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檀一惊,下意识掂了掂手里的小银角子。
    虽还没有练出百发百中的称银技能,但这几天夜夜在被窝里掂银子练出的手感,让他明白这块银子的分量远远不止一百多文。
    他想到这可能是个大客户,却没想到是个这么大的大客户。
    “多谢老爷,只是这豆腐三两一文,远远不值这么多银钱。”周檀面露些许难色。
    中年男人摆摆手,显然并不把这块小银角子当回事儿。
    “剩下的,就当是我家老爷赏给你的。”
    周檀内心狂喜,如果不是还有理智和道德在拽着他,他差点喊出一声:喳!
    只见面容昳丽的小哥儿赶紧手脚麻利地将剩下大半篓子豆腐,连带着篓子都端给了这位豪气的大户人家管事。
    管事往篓子里瞥了眼,确定里头豆腐完好后,就轻抬了一下下巴,示意身后跟着的小厮抬着。
    “老爷您慢走!下回再来啊!”目送豪气大客户离开的同时,周檀还不忘殷切又狗腿地喊道。
    思绪回忆间,三娃子很快带着两碗肉馄饨和六个包子回来了。
    一人一碗肉馄饨下肚,六个肉包子则分别包在两人的饭袋子里,留着今晚回去当晚饭。
    这也是周檀跟三娃子严肃讲明的事情。
    说好的包饭,不管是干馍馍还是肉包子,都不要觉得难为情。
    他赚了钱,自然会带着自家员工吃好的;没赚到钱,想吃肉包子他自己也不舍得。
    这番‘歪理’被周檀古今一转换,强行灌输给了三娃子,顺带着将这些吃食‘灌’了进去。
    正所谓财不露白,富不露相,言不露形,贵不独行。
    周檀决定将这一祖宗训诫当做自己的毕生座右铭,坚决贯彻并实施。
    他动作利索又迅速地收拾好摊位上的秤杆和木框子,全都收进背篓里,将钱袋子揣进怀中。
    起身和两边王仁和买鸡鸭老爷子告辞后,拉着三娃子就快步往外走,一路上眼神暗含着警惕和戒备。
    跟在暗处的人本想等人出了人多眼杂的瓦子再动手,没想到两人一出街口,直接走到了一旁不远处等待着的牛车。
    牛车上坐着的人还不少,看交谈神情应该都是来自同一个村子里。
    暗处的人见状心有不甘,但思虑再三风险太大,还是放弃了下手。
    从瓦子里头到街口,不过短短几十米,周檀浑身的汗毛却立了起来。
    直到看见牛车和已经办完事儿在板车上等着的同村邻里们,他才在心底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松懈些许。
    如今北边刚打完仗,天下已然有一统之兆。
    天子治下,手段雷厉风行,刑罚狠辣的草寇和山贼早被官兵连根拔起,清理干净。
    村里的老人们这几年都在说,如今附近山上最危险的,也不过是饿极了的野兽,根本无需担忧出行遇上杀人如麻的响马贼寇。
    所以周檀知道,身后那几双眼睛应该是城中寻常地痞流氓,没有那个胆子敢当着整车人的面动手。
    “檀哥儿这么快就卖完啦?”
    远远的,牛车上一个眼尖的小哥儿余光瞥到了两人手里拎着的,仅剩的一个背篓,诧异地多问了嘴,“背篓咋还少了一个啊?”
    周檀抬腿坐上牛车,随口回道:“一个管事的买得多,没地儿装,就给他了。”
    听到这话,不仅是小哥儿瞪大了眼,牛车上的其他人也纷纷将视线移了过来。
    小哥儿语气还有些不信,“你可别诓我,满满两大篓子,你真的都给卖完了?”
    周檀闻言也瞪大了眼,语气夸张,“难不成我还能为了诓你们,把自己的豆腐都倒了?”
