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现在就走 把希希送到周红霞家后,邢立……


    把希希送到周红霞家后, 邢立骁就带着李平坤绕到了后面。


    本来他想就在后面空地聊,但过去时注意到周围有邻居探头探脑,就领着人上了马路, 走上两分钟, 两人到了村东边的祠堂。


    东边祠堂也叫蔡家祠堂, 顾名思义,这是村里蔡家人筹建的。村西祠堂则是李家祠堂,是李家人筹建的。


    蔡、李两个大姓, 也分别聚居在东西两边。


    其他杂姓则集中住在村子中间,这些姓氏因为人少,没那么财大气粗, 所以没有兴建宗祠。每年过年, 都只去墓地拜一拜, 没有聚在一起拜祖宗的环节。


    蔡家祠堂是改开后建的, 至今已有十几年, 屋宇看起来有些破旧,但地方很大,里面还有戏台。


    祠堂外面则是一片空地, 再往前有个水塘。


    两人就站在外面空地聊,但离水塘有点远, 邢立骁心里始终防备着李平坤,所以直接在中间站定。


    李平坤没有要求去水塘边, 看邢立骁停下脚步,便抱怨说道:“骁哥你可真不地道,今天请这么多人吃饭,偏偏没喊我,咱们还是发小。”


    邢立骁闻言, 想问既然他知道他们是发小,为什么能狠心害他?


    可话到嘴边,他忍住了,只敷衍说道:“吃饭是昨天临时决定的,本来我也打算叫你,但去你家前听人说你去了镇上,以前你每次去一趟至少两三天才回,我想着你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回来,就没去你家,也免得弟妹跟你吵架。”


    东平村离镇上有点距离,走路去一趟单程要一个多小时,坐车单程车费是一块,所以村里除了司机,很少有人会去镇上。反正吃的喝的,他们在村里就能买到,衣服鞋子,矿区也有店铺售卖。


    司机则不同,因为不管是去市里还是县里,从镇上走都更方便。但是踏实过日子的司机,很少会在镇上停留。


    而李平坤,就是那个不怎么踏实过日子的司机。


    从去年开始,每个星期他都会去镇上待两三天,问他去干嘛,他的回答总是去叔叔家。


    他确实有个在镇上当干部的叔叔,但他爸兄弟姐妹五六个,每个人又都生了三五个孩子,他叔的侄子侄女,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


    子侄多了,李平坤在其中自然没那么受重视,何况他叔自己也有子女,能分出多少精力给他?


    甚至早些年,李平坤没少跟他抱怨,说他叔太冷漠。


    别人当了干部,都可以帮家里亲戚安排工作,就他,只管自己孩子。也不想想要不是爷爷奶奶供他上了高中,他能当上干部?


    李平坤跟人合伙买了车,能挣钱后,他们叔侄关系倒是好了不少,他叔会给他介绍客户,他呢逢年过节送过去的礼也总是很厚。


    但这样的往来更多靠利益维系,他们叔侄的感情,肯定没有深到李平坤每星期去叨扰两三天的程度。


    至于那两三天他到底去了哪里,也不难猜。


    虽然新平镇规模不大,只有新旧两条街,但镇毕竟是镇,娱乐比村里甚至矿区都多不少。


    就邢立骁知道的,这几年镇上除了录像厅,还开了一家迪厅,一家游戏厅,另外还有小型赌场、非法按摩店等场所。


    李平坤如此乐不思蜀,跟这些地方肯定有关系。


    如果他愿意说,邢立骁肯定会劝几句,但他闭口不谈。


    本来各自成家后,有了儿女后,他们的生活重心都有点转移,关系早已不如少年时亲密,李平坤不想说,邢立骁也懒得多劝。


    李平坤眉头皱起,他直觉邢立骁没喊他有其他原因。


    邢立骁从市里回来后,他上门问过几次吃饭的事,但每次邢立骁都以将要搬家,没时间,推脱了过去。


    结果他前脚去镇上,后脚,邢立骁就把老张等人叫到了家里吃饭,还偏偏漏掉了他,让人不得不多想。


    但他一时又想不出什么时候得罪了邢立骁,而且这理由也算说得过去,只好说道:“骁哥你说的什么话,这可是你的践行饭,就算我现在断了腿住院了,你说一声,我肯定也要爬着来。小云那边更不用担心,我去镇上是为了正事,她还能跟我生气不成?”


    “哦?”邢立骁挑眉问,“什么正事?”


    “其实也不算正事,我去了趟小叔家里。”


    这是假话,李平坤昨天根本没去小叔家。


    就像邢立骁想的那样,他总往镇上跑也不是为了去小叔家里,而是他在镇上有了相好,还认识了几个狐朋狗友。


    这一年有了空,他基本都跟他们混在一起。


    他昨天去镇上,倒不是为了跟他们胡混,而是心情不好。


    至于他心情不好的原因,跟邢立骁有很大关系。


    邢立骁挖到矿的消息传开后,村里不少人恭喜他,其中有故意阴阳怪气的,但也有人觉得邢立骁发达后,他也能跟着鸡犬升天,作为兄弟,他应该为对方感到高兴。


    但事实上,李平坤的心情和村里大多数人一样,羡慕嫉妒更多。


    是,能跟着鸡犬升天已经很不错,但能成为发达的那个人,谁愿意当鸡犬?


    而且外人都觉得邢立骁对他很好,免费教他学开车,有客户来不及送,会第一个把生意介绍给他。


    可邢立骁愿意教他学开车,也是他争取来的,一起长大的发小不止他一个,邢立骁怎么不教蔡兵和汪阳?


    还不是因为他们不会伏低做小,不够巴着邢立骁?


    把生意介绍给他更不用说,邢立骁没时间送,不介绍给他,客户也会去找其??x?他人,本来就挣不到这份钱,邢立骁当然愿意拿出来做人情。


    何况,客户真找了其他人,以后还会不会找邢立骁都是问题。


    把生意介绍给他则不同,他们是兄弟,邢立骁又带他入行,他抢谁客户都行,抢邢立骁的,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所以邢立骁把客户介绍给他,可以说一举两得。


    李平坤不认为自己该为此感激涕零。


    但村里所有人都觉得他应该感激邢立骁,并时常在他面前说邢立骁对他有多好多好,仿佛他一旦做出什么不利对方的事,就是没良心,白眼狼。


    听得多了,李平坤心里偶尔会冒出一些阴暗想法,比如哪天他发达了,变成邢立骁需要仰仗他;又比如邢立骁落魄了,可以被他踩在脚下。


    可他还没等到那一天,邢立骁就先发达了。


    李平坤觉得真不公平,明明他们是一样的出身,怎么所有的好事都让邢立骁一个人赶上了?


    如今邢立骁不但多了个在沪市当大干部的亲爹,还靠着发现煤矿,赚了几万甚至几十万。


    实在让人嫉妒。


    因为心情不好,昨天到镇上后,李平坤直接去了迪厅喝酒蹦迪。


    说是迪厅,实际上就是一间藏在老街后面的民房。


    民房上下有两层,下面全部打通,是蹦迪的地方,楼上则改成了一间间小包厢,里面有唱歌设备,是简陋版的KTV。


    李平坤就在楼上包间,跟几个狐朋狗友喝酒。


    对着村里的人,李平坤没办法说出自己的嫉妒不甘,但在狐朋狗友面前,他没什么顾忌,一来都是烂人;二来他们喝酒唱歌,基本都是他给钱。


    说起来,他这几个狐朋狗友虽然是镇上的,但他们都没有正经工作,成日在外胡混,手头都有些拮据。


    而李平坤虽然是乡下人,但他算是自己做生意,哪怕周末不开工,月收入也能吊打镇上绝大多数有工作的人。


    他这人经不住吹捧,别人一捧他,他就忍不住充大款。


    他出手大方,别人捧他就更厉害,每次见他都“坤哥”“坤哥”地喊着,他也觉得这些狐朋狗友都是自己小弟。


    当然,他也不是真的没脑子,吃这些狐朋狗友这套,主要是因为他们是镇上的。


    虽然改开后城镇和农村户口差距越来越小,只要有钱,村里人也能搬到镇上去住。


    但人们的思想没有彻底转过来,镇上的人在村里人面前,始终有种优越感,哪怕他们挣的并不比村里人多多少。


    反之村里人在镇上的人面前,也总有种自卑感,年轻人稍微好一些,村里有些年纪大的到了镇上,简直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村里人很多人对此没有太大感觉,因为他们很少去镇上,就算去了,也很少跟镇上居民有深层接触。


    李平坤则不同,他小叔一家就在镇上。


    每次他们一家回到村里,他小婶和堂弟堂妹都会摆出一副什么都看不上的模样。小时候他不懂,只觉得不爽,长大懂了后,心里又多了不平。


    所以每次听他那些有镇上户口的狐朋狗友吹捧他,他心里都有种别样的爽感。


    因为这份爽感,每次掏钱他都特别大方。


    其实,平时他在狐朋狗友面前也很注意形象,毕竟他自认是大哥,心里又有些自卑。会向他们吐露心里的不甘,也是实在憋不住了。


    同时也觉得,哪怕是为了继续在他这里蹭吃蹭喝,他这些狐朋狗友也不会说什么他不爱听的话。


    李平坤的狐朋狗友们确实没有说不中听的话,说实话,听他说完,他们心里也挺嫉妒的。


    那可是一半煤矿股份,得卖多少钱啊!


    有人这么想,也问了出来。


    虽然余兰英给村里人下了不少暗示,让人以为他们手里股份只卖了几万几十万,但李平坤觉得肯定不止这么点。


    再加上他也有吹牛的想法,只往高了报:“多的不说,几十万肯定有。”


    “几十万!”


    李平坤的狐朋狗友们听得眼睛发直,也有人立刻起了心思,等其他人或去唱歌,或去上厕所,起身坐到李平坤面前,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问:“几十万全进了你那朋友的口袋,坤哥,你心里真的甘心吗?”


    正喝酒的李平坤动作微顿,片刻后仰头喝尽瓶底酒液:“不甘心我又能怎么样?”


    那人说道:“您能做的事,多了。”


    李平坤没说话,伸手去拿没开的啤酒,用手咬开瓶盖。


    他身边坐着的人也不失望,继续说道:“坤哥,您知道陈十万吗?”


    “谁?”


    “那可是我们镇上的大名人,他之前是开饭店的,生意特红火,分店都开到市里了,当时人人都说他身家有几十万。”


    李平坤咽下口中的酒,皱眉问:“我怎么没听过这个人。”


    “您当然没听过,五年前他染上赌瘾,欠了一屁股债,店开不下去,人也跑了。”那人说完,问道,“您知道他为什么会染上赌瘾吗?”


    “为什么?”


    “被朋友带的。”看到李平坤瞳孔微缩,他笑了下说,“他朋友跟赌场老板认识,两人说好了,不管陈十万输多少,返他一半。最后陈十万输了十五万,抛妻弃子跑了,他拿了七万五,举家搬到了市里。”


    “你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那人没有正面回答,意有所指道:“我认识赌场老板。”


    虽然他没有明说,但李平坤听懂了,他觉得喉咙发干,灌了一大口啤酒后摇头说:“不行,他是我兄弟,我不能干这种事。”


    那人却不信,问道:“既然不能,你为什么非要请他吃饭?”


    “啪!”


    李平坤猛地放下酒瓶,伸手攥住对方衣领,面目狰狞问:“你什么意思?”


    对方连忙举起手,赔笑道:“我没什么意思,随口一说,坤哥你真没想法就算了。”


    “别再让我听到这种话!”


    李平坤甩开对方,猛地起身往外走。


    下楼拨开舞池中间蹦迪的人,李平坤去了外面吹风。


    风很大,但他的心一点都不静,脑海里不停闪回狐朋狗友的话。


    他真的没有想法吗?


    虽然李平坤很不想承认,但他内心深处其实知道他有,甚至为了钱,他能更狠,只是他没有找到机会。


    在狐朋狗友面前,他能做到如此正义凛然,也是因为他知道,邢立骁一家即将搬去沪市,他没有那么多时间。


    而且邢立骁他爹当了大干部,他这么干要是被发现,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也正是因为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邢立骁带着钱离开,他心里才会这么烦。


    李平坤点燃一根烟,刚吸两口,就听风中传来别人的炫耀声:“喏,看到没?黄鹤楼,这一包你知道多少钱吗?三十五!”


    “三十五?就这一包烟?”


    “那可不!这一包,顶你抽的十包不止,你还说这烟不好抽,我看你是啥也不懂,没见识!”


