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城展览中心。
    暗红帷幕在穿堂风里翻卷,露出t台上正在调试的追光灯,彭罄的最新高定系列“四景山水”在进行大秀前的最后彩排。
    场外,时尚编辑,媒体记者早已就位。
    作为国内高定设计领域的领军者,彭罄的每一次展出都能吸引无数的目光。
    后台工作区,叶瓷捏着银针正在调整人台模特腰间的真丝束带。
    “腰封再收半寸。”彭罄一边说,一边回手接过助理递过来的咖啡,抿了两口,她突然想起来,“叶总监那份不加糖。”
    “好的,彭总。”
    十分钟后。
    叶瓷手里的银针在真丝上勾出一个漂亮的回锋。
    彭罄将咖啡递给她,笑道,“味道肯定比不上你工作室的手冲,将就一下吧。”
    造型师过来给模特补妆时,两人来到沙发旁坐下。
    叶瓷低头喝一口咖啡,甜醇裹着微妙的烟熏感,她侧身询问旁边的工作人员,“请问有肉桂粉吗?”
    “有。”
    叶瓷接过小罐,用小匙轻轻取了一点撒入杯中。
    彭罄:“十月初的巴黎时装周,准备的怎么样了?”
    不久前,叶瓷收到巴黎高定时装公会(fhcm)的邀请,将在2026春夏系列中举办个人高定专场。
    这是她迈入国际时装舞台的关键一步。
    叶瓷告诉她,“初稿已经完成了。”
    彭罄:“主题是?”
    叶瓷:“朱丽叶玫瑰。”
    彭罄笑,然后点点头,“我很期待喔。”
    两人又聊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情,彭罄压低声音,问她,“沪城的祁家,你知道吧?”
    叶瓷想了片刻,有点儿耳熟,“控股天工丝绸的——祁家?”
    彭罄:“对。上次在京北举办的面料展,我还给你介绍了他家的二公子,想起来了吗?”
    叶瓷若有所思,好像是有那么一回事,不过对方的样貌和名字,她已经记不太清了。
    “今天,这个小囝祁誉也来了,慕你的名来的,要不要见一见?”
    叶瓷恍然,“老师,您是要给我做媒?”
    彭罄放下咖啡,笑道,“对额呀,侬现在才懂啊?”
    祁家的老爷子和彭罄既是生意伙伴,也是多年同学,上个月,老爷子让彭罄给小儿子介绍对象,彭罄第一个就想到了叶瓷。
    两人模样登对,年龄相仿,家世也门当户对。
    那天的面料展上,她有意撮合,不过叶瓷一门心思都是欧根纱和雪纺,会展结束用餐时,她和专业的面料从业人员聊得火热,甚至还要了对方的联系方式,说以后还要请教问题。
    打小众星捧月惯了的祁誉,硬是被自己公司的小员工比了下去,坐了半天的冷板凳。
    彭罄原以为祁誉受挫,这事儿也就算了,谁知这小囝看上了叶瓷,于是又托彭罄牵线搭桥。
    彭罄:“你考虑考虑,格小囝样子嗲,心思也灵光。”
    叶瓷听着,放下杯子,“老师,……其实,我上周刚订过婚了。”
    彭罄愣了几秒,努力消化这个消息,“哈?勿要骗我啊!”
    上个月两人在面料展碰面时,谈起私人问题,她还说自己没男朋友,现阶段要以工作为重。
    这才多久啊,竟然已经订过婚了。
    “囡囡侬勿要骗我啊。”
    叶瓷笑:“这种事我怎么会骗老师呢。”
    说着,她拿起工作台上的手机。
    滑开屏幕,找到相册,她递给彭罄,“这是婚书,侬看,我呒没骗侬伐。”
    和对方待得时间久了,叶瓷这个地地道道的京北人也学会了几句沪城话。
    彭罄看着屏幕里的烫金婚书。
    还有婚戒,玫瑰金和白金交织,交织处点缀了一颗钻石,看似平平无奇,但采用的却是法国传统织纹雕金工艺。
    看来订婚是真的了。
    “对象是谁?”彭罄这次信了她不是在开玩笑。
    叶瓷:“京北蔺家。”
    彭罄:“京北蔺家……就是年初给a大捐了五间智能实验室的蔺家?”
