一个影也见不到。
莫行止和许岁安把锁链拽得叮当响，那五把锁始终岿然不动，无法撼动分毫，像是直接镶在门里。
倒是积蓄在墙上、门上和锁上的灰尘，被两个人震下来不少，扑簌簌落在黑外袍的兜帽上。
洋洋洒洒，莫名有了点“共白头”的味道。
另三个人把他俩拽了回来，五个人重新聚在桌边，盯着桌上的早餐和试验记录，陷入沉思，或者发呆。
好像真的如系统的提示音所说，这里是“死亡密室”，一个一旦来到，就永远不可能出去的地方。
除非——
他们能找到“改变命运的节点”。
“游戏大神。”莫行止踢了踢顾柏舟屁股下面的椅子腿，“来carry一下。”
顾柏舟挪挪凳子，离许岁安更近了一点。
“这种情况，”他认真道，“通常可以寻求一下场外提示。”
椅子被踹翻了。
顾柏舟一头扑到桌子上，把上面乱七八糟的东西全扫到地面。
稀里哗啦一阵响，瓷碗瓷盘碎了个彻底，里面的冷汤撒一地，洇湿了原本干干净净的实验记录。
许岁安被闻远拉着离开两步，避免被波及。
他低下头，多扫了那片狼藉两眼，突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
“有点奇怪。”许岁安指指糊满小米粥的实验记录。
几个人同时低头看过去。
那些小米粥在上面肆意流淌，但好像又偏偏……让开了某一部分。
除了那一块，册子上的其他部分已经全都变得脏兮兮的。
闻远第一个反应过来，随即皱眉否定：“但这里面，应该藏不进钥匙。”
他刚刚也已经仔细翻过，里面所有纸张，包括封面、封底、内页有记录的和空白的，看上去、摸上去，都是十分寻常的材料，纤薄脆弱。
叶枫蹲下来，捡了块瓷片，试着把小米粥糊到那一块区域。
尝试无果，那一部分纸张像是有什么魔力，小米粥一过去，就被吸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痕迹。
再摸上去，干燥柔软，和寻常纸张无异。
叶枫想了想，又试着把其中一页白纸撕开，这次没再发生怪事，那页纸被轻而易举地撕成两半。
他盯着落在地上的白纸，突然自言自语般地嘟囔了一句：“改变命运的节点。”
莫行止：“什么？”
纸页被一张张翻过，最终停在了最后一页记录上。
新历795年12月27日，改造实验在这一行戛然而止，剩下半张具是空白。
那一行字穿过没法沾到汤的地方，将那个歪歪扭扭的圆形区域分成上下两半。
叶枫指着那里，看向许岁安，问：“这算不算……改变命运的节点？”
一直死寂的铁门之外突然传来哐哐哐的砸门声，紧接着是粗哑声音骂骂咧咧的低语，含糊不清，一个字眼都分辨不出。
许岁安朝叶枫点了点头：“是吧。”
那之前，217号的命运在纸上清晰可见，那之后，谁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才成为如今海天星的“海神大人”。
【检索到了。】系统突然说，【这个世界上存在一种已经被用尽的、奇怪的材料，叫‘万塑纸’，被挖掘出来的时候就是纸的形状，不溶于任何东西，可以吸纳任何东西，同时也具有十分强的可塑性和延展性。】
【据说百年前，万塑纸还没有被用尽的时候，有人拿它做过实验，一张A4纸大小的万塑纸，经过拉伸变形和加温膨胀，可以塞满一个篮球场大小的空间。】
第118章
不会被小米粥沾湿的部分被撕出五份,分别揉成一团塞进粗大的锁孔。
片刻后，那几团纸竟然真的自行发生变化，逐渐化成和锁孔完美契合的模样,变成五把真真正正的钥匙。
锁被顺利打开,缠在门上的铁链自动消失。门外始终不断的嘈杂低语,也终于变得清晰起来。
听起来像是几个研究员在讨论今天的实验进展。根据他们的说法，这间全封闭的房间，就是实验的一个环节，只是被“海神大人”改造成了一间密室。
讨论声持续了一会儿，逐渐消失不见，不知道是那几个守在门前的研究员离开了,还是只是单纯地不在聊天。
许岁安站在门前,抬起手准备开门。
——无论是哪种情况,他们都必须出去。苏苏还自己在外面待着。