    “跟东哥您比,我肯定是没见识的,”那声音变得殷勤起来,“东哥您最近哪发的财?三十五的烟都抽上了?”


    “发财谈不上,我就是给人帮了点小忙,人送了我两包这样的烟。”


    “看东哥您谦虚的,那人出手就是七十块的烟,您还说是小忙。您跟我说说吧,您到底帮了人啥忙?”


    李平坤对这些没兴趣,本来想回楼上去,但刚转身,就听到先开口的那人得意道:“真不是什么大事,送我烟的人他爹是下乡知青,好些年前跑了,现在妈生病快去世,愿望没了,他让我帮忙送封信到他村里。”


    “他直接去你们邮局寄信不就行了?何必要找你,还花这么多钱。”


    “这你就不懂了吧,他爹是沪市的,直接去咱们镇上邮局寄信,肯定只能盖我们邮局的邮戳,这种信寄回去,那还不得直接暴露?他又没法为了这事大老远去沪市,可不就只能找我帮忙?”


    李平坤喝醉了酒,脑子转得比较慢,乍听风里传来的话,只觉得内容有点熟悉。等拨开人群回到包间,咬开酒瓶正要喝,他猛然想起——


    蒋学兵那封信,可不就是从沪市寄来的吗?


    意识到巧合之处,李平坤猛地起身,下楼想去找那人。可到了迪厅后面,那里只剩个醉鬼在撒尿。


    听到他的问题,对方直接回了句有病。


    早上醒来想起昨晚听到的话,李平坤还以为是做梦,等去了邮局,打听到专门给周边各村送??x?信的邮递员,名字确实有个“东”字,他才知道不是做梦。


    本来李平坤想找人再确认一下,但对方已经出发去送信,要晚上才回来。


    他也想过在镇里等,但实在待不住,又惦记着践行饭,想再问问邢立骁有没有时间。结果刚到家,就从媳妇口中得知,邢立骁和老张等人已经吃上了。


    李平坤一听,就觉得反常,再想到前几天上门问践行饭的事,邢立骁屡屡推脱,心里也有点怨气。


    所以来的路上,他憋了一肚子气。


    本想质问,结果一开口,就被邢立骁拿话堵住了。


    不想被邢立骁追着问他昨天干嘛去了,李平坤把话题拉回来问:“骁哥,你跟嫂子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


    “明天!”


    李平坤声音骤然变大,话落他也反应过来太激动,勉强扯出笑容说:“骁哥你也太不够意思了,明天就要走,今天才跟我说。”


    “本来也打算卖掉家具就走,”邢立骁面色不变道,“家具卖得顺利,出发时间自然提前了。”


    “但骁哥你跟老张他们吃了践行饭,唯独漏掉我,不太合适吧?”李平坤说道,“老蔡老汪他们知道了,肯定也会难受。”


    邢立骁说:“晚上你把他们叫过来,我们一起再吃顿饭?”


    李平坤见有希望,笑呵呵道:“哪好麻烦嫂子做饭,还是出去吃吧。”


    “恐怕不行。”邢立骁拒绝说,“我们明天就要走,今天上门道别的人多,我可能没时间去其他地方吃饭。”


    李平坤脸色微沉:“非要走得这么急?不能再等一天?你爸寄回来的那封信,没说必须哪天到沪市吧?”


    说着,他像是突然想起来,“对了,你们做好决定后,给你爸打过电话吗?他知不知道你们哪天到?”


    “我没打算去找他。”


    “是没打算去找?还是找不到?”


    邢立骁目光凝在李平坤脸上,神色看不出一丝笑意:“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邢立骁一家明天出发的消息,有点打乱李平坤的计划。


    原本他打算晚上去趟镇子,找邮递员打听清楚给他送烟的是不是邢立骁,如果是,他再考虑要不要动手。


    可现在,邢立骁打定主意明天出发,他却连晚上能不能找到邮递员,并从对方口中打听到确切消息都拿不准。


    虽然他觉得,邮递员说的人八成是邢立骁,可万一呢?


    万一那封信是真的,蒋学兵真当上了大干部,还只有邢立骁这一个儿子,他干了什么被查到,他小叔肯定保不住他。


    要不……


    李平坤看一眼邢立骁,心一横试探道:“骁哥,你认识何东吗?”


    邢立骁目光一闪,面不改色问:“那是谁?”


    “邮局快递员,昨天我碰到的时候,他在跟人吹牛,说帮人送了一封伪造的信件,别人就送了两包三十五的烟给他,你说好不好笑?”


    李平坤说完,刻意夸张地笑了几声。


    邢立骁皱眉:“邮递员送的信不都是邮局分发的吗?他帮别人送伪造信件,应该算违规?”


    “我也觉得算违规,但请他帮忙的人确实挺舍得,两包烟要七十块,都能顶镇上普通职工半个月工资了。”


    李平坤意味深长问道,“骁哥,你觉得,这个人是干什么的?他怎么这么大方?”


    “我没见过对方,怎么会知道他是干什么的?”邢立骁反问,“你今天怎么回事?对别人的事这么感兴趣?”


    “我就是好奇。”李平坤呵呵一笑,又问,“骁哥,你真不跟我们吃饭?”


    “你们想吃就来我家。”


    “好吧,我去问问老蔡老汪,看他们愿不愿意在你家聚餐。”


    “行,你问问他们。”


    两人聊完,前后离开蔡家祠堂。


    李平坤说去找老蔡,出去后直接往右拐,邢立骁则往左回了家。


    到家时余家人已经走了,余兰英把希希从隔壁接了回来,看到他进屋,往他身后看了眼问:“李平坤走了?”


    “说要聚餐,去找老蔡了。”


    余兰英皱眉:“在哪里聚?”


    “家里。”


    余兰英松了口气,又有些纳闷:“怎么突然说要聚餐?”


    邢立骁没有回答,只说:“等会。”


    这一等,就是二十来分钟。


    李平坤再次上门,却不是定晚上吃饭的事,而是说汪阳没时间,人凑不齐,晚上这顿饭可能吃不了。


    又问他们明天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去县里还是市里,他来送她们。


    邢立骁回答说:“我们打算坐明天上午八点的车去县里。”


    新平镇去市里和县里路程差不多,但转车去省城时,去市里要坐一站。为了省钱,也为了节约时间,村里出去打工,有需要从省城中转的,都更倾向于去县里坐车。


    所以李平坤没觉得不对,直接点头说:“好,我明天早点过来送你们。”


    邢立骁应声,面带笑容送李平坤出门,等看到对方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他脸上笑意迅速褪去。


    再回到家,不等余兰英开口,他便说道:“我们现在就走。”——


    作者有话说:二更合一,明天见~


    第22章 路上 余兰英没有立刻说话,看着女儿将……


    余兰英没有立刻说话, 看着女儿将花绳翻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你自己玩一会,妈妈和爸爸说说话。”


    希希乖巧应声:“妈妈你快点哦。”


    “嗯。”


    余兰英起身, 走到邢立骁面前, 低声问:“出什么事了?”


    “李平坤知道我们伪造信件的事了。”


    余兰英一愣:“他怎么会知道?”


    邢立骁简单说了前因后果:“他应该只是偶然听何东说了我找他送信的事, 但不确定那个人是我,所以才会故意在我面前说这些,试探我。”


    余兰英虽然不在场, 但听了邢立骁的分析,觉得很有可能,思索着问:“你觉得他会告诉李主任这件事吗?”


    “我希望他会, 但我认为他不会。”


    煤矿诸事已经尘埃落定, 钱也进了他的账户, 过程合法, 协议合同也都齐全, 就算李爱民知道蒋学兵的信是他们伪造的,也只能在家无能狂怒。


    而从李平坤的角度看,瞒下这件事, 显然对他更有利。


    告诉李爱民这件事,对李平坤来说最好的结果也只是村里接手处理这件事, 但他既没有发现煤矿,也不是村委干部, 就算村里逼邢立骁吐出了钱,他也拿不到多少。


    何况更大的可能,是前面说的,村委干部想要钱,但无法名正言顺地拿到钱。


    所以不管告密这件事结果如何, 李平坤也得不到任何好处。


    他想从邢立骁手里拿到钱,就只能走旁门左道,可他告密就等于告诉所有人,他嫉妒邢立骁。


    这样一来,邢立骁如果出事,李平坤的嫌疑很大。


    反之,如果李平坤什么都不说,他再想做什么就没那么容易暴露了。


    甚至公安如果怀疑上他,他还可以拿那封信当借口,说蒋学兵在沪市当大干部,他怎么敢对邢立骁做什么?


    也正因为这样,如果李平坤去村委告密,他们可以不用太担心,后续他干不了什么。反之如果他瞒下这件事,就说明他已经决定要对邢立骁动手。


    邢立骁的回答,是已经认定李平坤会选择后者。


    这并非仅凭直觉的随意推测,而是李平坤返回后说的那些话,给了他答案。


    李平坤今天上门,找的理由就是邢立骁请了其他一起玩的司机吃践行饭,却唯独漏了他。且为了能吃上这顿饭,他拉上了汪、蔡二人。


    可他想要的,真的是跟邢立骁吃这顿饭吗?


    邢立骁认为不,如果这是他想要的,他就不会因为汪阳没时间,凑不齐人,而不再提及吃饭的事。


    所以他非要吃这顿饭的原因,其实是希望能多留邢立骁两天,让他能有时间做准备。


    但试探后,他发现邢立骁态度坚决,不会随意更改离开的时间。所以去汪蔡两家转了一圈后,他告诉邢立骁,这顿饭不用吃了。


    现在才下午三点,不吃这顿饭,他还可以赶紧去找人,制定计划。


    可如果继续这顿饭,他可能要到晚上七八点,甚至更晚才脱身,邢立骁一家明天早上就走,他哪还有时间做准备?


    所以在李平坤说晚上这顿饭吃不了时,邢立骁就知道,对方要对他,甚至他们一家三口动手了。


    “他特意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市里还是县里转车,是想在路上动手?”


    邢立骁点头:“我??x?想是的。”


    余兰英又问:“你说我们去县里转车,是为了迷惑他?”


    虽然县城离省城更近,而且卖股份所得需要去县税务局清税,但他们没打算去县里。


    县城太小了,消息传播的速度,不比村里慢多少。而且东平村的人,去县里比市里更频繁些。


    住到县里,难保不会遇到熟人。


    反正市县离得不远,坐火车同行更方便,单程不到半小时。所以他们打算住在市里,期间邢立骁坐火车往返两地。


    这样就算税局来了个交税大户的消息传开,大多数人也会先入为主地去县里各招待所和旅馆找人,以便避免可能的纷争。


    所以在他们的计划里,明天他们会直接坐车去市里。


    新平镇在市区和县城中间,坐车去这两个地方,行驶方向截然相反。李平坤问起时,邢立骁说了反方向的县城,显然是在误导他。


    邢立骁却没有点头说是,沉默了会说:“到了镇上,我们分开坐车,你带着希希去市里,我坐车去县城。”


    余兰英脸色微变,正要从邢立骁脸上转开的目光猛地转回来,牢牢盯着他问:“你想干什么?”


    邢立骁说道:“我们不能一起坐车去县里。”


    现在就走,固然能打李平坤一个措手不及。


    但就像在刚才的试探中,他基本确认了李平坤准备对他们一家动手一样,李平坤估计也发现了,他在防备着对方。


    就算时间仓促,李平坤没有后手,他们今天顺利脱身,他肯定也会对他们的去向产生怀疑。


    到时候,李平坤可能不止会追到县城,还可能追到市里去。


    虽然市区比县城大很多,而且他们会在市里停留几天,除非李平坤找人在火车站守上十天半个月,否则很难找到他们。


    但其中不确定,不可控的因素太多了。


    李平坤没找到他们自然好说,可一旦找到了,他会做出什么事,他们还能不能顺利脱身,是个问题。


    邢立骁说出自己的想法:“因为我不肯入套,李平坤想要钱,只能明抢。而从从新平镇去市里,一路平坦,往来车辆很多,他几乎没有动手的机会。但去县里不同,从新平镇到县城,要经过五个镇,其中玉山镇和竹山镇相邻地带,坐落着数座高山,想要过去,最快的是走盘山公路。”


    邢立骁神色微沉,继续说道:“盘山山路狭窄陡峭,途中少有人烟,来往车辆也没那么多,是杀人越货的好地方,如果李平坤动手,大概率会在这里。”


    听到这里,余兰英已经猜到邢立骁打算冒险。


    她并不赞同,但没有立刻表示反对,问道:“你的计划是什么?”