    那场捐赠当时在教育界引起了很大轰动,财经媒体专题报道称盛域集团此举是“企业家回馈教育的典范。”
    叶瓷听哥哥提起过这事,于是点点头,“是。”
    彭罄拿起杯子又喝一口,眼睛看她。
    叶瓷的皮肤是暖调的象牙色,自带一种细腻光泽,五官精致清雅,就像水墨画里走出的女子,既有留白的含蓄,又有笔锋的力道。
    更何况她身形修长,肩颈线条尤其优美,无论是穿旗袍,还是裹风衣,她都不逊色任何模特。
    难怪祁誉这小囝见她一次就为她神魂颠倒。
    除此之外,叶瓷还是彭罄见过的最有天赋的设计师。
    毕业于中央圣马丁,回国后,到她的工作室实习了一年,也正是这段日子,建立了两人亦师亦友的关系。
    前年,叶瓷离开她的工作室,接着创立了自己的个人品牌:霓坊。
    霓坊成立的第二年,她因为“晨雾”系列在时尚圈打出了个人名号,其中压轴那款礼服更是被纳入巴黎装饰艺术博物馆的当代设计展区。
    叶瓷的客单价和复购率一直都很高,之后的许多作品继续推陈出新,狠狠收获了一批稳定的客户。
    叶瓷本人也一跃成为国内高定圈的后起之秀,冉冉新星。
    彭罄知道她是个工作至上的人,这次匆忙闪婚,大概也是家族联姻的结果。
    彭罄的工作室经常与名流,豪门接触,对于京北蔺家,她也有耳闻。
    蔺氏家族以票号起家,后转型银楼、典当。建国后,第三代家主蔺维钧捐出大半家产,仅留部分珍宝作为日后复兴的原始资本。
    九十年代,其子蔺建昆创办永昌贸易,也就是如今的盛域集团。
    短短数十年,从丝绸茶叶贸易扩展至石油、矿产,奠定今日商业帝国的根基。
    曾经有财经媒体报道,蔺家在2017年《胡润百富榜》实际排名第3位,公开数据仅为冰山一角。
    前几年,蔺建昆退居幕后,蔺家第五代话事人蔺之序接手家族企业,在他的带领下,蔺家旗下企业接连拓展商业版图,涉及新能源,医疗ai等产业。
    彭罄指腹摩挲着杯子,若有所思道,“上周在非遗论坛,我和蔺建昆还打过照面,他旁边的那个小囝——”
    彭罄说着拍了下腿,“我活了一把年纪,从来呒没看到过介灵光的小伙子,生得哪能嘎登样啦!”
    叶瓷被逗笑,不过,老师的话也没有夸张。
    蔺之序确实有着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俊脸,气质沉冷,却又藏着书卷沉淀的温润克制。
    只是,对于这个仅见过一面便订下婚约的男人,叶瓷至今仍无法将“蔺之序”与“未婚夫”这个称谓联系起来。
    后台广播响起预演提醒。
    “彭总,补妆已经完成,您来过目一下。”造型师喊彭罄。
    “好额,马上来!”
    彭罄将手机递还给叶瓷,调皮一笑,“小瓷眼光不错。”
    彭罄离开后,叶瓷又抿了一口咖啡,然后起身从储物柜里拿出她的经典托特包。
    平板,折叠伞,还有几个日常小用品,她打开内附小包,将手机放进去。
    动作间,她发现婚戒也在内附小包里放着。
    这枚婚戒,她只在订婚当天戴了会儿。
    那天蔺之序执起她的手时,修长的手指带着恰到好处的力度,然后,戒指被缓缓推入她的无名指。
    出于设计师的职业本能,她当时的注意力在他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上。
    他的腕骨线条利落,骨节嶙峋,手背青筋随着给她戴婚戒的动作微微起伏,如同古瓷冰裂,在冷白的皮肤下蛰伏着隐晦的力量。
    那是一双惯于掌控全局的手。
    礼成,她的指尖还有些发颤,而他似乎察觉到了,拇指轻轻在她无名指的骨节上按了一下。
    她下意识抬眸,却只看见他低垂的眼睫,和那只已经收回的手——指节微曲,接着,青筋在手背上淡去。
    ……
    叶瓷又端详了会儿戒指,然后放回了包里面。
    这时,有模特过来,“叶总监,帮我把后背的珍珠链扣调整一下吧谢谢。”
    叶瓷起身帮忙,链扣调整好后,她又顺手将模特腰间的褶皱整理了下。
    前台的彩排已经开始,古琴声幽幽缕缕。
    彩排进行到三分之一时,叶瓷接到了叶北庭的电话。
    叶瓷:“哥哥。”
    叶北庭问:“你在忙吗?”
    叶瓷:“还好,怎么了?”
    叶北庭说:“我发给你的食谱,看了吗?”
    当听到叶瓷在电话那头问什么食谱时,叶北庭知道了。
    她还没看。
    于是跟她解释,“明天中午家宴的食谱,你让蔺之序看看,有没有忌口的。”
    叶北庭说完,叶瓷想起来了,这次家宴是订婚当天就说好了的,她当时怕自己会忘,还专门设置了日历提醒。
    “我知道了。”
    叶北庭又交待:“中午十二点,不要迟到了。”
    叶瓷低头看时间,明早八点半飞京北的航班,到京北后先回工作室一趟处理点事情,然后再回家,“放心,不会迟到的。”
    挂了电话,叶瓷看见在排队登场的模特耳后的山茶花偏了,于是放下手机去调整。
    监视屏里,媒体记者,时尚编辑们正在陆续入场。
    彭罄这时过来了,“压轴那件腰线要再提两公分,用珠针。”
    叶瓷忙转身拿珠针,问彭罄,“现在改还来得及吗?”
    彭罄已经着手开始拆线,头也没抬,“来得及。”
    五分钟后,压轴模特进试衣间试穿礼服,叶瓷到咖啡机旁边,给自己现磨了一杯咖啡。
    正喝着,她拿起手机,将哥哥发的家宴食谱转给了蔺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