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雾在女生宿舍门前礼貌告别秦知聿。
    回到寝室,重新躺到床上时,她还是有种不真实感。
    不自觉的去回忆今天晚上的所有事,走马观花般从她脑海迅速划过。
    嘴角止不住的上扬,少女怀春的心思可见一斑。
    叮咚一声,手机传来震动。
    她摸起手机一看。
    是阮明嘉。
    【满满后天回家要不要住一天吗?或者爸爸陪你一起吃个饭。】
    可能是觉得一起不太妥当,阮明嘉又补充说只有他们两个人。
    正在这时,舒窈咋咋呼呼的开口,“阮阮,后天一起回家吧?”
    怎么一个两个都要回家。
    她开口,语气带着询问,“你想家了?”
    舒窈一脸不可置信,“姐们,你军训训傻了吧”
    随后咬牙切齿的从口中蹦出几个字,“后天中秋啊!!!”
    她怔愣了一下。
    居然忘了是中秋,阖家团圆的日子。
    隔天一早。
    阮雾掏出手机给曲海两位老人打电话,手机那头传来一声苍老浑厚的声音,“怎么了,丫头?”
    “外公……我……阮明嘉让我去他家过中秋。”她纠结了一瞬,犹豫的说出口。
    电话那头换了人,变成了外婆:“你爸爸和我们说过了,还有,那也是你家,你回趟家也是应该的,他年纪大了,你多回去几趟。”
    可是我一点也不想回去。
    她闷声答应了几句,窝在心口的不舒坦越积越多,总觉得外公外婆有意让自己去和阮明嘉缓和关系。
    当年明明是阮明嘉的错,怎么现在要她去主动和他缓和关系。
    此时,黎家。
    黎老爷子看着挂断的电话满脸愁容:“你说当年咱们做的是对还是错?如今这孩子和她爸闹的这么难看,都怪咱们两个,一意孤行……”
    黎老太太闻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说道:“事到如今,谁也怨不得谁,怪就怪联姻之前没查清楚,让那个女人钻了空子,当年虽然是雅月的自私,可到底有蹊跷,怎么她前脚离婚后脚就冒出来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这里面的缘由咱们都不傻,无非是当年舍不得这块肥肉,给自己留了条后路。”
    “也是咱们没教好雅月,孤傲,自私,连自己的孩子也不惦记,觉得满满就是她的绊子……谁也怪不得谁,罢了罢了……”
    ——
    中秋当日。
    舒窈家里人派车来接她,两家离得不远,前后院的事,顺道把她捎回去。
    她也没扭捏,爽快的上了车。
    另一头,阮家。
    阮明嘉一早就起床,看着楼下来来回回忙活包月饼的妻子。
    他驻足看了几眼,没由来开口:“我刚刚把厨房冰箱里的螃蟹和虾拿出来了稍微处理了一下,今天两个孩子都回来,满满爱吃。”他顿了一下似乎是觉得有些不妥又说,“清清随我,也爱吃,再让阿姨多做几个你爱吃的菜。”
    阮夫人笑容僵了一瞬,面色很快就恢复如常,不经意的提了几句阮清在学校的情况,明里暗里的想让阮明嘉给她提点提点,然后起身去厨房拿出处理好的海鲜让阿姨去做菜。
    她费尽心机才走到这一步,绝对不能让阮清出任何差错。
    还好阮明嘉对于阮清的事一向上心,应了两三句后再开口,嗓音沉闷了些许,“我出去溜溜,一会回来。”
    “知道了。”
    阮明嘉走出院子,走向街道旁边卖玩意儿的小摊。
    今天是中秋,路边的小摊大都是卖花灯的。
    他走走停停,终于在一处摊位停下。
    蹲下身摸起一个兔子图案的花灯,失神片刻,等到耳边响起小贩的询问声才回过神来干净利落的付钱,然后背着手慢悠悠走回家。
    刚到院门口,看见阮雾从一辆黑色车子上下来,他连忙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也正好看见车窗里的舒窈。
    舒窈自然是认识阮明嘉的,嗓音清脆的喊了句:“阮叔叔好。”
    阮明嘉笑着应声,“窈窈都长这么大了啊,替我向你爸爸问好,谢谢你送满满回来了。”
    “可不呢,那您和阮阮先回去,我先回家了,晚上再找阮雾玩儿。”
    从院门口到家的这段距离,父女俩都沉默不语。
    看着阮雾这幅不冷不热的样子,阮明嘉叹了口气开口,“你和前院舒家那小姑娘,是同学?”