    “玉山镇和新平镇一样,镇区房屋呈条状分布,但他们镇上只有一条街,所有的机关单位,都分布在正街两边。”


    余兰英想到什么,抬眼看向邢立骁:“包括派出所?”


    邢立骁微笑:“包括派出所。”


    余兰英沉吟,在堂屋来回走动起来,等再停下来,问道:“如果李平坤找人提前在山道上守着呢?”


    “所以我才说要提前出发。”


    如果等到明天,李平坤做好了准备,确实可能安排人在山道上等着。可他刚才走得匆忙,显然没有准备好。


    就算从邢家离开后,李平坤立刻找了人盯着他们,他也及时收到了他们提前离开的消息,等他找到合伙人,应该也很难抢在他们前面到盘山公路段守着。


    那么就有两个可能。


    一是李平坤行动迅速,赶在客车发车前,往车上安插了人;二是他慢了一步,知道他们上了前往县里的客车,却没能挤上去。


    如果是后者,可以在李平坤种下他们确实却县里了的印象,这样就算他不死心,也是找人去县里守着。


    而报税这件事没有那么急,他们到了县里后,可以直接坐火车去市里,等个十天半个月再返回县城完成这件事就行。


    甚至为了再稳妥些,他们还可以直接坐车去省城,在省城住一段时间。


    如果是前者,他则可以在客车经过玉山镇派出所时喊停,争取把人送进派出所。


    李平坤叔叔虽然在新平镇上当干部,但级别不上不下,最多只能在新平镇范围内说得上话。


    玉山和新平中间隔着两个镇,他叔叔的手很难伸过去,而且他们叔侄的关系没有那么好,除非有足够的利益,否则很难驱动他托关系捞李平坤。


    所以如果他能在玉山镇把事情闹大,那么就算李平坤没有上车,只要能抓住他找的人,也能拔出萝卜带出泥,将他绳之于法。


    但这办法,说起来不错,操作起来风险不小。


    他不怕冒险,但不希望余兰英和希希出事,所以提出他们分别坐车。


    “到市里的车,是从县城出发,我直接送你和希希到下一个镇坐车,再返回新平镇,坐车去县里。”


    其实直接在镇上坐车最方便,四点左右,从县城到市里,和从市里到县里的车会在新平镇相遇,且会在镇上停留五分钟。


    这时间,足够他将妻子女儿送上车。


    但这样目标就太大了,万一他们到镇上的时候,李平坤已经到了,又看到他们分开坐车,一边是身高体壮的他,一边是瘦弱的余兰英和年幼的希希,他会盯上哪边,显而易见。


    他打算把余兰英和希希送到下一个镇子,找招待所住下,明天再见机前往市里。


    而他自己,则留下引狼出洞。


    余兰英听后却提出异议:“除非你能找到人假扮我和希希,否则我们一起出门,但只有你在镇上等车,李平坤肯定能想到我们分开走了。如果他想到你在引他上钩,说不定会放弃原计划。”


    放弃计划算好的,就怕李平坤提前行动,虽然新平镇和玉山镇之间没有大山相隔,且绝大多数路段两边都有房屋。


    但总有两边都是农田,相对来说比较荒芜,适合动作的地方。


    除此外,他们出发的时间肯定瞒不住,短时间内,余兰英和希希能到达的只有周边几个镇。


    万一李平坤比较后,觉得绑余兰英比较方便,掉头周围几个镇子搜寻她们母女,就麻烦了。


    李平坤和邢立骁是发小,对他们的家庭情况非常了解,知道他们在其他镇无亲无故,只能住招待所或者旅馆。


    而周围几个阵子,多的镇上也就两家招待所或者旅馆,想找人可比去市里大海捞针简单多了。


    邢立骁表情渐渐严肃,良久问道:“那我们放弃计划,一起坐车去市里?”


    余兰英想了想问:“去市里的这条路,有派出所在路边吗?”


    “没有。”


    去市里也是经过五个镇,但因为中间没有大山阻隔,所以这些镇离市区越近越繁华。而越繁华的镇子,镇区也会越大,街道更错综复杂。


    而且去县里有盘山公路,如果李平坤想动手,首选肯定是这段路,他有机会提前反制。但去市里一路平坦,要是李平坤想动手,在哪里都有可能,就算他想反制也很被动。


    余兰英听后说:“那就一起去市里。”


    邢立骁皱眉:“风险太大了。”


    事实上,余兰英比邢立骁更怕风险。


    就是因为怕冒险,卖掉股份拿到钱后,他们才没有立刻离开。


    他们从市里回来后,李平坤就打着吃饭的名义,隔一天来一趟邢家。等他们正式签下合同,并拿到钱,李平坤更加虎视眈眈。


    想到他们家不住村头,没办法静悄悄地离开,所以余兰英总担心他们表现得太着急,会让李平坤狗急跳墙,直接动手。


    夫妻商量过后,才决定多留几天,做完这一场戏。


    也是他们想当然,觉得何东私下答应帮他们送信属于违规,哪怕送信时听说了什么,也不至于不打自招,在东平村的人面前说出这件事。


    只要何东不说,村里这些人就不会知道信件是伪造的,李平坤也会有所顾忌。


    谁想村委那些人没从何东口中得知信件真想,李平坤也不认识何东,却在镇上偶然听到了他跟别人吹水,继而知道了他们伪造信件的事。


    或许有些事,上天注定,逃不掉。


    余兰英说:“既然怎么选都有风险,不如赌一把。”


    赢了,他们说不定能把李平坤送进去,免得他继续逍遥法外,为祸一方。输了,他们也可以试着用钱买命。


    虽然李平坤心狠手辣,但时间匆忙,他想找到数位跟他一样视人命如粪土的,恐怕没那么容易。


    只要有人犹豫,他们就有机会。


    何况客车上肯定不止他们两拨人,那些普通乘客,或许能够成为助力。


    看着余兰英眼??x?里的坚定,邢立骁沉默许久,才说:“好,我们赌一把。”


    初步达成一致后,两人就计划详细商量了一番,邢立骁甚至画了个玉山镇正街的分布草图,告诉余兰英说:“过了招待所,往前二十米就是菜市场,招待所就在菜市场对面,玉山镇的客车,一般都在菜市场门口停。”


    “上车后,我们尽量坐到前面,下车不要直接冲,就说希希要上厕所。如果有人跟在后面,下去直接往派出所冲,记住,要从车头绕行,别走车尾,容易被拦住。”


    县城和市里往返跑的是小型客车,上下只有一扇门,在车辆前半截,和第一排座位差不多齐平。


    所以往后跑,等于绕路。


    “行。”


    确认过计划,摆在他们面前的还有一个难题。


    那就是怎么去镇上。


    虽然矿区有车去镇上,他们现在出发就能赶上最后一班,但他家到矿区也有段距离,期间还会经过李平坤家……


    思考过后,邢立骁问:“你觉得老张可靠吗?”


    余兰英回答得毫不犹豫:“可靠。”


    前世邢立骁出事后,蔡兵、汪阳等和李平坤一起长大的发小不必说,第一时间倒向了他。他们玩的那一圈司机,也大多争相讨好李平坤。


    只有老张,第一时间跳出来指认李平坤。


    但没什么用,不管是东平村村委,还是李平坤在镇上当干部的叔叔,都愿意保他。


    指认的结果,是李平坤一点事没有,他却被关了好几天。


    后来余兰英去矿区摆摊,李平坤频繁骚扰,其他在邢立骁省钱和他关系不错的司机,就算看到也不敢说什么。


    只有老张愿意出面帮她,甚至有次和李平坤打了一架。


    如果邢立骁问的是其他人,余兰英可能无法回答,但老张,她能确定靠得住。


    邢立骁没有奇怪余兰英为什么说得这么肯定,他心里也是信老张的,说道:“我给他打个电话,让他来接我们?”


    “可以。”


    说定后,邢立骁回屋打电话,余兰英则将毛巾牙刷等日常用品塞进背包,又问希希要带哪些玩具走。


    希希已经知道他们要搬家的事,虽然有点舍不得小伙伴,但她更不想和爸爸妈妈分开,所以接受得还算快。


    她已经跟小伙伴们完成了告别,这会得知马上要出发,没有哭闹不休,跟着余兰英去选玩具。


    选好以后,她强烈要求背上小书包。


    等余兰英给她调整好背包带子,邢立骁也打完电话,拆掉电话机走了出来,并说道:“老张十分钟左右过来。”


    “行,我这边差不多收拾好了。”


    “我也收拾好了!”希希嚷嚷说。


    “真厉害。”邢立骁摸了摸女儿脑袋,侧过头问余兰英,“他们还没搬走的家具你打算怎么办?


    “床、衣柜和饭桌都已经谈好了买家,但还没收钱,我之前跟他们说的明天来搬东西,”余兰英拿出记账的本子,递给邢立骁说,“我们时间紧张,就算现在通知他们也来不及,你觉得我们把钥匙给老张怎么样?如果他愿意,明天过来一趟,到手的钱他自己拿着,也算是谢谢他帮忙。”


    他家这些家具虽然是二手,但质量很好,余兰英跟人谈的价格加起来有百来块。


    老张挣的虽然不少,但攒百来块至少也要一个星期。


    邢立骁认为他应该不会拒绝,便说:“好,他到了我跟他说一声。”


    ……


    老张来得很快,得知余兰英夫妻的打算,应了帮他们出家具的事,但不肯要钱。


    邢立骁就说他们也是跟人说好了,临时毁约不太地道,才请老张帮忙。这钱算是他的心意,一为了感谢老张帮忙,二也是感激他接送他们。


    再说沪市那么远,为了一百多特意去邮局寄钱太麻烦,还是老张收着吧。实在不行,等以后他回来,老张请他吃顿饭也行。


    话说到这份上,老张不好再推辞,收了钥匙,并帮着他们将行李提到他车上。


    期间碰到周红霞、张小芳等邻居,她们纷纷问起:“不是说明天走吗?你们这是?”


    “东西收拾好了,留在家也没什么事,我们就商量说提前出发算了。”余兰英说着指了指老张,“对了,立骁给了把钥匙给他,明天他会过来一趟,想要床、衣柜那些大件的人过来,你们帮忙说一声,让他们直接找他。”


    周红霞等人一口应下,又说他们走得太突然,一路跟着绕到了邢家后面,看着他们上车才散。


    老张所在村子离东平村有点距离,虽然因为和邢立骁关系好,常来东平村玩,但村里认识他的人没那么多。


    他的车又是陌生车牌,所以出村这一路看到余兰英他们的人虽然不少,但拦车打听情况的不多。


    不过余兰英注意到,卡车经过李平坤家时,王小云正好站在窗户门口。


    车一开过去,后视镜里余兰英就往反方向跑了,估计是去村委或者小卖部打电话了。


    果然,到镇上没一会,李平坤就过来了。


    他还装是巧合,理直气壮地问邢立骁怎么回事,不是说好明天走吗?


    邢立骁虚与委蛇道:“这不是晚上那顿饭吃不成了吗?我和兰英想着在家待着也是浪费时间,不如早点走。”又问李平坤怎么会在镇上。


    “我来办点事。”李平坤心里憋闷,面上却扯出笑说,“你们也太想一出是一出了,这都半下午了,到县里天都要黑了,去哪都不方便。你们要不在镇上住一晚,明天早上再走?”


    “客车四点开,到县里也才五点半,离天黑早得很。”邢立骁问,“你陪我们坐一会?”


    李平坤笑不出来了:“算了吧,我还有事。”


    说完,李平坤便快步离开。


    李平坤一走,邢立骁脸色也沉了下来。


    余兰英走过去握住他的手,轻轻捏了捏说:“车到了。”


    邢立骁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就看到一辆青色班车摇摇晃晃地从街道尽头开过来,很快停到了他们面前。


    “新平镇到了,要下车的赶紧下车!”


    伴随着售票员的叫喊,车门被从里面打开,车上乘客鱼贯而出。售票员则从车门旁边窗户探出头,大声喊道:“……玉山、竹山……县城的,要走的赶紧上车啊,今天最后一班车,错过就只能等明天了!”


    在这一站,车上乘客下了一半,余兰英他们上去时,看到空了不少座位。


    但第一排已经有人坐,余兰英左右看了眼后,抱着女儿坐到了司机座椅后面放着的条凳上。


    邢立骁也很快在她身边坐下。


    客车在新平镇停靠十分钟,前几分钟上来的都是普通人,其中女人孩子比较多,少数几个男人,都是和老婆孩子一起。


    直到临近十分钟,司机准备发车,才有两个男人喊着跑过来。


    售票员看到,让司机稍等一会,又拉开门,等两人上车便问:“去哪?”