“等等。”顾柏舟出声阻止,按住了他的手。
铁门被拉开一个小缝,又迅速闭合。
“人还在。”顾柏舟说着,指了指他们的脚下。
就刚刚那不到一秒的开门瞬间，门缝里有什么东西从外面流淌进来,此时还在不断挤入,并缓缓在几人脚边铺展。
那是一种黏腻的绿色液体,随着量的增加，腥臭的下水道味在房间内散逸，它流经的地面也很快产生了被腐蚀一样的痕迹,平整光洁的地板变得坑坑洼洼。
许岁安被叶枫牵着，让到旁边没有被波及的地方。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些液体，恐怕就来自刚刚还在说的那些“研究员”。
“这些东西……”莫行止皱了皱眉,直接问，“不是人？”
“如果你问我见过的那些研究员，他们都是百分百的纯种人类。”顾柏舟，“不过这些……说不定他们只是身上多了点不太好闻的分泌物，但本质上还是个人。”
“你知道的，有些人就是不太像人。”
他悠哉游哉地说着，从册子上撕下半张普通白纸，试探着浸泡到一个绿油油的小水坑里。
白纸立刻发出吱吱啦啦的诡异声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在那些液体里。
液体仿佛正在进食，一边融化，一边沿着纸张不断向上，留下一块块参差不齐的咬痕。
顾柏舟松手，任由剩下的最后一点碎纸片掉进绿水坑。
“你们觉得呢？”他征求其他人的意见。
许岁安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得出结论：“直接问吧。”
不管是人还是其他什么，会说话、能沟通，就有可能是好东西。
铁门被推开，更多的绿色液体瞬间涌入，里面还夹杂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诸如纠缠在一起的头发、食物残渣，或是人体残渣，有点像是涨潮时的海岸。
五个人脚上已经穿好林木倾情提供的高防御雨靴，一时间倒也不太怕被溶解。
许岁安抬起头，在雨靴被融化的怪响中看向门外。
三个脑袋几乎顶到天花板的……东西。
那确实不太能被称之为人，虽然它们大体能看出属于人的轮廓，但也只有轮廓，而且还是边缘在不断滴水的轮廓，中间的填充物，是不断流动的黏腻绿色液体。
三个东西有头有脸的，巨大的脑袋低下来，空洞洞的眼睛看着他，甚至还很鲜活地歪了歪头。
“下午好。”许岁安估计了一下进来的时间，礼貌问安。
“你们出来了。”中间的东西张开空荡荡的嘴巴，发出空灵的声音。
“怎么出来的？”左边的东西同样如此。
“你们不该出来。”右边的东西人性化地叹了口气，身上的液体流得更加畅快，“实验还没结束。”
许岁安想了想。
“抱歉。”他说，“但我们，等不及了，我们要出去。”
“你们想离开这里？”左边。
“离开这个实验室。”中间。
“你们不能离开。”右边。
三个东西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很有节奏感，同时齐齐往前蛹了两下，最近的一只几乎要蹭到许岁安的身上。
绿色液体啪嗒啪嗒往下落，叶枫看不下去，拉着许岁安往旁边躲了躲。
三个东西的大脑袋跟着他的轨迹转出九十度，眼睛依然直勾勾地盯着他。
“诶，看这边。”另一侧突然有人叫了一声，然后“啪啪啪”三声，三个大锁砸进它们的身体里。
“咕咚”一下，锁被吞了下去。
三个东西愣了一下，依依不舍地渐次回头。
“好久不见——应该是吧，虽然我是认不出来你们。”顾柏舟手里还拿着两个锁，朝它们晃了晃。
他一副见到老熟人的口吻：“我223。”
“你是223号。”中间的说。
“223号怎么会在这里？”左边的问。
“你不该在这里。”右边的说。
“好呆的npc，217一看就没玩过几个好游戏。”顾柏舟嘟囔。
三个东西把上半身压得更低，绿色液体几乎贴着他的两肩砸落在地。
“我确实在这里。”顾柏舟一脸坦然地打了个哈欠，甚至朝他们挥了挥手，“离太近了。你们最近是不是太放纵了？监管者和实验体保持距离不是基本守则？”