    “嗯,室友。”
    阮明嘉动作不太自然的把手中的灯递给阮雾,“遛弯的时候买的,想着你喜欢。晚上出去玩拿着吧。”
    阮雾伸手接过,垂眸看着上面印的兔子图案,心里一阵苦涩。
    她早就过了喜欢这些东西的年纪了。
    父女俩就这么不尴不尬的走回了家,刚进家门,发现阮清也回来了。
    阮清就是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
    阮雾把灯和包都放在玄关处,换了鞋坐到沙发上,无聊的玩着手机。
    阮清看着坐在沙发上的阮雾,想起进门时她手里拿着的那个花灯,低眉苦涩的抿了抿嘴唇。
    阮明嘉只买了一个。
    没有她的。
    早该知道的,阮明嘉待她很好,可是比起阮雾来说,还是天差地别。
    她不回来的这些年,桌上永远多摆着一副空碗筷,房间永远有人打扫,她和妈妈永远不能进去。还有方才妈妈和她说要尽力变优秀讨好爸爸,否则爸爸的心会越来越偏。
    到底她还是比不上阮雾。
    “吃饭了!”阮夫人扬声一喊。
    三个人都走到餐桌前坐下,阮明嘉坐在主位,右手边坐着阮夫人和阮清,左手边坐着阮雾。
    阮明嘉例行温声开口,“清清最近在学校怎么样?”
    “挺好的。”
    阮清在外院读书,学翻译,成绩很好。
    听到阮清如此回答,阮明嘉欣慰的点了点头,又嘱咐她平时多交几个朋友,别老自己闷着。
    然后扭头看向阮雾,状似无意般,“听说前天晚上你和秦锋家的儿子一起吃饭了?他还送你回去了?”
    阮雾愣了一下,花了几秒钟意识到秦锋家的儿子是秦知聿,她压下心里的古怪,点点头,“您怎么知道的?”
    阮明嘉避开这个问题,“你刚回京港,又和舒窈是室友,和秦家的小孩走的近点我也能理解,大家都一起玩。”
    “但是你也别和他走的太近了,这些年你不在京港不清楚,那个孩子……”
    阮明嘉还没说完就被阮雾打断了,她蹭的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发出刺啦的刺耳声,“我和谁交朋友你也要管?”
    “还是说您打算好好的看着我,等我毕业了像您和她一样,按部就班的被家里安排结婚,生下一个孩子,然后各自奔向幸福自由?”
    “我不清楚您为什么不喜欢他,但是您管我管的也太多了,当初是您不要我的,现在假惺惺的关心我,不觉得虚伪吗?”
    阮雾讥讽的看着他,眼角余光扫过陈丽,察觉到她一闪而过的喜悦,没由来的涌上一股恶心。
    阮明嘉没想到他一句简简单单的关心换来她如此激烈的反应,面色铁青,颤抖的抬起手掌想要维护一个父亲的尊严。
    阮雾见状冷笑一声,整个人靠前一步,微仰起头,“怎么?要打我?”