    两个男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先逡巡车厢一圈,视线在余兰英一家三口身上多停留两秒,才掏钱说:“县城。”


    给了钱,两人一个走到车厢后面空位,一个坐到了余兰英他们对面的板凳上。


    司机则再次踩下油门,随着客车发动,余兰英收回余光,微微侧过头,低声问邢立骁:“我们晚上直接坐火车去省城,还是在县里住一天?”


    “在县里住一晚吧,”邢立骁神色平静说道,“到县里本身天就快黑了,也不知道能买到几点的票,再坐一个多小时火车,到省城肯定天黑了,临时找地方住,不方便。”


    “也行。”


    两人的交谈声中,对面青年自上车便一直绷紧的肩膀,渐渐塌了下去。


    那是确认目标后的放松姿态——


    作者有话说:二更合一,明天见~


    第23章 玉山镇 在这一天内,第四次见到了李平……


    “玉山镇到了!要下车的早点做准备啊!”


    随着售票员话音落下, 客车上要在这一站下车的乘客都动了起来。


    余兰英一家三口买的是县城的票,这会没动,但她佯装好奇, 侧过身左右张望起来。


    她一动, 对面的人也跟着动起来, 调整姿势,警惕地用余光看着他们。


    余兰英当没察觉,指着路边店铺门上的招牌, 问希希那是什么字。


    希希虽然才四岁,但余兰英这几年在家不是白待的,没少教她认字, 只要不是太复杂的, 她基本都能认出来。


    她认出一个字, 余兰英就和邢立骁一起夸她一句。


    他们一家其乐融融, 对面青年却觉得没意思, 肩膀??x?再次塌下去,余光也不盯着他们了。余兰英趁机在希希耳边低声说:“等会妈妈摸你的头,你就说想上厕所, 好吗?”


    希希还小,余兰英并不希望, 她和前世一样过早地成熟起来,而希望她能有个快乐的童年。


    所以之前和邢立骁假装吵架, 她都会想办法避着女儿。


    但现在,余兰英发现,在有人对他们虎视眈眈的时候,有些事根本无法避免。


    他们的计划少不了希希。


    而且就算不让希希参与进来,即将发生的事, 也注定要在她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出发前,余兰英还是以玩游戏的名义,告诉了希希路上需要装想上厕所的事,并跟她说时机到了,自己会提醒她。


    怕她忘了,这会余兰英又说了一次。


    希希记忆里不错,听到余兰英的话没有疑惑问出来,而是轻轻地“嗯”了声。


    余兰英放心些许,继续指着身后窗户外面的招牌,继续问:“那里那里,红色招牌的,店名是什么认识吗?”


    红色招牌上有五个大字,其中复杂点的只有“餐”字,但这一路早餐店不少,希希早记住了,毫不犹豫说:“小红早餐店。”


    “哇,希希真厉害!”


    余兰英照例夸奖女儿,余光则落到了小红早餐店前方,隔了六七家店铺的玉山镇派出所的招牌上。


    但她没多看,瞥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客车也恰在此时停了下来,一直坐在上车左手边第一个位置上的售票员很快起身,“啪”地一声拉开车门,冲着车里喊道:“玉山镇到了,要下车的赶紧下车!”


    喊完无缝从车窗探出半个身子,冲外面继续喊:“要去竹山镇……县城的有没有,今天最后一趟车,错过就要等明天了啊!”


    售票员的吆喝声中,到站的乘客陆续提着行李下车。


    等乘客下完,又有人上来。


    下午去县里的人没那么多,上下很快完成,余兰英伸手摸了摸希希头发,低声说道:“很快就到县里了,你肚子饿不饿?我们一下车就去吃东西好不好?”


    希希摸摸肚子,摇头说:“妈妈,我想尿尿。”


    她话音刚落,对面青年马上坐直了身体,余兰英往外张望几眼,为难地问售票员:“大姐,您知道这里哪有厕所吗?”


    “这又不是城里,除了别人家,哪还有厕所?”售票员一瞥希希,给出了个主意,“你姑娘这么小,你就带她去那树后面拉嘛,你们夫妻一围,没人注意的。”


    售票员这主意可以说出到了余兰英夫妻的心坎里,但两人都面露犹豫,直到希希再次开口:“妈妈,我憋不住了。”


    余兰英终于抱起女儿,又对售票员说:“我们的行李麻烦您帮忙看一下。”和邢立骁一前一后下了车。


    对面坐着的青年看到,抬头和车厢后面坐着的人对视一眼,后者站了起来,跟他前后脚下车。


    售票员记得他们买的是到县城的票,连忙问道:“诶你们要去哪,车马上要开了啊!”


    “下车透气,马上就回来。”后面的人撂下一句,绕过车头走到马路边。


    这时候乡镇不怎么重视绿化,玉山镇街上树木并不多,像这一片,只派出所外面种了几棵树。


    看情况,还是派出所单位种的。


    两人跟下来时,余兰英夫妻已经带着希希走到了树根下。


    站定后,夫妻俩借着帮女儿遮挡,左右观察周边,见那两人绕过车头,却停在路边,像是心里有鬼,不敢靠近派出所。


    “跑!”


    邢立骁低声提醒,便弯腰直接抄起女儿,抱着和余兰英一起,前后脚往派出所大门跑去。


    边跑,余兰英还大声喊着:“来人啊!救命啊!”


    ……


    玉山镇面积不大,镇区范围更小,因为村镇不穷不富,这些年没出过什么恶性事件,逢年过节小偷出没就算大案了。


    也因为这样,玉山镇派出所人员并不多,基层民警更是只有三人。


    人虽然少,但三名民警都很闲,十天半个月都不见得能有人来报次案,日常的主要工作就是巡逻。


    可就算是巡逻,也不是每天都去的。


    镇区就这么大,谁家发生点事,没半天就能传遍,不用特意去巡。下面村子则因为分散,派出所配的又是自行车,下乡村没那么方便,所以镇上民警都是十天半个月才去一次。


    今天不是巡逻的日子,也没人来报警,所以三个基层民警都待在所里。


    其中老胡和老关都干了二十多年民警,早习惯了这样的工作节奏,一个喝茶,一个看报纸,十分悠哉。


    王岩却有点坐不住,他刚满十六就入伍当兵,到今年才退役,进玉山镇派出所工作。


    当兵时除了节假日,每天都有固定训练,他早已习惯了这样丰富的生活,回来后很有些不适应。


    其实他也知道,干他们这一行的,清闲是好事,毕竟忙碌意味着不安定,也意味着有人出事。


    但就算清闲,他也想给自己找点事做。


    眼看快要下班,王岩站起来说:“我去外面转一转。”


    他闲不住,老胡老关都不拦他,只说:“巡逻完你别回来了,直接回家去吧,反正也没什么事。”


    王岩应声,整理着装,挎上背包,带着手电筒等物品往外走。


    还没走出大门,王岩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叫喊:“来人啊!救命啊!”


    王岩脸色瞬变,冲出去就看到一女一男前后脚冲进来。


    再仔细一看,男人手里还抱着个半大孩子。


    要是没有孩子,王岩肯定会以为男人有问题,但这情况让他愣了下,又很快转头往四周扫去。


    这一扫,他就看到栅栏外面往外跑的两人。


    也巧,他刚注意到他们,跑在前面的女人就大声喊道:“同志,有人要杀我们!”喊着伸手一指,“就是那两个人。”


    王岩没有细看余兰英指的方向,听到她说“两个人”,就直接冲了出去。


    他跑得很快,转眼就冲出了派出所,快要追上分散逃跑的其中一人时,他整个人跳了起来,一脚踹在对方的后背,让人摔了个狗吃屎。


    把人踹倒后,他却没有管这人,而是继续去追另一个。


    但这人爬起来后没有顺利跑掉,因为进了派出所后,邢立骁立刻把希希给了余兰英抱着,自己则追了出去。


    他虽然没当过兵,但跑车的忙起来一天到晚坐着,再加上三餐不定时,很多人为了少饿肚子,有了吃的就铆足了劲吃,平时车上还要备方便面、饼干等充饥食物。


    所以村里那些跑车的,甭管干这行之前多瘦,干上三五年,个个变得膀大腰圆。


    邢立骁自己不在乎胖瘦,但他知道余兰英是个颜控,当初他们能处上对象,很大部分原因是他长得好。


    当然,她自己也很注意身材,不求干瘦,但也不想满肚子赘肉。希希出生后,她为减肥没少花心思。


    见她这样,邢立骁哪还做得到不在乎身材。


    为了挣钱,吃喝方面的很多坏习惯他没办法立刻改掉,只能趁着有时间,每天多跑几公里。


    几年下来,跟他一起开车的司机都开始发福,他身上肌肉却越来越结实,跑步速度也不慢。


    被王岩踹倒的人刚爬起来,邢立骁就冲过来按住了他。


    这人被踹的不轻,嘴巴又磕破了,爬起来时嘴唇正在淌血,让他挣扎没那么剧烈。邢立骁力气又大,很快将他控制住。


    另一个人跑得比这个快,王岩追上去时,他已经跑过小红早餐店。


    但这年代的人还很热心,尤其玉山是个小镇,镇上住户大多认识,见仓皇逃窜的是个生面孔,后面追他的还穿着警服,赶紧上前去拦。


    于是这个人,也很快被抓住。


    等将两人押进派出所时,身后乌泱泱跟着一大群人。


    不止玉山镇的人,还有车上的乘客和司机。


    王岩和邢立骁追人时,车上这些人都懵了,虽然大家萍水相逢,以前都不认识。可坐了一路,各自什么长相,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


    何况两拨人下车前,都跟售票员说过话,给大家留下了较深的印象,再加上事情发生离他们前后下车也才过去几分钟。


    其实要只是余兰英喊救命,大家也不至于受到惊吓,可她喊救命后,跟着下车的两人掉头就跑。


    虽然事情还未分明,但车上的人都不傻,瞬间明白了这两个是坏人!


    想到车上有坏人,在玉山镇刚上车的还好,那些跟他们一块坐了半路的乘客,都觉得后背一凉。


    于是王岩带着镇上的人把坏??x?人抓回来时,车上乘客也陆续下了车,帮着邢立骁控制住他抓住的人。


    ……


    派出所并不大,老胡他们这些基层民警又在大厅里,所以余兰英喊那一嗓子时,他们也听到了,纷纷带上装备冲了出来。


    只是事情结束的比较快,两人没派上用场,刚跑到院子门口,王岩等人就回来了。


    被抓住的两个人中,后一个有点脑子,现在已经冷静下来,边被押着往里走,边赔笑说:“公安同志,误会,真是误会,我不是坏人啊!”


    虽然不清楚具体情况,但王岩没信他这话,扯了下他别在后面的手臂说:“给我老实点,不是坏人你跑什么?”


    那人迟疑了下说:“我、我没见过公安,这不是害怕吗?”


    老胡老关知道的更少,但两人干了这么多年民警,虽说工作清闲,没办过大案子,可因为没见过公安而害怕,和心里有鬼而害怕的人什么样,他们是能分清的。


    就算这两人不是跟余兰英说的那样要杀人,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到底怎么回事,坐下来问了就知道。”


    老胡说完,从邢立骁手中接过了对流血的那人的控制,又看了眼他脸上的血问:“怎么回事?”


    “嘴唇磕破了。”邢立骁回答说,“血已经止住。”


    确认过那人血止住,老胡就把人带进了派出所,老关则让跟来看热闹的都回去,一定要看,也在门口止步。


    八卦是人的天性,他要是不让大家看热闹,兴许跟来的人就走了,但有了这话,大家都留了下来。


    哪怕不能进去,他们也要拿到第一手消息。


    最后进派出所的,只有那两个人以及司机售票员,再加上余兰英一家三口。


    其实司机和售票员跟这件事关联不大,两人到现在还摸不着头脑呢,跟进来很有部分原因是因为好奇。


    三名民警让他们进来,也是因为知道两拨人都坐过他们的车,他们跟这件事也不算毫无关系。


    进了大厅,三拨人分开坐下。


    老胡老关是老民警,分别给那两人和余兰英做笔录,王岩则去问司机和售票员情况。


    那两人不想进局子,自然叫苦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也根本不认识余兰英一家子,给他们做的老胡也不急,毕竟他们现在还不清楚具体情况,该怎么问,要等老关那边笔录做完,见两人不想多说,便主要询问他们姓甚名谁,这次又是准备去哪里。


    老关这边因为希希被吓到,进来后一直哭,所以耽搁了点时间,直到希希止住眼泪,又被户籍处的何金兰何金兰带到旁边玩,才正式进入笔录流程。


    王岩那边倒是一切顺利,但司机和售票员知道的不多,信息不够。


    他也不嫌弃,跟两人聊完,让他们稍等,便去找了老胡。


    老胡也把那两人交代的信息,跟王岩共享了,之后低声问道:“你对着这两份笔录,有没有看出奇怪的地方?”