三个东西往后挪了一点点。
“是基本守则。”
“你为什么在这里？”
“你不该这么不敬。”
“我来做实验。”顾柏舟说，“现在实验完成了，带我去出口。”
听这说法，他对这套流程熟悉的不行。
三个东西的大脑袋左右转转，疑似眼神交流。
片刻后，它们又往后退了一点点，腾出可供一人通过的空间。中间那个身子扭了几下，伸出一个疑似手臂的东西，指向通道右边。
顾柏舟面无表情：“谢了。”
“不对。”右边那个突然惊醒，身子骤然庞大，死板的声音里也染进怒火。
“你骗我们，你没有完成！”
“你骗了我们？”左边那个的身子也瞬间胀大一圈，把几人面前的通道塞得严严实实。
三个东西体内的液体开始疯狂流动，人形轮廓不断凸出或者凹陷，变得愈发怪异。
眼前的地面瞬间被液体侵蚀，深深地凹陷下去，两侧的墙壁和头顶的天花板也同样难以幸免，甚至就连那扇半敞的铁门，都被熔出凹槽。
“终幕了。”顾柏舟“啧”了一声，后退半步。
他半侧过头，飞快地喊了一句：“跑！”
字只说出一半，蓦然卡在嘴边。
他身后空空荡荡，十几米开外的地方倒是有四个正在奔跑的身影。
叶枫头也不回地拉着许岁安跑在最前面，莫行止和闻远跟在两人身后，小心翼翼地警惕着身后的追兵。
只有他亲爱的队长，在跑动中回过头来，遥遥望了他一眼，一贯冷漠的双眸难得含进去一点情绪。
顾柏舟：“……”
哪怕在如此危机关头，他还是忍不住第无数次腹诽。
这感天动地的队友情，也是让他给碰上了。
顾柏舟扔出手里的最后两把锁，转身，拔腿狂奔。
两个锁确实给顾柏舟争取了片刻的喘息，至少没上他上来就被毒液啃屁股。
三个膨胀的东西在他身后穷追不舍，臭烘烘的下水道味如影随形。
白炽灯的照耀下，长长的走廊仿佛看不到尽头，两侧不时有紧闭的铁门，看上去和他们那间相差无几。
每一段都一模一样的漫长走廊，时不时还来个左右转弯。
没有异能的加持，也看不到终点，五个人的逃跑变成了纯粹的体能比拼。
人类和粘液集合体的体能比拼。
拐角一个接着一个，顾柏舟逐渐追上来，和许岁安跑到一起。
叶枫还在牵着许岁安跑，抽空转头看他一眼，略带喘息地说：“好像有点不对。”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场追杀变成了“猫抓老鼠”的游戏。
那三个东西永远隔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地吊在他们身后，好像就等着他们跑到脱力，被玩弄致死。
莫行止拆下墙上一副镶嵌科学奖状的画框，远远地丢进三东西之一的身子：“什么不对？”
“咕咚”一声。
被砸中的东西慢了两秒，但很快又加速追上，和其余两个东西齐头并进。
“这个阶段，有什么会成为节点？”闻远直接问顾柏舟。
如果这场名为“死亡密室”的游戏还没有宣告结束，那解题的逻辑，应该和第一关保持一致。
也就是——改变命运的节点。
那边的顾柏舟还没有想到，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许岁安突然开口：“食堂？”
他看向顾柏舟。
在实验记录里，实验顺利完成的实验体，可以获得去食堂进餐的机会。
虽然不知道这能不能算是所谓的“节点”，但是……
“是。”顾柏舟已经给出答案。
“去中心食堂——不过，我不认路。”他脚步微缓，左右看看。
五个人现在又逃到了一条岔路口，前方是一模一样的走廊。
“我猜走这边。”他指向左边，然后自己率先跑进右侧的走廊。
叶枫一瞬间神色古怪，脚下不禁踉跄一下。
顾柏舟得意：“我家队长都变聪明了，我不得及时跟进？”
“他说你之前不聪明。”莫行止抓住重点，跟许岁安耳语。
“他坏。”叶枫总结。
“是吗？”许岁安问顾柏舟。
“快点跑，追上来了。”闻远面无表情打断正要给自己辩白的小顾同学。
找到目标后，虽然追逐还在继续，但一直紧绷的氛围，却瞬间轻松下来。
