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周五晚上,林茉在魏微家过夜。


    陆砚骁独守空房,周六早上起来,心情恹恹,自己简单烤了两片面包对付着吃早餐,食之无味。


    这时,手机响了。


    陆砚骁随意往屏幕扫了眼,看到来电是“林茉”两字,随即利索地放下面包片,把手机拿起来,就在指尖快要按下接听键时,他顿了顿,把口中的面包咽下,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接起:“喂?”


    “陆砚骁,你今天有时间吗?”


    女孩清甜的嗓音从听筒中传来,陆砚骁不自觉地唇角上扬。她前天晚上说,打算带他见见她的朋友,不知道是不是就在今天?


    陆砚骁压下心中期待,佯装思考几秒,平静道:“有,怎么了?”


    “我和魏微下午准备去城南看展,你要不要过来一起?”


    “什么展?”


    “环保主题展,挺有意义的,好像还有好几个名家名作和艺术品的展厅,我坐魏微的车过去,你自己开车过来吧。我们在展馆门口集合,看完展可以一起吃晚饭,然后,我们俩一起回家……”


    女孩慢条斯理地说着,陆砚骁把手机免提打开,待她说完,人已经回到卧室,打开衣帽间的门,开始挑选衣服和配饰。


    “下午两点,可以吗?”她问。


    陆砚骁:“可以。”


    “那两点见,票我帮你预定好了,你带着身份证,人来就行。”


    陆砚骁:“好。”


    挂断电话,林茉朝魏微比了个OK的手势。


    她表面上竭力保持宠辱不惊,实际因怕结果事与愿违,根本无法做到毫无心理负担。魏微看出她的状态,下午早早就开车载她到会展中心,先跟陈漆熟悉了一番,看到陈漆松弛自信的样子,她才稍稍有所放松。


    下午一点四十的时候,三人又从展馆出来,假装刚到、刚遇到彼此的样子,站在入口处等陆砚骁。一点五十分,陆砚骁从停车场方向走来,手里拎着一个绿色的纸袋子。


    “这里。”林茉朝他挥了挥手。


    待陆砚骁走到跟前,她笑盈盈地给陆砚骁做介绍,“魏微,我最好的朋友。”


    “你好,以前见过。”魏微开诚布公地说,“十多年前,读高中的时候。”


    陆砚骁眼里闪过几次诧异,显然没料到对方会这么直白,索性也不掩藏:“你好,学姐,以前,听我哥提起过你。”说着,他把手里的袋子递向魏微,“见面礼。”


    魏微愣了愣,有片刻的慌神,以至于没有接袋子。


    林茉惊讶,魏微原来是和陆斯简认识。


    不过想想也是,陆砚骁和陆斯简上的是同一所高中,既然魏微比陆砚骁高三届,那肯定和陆斯简是同学啊,她竟然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林茉拽了拽魏微的袖子:“你跟简哥是同学?”


    魏微如梦初醒,点了点头,随即接过陆砚骁手中的袋子,开玩笑道:“怎么,想收买我?”


    陆砚骁笑:“有这方面的打算。”


    “那得看你对我家林茉怎么样?”说话间,魏微挽住林茉的胳膊。


    这是给她的信号,林茉准确接收,轻快地“呀”一声,做尴尬状:“忘记介绍陈漆老师了。”她朝陈漆抱歉地笑笑,给陆砚骁介绍道,“魏微的朋友,陈漆,里面有一个展厅展览的是他家瓷器,我们到门口的时候,刚好和他遇到。”


    “你好。”陈漆朝陆砚骁伸出一只手,故意露出手腕的腕表。


    陆砚骁礼貌地和他握手:“你好,陆砚骁。”


    “你们等的朋友就是等他?”陈漆侧身看向林茉。


    林茉点头:“对。”


    “既然人到了,我们就进去吧,我今天必须尽地主之谊,给你们当向导。”陈漆说着向林茉伸出一只手,“茉茉,票都给我吧。”


    林茉尬住,这个陈漆怎么自由发挥啊,彩排的时候可没说叫她“茉茉”。


    “茉茉,票给我呀。”陈漆催促。


    “哦,给你。”林茉只能硬着头皮接戏,正想追上前,衣领被人从后面拽住,她转过头,陆砚骁正阴恻恻地看过来。


    “跟他很熟?”