    “有一点,这两个人,说是去县城找朋友,可一般求亲戚见朋友,都是上午出门,而且他们现在去,肯定要在县城住一晚,但他们什么都没有带。”


    王岩说出这一点后,又指着司机和售票员的笔录说:“还有这里,他们下车后,没去其他地方,而是循着邢家人的脚步,从车头绕到了路边。”


    如果是几十年后,不管下车后第一反应是去路边,还是从车头绕,都没什么问题,车多人多,走到路中间不安全嘛。


    但现在是九四年,玉山镇也不像新平镇,因为下面有煤矿,来往车辆多。


    这座小镇,每天除了来往班车和偶尔开过的大车,就看不到其他四轮车辆,所以镇上的人都没有下车后往路边走的意识。


    是,那两人都是新平镇的,去路边也可以说是本能。


    但结合司机后面说的,两人走到路边后都面朝派出所,也就邢家三口所在方向,他们走得这个路线,就很像跟踪了。


    他们盯着邢家三口看的行为,也很像是在盯梢。


    老胡和王岩讨论的时候,老关和余兰英一家的笔录也进行到了关键阶段。


    “也就是说,你察觉到他们上车以后,一直在若有若无地盯着你们,所以趁着客车停在我们派出所门口,想了个办法下车报警?”


    余兰英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老关问道:“那你说他们要杀人,只是你们的推测?”


    “是推测,但不是没有理由的推测。”余兰英侧过头看向邢立骁,表情像是犹豫。


    邢立骁看到,伸手握住她的手,对着面前的中年公安接着往下说:“事实上,我们本来准备明天出发,但今天,我一个朋友来到家里,非说要给我践行,还一定要明天吃这顿饭,让我晚两天出发。”


    这话乍听有些跑题,但老关没有打断,耐心问道:“然后呢?”


    “我没有答应,说要吃就晚上,他勉强应了,帮忙去问其他朋友,结果有一个朋友说没时间,这顿饭没吃成。告诉我这件事时,他再三询问我们出发的时间,以及去哪里转车。”


    老关眉毛微皱:“继续。”


    邢立骁继续说:“我觉得不对劲,和媳妇商量过后,决定提前走,这也是我们会坐上这辆客车的原因。”


    他话音落下,余兰英接腔道:“其实我们心里虽然不放心,但也没有多想,但是刚到镇上,我们就又碰到了他那个没有,之后没多久,那两个人就上车了。”


    “下午去县城的人不多,其实车上有很多空位,但他们上车后,有一个坐在了我们对面的板凳上。”


    这个年代交规简单,市县之间来往的客车更是随意,车上加座是很正常的事。


    加的座位也简单,通常是条凳,一边放在驾驶座和第一排座位之间,一边则放在副驾驶和车门之间。


    座位硬不说,四条腿还没有固定,上面又没有可以攀扶的地方,坐一路并不比站着轻松多少。


    一般来说,只要车上有座位,上车的乘客都不会考虑坐在板凳上。


    所以这是他们身上第一个奇怪的地方。


    第二个奇怪之处,自然是盯着他们看。


    “我们心里本来就担心,再加上这两点,实在难安。”余兰英叹着气说,“我丈夫是开车的,从我们镇到县城这段路,他经常跑,知道你们派出所就在路边,而且客车刚好是在派出所门口停,提出下车试一试他们,如果他们不是坏人,我们能安心坐车,如果他们是坏人,我们也更方便报警,这一试……”


    余兰英表情为难,邢立骁接过话头道:“我们前脚下车,他们就跟了过来,还站在路边盯着我们看,我们实在难以打消怀疑。怕引不起重视,她才会嚷嚷他们要杀人,但您是老公安,从玉山到县城的这段路,您肯定很熟悉。”


    邢立骁假设道:“如果他们盯上我们要动手,肯定会选在客车经过盘山公路时,那里路窄,车少,要是我们没能给出他们想要的价码,会发生什么,您应该比我清楚。”


    老关当上公安后,玉山和竹山中间这段盘山公路,虽然没有发生过骇人听闻的杀人案件,但意外事故并不少。


    而且人掉下山,那可真是尸骨难寻。


    所以他听完余兰英和邢立骁的分析后,表情严肃不少,但仍问道:“假设,这两个人是你朋友指使的,他为什么要盯着你们?”


    “因为钱。”


    余兰英简单说了下东平村发现煤矿,以及他们卖掉股份的前因后果:“虽然我们手里股份没卖多少钱,但村里一直有我们发了大财的传言,也是那之后,他朋友几次提出要去搓一顿,还非要去外面饭馆,在我们自己家都不行,时间也总是定在晚上,我不放心,就没让他去。”


    至此,老关终于捋清楚前因后果。


    虽然余兰英夫妻暂时拿不出证据,证明那两个人是他们朋友指使的,但他们的逻辑是成立的。


    所以整理好笔录后,老关就去找老胡了。


    老胡那边,两人已经彻底镇定下来,开始嚷嚷着要走。


    其实要不是派出所门口乌泱泱全是看热闹的人,他们早就起身跑了,知道肯定会被拦住,他们才只口头叫冤,嚷着要离开。


    直到老关走过来,两人才呼吸一窒,稍微安静下来。


    老胡让王岩来看着人,自己则接过老关整理好的笔录,和他去了其他地方,将三份笔录结合起来讨论可能??x?的真相。


    两人都倾向于余兰英夫妻说的是真的,这两个人确实可疑,就算不是他们那朋友指使的,肯定也是冲着他们来的。


    于是两人再出来,开始重点审问那两个人。


    这次老胡可没有之前的和颜悦色,直接说两人再不交代,就带他们去审讯室。


    这两个人都是李平坤的狐朋狗友,虽然没到穷凶极恶的程度,但平时没少小偷小摸,还进过看守所。


    一听要进审讯室,受伤的那人就慌了,连声说:“我说,我说……”


    他旁边坐着的人听了眉毛一竖:“猴子你……”


    他话没说完,就被老胡吼了句:“闭嘴!”又给老关使眼色,让他把人带走,把这两人分开。


    有了这个插曲,受伤的人犹豫起来,老胡见状慢悠悠说起近几年严打的事,又说抢劫杀人是大案,虽然未遂,可查出来他们肯定要把牢底坐穿。


    现在交代,也许还能减邢,可什么都不说,是坐十年还是二十年牢就不一定了。要是上面想树典型,吃枪子也不是没可能。


    这人胆子本来就不算大,一听更吓破胆,不再犹豫,把什么都说了。


    原来,他们还真是受李平坤指使,来盯着余兰英一家三口的。


    说盯着,是因为李平坤还有其他计划,他和其他人开着卡车提前去了盘山公路地段,打算半道截车。


    他们跟在车上,一是为了防备邢立骁他们中途下车,二是为了里应外合,防止司机看到劫道的不停车。


    老胡一听,再坐不住,赶紧上报给所长。


    抢劫是大案,何况对方选在盘山公路,想得深一些,没准他们是冲着要人命去的。听完前因后果,所长非常重视,让老胡直接把两个嫌疑人铐起来,并准备出警。


    根据已经抓到的两人交代,先去盘山公路守着的有五六人,有的人还带了家伙。


    出警前,他又给隔壁派出所所长去了个电话,让对方也安排人出警,免得他们人手不够,发生流血牺牲的悲剧。


    同时两头都有人,也更便于包抄犯罪团伙,避免有人逃脱成为漏网之鱼。


    又为了能早点到,他们没骑自行车,直接征用了客车和司机。


    司机和乘客都没有意见,前者不用说,事情办好了,升职加薪指日可待。


    后者虽然不清楚具体案情,但也能想到这是挖到了大案子。反正他们没那么赶时间,也想知道后续,不如留下等一等。


    要是真逮到一窝犯罪团伙,一能为民除害,以后他们坐车也能放心;二他们也算参与其中,真是大案子,他们往后几年吹牛的谈资都有了。


    而抓捕过程,可以说一切顺利。


    李平坤计划本就仓促,来的人又都是游手好闲的乌合之众,虽然带了不少刀具,可看到公安亮枪,他们立刻软了。


    大约两个小时后,客车再次停在玉山镇派出所门口。


    而一直待在派出所等消息的余兰英和邢立骁,也很快在这一天内,第四次见到了李平坤——


    作者有话说:二更合一,明天见~


    第24章 出发沪市 她相信,这辈子,她会过得更……


    和余兰英夫妻一眼从回来的人中看到李平坤一样, 他也一眼看到了他们一家三口。


    嗯,他们在各自所站人群中都挺显眼的。


    李平坤不必说,他是这次犯罪案件的主谋, 又在预谋犯罪的现场被当场抓获, 在公安眼中, 他自然是重中之重——被押着走在了最前面。


    余兰英一家三口显眼,很大部分原因是邢立骁个子高。


    石城地处中部,早些年又普遍缺衣少食, 所以这时候的成年男人,身高能有一米七就不错了。


    邢立骁一米八多的身高,走到哪都鹤立鸡群。


    再就是这一家子都长得很不错, 像余兰英, 她天生皮肤白, 十来岁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时候都没怎么黑过。


    何况结婚后不用种地, 也就这个夏天, 因为要顶着大太阳给上山挖矿的邢立骁送午饭,才晒得多一些。


    但她皮肤还是白,站在人群中也格外显眼。


    看到他们一家子, 李平坤脚步微顿,眼里掠过一丝怨恨。


    这怨恨转瞬即逝, 很快他的表情变成了悔恨,用力挣开握着他手臂的民警的手, “噗通”一声滑跪到余兰英一家三口面前,大声哭嚎道:“骁哥!我错了,我鬼迷心窍,我对不起你……”


    李平坤扑过来时,邢立骁抱着希希后退了一步。


    他倒是想上前用双手抱住邢立骁的腿, 可双手早已被铐在身后,于是只能往前拱,贴着邢立骁的腿,仰头望着他说:“骁哥!我给你磕头,我是真的知道错了,你看在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原谅我吧!”


    边哭嚎,李平坤不住给邢立骁磕头,一声又一声,磕得现场都安静了下来,也磕得有些是非不分的人,真觉得他可怜,在邢立骁旁边或者身后嘀咕起来。


    余兰英抬头去看邢立骁,昏暗而温暖的橘色灯光下,他的脸色很冷,垂眸看着李平坤的目光也满是晦暗。


    余兰英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又对李平坤说:“你们不止一起长大,如果不是立骁愿意教你开车,你现在能一个月挣大几百?能结交这么多狐朋狗友,在他们面前充老大?可你是怎么做的,见我们发了财,就起了劫道的心思。”


    派出所这满院子人,并不都是天黑前来的,其中大半都是天黑后听说消息,来看热闹的。


    他们不清楚内情,见李平坤哭得声泪俱下,就对他生了恻隐之心。


    等听完余兰英的话,那份恻隐之心又消失了,觉得他也太贪了,一个月挣大几百还不满足,还要害帮他这么多的发小。


    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李平坤能干出这种事,可见是个心狠手辣的,这样的人通常脸皮厚,他也不例外。仿佛没有听到其他人的指责,顺着余兰英的话说:“是,我狼心狗肺,我心狠手辣……但我真的错了,骁哥,你就可怜可怜我,兵兵是你看着长大的,他才三岁,难道你忍心看着他没爹吗?”


    人都是这样,刀子不扎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痛。


    李平坤今天找这么多人来,还特意选在盘山公路动手,带的除了棍子刀具,还有几双从港片学来的专用丝袜。


    除了劫道,说他没存杀人灭口的心思,那是不可能的。


    准备对邢立骁一家子动手时,他一点都没想到希希只是个四岁的孩子,可轮到他自己,就拿儿子出来说事了。


    余兰英想着,正准备开口,就听邢立骁问:“兵兵才三岁,希希年纪就很大吗?你准备对我们动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她也是孩子,没想过你是看着她长大的。”


    问这话时,邢立骁声音非常平静。


    但这种时候,李平坤宁可他愤怒,因为愤怒代表在意,平静则相反,很多时候它其实代表着彻底的失望。


    因此,邢立骁话音落下后,李平坤停止了左右的挣扎,缓缓抬起头,红着眼眶望着他问:“骁哥,你真的要看着我去死吗?”