几个人按照顾柏舟的反直觉，又跑出去九条走廊后，终于在体力彻底流失之前，看到了所谓的“中心食堂”。
走廊尽头，直顶天花板的巨大铁门敞开了一扇，闭合的另一扇上直接刻着“中心食堂”四个大字，旁边还标了注音，生怕他们辨认不出。
从几米外的位置往里看，食堂内部一片漆黑，毫无声响。
几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加速，冲进食堂。
跑在最后的莫行止顺手关门，把那三个东西挡在门外。
还在不断流淌的浓稠液体从门缝下钻进来了一点，但很快，像是被什么阻挡一样，就那样停在了门边，没再前进，也不再增加。
五个人转向食堂内部。
头顶两排巨大的水晶吊灯骤然亮起，原本漆黑一片的中心食堂，刹那间明亮的甚至有些晃眼。
“哐哐哐”的声音也突然从食堂各处响起，重叠错落，带着一种诡异的节奏感。
许岁安眯了眯眼，适应下光线的转变，看向食堂。
两排白瓷长桌一直从这头延伸到那头，几十个样貌各异的人类穿着宽大的厨师服、带着歪歪斜斜的厨师帽，站在长桌两侧，一丝不苟地举着厨刀，一下又一下地砸向桌面。
他们动作机械，像是设定好的程序，而桌面之上，案板挤挤挨挨，上面铺着看不出内容的食物，颜色诡异，被剁得极其粉碎，甚至随着他们的动作四处飞溅，沾到他们的衣服、帽子，甚至脸上。
“下午好。”许岁安眨了眨眼。
剁菜的声音戛然而止，几十个厨师同时把头扭过九十度，无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
两排水晶吊灯突然同时闪烁，将气氛渲染地更加诡异。
“欢迎你们，”厨师们齐声开口，“幸运的实验体们。”
许岁安想了想，等灯光闪烁停止，礼貌点头：“谢谢。”
第119章
许岁安一声“谢谢”说完,整个食堂“嘎——”地死寂了。
厨师们举着刀盯着他，各个一言不发。
许岁安想了想，继续维持他的真诚礼貌：“我们想离开。”
他看向离自己最近的那个厨师。
那是位身材肥硕的中年男性,举着菜刀的右手缺了一根中指,脖子上挂着一块锈迹斑斑的怀表,面无表情的脸看上去倒是……颇有几分柔和慈祥。
“麻烦问一下，出口怎么走？”他问这个男人。
男人的眼珠慢吞吞地动了动，像是上下打量了他一圈，手里高举在半空的菜刀“咚”地一声落回菜板上。
肥厚的嘴唇蠕动几下，吐出干巴巴的字眼：“人不吃饱，不能走。”
许岁安乖乖点头,又问：“饭呢？”
男人已经把头转了回去,没再理他。深深插进案板里的刀被拔出,又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咚”。
其他本还在盯着许岁安等人的厨师,立刻像是收到了信号,又齐刷刷地把头拧回去。
落刀、举刀、落刀……
十分富有节奏感的剁菜声再次响起。
许岁安站在那儿等了一会儿,没得到回复，转头看向身后的队友。
叶枫和他对视,皱眉想想,朝另一边伸手：“可能是那边？”
他指着的是中心食堂的最右侧,那边有一整列白房间，每一间惨白的房门上都挂着意味不明的牌子，看上去像是一道道诡异的菜肴。
白门的中部开出一扇扇四四方方的小窗,此时铁质的窗门全都紧闭着，里面静悄悄的，总让人觉得会有什么奇怪的东西突然探出来。
按常理来说，那边看起来应该是这个食堂的厨房,但既然现在食堂大厅已经变成了这些厨师们剁菜的地方，那厨房……应该也就变成了“餐厅”吧？
“好。”许岁安应声，走上前。
没等他们靠近，从第二扇白门开始，门上的窗户突然全部打开，铁窗门“咔咔咔”地平落下来，像是一个个的上菜口。
白瓷餐盘从当中递出，盛着色泽诡异、形状怪异的“食物”，放在横躺着的“铁门”之上，一副“任君品尝”的模样。
再然后，一个接一个的脑袋从窗口里探出，无神的眼睛盯着他们，莫名透出些许迫不及待的感觉。
“饿了吧。”
“开饭了。”
“快来吃饭。”
他们七嘴八舌，嘴角向脸颊两侧深深裂开，有些弧度过大，直接撕裂了嘴角，深处滴滴鲜血，落进餐盘里。