    林茉装傻:“跟谁?”


    “那个花蝴蝶。”


    林茉顺着他的视线一瞟,陈漆今天确实为了配合她,精心打扮过,上身穿着带有蓝色水墨画的衬衫,下身浅色系长裤,发型虽特意做过,但整体属于正常的装扮和造型,“花蝴蝶”一词,明显带着个人情绪。


    林茉感觉自己似乎嗅到点吃醋的味道。


    她瞪陆砚骁一眼:“刚认识,你这样说人家不礼貌。”


    “刚认识,就叫得那么亲切,谁不礼貌?”陆砚骁拽住她的手腕,大有要跟她算账的意思,“还有,我是你朋友?”


    “林茉,你们干嘛呢,快点过来啊!”远处传来魏微的声音。


    林茉没有回答陆砚骁的话,扔下一句“快点过去吧,别让人等”,小跑着去追,追上后,魏微一把挽住她的胳膊,低声问,“怎么样怎么样?他什么反应?”


    林茉把陆砚骁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魏微激动:“这就是吃醋啊,开头顺利,再接再厉,争取能把他对你的占有欲全部激发出来,逼得他直接跟你表白,承认自己吃醋了。”


    林茉点点头,往计划的方向走。她走在最中间,左边魏微,右边陈漆,可以做出和陈漆边走边聊的状态。


    陆砚骁站在距离他们两三步之外,脸色阴沉,一双眼睛凌厉而极具攻击性,像扫描似地在那个叫陈漆的人身上逡巡,似乎要将这只“花蝴蝶”看穿。


    “学弟,愣着干嘛,走啊。”


    林茉和魏微齐齐回头看向他。


    陆砚骁暂时将不悦压下去,象征性地抬了抬唇角,快步跟上他们,牵住了林茉的手,顺势把人往自己这边拉,这样四人就分成了两排,前面是魏微和陈漆,后面是他和林茉。


    林茉注意力在展馆内的事物上,顺从地让他牵着手,他便强硬地撑开她的手指,继而和她十指紧扣,就好像这样,他才能把她牢牢抓住。


    这时,陈漆不经意间回头瞥一眼。


    陆砚骁像是挑衅般,故意把十指紧扣的两只手抬起来,仿佛是在宣誓主权。


    陈漆愣了下,赶忙转身和魏微嘀咕,“吃醋了吃醋了。”


    魏微低声斥他:“冷静,别露馅了,继续。”


    说话间,魏微回头给了林茉个眼神,林茉会意,状似不经意间问道,“那个垃圾分类的打卡点在哪里?”展会资料上说,介绍垃圾分类的区域,将不同类型的垃圾做成了艺术品造型进行科普,是个适合拍照打卡的地方。


    陆砚骁全然没觉察到三人的眼神交流,认真回复林茉的问题:“在一层大厅往东三十米的区域。”


    林茉诧异两秒,她没想到陆砚骁竟然也提前看资料了,内心不由得动容了下,但戏还得继续演。


    “是吗?算了我还是去问陈漆吧,他对这里最了解。”林茉推下他的手,两三步追上陈漆,兴致勃勃地问,“陈漆老师,科普垃圾分类的打卡点在哪里?”


    “就在前面,跟我走。”


    “好嘞。”


    三人并排往前走,又恢复到林茉在中间,陈漆和魏微在两边的状态。


    陆砚骁站在后面,闭目深深地吐了口气,将怒气继续往下压。他今天来,除了陪林茉,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想给林茉的好朋友留下好印象,所以,他必须忍住。


    很快,四人来垃圾分类打卡区。


    现场氛围热闹有活力,艺术家用不同颜色的透明材料,做成各种造型,比如星星、动物、几何图形、抽象图形,等等,这些造型内部填满分类好的垃圾,以便观众在趣味中记住。


    林茉瞅准一个大大的莫比乌斯环,快步跑过去:“魏微,我们在这里拍张照吧。”


    莫比乌斯环呈深蓝色,里面采用撞色的设计,塞满易拉罐、饮料瓶、牛奶盒等“可回收垃圾”,旁边标注着一句话:在无尽中永恒。


    蛮有意思的创意。


    陆砚骁上前,理所当然地准备帮她们拍照。


    “帮我们拍好看点哈。”林茉把手机递向他,但就在他伸手要接的时候,突然一顿,收回手,“啊,我忘了,你在拍照这方面太直男审美,之前陪姑姑逛陶城时就是。”林茉将手的方向一转,把手机递给陈漆,笑盈盈道,“陈漆,你帮我们拍吧。”