    要是几十年后,李平坤的案子远远判不了死邢。


    虽然余兰英他们报案时,嚷的是李平坤团伙要杀人,但这只是他们的猜测,并没有切实证据证明他有这计划。


    所以李平坤的罪名,应该是预谋抢劫未遂。他是领头的那个,判得可能会重一些,但未遂犯重也就十年以上。


    九十年代则不同,虽然严格来说,第二次严打开始于九六年,但对于某些恶性事件,判得都挺严。


    如果李平坤是个人作案,可能还好,未遂的情况下,兴许都判不了十年。


    可他是团伙作案,而且计划劫持客车,哪怕未遂,也绝对属于恶性事件,判决时肯定会从中从严。


    就算判不了死邢,他肯定也要把牢底坐穿。


    余兰英能保持冷静,思考得出李平坤大概率吃不了花生米,但他自己在想这些时难免悲观,总觉得自己死期将至。


    可见人真是一种复杂的生物,李平坤明明知道他们是一起长大的,邢立骁帮了他很多,也很清楚自己要干的事一旦暴露,可能会吃花生米。


    但他还是干了。


    他这样的人,也实在不值得同情。


    余兰英看向邢立骁,他的脸色依然很冷,说出的话也像冷箭,直直射入李平坤的胸膛,让他如坠冰窖。


    他说:“我不会原谅你,也不可能原谅你。”


    也许李平坤觉得他说出的这些求??x?原谅的理由,可以让邢立骁心软,但事实上每说出一个理由,都会让邢立骁的心更坚硬一分。


    如果李平坤不记得他的好就算了,可他都记得。


    记得越清楚,越证明这个人无情无义,也越让人心寒。


    李平坤心中绝望,眼里再次泄出一丝狠意,还想再说什么,但还没开口,就被民警给拉走了。


    ……


    这天晚上,余兰英一家子住在玉山镇招待所里。和他们一起住进招待所的,还有同行的司机与乘客。


    没办法,盘山公路白天都不好走,何况是黑灯瞎火的晚上。


    再加上司机参与了傍晚的抓捕行动,虽然他只开车,但耗费精力不少,勉强撑着赶路,很容易出事故。


    乘客们没那么赶时间,招待所又是派出所安排的,能免费住,大家自然愿意。


    别说从其他镇过来的,就算是傍晚在玉山镇上车的几个,都留下来蹭了一宿招待所,而不愿意回家住。


    招待所是七十年代盖起来的,地方不大,就两层小楼,里面有十来个房间,分大床、标间和通铺三种规格。


    因为生意不好,平时招待所没什么人,除了大床房,其他的随他们住。


    今天发生的事,让余兰英一家子已经够显眼,他们不想更惹人眼,就没搞特殊提出加钱住大床房。


    而他们一家三口,分到的也是标间。


    标间面积不大,最多也就十五个平方,摆了两张床,两张书桌,再没有其他柜子或家具。房间里也没有浴室,想洗澡要去走廊尽头的水房,里面除了水槽,还用砖块砌了男女各两个洗澡间。


    到房间安顿下来,余兰英先带女儿去洗澡,等她们洗好了,再换邢立骁去洗。


    招待所条件有限,换下来的衣服没洗,直接用袋子装起来,打算明天入住市里酒店再说。他们会在市里停留几天,洗了衣服有时间晾。


    虽然招待所是派出所的人安排的,但余兰英他们并不完全放心,


    倒不是信不过公安,而是和他们一起入住招待所的乘客不知根底,再加上晚上那一出,虽然那些乘客不清楚他们到底有多少钱,可动动脑子也能想到,能让人铤而走险的不会是一笔小钱。


    万一有人起歪心思,趁他们睡迷了溜进来就麻烦了。


    所以睡觉前,他们不仅锁了门,还将两张桌子搬到了门口,还不是并排放,而是把桌子垒了起来。


    这样万一有人撬锁,推门时肯定会把上面桌子弄倒,制造出足以将他们吵醒的声响。


    晚上两人也不敢睡实,轮换着守夜。


    其实邢立骁想让余兰英睡,他跑运输免不了开夜车,熬惯了,一宿不睡觉第二天还能保持精神。


    但余兰英想明天事情不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躺下睡觉,怕他太长时间不合眼身体扛不住,坚持轮流守。


    商量下来,她守上半夜,他管下半夜。


    好在晚上基本安生,门外虽然有人走动,但没有来拧他们房间门锁的。


    凌晨两点歇下后,余兰英一觉睡到次日早上八点,外面有人来敲门,说客车要出发了,让他们坐车的赶紧。


    余兰英他们不打算坐昨天的车去市里,车上知道他们有钱的人太多了,而且他们今天还要去一趟派出所,赶不上趟。


    听到叫喊,邢立骁本来想让余兰英再睡一会,但她已经醒了,再睡也睡不着,就起来先后去水房洗漱。


    收拾好提着行李到楼下时,客车正好停在门口,车上已经坐了不少人,售票员看到他们,笑着招呼他们上车。


    余兰英摆手说:“我们今天还要去一趟派出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结束,就不坐这趟车了。”


    售票员一听,条件反射说道:“你们自己不上车,车费可不退啊!”


    余兰英不在意那几毛一块,直接说行,和丈夫女儿一起往派出所去。


    派出所里人不多,老胡等人忙了半晚上,凌晨才回去睡觉,这会估计还没睡醒。大厅里只有女警何金兰在守着,对方还认识余兰英他们,看到就问他们是不是来打听情况的。


    余兰英说是,她便说了昨晚审讯的情况。


    和前面两个被抓的还能在大厅做笔录不同,李平坤等人被逮捕回来后,直接进了审讯室。


    那两个在大厅做笔录的,都能被唬得什么都招,何况这些进了审讯室的。


    两个小时不到,陆续都招供了。


    李平坤本来还想挣扎,嚷着他叔叔在新平镇当干部,提出要见他。


    但别说玉山和新平是两个镇,玉山这边派出所的所长连李平坤叔叔是谁都不知道,就算是一个镇的,在这种办好了能升职的大案子面前,这边派出所的也不可能给他放水。


    甚至得知李平坤的叔叔是干部后,加快了审讯的节奏。


    熬上半宿,不给他睡觉的机会,只给喝水不给上厕所,趁他又困又累还想尿尿,意志力最薄弱的时候,告诉他其他人都已经招供,他就彻底扛不住了。


    拿到供词后,只剩下提起公诉开庭审理等流程。


    至于会判多久,何金兰说不准,余兰英也没纠结这个问题,只关心案子什么时候能判下来。


    何金兰说道:“要看检察院那边的流程,具体时间不好说,快的话一两个月,慢的话可能一年半载。”


    余兰英又问:“是这样的,我们打算搬去其他城市,以后不一定回来,开庭审理的时候我们不出面,会影响到刑期吗?”


    “一般来说不会影响到刑期,但如果你们想要赔偿,不出庭肯定会有影响。”


    余兰英想在这起案件中,他们一家没有受到伤害,也没损失财务,就算提起民事诉讼,能要到的赔偿也不多。


    何况李平坤这个人挣的虽然不少,但他跟人合伙买车时借了钱,这一年又隔三差五往镇上跑,家里存款估计不多。


    至于王小云,虽然前世被李平坤哄着离婚后精神失常,但要说她多爱李平坤,余兰英觉得没有。


    她精神出现问题,更多是因为承受不住打击。


    虽然他们离婚是两千年后的事,但当时在乡下,离婚依然是件稀罕事,更有很多人觉得丢人。要是李平坤真欠一屁股债就算了,可她分明是被骗了,所以离婚对她的打击格外大。


    如今他们结婚才几年,李平坤犯的事又不小,给了钱也没办法把人捞出来,王小云愿不愿意拿出所有存款求减邢,不好说。


    而且就算她愿意拿出来,她家里那点钱,也不足以让他们冒险回来参与庭审。


    “民事诉讼就算了,就是我们去了其他城市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安顿下来,庭审结果出来后,法院可能联系不上我们。”


    余兰英不好意思说:“所以我想问一下,过几个月庭审结果出来,我们能不能给你们派出所打电话问结果?”


    “行啊,”何金兰直接从本子上撕了张纸,写下所里的电话说道,“你到时候打这个电话就行。”


    余兰英连忙跟人道谢。


    “不用客气,为人民服务嘛。”何金兰笑着说,又问他们是不是要走了,提出送他们去坐车。


    余兰英见所里没别人,不好太麻烦她,就说不用。


    出去正好看到有去县里的客车在派出所门口停下,直接和邢立骁一起上了车。


    ……


    从玉山镇到县城,客车摇摇晃晃也就开半个多小时。


    他们没去客运站,直接在路边下车,落地后先找地方吃东西,再坐麻木去车管所。


    车管所人不多,他们很快办妥了车辆驾驶证转出手续,拿着封存好的档案,又一起去税局。


    月底来税局办事的人不算多,填好表格后很快排到了他们,余兰英要看女儿和行李,坐在凳子上没动,邢立骁自己带着填好的表格和准备的资料去窗口。


    县城国营厂不少,其中年收入过百万的也有几家,但厂子年入百万,和个人年入百万区别很大。


    至少改开至今这么多年过去,县里还没出一个百万富翁。


    县城首富身家倒是有几十万,但这钱也不是一年挣的,他一年的个人所得能上十万就不错了,分摊到每个月,单次报税收入更少。


    邢立骁这两百八十万,把窗口工作人员镇住了。


    她半响没有动作,好一会才让邢立骁稍等,说自己要请示上级。


    这一请示就是几级领导,一般人报税,,连填表??x?带报税,可能半小时能搞定。但邢立骁他们上午来的,直到下午三四点,税局一把手发话,才按照正常流程往下走。


    虽然耽误了时间,但这已经比余兰英以为的要快很多。


    本来她以为,税局这边会联系东平村和曲松岩他们核实下具体情况,一来一回,没个三五天和事不清楚。


    但实际上税局只看合同,根本没有联系东平村或曲松岩等人的打算。


    究其原因其实也简单,余兰英他们这是上赶着给税局送钱,当然给多少他们就收多少。


    税局也不怕收少了,反正他们填的表格和包括合同在内的资料都有备份,他们什么时候都能查。


    只要日后查出他们有偷税漏税的行为,除非他们后半辈子一直隐姓埋名,否则不管他们去了哪里,税局都有办法联系他们,让他们补税。


    走完流程,确定税款数目,邢立骁就和税局保安队的人一起去了银行取钱。


    一般情况下,税局是不管这些事的,但邢立骁这笔税款高达五十多万,将一把手都惊动了,所以他有了特殊待遇。


    不仅如此,因为取钱耽误了时间,邢立骁再回到税局时他们已经停止受理业务,其他业务办到一半的人也只能回去。


    但轮到他时,上面领导特意安排了好几个人验钞,给他走完了后续流程。


    清完税,他们就没必要再去石城了。


    本来他们商量在石城待几天,就是担心缴税这事要拖三五天,甚至十天半个月,担心消息传开后住县里旅馆不安全,才说住在石城,需要的时候搭乘火车往返两地之间。


    如今清完税,对他们来说自然是早走早安生。


    他们一天都不想等,从税局出来直接去了火车站,买了两张硬卧车票去省城。


    其实县城离省城不远,坐火车一个多小时就能到,但硬座人多眼杂,时不时还有扒手出没。


    所以商量过后,他们直接选了票价稍贵,人少许多的硬卧。


    上车正赶上饭点,他们买了两份盒饭,邢立骁胃口大,一个人一份,余兰英和希希吃不了那么多,两个人分一份饭。


    等吃完饭,再在车厢里溜达一会,省城就到了。


    奔波两天两夜,到省城后他们没有继续赶车,而是到火车站外面找了家条件不错的酒店,办了两天入住——


    他们打算在省城休息两天,再出发去沪市。


    这两天也不全在休息,火车站在老城区,附近全是民国时期修建的老洋房,很有历史。一公里外还有条商业街,店铺商场林立,十分繁华。


    入住酒店次日睡到下午,他们去附近逛了一圈,本来没想买衣服,但逛到一家店铺时,看到几款以几十年后的眼光看,也可以说复古但洋气的衣服,余兰英实在没忍住,给自己买了一身。


    一家子来逛街,总不能只给她自己买衣服,于是后面余兰英又给希希挑了条小裙子,给邢立骁则买了套休闲装。


    虽然花了钱,但余兰英心里挺高兴。


    前世她在省城待过一年半,上班的地方就在老城区,所以附近许多景色,她都觉得很熟悉。


    但前世经过这些风景时,她总是行色匆匆,心中也有很多烦恼,担心老板故意挑刺扣工资,也怕邻居收了钱,帮忙照看希希时不尽心。


    当时她住的地方离商业街很近,但那一年半的时间里,她只取逛过几次,买下的衣服更是屈指可数。


    那时候她太穷了,哪怕逛街时直接略过了那些一看就贵的店铺,可进了平价店铺看中衣服,仍要价比三家,尽量挑便宜的买。


    而这辈子,她再没有那些烦恼,可以慢下脚步看这座城市的风景,看到喜欢的衣服,不用问价格就能直接买下来。


    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再想到前世,决定去沪市前,她翻来覆去想了很久。


    她年轻的时候其实很容易骄傲自满,十几岁支起早餐店,能工弟妹念书,更让她觉得自己有能耐。


    所以结婚后她虽然因为没人带孩子,只能在家当家庭妇女,但她从不觉得自己的人生止步于此。


    直到邢立骁出事,她接连在事业上受挫。


    如果说矿区的早点摊开不下去,可以把责任推到李平坤去夫妻上,那么到省城后混得不好,只能说是她自己的原因。


    那段日子里,她经常问自己,她行吗?