    阮明嘉低头看着阮雾,眼眸闪过一丝暗,然后他的手微微颤了颤,缓慢放了下来。
    而他抬手的时候动作过大,手臂不小心拉扯到桌沿的那盘堆得满满的海鲜。
    清脆的盘子落地的声音,蒸熟的海鲜砸在地板上瞬间七零八碎。
    阮雾眼都不眨的拎包换鞋走人,丝毫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先走了,不耽误你们一家三口团聚。”
    临走的时候看着玄关上的兔子花灯愣了愣神,到底是没拿走。
    阮明嘉看着那盘掉在地上的海鲜,摆了摆手,“你们吃吧,我去书房待一会。”
    这一呆就是一下午,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阮明嘉站在窗户前喃喃自语,“怎么还没回来,这么晚了。”
    阮夫人上前给他递过去一杯茶,语气没什么起伏,“没回曲海?”
    “没。”
    “你说你好端端问她这个干嘛,孩子能不和你置气吗?”
    “你又不是不知道秦锋家那个孩子这几年混的不成样子,和东子他们几个天天惹乱子!我怎么放心她和那群小男生一块野!”
    “那他俩……”
    阮明嘉皱了皱眉头,不悦的说,“想什么呢,还有前院舒家那丫头陪着呢!”
    顿了顿,他又道:“反正我是不能愿意的,秦家那小子太混了!我去年见过一次,是出类拔萃,就是戾气太重了!”
    另一边。
    阮雾跑出家门后没多久收到舒窈的电话,手机那头传来舒窈古灵精怪的声音:“阮阮,吃完饭没呀,来我家玩啊!”
    她踢了踢路边的小石子,回答:“好。”
    “我家就在你家前面那条街的院里,你进来和我说,我下去接你。”
    阮雾拖拖拉拉的一路踩着焦黄的银杏叶到了前街。
    “哪儿人,姓名,请出示证件,找谁?”门口穿制服查岗的人严肃的问阮雾。
    阮雾从包里掏出身份证双手递过去。
    查岗同志从桌子上掏出一个核验身份的机器,滴的一声。
    同志把身份证递给阮雾,“原来是阮老师家的,以后直接刷身份证就可以进出京港各个院了。”
    “?”
    见阮雾疑惑,他又耐心解释:“家属权利,前不久您父亲刚给您更新的个人信息。您是从小就被登记的。”
    阮雾握着身份证的手攥的死紧,“好的谢谢。”
    她敛下内心不舒服的情绪,给舒窈发消息告诉她自己到了。
    没过多久,舒窈一身烟粉色连衣裙跑过来,气喘吁吁的告诉她,“带你去个好地方。”
    不等阮雾有反应,舒窈一把拉着她就往外跑,两个打扮靓丽的女孩在大街上奔跑,引的路人频频回头。
    舒窈拉着她东拐西绕,眼前的景物越来越熟悉,阮雾瞳孔一缩,意识到舒窈可能要带她去那条长满了槲寄生的巷子。
    她突然停下,舒窈疑惑,“怎么了?”
    “你带我去哪?”
    “去看付清允他们打台球,二哥也在,好多人都在。”
    她突然慌乱,怕老板认出自己。从包里翻出一次性口罩,“我……我带个口罩。”
    “戴口罩干什么。”
    她眼神躲闪:“我,我有点感冒,今天穿的有点少。”
    舒窈看了看她的穿着,深咖色棒球服里套了件黑色吊带,下身套了条牛仔裤,裤腰不高,露出半截细腻腰身。
    也不少啊。难不成肚脐眼儿进风了?
    想到这,她突然伸手使劲往上拉了拉阮雾裤子,嘴里念念有词,“挡住肚脐眼,这样就不冷了。”
    阮雾噗呲一声笑了。
    两个人挽着手走向台球厅。
    进门,舒窈轻车熟路的带着她直奔二楼。
    刚进去,阮雾看见秦知聿和一个长相艳丽的女孩子挨的很近,两人有说有笑,眉眼藏不住的轻松惬意。
    她的心像被打翻了的盐罐子洒在生疮发脓的的伤口上,刺的人生疼,却又舍不得剜掉。
    我从未拥有过你一分一秒,但这一刻,却是像是失去了千千万万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