    这倒是。
    问询的小哥儿说不出话了。
    牛车上的乡邻们也沉默了一会儿,当着当事人的面儿,七嘴八舌地讨论起了这两篓子豆腐能卖多少钱。
    周檀耐心地等了一会儿,适时地放出了钩子。
    “我身子不好,一个人做豆腐,就算是雇人,这几天也有些熬不住了。”
    来时头一个接过周檀手里豆腐的老婆子人老,但反应却丝毫不慢。
    “娃子你看我家里那个大小子怎么样?身板儿壮得一顿能吃四碗饭,给你当个帮手行不?”
    “不成!你家那大小子光能吃,干活墨迹得像个娘们,还不如让俺们家那个三小子去!”另一个婶子前脚呛完声,后脚又急忙拉着周檀跟他推销自己家三小子。
    “大虎家的你放屁!我家大小子怎么就……”
    眼看牛车上的几个婶娘们就快急眼了,周檀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得如此顺利,甚至顺利得过了头。
    他连忙出声,“婶娘们都先别急,我还没说完、”
    “那你快说啊!檀哥儿!”一个婶子催促道。
    周檀眨眨眼,从善如流地将他刚才从瓦子出来时脑子里冒出来的一个念头换了个说法,对牛车上的人解释。
    末了,还补了一句,“越快越好,赶在大学封山前还能多赚一些。”
    牛车上的人们神情若有所思,有不信的,自然也有相信的。
    面对婶子们想得到更多保证的追问,周檀也只能笑笑,重复一遍换豆腐的流程。
    -
    等了好一会儿功夫,周檀给人解释得嗓子眼都冒烟了,吴婶子才一脸喜色地领着一个其貌不扬、个头不高的年轻男人走了过来。
    年轻小子落在吴婶子后头一步,没等走近,眼神就被牛车上坐着的周檀吸引住了,挪都挪不开。
    周檀有种被冒犯的怒意,神情冷了下来,右手揣进衣襟里,握住了这几天一直随身携带的铁剪子。
    前世因为和现在如出一辙的出色外表和过于传奇戏剧的运动员经历,不是没有同性和他表明过心迹。
    但被人用这么恶心的视线盯着,还是头一回。
    周檀:不知道为什么,穿进来后有了这么多别致可笑的第一回……
    见吴婶子都一屁股坐上了牛车,男人却还在原地站着,眼神不老实地在周檀身上流连着。
    周檀冷冷警告,“再看,给你眼珠子挖了。”
    话中的寒意和狠厉让在场的听者都下意识战栗了下。
    牛车上的婶娘们包括老文叔都齐齐一静。
    同一个村子,前几日邻村柱子那件事闹那么大,村里人人基本上都知道周檀那下手狠辣的一剪子,甚至有些人当时还在现场亲眼目睹了柱子鲜血淋漓的惨状。
    周檀的外表太过无害艳丽,像一朵微绽摇曳的水仙,下意识让人忽略了他的杀伤力。
    眼前这个可不是个单纯的水仙,而是一株真的会下手的猪笼草。
    这事村里人知道,吴绣花知道,但吴绣花的娘家侄子可不知道。
    吴文见周檀看着文弱,没想到还有这般胆子敢挑衅他,当即嗤笑出声。
    “还敢挖了我的眼睛?我就站在这儿不动,你倒是来呀!”
    吴绣花闻言一惊,“这可使不得啊,小文!”
    见宝贝侄子居然还往前走了一步,她急得脚步踉跄直接从牛车上跳了下来,想把吴文往后拉。
    手上一边拉,眼神还充满怨愤地瞪了周檀一眼,嘴里还劝道:“咱们走,不理这个毒夫!”
    吴文被瘦小的吴绣花猝不及防拉了个踉跄,恼火得一把将人推向一旁,“滚一边儿去!老不死的!”
    吴绣花丝毫没有防备地摔在了没有草皮的土坡上,疼得直叫唤。
    就算这样,她脸上也没有一丝对娘家侄子的怨愤,还在担忧着吴文的安危。
    “小文听姑的,那个小贱人是真的一把剪子把男人的老二给搞烂了,你快离他远着点儿!
    “要是这小贱人伤着你,姑可怎么和你娘你爹交待啊!”
    小贱人周檀:……
    老虎不发威,那他当个猫儿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