    她没有得到答案,但她确实不想再过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于是一咬牙,带着希希去了沪市。


    前世去沪市,为了省钱,余兰英买的是硬座车票。


    上了车后,她眼睛一下都不敢闭,生怕衣服内衬里装着的钱被人偷走,也担心希希被人拐走。等到了沪市,住进旅馆脱掉裤子一看,她大腿上全是自己掐出来的青紫痕迹。


    在火车上的那个夜晚,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空,她心里只有不知前路的忐忑与彷徨。


    而这辈子去沪市,同行的有前世早已去世的邢立骁,他们的经济状况远比前世宽裕,所以在选择出行工具时,她拍板定下了更便捷,票价也跟昂贵的飞机。


    飞机升空后,余兰英看着窗外的蓝天白云,和下方越来越小的城市街景,心中满是对未来的期待与信心。


    她相信,这辈子,她会过得更好——


    作者有话说:二更合一,明天见~


    第25章 沪市安家 虽然从电视上看到过飞机,但……


    虽然从电视上看到过飞机, 但今天是邢立骁和希希第一次坐。


    上午在省城机场出发前,父女俩就觉得涨了见识。中午飞机落地,出沪市机场, 又觉得目不暇接。


    邢立骁还好说, 毕竟是成年人, 再没见过,也能装出淡定来。希希就不一样了,这一路, 她的“哇”声就没停过。


    下飞机后见走了好久还没出去,她惊叹说:“妈妈,这里好大啊!”


    沪市机场确实大, 虽然规模比不上几十年后, 尤其是候机区域要小很多, 但在这个时期, 沪市机场的规模在国内排行前列。


    客流量也大, 航站区内人来人往,且这些人穿着都很不错,一看就知道家庭条件好。


    当然来往乘客条件好这一点, 不看穿着也能知道,毕竟这时候飞机票价不便宜, 像他们从省城飞沪市,单人票价是六百六。


    而这个时期, 沪市平均工资也就六百左右,也就是说,一张飞机票,就要花掉普通工人不止一个月工资。


    所以这时候,能坐得起飞机的少之又少。


    但坐飞机, 确实比坐其他交通工具更舒服,如果是火车,他们早上出发,至少要明天早上才能到。


    可现在才中午,他们已经落地沪市。


    因为飞机上有饮料小食三明治供应,所以下飞机时虽然是正点,但一家三口都不饿,直接出去坐车。


    期间经过售卖书刊报纸的店铺,余兰英进去买了几份最近报纸,又拿了份沪市的地图。


    余兰英前世在沪市生活几十年,对沪市不说如数家珍,带着邢立骁和希希找到合适的住处肯定不成问题。


    但在这一世,她没有来过沪市,甚至她去过的地方远不如邢立骁多,下飞机后表现得哪哪都熟,难免不会让他多想。


    虽然就算邢立骁多想,也不太可能想到她重生了,但她心里揣着这事难免发虚,会忍不住想万一呢?


    余兰英当然不想把邢立骁往坏处想,她也相信,就算她现在告诉邢立骁她重生了,他的第一反应肯定是心疼他前世受过的苦,不会往外说这事。


    但人是会变的,现在的邢立骁值得信赖,不代表他一辈子值得信赖。余兰英见多了年轻时哪哪都好的男人,时间长了或者有钱以后,变得冷血无情的事。


    重生以后,她想让邢立骁平安活下来,是因为前世他去得太早,而在他生前,他一直都对她和希希很好。


    但她不会因为他去世前的好,就觉得他能好一辈子,爱她一辈子。


    说句残酷的,她都没办法爱他一辈子。


    当初她和邢立骁结婚,确实是因为爱,但他离开太久了,到她重生前,她对他的爱早已淡去,甚至她已经很少想起他。


    她没有再婚,也不是因为想给他守着。


    她也经朋友介绍,陆续接触??x?过几个男人,但人都是自私的,那些男人不管有孩子还是没孩子,都不是很想养别人的孩子。


    邢立骁去世后,余兰英就一直和希希相依为命,哪能愿意放弃女儿,或者让她看别人眼色看日子。


    所以在接触过几个男人,确定这是男人基本盘后,余兰英就打消了再找一个的念头,反正她没那么缺男人,也不是养不起孩子。


    单身过一辈子,也挺好。


    这不是说余兰英对邢立骁没感情了,毕竟这个时候,他是很好的,对她也很好,长得又高大英俊,


    余兰英是个俗人,看到他,和他说话自然会感到高兴。


    可她人虽然变年轻了,但心性没办法再跟年轻小姑娘一样,觉得爱能抵万难,永远不会变。


    在婚姻关系,夫妻相处方面,她比二十出头的时候更理智。


    她也希望这辈子他们能幸福圆满,但她不会因此将所有一切都交给他,甚至她更想自己掌握主动权。


    他能永远不变当然好,可如果哪天他变了,他们过不下去,她不会苦苦挽留,也不会因为过往情分什么都不争。


    既然有这觉悟,她当然不可能告诉邢立骁重生的事,真这么做了,等于亲手把刀递到他手上。


    他们感情好的时候自然一切都好,哪天闹崩了,焉知这把刀不会对准她。


    余兰英不想和邢立骁走到那一步,但她必须做好准备,重生这件事,不仅是邢立骁,连女儿都不打算告诉。


    至少在她将死之前,她不会说。


    要瞒着这件事,余兰英自然不能表露出自己对沪市的熟悉,但她又不想跟苍蝇一样乱撞浪费时间和体力,所以买份地图很有必要。


    他们买的地图,是针对游客印刷的,上面不仅详细表明了沪市各区的道路,还列出了交通信息,比如公交地铁路线。另外还标注了重要景点、酒店、医院等场所。


    浏览过地图,余兰英对邢立骁说:“我们去沪江饭店吧?如果有房间,我们就住下,这家饭店就在外滩旁边,去哪里都方便。安顿下来后,我们先在沪市玩几天,再去找房子,你看怎么样?”


    邢立骁听她说得在理,点头道:“行。”


    确定好去哪里,一家子就出了航站楼,去计程车区域打车。


    因为坐飞机的人大多手头阔绰,舍得打车的多,所以沪东机场外等客的计程车也很多。他们出去等了没一会,就坐上了计程车。


    上车后,余兰英直接说去沪江饭店。


    司机看他们一家三口穿着洋气,去的又是沪江饭店,态度十分客气,笑着问道:“几位第一次来沪市?”


    就算是几十年后,司机宰客也不少见。


    九十年代的现在,这种事更是只多不少,虽然司机打了表,但如果乘客不熟悉沪市,被他载着绕一大圈也不知道。


    这时候可没有智能手机,做不到实时监控行车路线。


    虽然不差钱,但余兰英也不想当冤大头,笑着说:“哪啊,我们来过好几次,就九二年那会,沪市发行的认购证涨疯了,我们想发财,来过好几趟。”


    司机起先半信半疑,听她说起认购证,立马信了她的话,问道:“你们买到认购证了?”


    “买到了,但不是年初发行的那一批,是下半年的,中签率不高。”余兰英叹了口气,又问,“大哥你当时买认购证了吗?”


    “没买。”


    司机虽然这么说,但表情很是得意,余兰英笑着说:“大哥忽悠我呢。”


    “没,我真没买,”司机还是那副得意表情,“但我当时工作的单位有指标,那年春节什么都没法,就给职工发了两张认购证。我家是双职工,得了四张。”


    “大哥您什么单位的,福利这么好?”


    “好什么啊,你不知道,当时这东西不值钱,厂里谁都不想要,通知下来后大家还去厂委闹。没闹成,大家才捏着鼻子领了认购证。”


    说到这里,司机嘿笑一声:“不过过完年,这东西的价格就涨起来了,那些浙省、苏省干投机的,都来我们厂门口收,我们厂里好些人把认购证卖给了他们。”


    “当时认购证多少钱一份?”


    “没多少,几十块吧。”


    “那他们岂不是亏大了?”


    “可不!”司机撇嘴,“所以说啊,那些外地佬没一个好东西,还好我聪明,看认购证价格一直在涨,没让我老婆卖,最后这四张认购证,赚了有两万多。”


    “外地佬”余兰英惊呼:“挣这么多?”


    司机拍拍面前方向盘:“我这辆车,就是用认购证挣的钱买的。”


    余兰英再次惊呼,夸司机有能耐,再顺势说他们都炒过认购证,也算缘分,自己为了赶飞机,早上天没亮就醒了,这会又困又饿,麻烦他抄个近道。


    司机听后一愣。


    别说抄近道,刚开始他都打算绕绕路,否则他为什么要跟余兰英一家搭话,问他们是不是第一次来沪市?


    不就是想知道他们对沪市熟不熟,自己绕路后他们能不能发现吗?


    谁知他们不但来过好几次沪市,还是为买认购证来的。


    既然买过认购证,那八成炒过股,知道沪市证券交易所开在沪江饭店,甚至炒股期间都住在那。


    想到余兰英可能熟悉路,还半挑明了让他不要绕路,司机干笑一声说:“你放心,沪市我熟得很,保证走最近的路,早点送你们到酒店。”


    ……


    半小时后,计程车停在沪江饭店门口。


    沪江饭店始建于十九世纪,建筑风格是新古典主义维多利亚巴洛克式……嗯,其实风格什么的,余兰英不是很懂,名词都是听人说的。


    前世早餐店做起规模后,她有时也会出入一些相对高档的场所,沪江饭店就是其中之一。


    第一次来的时候,她听人说了很多沪江饭店的建筑特点,比如三四层的部分装饰是爱奥尼式大柱头,窗樘分为弧拱和平拱两种……部分窗户是彩色玻璃,天气好的时候,室内光影五彩斑斓,制造出典雅而浪漫的氛围。[1]


    但这些细节,余兰英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整体是维多利亚巴洛克式建筑,以及饭店食物味道不错,客房干净整洁,不管是请人吃饭,还是安排客户入住,都是不错的选择。