各有各的台词，这一点，倒是和那些机械化的厨师挺不一样的。
许岁安想着，回头看了一样食堂中央那两排厨师。
剁菜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两排厨师此时都回头看着他们，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直勾勾。
有些站位不好的，脖子直接转了一百八十度，看上去像是脑袋安反的人偶。
“吃饭。”“吃饭。”
他们开始重复同样的字眼。
“你们也吃？”许岁安有点惊讶。
所有厨师都没有理他，只刚刚回答过他的那个中年厨师，眼珠诡异地跳了一下，但也没有说话。
离他们更近的那一排厨师突然把菜刀砸进案板，转身、迈步，井然有序。
完全就是设定好的程序。
一排二十来个厨师一起往前迈向各自的白门，但总有那么两三个，不幸地在前进途中遇到路障。
许岁安五人刚好挡在路当中，那三个被他们挡住的厨师像是压根看不见，在离着他们极近的地方原地踏步，步频还固执地和大部队保持一致。
其中就有那位断指的中年厨子。
五个人向后移一点，他们仨就往前挪进一点。
眼看着和其他厨师的距离越拉越大，三个被拦住的厨子的眼珠开始不安地转动，眼巴巴地望着他们的“队友”。
许岁安有点于心不忍，带着队友们往旁边让了让：“你们先吃。”
三个厨子立刻大踏步向前，但还没走出几步，其他厨师已经到了白门门口。
队伍整齐划一地停了下来，他们三个也跟着停下，离着白门还有几步的距离，却只能瞪着大眼遥望。
“叮铃铃铃”的刺耳铃声突然响起，闻远几人瞬间警惕。
了解内幕的顾柏舟：“开饭铃。”
铃声中止，站在白门前的厨师们整齐地向前伸出手，分毫不差地抓住餐盘里诡异的食物，然后塞进嘴里。
又是整齐划一地十下咀嚼，吞咽，也不管嚼没嚼完，咽没咽下，只是统一裂嘴，露出吃到美食的幸福表情。
那三个没到门口的厨子也在重复着同样的步骤，用力地干嚼空气，吃得很香。
“好吃。”
他们齐声说着，转过头来，和窗口里探头的那批一起看着五人。
餐盘被举起，朝向他们，平稳递出。
“你们也吃。”他们幸福且热情。
离许岁安他们极近的三个人端着空气，长长的指甲几乎要戳到他们脸上。
许岁安默默往后退了一步：“谢谢，不了。”
“你拒绝了。”
“为什么不吃？”
“吃！吃！吃！”
各有台词的探头npc们又一次开始发功，声音比之前还要大，还要嘈杂，吵得人有些头疼。
许岁安皱着眉后退半步，旁边的叶枫伸手过来，轻轻捂住他的耳朵。
npc们的劝吃声持续了有一分多钟，才终于平息。
叶枫松开手时，断指的中年男人刚好开口。
“都要吃饱。”他死死地盯着许岁安，“不吃饱，不能离开。”
空气盘子又被他往前端了端，一直平平淡的语气里突然多了几分焦急：“吃，快吃！”
许岁安和他对视片刻，沉思了一下，张开嘴，吞了一口空气。
他鼓着腮咀嚼两下，再次开口：“吃了，饱了，好吃。”
浅金色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全是真诚。
厨子们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空洞洞的大眼睛里全是困惑。
但还真有几个厨师，做出了放下盘子的举动，包括站在他面前，眼睁睁看着他吞空气的那三位。
许岁安拉拉叶枫的袖子：“你们也吃。”
叶枫扭着头没看他，肩膀一耸一耸的。
许岁安戳戳他的肩。
“不对。”一个探头npc突然开口。
是离他们最近的那个，他猛地把头彻底从窗口里伸出来，绕过堵在门前的厨师，方形大脑袋直直怼到许岁安面前，下面连着歪歪扭扭的长脖子，皮肉被撕扯，鲜血滴了一路。
空洞的眼睛疯狂转动几秒。
“你没吃。”他说着，突然尖叫起来，“你骗人！你不乖！你是失败的实验体！”
其他厨师瞬间如梦初醒，他们不断重复着那句话，门内的脑袋一个接一个探出，门外的直接踩着步伐走来。
五个人被迫不断后退，很快就重新回到了大门口。
仍站在案板边那排厨师也突然动了，一个个拔出菜刀，高举着迈向他们。
前方各处全是不断逼近的npc和npc的脑袋，挤挤挨挨，甚至找不到空隙。
身后是完全关合的食堂大门，随着他们贴近，门外突然传来哐哐的撞击声，好像那三个东西还堵在外面。
顾柏舟半倚着门，紫眸凝起，低声吐槽：“没吃饱就让人打架？”
莫行止指了指厨子手里的餐盘：“要不你先吃？”
叶枫认真答复：“可以考虑。”
闻远没吭声，人已经冲上去，拦下最近的那个持刀厨师，扫腿、肘击，继而压住那厨子的手腕，暗使寸劲，菜刀骤然脱落，又被他另一只手稳稳握住。
惨白刀光一闪而过，刀身横抹，砸在后颈，“噗哧”一声，一个厨子和他擦肩，趴在地上。
后面那个厨子没来得及反应，机械地向前迈出一步，绊在倒地厨子的身上，又被闻远补了一下。
劲瘦的黑色身影在白色厨师服间穿梭自如，冲上来的厨师接二连三倒下，菜刀在他手里变成了横行霸道的武器。
其他三人见状，立刻不甘示弱地冲上，也各自夺了一把刀下来。
不过他们都没冲太远，稳定在许岁安身前不远的位置，确保遇到危险时自己可以随时回援。
许岁安没动手，干干净净站在门边，欣赏四个人干架的身姿。
这些虽然和外面那三个东西相同，也都是这个地方的npc，但战力明显有很大区别。
那三个是怪物级别的，这群，好像就是有点水平的普通人类，在闻远四个人面前完全不够看。
也就那二十来个只有脸的长脖子能跟他们周旋，短短几分钟内，极好的牙口就已经咬碎了大半刀具。
四人身上零星的伤痕，也大都是他们咬出来的。
许岁安看着，突然想到什么：“都打过，就可以吗？”
听那个断指厨师的意思，想过这一关，好像是非吃饱不可。
【难道‘吃饱’，是这里的‘改变命运的节点’？】系统推理。
【谁吃饱？】许岁安问。
系统迟疑了：【按他的说法……好像是你们和这里的所有npc，全部吃饱。】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测，食堂最右侧，那一排已经空旷了很久的小铁窗突然接连发出“叮叮叮”的声响。
一盘接一盘的菜被推了出来，整整齐齐地摆在铁门上，有些还热气腾腾的。
【去试试？】系统建议。
许岁安已经迈出步伐，避开混战中的npc，绕到离他最近的白门旁边。
盘子里的菜果然看不出究竟，连系统检索都对此无计可施。
许岁安左右看看，抓住了这扇白门窗户里的那根纤细的脖子。
脖子一被他抓住立刻蛇一样抖动起来。
失去了异能对许岁安来说确实十分不适应，但这也并不能影响他……
靠蛮力跟脑袋拔河。
闻远四人和剩下的那些npc周旋，给许岁安提供了不少便利，能让他安安心心拔河、认认真真喂饭。
不知道伸出去多长的脖子被他一点点拽了回来。
战局当中，一个咬得正欢的脑袋一下一下往后缩，直到“梆”地一下，撞到白门上。
许岁安一手抓着他的脖子，一手拎起那盘菜，递到他脸前。
“请你吃。”他说。
被他拽回来的脑袋呲牙咧嘴，看都不看那盘菜，一口咬向他的脑袋。
第120章
许岁安微微后仰,细密的尖牙蹭着他的鼻尖重重咬合。
一只手突然从脑袋后面伸来，抓住乱糟糟的头发，把它扯向后面。脖子被迫扬起、拉伸,脑袋上的嘴也被迫张开,发出咯咯咯的奇怪声音。
“喂饭。”脑袋后面传来莫行止的声音。
许岁安应了一声,把盘子塞进脑袋大张着的嘴里，诡异的食物一股脑地滑进口腔，在纤细的脖子上顶出一块接着一块的凸起。
食物下咽，脑袋突然疯了一样地左右甩动，许岁安和莫行止被它弹开，塞进嘴里的盘子也被咬成一块一块的,掉到地上,反射着头顶惨白的灯光,映出它狰狞的面孔。
许岁安后退着,还不忘问它：“还要吗？”
脑袋沙哑地叫喊两声,被许岁安扯打结的脖子强行展开,瞬间皮开肉绽，它却恍若未觉,猛地加速冲上,还是朝着许岁安的脑袋,像是铁了心要从他脸上咬下一块肉来，来报复自己被强行喂饭的不满。
身后，同样有三个脑袋包抄过来,长长的脖子几乎要交错在一起，成了一张竖在半空的网，拦住他的退路。