    建筑虽然漂亮,但不管是余兰英还是邢立骁,都不至于表现得像刘姥姥进大观园。


    余兰英不必说,前世常来。


    邢立骁虽然是第一次来沪市,但他们停留过两天的省城也有租借,建筑风格都是西洋式的,在他看来跟这里差不多。


    而且就算他以前没在现实中见过类似建筑,总在电视上看过,早不觉得稀奇了。


    希希这一路倒是目不暇接,但她年纪小,四处张望也没人会说什么。


    下车后,一家三口直接去办理住宿。


    沪江饭店刚成立时只接待外籍人士,建国后渐渐没了那些规定,现在是一家综合性饭店,只要有钱,谁都可以住。


    饭店房费不便宜,一晚上要四五百块,快赶上普通人工资了。


    虽然银行账户里躺着两百多万,但听到这价格,邢立骁仍忍不住朝余兰英看去,后者神色平静,直接定了三天住宿。


    沪江饭店虽然贵,但不管是环境还是服务都很不错,另外安保也很不错,不必担心有人盯上他们。


    要知道这个年代,哪怕是沪市这种大城市,也没那么安全。


    此外还是之前选择沪江饭店的原因,这里离哪个景点都不远,出行比较方便。


    邢立骁不是抠搜的人,再想到出发前的经历,也更倾向于选择更安全的酒店入住,所以在省城时他们住的酒店也不便宜。


    办完入住,两人直接去房间。


    酒店有安排人帮他们拿行李,但他们就带了一个包,没麻烦对方,自己拎上去了。


    他们住在三楼,房间在外侧,可以看到沪江,还有对面的明珠电视塔。


    明珠电视塔在五月份已经封顶,虽然因为还没对外开放,现在没办法上去,但能在正式营业前在江的这一边拍一张照片,也挺有纪念意义。


    余兰英想着,把拍照这件事列入计划。


    或许还能买个照相机,现在已经有数码照相机,虽然价格比较贵,但对他们来说不是问题。


    而且一台照相机可以用五六年甚至更久,分摊到每月每日,价格也还好。


    主要也是数码相??x?机拍出的照片既可以洗出来,也可以保存在存储卡里,等以后上传到电脑上,不容易弄丢。


    除了照相机,他们还可以多买两身衣服,出来玩嘛,总不能穿得太邋遢,何况他们还要拍照。


    在房间里转过一圈,余兰英便说下午去南京路逛一逛,又跟邢立骁提了买数码相机的事。


    邢立骁对拍照没兴趣,但要是跟媳妇孩子一起拍,他就很乐意了,对买数码相机这事没意见。


    确定好下午的行程,三人休息了会便下楼。


    没直接出门,先去下面餐厅吃了顿中午饭。


    吃的本帮菜,余兰英做主,点了道红烧肉,一道蟹粉豆腐,一道葱油鸡,又让人上了份汤。


    这几道都是经典菜色,也是沪江饭店的招牌菜,味道果然不错。


    不过希希吃完,说还是妈妈做的最好吃。


    余兰英被女儿哄得止不住笑,凑过去亲了她好几口。邢立骁见了,也跟着夸了几句,但受到了区别对待,亲吻一个没有,只得到了媳妇的笑脸。


    沪江饭店离南京路不远,但也有两三里路,他们还准备逛一下午,为节约体力,出门打了辆车。


    在省城时他们也逛过街,但内陆发展远不如沪市,同样的主要商业街,省城就不如沪市的热闹。


    而且明显可以分辨出,南京路上来往的人,很多外地游客。


    随着改革开放进程加快,人民生活日渐富足,旅游也渐渐成了寻常事,不为公事,舍得花钱去外地的人也越来越多。


    人多,店铺摊贩也多。


    这时候的南京路在管理方面没有后来规范,路上除了背着包卖小玩具或者纪念品的,还有人在路边摆摊。


    但都不是什么大摊子,买衣服的直接在地上铺块布,上面堆着各式各样的衣服裤子。卖小吃饮料的,摊位直接加固在三轮车上。


    余兰英猜可能是因为会有人管,虽然这时候国家在城市管理方面没那么严格,但南京路是主要商业街,来往游客很多,任由这些人在这里摆摊,难免影响到城市形象。


    而且这里有专门的夜市,摆摊要收摊位费,这些没交钱的都能进来摆,谁还愿意交这钱?


    余兰英他们吃过午饭出来的,就没怎么看小吃……也不是,希希其实很馋那些油炸食品,但余兰英没让吃,只给她买了杯冷饮。


    已经进九月,但沪市依然炎热,饮料冰镇过,入喉很舒服。


    但余兰英不敢让希希吃太多冷的,所以跟她分了这杯饮料。


    喝喝逛逛,几人来到了第一百货。


    顾名思义,第一百货是建国后沪市开的第一家百货商场。


    改开以后很多国营百货经营不下去,徘徊在倒闭边缘,但第一百货因为改革成功,发展越来越好,所以第一又隐隐有最好的含义。


    第一百货也是老建筑,楼高有十层,商品种类丰富多样,服装首饰、钟表电器,应有尽有。


    而且这些大品类不止占一个柜台,像二楼和三楼主要卖女装,另外还有女士饰品、童装等柜台。四楼则卖男装、男鞋等。


    衣服价格从高到低都有,但低也低不到哪里去,一件秋装衬衣便宜的也要五六十块。夏装倒是便宜,毕竟过季了,在打折。


    余兰英一家子从一楼逛到三楼,一圈下来,每人各添三身衣服,其中一套夏装,两套秋装,以免哪天气温突然降下来。


    除了衣服,他们按之前说的买了个数码相机。


    这东西确实不便宜,一台花了他们四千多,也因为价格昂贵,售货员态度很好,特意教了些拍照技巧。


    买完这些,时间也到了晚上,他们去了楼上吃饭,完了再溜达到酒楼,这里是卖电脑以及办公用品的。


    邢立骁在电视上看到过电脑,但近距离接触是第一次,一看他就心动了。可一看价格,火热的心又冷了下去。


    太贵了。


    这时候,哪怕是国产电脑,价格也要上万。


    他想自己不管是找工作还是自己干都是开车,用不上电脑,就歇了想买的心思。


    余兰英倒觉得可以买一台,未来是互联网的时代,多学一些不是坏事。但他们目前住在酒店,没地方放,所以打算等搬进新家再说。


    因为他们买的东西多,其中还有一台贵价相机,可以享受到送货服务。三人将衣服鞋子交给商场工作人员,相机则自己带走,一家子沿着长街散步走到外滩。


    这时候外滩已经建得很好,夜晚处处亮灯,非常漂亮。


    可惜对岸明珠电视塔还没开始亮灯,夜色下看不分明,照片里更看不清。所以拍过一张后再拍照,都是以这边老洋房为背景。


    几张单人双人照拍完,他们找了个路人,请对方帮忙拍照。


    路人很热心,经过邢立骁指点,搞清楚怎么拍照后,便退后几步蹲下来,大声喊道:“一、二、三……茄子!”


    看着余兰英一家三口笑出牙齿,路人按下拍照键。


    “咔嚓”一声,他们拍下了来到沪市后的第一张全家福。


    ……


    接下来几天,余兰英他们都在到处玩。


    大世界、动物园、锦江乐园各去了几次,拍下无数照片。


    出发前,希希还有点舍不得老家的朋友,几天下来她已经乐不思蜀,再不提回老家的事。


    这几天他们也不是纯玩,每天早晚报纸没少看,记下了一堆房屋出售信息。也去了趟房产中介,但后者主要了解的是租房信息。


    虽然他们商量好要买房,但能买到什么样的房子,是新房还是旧房,是毛坯还是装修好可以拎包入住的,不好说。


    最后一种自然好,房子定下来就能更直接住进去,但如果是毛坯,他们还要花时间装修,过年前能住进去就不错了。


    所以他们要做两手准备,没有合适的可以拎包入住的房子,就先租套房安顿下来。


    除了房产中介,他们还去了趟附近派出所,咨询办理暂住证的事。


    这时候城市里的外来人口都需要办理暂住证,没有证,除了找工作受影响,还随时面临被盘查、罚款的风险。


    不过余兰英打算通过买房落户,所以有没有暂住证,影响倒不是很大。


    她去派出所,其实是想借着办暂住证,打听清楚落户要求。


    一来前世她是两千年后才通过买房落户,中间隔了快十年,细节要求可能不同;二来理论上她是不应该知道买房落户细节的,直接去派出所咨询,也免了她另外想理由。


    打听过后,余兰英才知道,这时候买房落户的政策,和两千年后的还真有点不同。


    今年开始实行的新政策规定,在市中心区域买一套七十平,或者在沪东新区陆家嘴区域内买一套六十五平的房屋即可落户。[2]


    此外,如果房屋总价高于相应规定,也可以落户。


    而房屋总价的规定每个区都不同,市中心区要求达到三十五万,沪东新区陆家嘴地区的房子总价要达到三十二万,才能这几个区落户。[3]


    其他的闵行、嘉定等地区房屋总价要求是十八万,沪东新区陆家嘴以外区域要求是十六万。[4]


    如果是更偏远的区域,价格更低,只需要十万块就能落户。


    不过下发的蓝印户口所在区域,和房屋所在区域是一致的,而持有蓝印户口超过三年,才能申请普通的常住户口。


    也就是说买了房后,这三年内他们的户口都不能动。


    三年后能不能把户口转到其他区域,也要看相关政策。


    最后就是买一套达标的房产,只能申请一个蓝印户口,所以他们一家三口都想落户的话,至少要买三套房。


    去年琼州岛房产泡沫破裂后,沪市的房价也受到了影响,市中心房价高的楼盘,之前都涨到了六七千一平,现在跌到了三千左右。


    以七十平的房子为例,买三套就是六十万,不是一笔小钱。


    其实余兰英早就做好了拿出他们手头一半,甚至三分之二的资金买房的准备,毕竟未来几十年,房价都在上升期,而且涨幅超过很多投资。


    因为房价一直在涨,所以就算后面她做生意要扩大投资,也可以选择抵押房产或者卖房凑钱。


    且这么一来一回,收入比存银行吃利息高得多。


    但她愿意这么干,是因为??x?她重生知道未来的行情,邢立骁却没有金手指,要不要一下子买这么多房,他有点犹豫。


    余兰英没打算逼邢立骁做决定,买房本来就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他们三个人之间,只有希希急需户口——


    她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而想上好的幼儿园,要看户口。


    但她和邢立骁来沪市前就商量好了要买一套房,这套房的名额可以给希希,所以这不是问题。


    要不要买更多房子,可以等他们安顿下来,她慢慢给他做思想工作。


    反正琼州岛房地产泡沫破裂的影响还没完全过去,下半年房价大涨的概率不大,晚几个月再买房也不影响什么。


    既然暂时只买一套房,那暂住证就很有必要了。所以这天,他们直接将办暂住证的资料交了上去。


    暂住证随来随办,资料交上去没多久,他们的证件也下来了。


    拿到暂住证,他们直接去了附近银行,各办了一张银行卡。再把老家存折的钱,转到新办的银行卡里。


    办完这些事,三天时间也过去了。


    到这时他们心里刚到大城市的兴奋淡去不少,隔天没再到处玩,开始跟着中介,或者按照报纸上刊登的信息去看房。


    看房过程还算顺利,短短几天时间,余兰英就相中了几套不错的房子。


    这些房子有的是他们从报纸上看到的,有的是中介介绍的,前者基本都是新房毛坯,后者因为以租为主,多是装修好的。


    考虑过后,他们最终定了中介介绍的一套三居室。


    这套三居所在小区叫福苑小区,位置在太平路上,因为毗邻讲坛,风景很不错。又离沪江饭店不远,在中心区的中心区,交通也很方便。


    不美的是福苑小区房价稍贵,这套房子又是装修好的,一平要三千,面积一百二十平,全款三十六万。


    价格是贵了点,但余兰英知道,这一片一直都是沪市房价最高的几个区域之一。以她重生前的房价算,这套房少说要两千来万。


    而且价格贵的房子,配套设施一般不差,像福苑小区,不仅绿化好,公区道路很干净,物业安保也做得很好。


    也因为这样,这个小区里住的人大多比较有钱,他们去看房的时候,光奔驰奥迪都见到了好几辆。


    身揣百万来到沪市,余兰英最担心的就是他们一家再被盯上。


    而福苑小区有钱人多,天上天上掉下一块砖,没准都能砸中几个身家几十上百万的有钱人,他们搬进去后,那些靠坑人发财的估计挑花眼也发现不了他们。


    确定产权清晰没有问题,余兰英夫妻很快和买家签了合同。


    因为手续审核需要时间,而卖家不止这一套房,又是本地人,不担心他们住进去后反悔但不腾房,所以付完定金,他们就拿到了钥匙。


    卖家已经找人收拾过房间,他们不需要再另外打扫,只是家具需要自己添置。


    但买家具也容易,这套房子装修偏简约,只要家具颜色不突兀,怎么搭都行。他们逛了两天街,就把主要的床、衣柜、沙发等主要家具定了下来。


    这年代的家具没那么多化学物质,而且从打好到他们买入,已经放置不短的时间,所以家具入场后不需要再通风。


    他们也不讲究什么良辰吉日,花上几天时间购置基础家具,并安排入场,等收拾好,后一天早上起来吃过饭,就去前台办了退房手续。


    因为行李比他们刚来沪市时候两个包裹,所以酒店帮忙联系了一辆计程车。


    他们坐上车,司机开不到十分钟,福苑小区就到了——


    作者有话说:[1][2][3][4]来自网络


    二更合一,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