许岁安向后扫了一眼，依然后退。
系统以为他没注意到,忍不住紧张地大喊一声：【小心！】
正前方的脑袋速度更快，瞬息的功夫已经再次冲到他的鼻尖，顺着惯性飘起的金色长发被牙齿勾到，狠狠扯下几根。
许岁安微微蹙眉，捂住头发侧身后退。
脑袋叼着他的长发，露出阴森森的笑容：“轮到你吃饭了。”
它说着，脖子一挺，再次向前逼近。
许岁安垂眸，轻声道：“不了，谢谢。”
话音落下的同时，脑袋一震，前进的趋势戛然而止。被它甩开的莫行止已经再次冲上，又一次抓住它的头发，将它向后拉扯。
目标近在眼前，脑袋不甘心地左右挣扎，大嘴奋力咧开，拼尽全力地撕咬。
但离得越来越远。
许岁安此时已经原地跃起，踩着身后的脖子网借力跳到空中，顾柏舟刚巧冲过来，揽住他的腰把他带回地面。
叶枫和闻远紧随其后，将那三个纠缠不清的脑袋甩开。
另一边，莫行止冷着脸把那个脑袋按进一个餐盘里，力道大得直接震碎了盘子。
“吃。”他一边命令着，一边换了只手，按住它的后脑勺。
另一只手从脑袋上拽下一大把头发，嫌弃地甩在地上，跟那三两根金发混在一起。
叶枫看了两眼，移回视线，帮许岁安把头发拢好，顺便问：“你们在喂它？”
许岁安点头解释：“试试喂饱它们，能不能离开。”
他说着，扭头看了一眼那批四肢正常的厨子。
此时已经在地板上横七竖八倒下一片，没剩几个站着的。而就算是站着的那几个，也都空着双手、畏畏缩缩，不敢再次上前。
“那些要喂吗？”闻远问。
许岁安想了想，点头。
那些厨子很好解决，也很好喂饱，问题的关键还是在这群脑袋。
此时，除了被莫行止按头喂饭的，剩下那二十三只已经全都围了上来，将他们五个拦在当中。
脑袋们盯着五个人类，一个个都咧开大嘴，露出垂涎欲滴的表情——虽然它们的眼睛依然无神。
许岁安轻轻叹了口气。
怪不得这一关的要求可能是喂饱这些家伙。
看这样子，它们一定已经饿了很久。
唾液一滴一滴地落下，在地面上积蓄，很快将磁砖地熔去一小块。
看起来，它们的唾液也同样具有腐蚀性，只是远不如外面那三个东西那么强烈。
叶枫看了一眼，转过身来，又仔仔细细地帮许岁安拢了拢他身上的黑色外袍。
许岁安自己的那件在章鱼那儿就已经变成碎布，他此时身上穿的本就是叶枫那件。
上面还搀着些许少年信息素的味道，淡淡的抹茶味，极好地中和了食堂内怪异的食物气息。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和刚刚那一阵搏斗，脑袋发散出来的难闻味道已经要将抹茶味彻底覆盖。
此时外袍又被叶枫一点点拢起，那点快要消散的抹茶味立刻变得明显。
许岁安捏着衣领，轻轻吸了两口，重新净化自己的嗅觉。
身前的少年动作一顿，平整的衣角被捏出褶皱。
手一松，叶枫的眸光不自然地闪了两下。
许岁安抬眸和他对视，不解地眨眨眼，收获到对面回避的目光。
【黑化值——】系统突然开口。
又突然安静：【咦……没事了。】
白门边，已经把脑袋喂到吐的莫行止神清气爽地走回，手里还端着两盘新菜。
他看了一圈周围还在蓄力的脑袋，问许岁安：“现在喂？”
许岁安点点头。
下一秒，莫行止已经带着两盘菜回身飞出去，一边一盘，准准地拍在两个脑袋的脸上。
他本身就是个好战的，被拉近迷宫后忍了那么久，又看着顾柏舟狠狠炫了一番技，再遇上一对完全没有挑战性的普通厨师，早就憋得不耐烦了。
这一下猛然出击，上半身下压，手臂横扫，一个人捞过六个脖子，带着它们顶端的脑袋，甩鞭子一样狠狠砸在地上。
密不透风的脖子包围圈眨眼间就多出一个突破口。
其他脑袋这才反应过来，勇猛无比地扑杀上前。
围在许岁安身边的三人也立刻手持菜刀冲上，一人几个，拦下脑袋们的攻击。那边，莫行止和六个脑袋周旋着，还腾出空，给他们甩了几盘菜过来。
盘子飞得稳稳的，里面的食物一点也没浪费。被顾柏舟三人接住，接连按进脑袋们的嘴里。
白门上的出餐口开始不停工作，甚至有了几分应接不暇的忙碌感。往往是一盘新菜刚端上来，就被等待已久的四个人抽走。
叶枫抽空回过头来，看向许岁安，朝食堂另一侧的角落里指了指。
“这边交给我们，你去那边休息吧。”他顿了顿，眼神闪躲一瞬，“那边……不会很难闻。”
他指的是食堂左后侧的一块空地。
倒地的厨师们被统一堆放在食堂左前方，靠近大门的位置，和外面等得不住撞门的三个东西隔门呼应。
于是左后方就彻底空了出来，成了中心食堂里唯一的“净土”。
许岁安过去，找了把干净椅子坐下，乖巧观战。
【他们……】他看了一会儿，轻声开口，【进步好多。】
系统：【嗯？】
许岁安没有解释。
他们第一次凑在一起，对付这个数量的异兽，还是在那个地下擂台。
距离现在还不过两个月，那会儿的叶枫三人甚至都还没有互相认识，闻远也并不在场，剩余三个人配合得乱七八糟，还起了几个奇奇怪怪的代号。
而现在，他们四个并肩战斗，好像已经足够组成一个完整的团队。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他们变得再强一些，似乎就可以抵抗所有困境，将受到的伤害一一偿还。
然后……就不会再黑化了吧？
——毕竟都可以复仇了。
【你在想离开后的事情吗？】系统隐约猜到什么。
这回轮到许岁安：【嗯？】
系统认真解释：【这个世界的原著毕竟是个大群像，主角团除了他们还有几个。要是他们的黑化状态能稳定下来，我们也该去看看其他那些了。】
【萧离歌、戚孤雪的黑化值都是80以上，风险很高，还有目前没有接触到、看不到黑化值的……】系统越说越担忧，【他们不会已经彻底没救了吧？】
【不知道哦。】许岁安坦诚，【不过……】
【现在还不能离开。】
他看着和脑袋们纠缠在一起的四个少年，此时那些脑袋已经减员了大概三分之一，剩下那些对付起来更加轻松，但四个人身上的伤，也变得更明显了一点。
【那你觉得什么时候合适？】系统问。
许岁安托着腮想了想，掰着手指安安静静数：【等——】
【见到叶枫家人、闻远妹妹，等他们，升到三阶。】
相处两个月，他现在已经丝毫不担心彼此之间的友情，但做下的约定一定要实现。
而他们四个现在的实力……
在同龄人里，甚至不少成年异能者里，已经算是出众。但对上那些真正厉害的猎手，或是异兽，多少还是会有些令人担忧。
系统掐指一算：【那不是要到元帅级别了吗……按现在的成长进度，还要很长时间吧，越往后，实力越难进步，就算他们天资出众，到那个水平，恐怕也需要一两年的时间。】
【没关系呀。】许岁安撑着椅子向后仰，眯起眼看天花板，好像能透过那里，看到更远的天空和大海。
“时间，有很多。”他轻念着，浅金色的眼睛里聚着光。
垂在一旁的外袍下摆突然被人不轻不重地拉扯两下。
许岁安收起思绪，困惑低头，看到了一只缺少中指的手。
断指的厨师从食堂另一端一路爬了过来，来到他的身边。
毕竟大家都是npc，莫行止四人打厨师的时候也没怎么收着力道，这家伙此时收了不小的伤，双腿奇怪地扭曲着，拖在地上。
那枚挂在胸前的陈旧怀表也拖着，在瓷砖地面拉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男人拉扯着链子，用力把怀表捏在手里。
“怎么了？”许岁安问。
“吃饭。”男人仰头看他，嘴里吐出干巴巴的字眼。
异常的执着。
许岁安愣了愣，指指那边的脑袋们，跟他解释：“在吃。”
男人艰难地摇了摇头：“你们，快吃，离开。”
他说出的话依旧干涩，像是设定好的程序。但是……
那双眼睛里，却突然闪过一道及不显眼的微光。
许岁安盯着他，瞳孔微缩，想到什么。
“你，是人类？”
男人点头。
“人类，都是，人类。”
他的手早就没有力气持物，怀表从掌心脱落，摔在地上，磕开，露出里面的表盘。
表盖内侧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上面是两个笑容甜美的小女孩。
【是小时候的苏苏！】系统直接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