    “没问题,保准让你们满意。”陈漆接过手机,夸张地调整角度,教她们摆造型。


    陆砚骁鼻腔中哼了声,举起自己的手机也跟着拍。


    陈漆一通狂拍后,把手机还给林茉,他也递了过去。


    林茉先扫了眼陆砚骁拍的:


    “你看你,莫比乌斯环都没拍全。”


    陆砚骁不服气:“它很大,重点不是拍人?”


    “都要拍到啊,要不然干嘛要到这里打卡?”林茉翻看自己手机中陈漆拍的,“你看人家拍的,不仅拍全了,还显得我们腿长个子高,你得挑角度。”


    陆砚骁瞥一眼,不屑地冷嗤:“花架子。”


    林茉瞪他。


    陈漆故意装没听见两人的对话,兴冲冲凑近问:“怎么样,我拍的?满意吗?”


    “太满意了。”林茉惊叹道,“陈漆老师,不愧是从事艺术的,这审美好厉害啊。”


    陈漆用下巴点了点陆砚骁的位置:“跟你这位朋友比呢?”


    林茉笑吟吟:“他直男审美,你懂的。”


    陆砚骁:“……”


    又是“朋友”。


    陆砚骁咬着后槽牙,鼻子仿佛在冒火,他竭力保持镇定,伸手环在林茉的肩膀上,掌心用力,一把将人揽进自己怀里。


    “你干嘛?”林茉正在看手机里的照片,猝不及防被他弄得失去平衡。


    陆砚骁在她肩膀上握了握,没搭她的腔,目光凌厉地刺向陈漆,脸上挂着敷衍的淡笑,但说出来的话,却没半点温度,他说:“陈……?”


    陈漆不明所以:“陈漆,油漆的漆。”


    “哦,纠正一下,我们不是什么朋友,我是她老公,她是我老婆,领过结婚证,法律承认的夫妻关系,听明白了没?”说话间,他毫不避讳地把林茉圈得更紧了些。


    待他说完,现场瞬间僵住。


    陈漆下意识地闭紧嘴巴,做了下吞咽的动作,纵使知道是在演戏,但他还是被震慑住了,陆砚骁虽面上带着笑,但分明一副在威胁他的姿态,眼神、言语,攻击力十足。


    大概三五秒后,陈漆干笑两声:“哈哈,我知道啊,开个玩笑嘛。”


    “被开玩笑的人并不觉得好笑。”陆砚骁依旧噙着笑,眼神却是冷的,态度上寸步不让。


    “你干嘛?”林茉低声,伸手轻轻拽了拽他袖子。


    陆砚骁神态自若,牵住她的手,笑道:“没别的意思,怕陈漆老师误会,善意提醒。”


    陈漆无力招架,说了句“抱歉啊,现在知道了”,接着,尬笑着扯开话题:“那边还有不少有意思的,我们过去吧。”


    魏微瞅了眼陆砚骁的手:“哎呦,不兴在这里秀恩爱啊,学弟,我们是来看展拍照的,你这样搂着她,我俩还怎么拍照?”


    陆砚骁只好放开林茉,但哪还有心情看展。


    他看似走马观花地浏览,实则注意力全在林茉和陈漆身上。


    一二层主要围绕环保主题,因除了有环保艺术品展,还设有互动区、讲座区、活动区,整体比较热闹。陈漆殷勤热情地做向导,给两个女生拍照、讲解。林茉似乎很欣赏他,时不时对着他笑,夸他真不愧是艺术家,今天幸好遇到他。


    陆砚骁攥紧手机,忍。


    三层是为了吸引游客而特设的其他艺术品展厅,相对安静。


    油画展厅内,陈漆给她们介绍每幅画的信息,林茉意外发现,陈漆竟然和她一样,小时候都学过多年的美术,且两人都曾被老师要求临摹过某大师的画作。两人宛若遇到知音,当场就要互加微信,说分享小时候画的画。


    陆砚骁攥紧拳头,后槽牙快要咬碎,他都没看过林茉小时候画的画。


    他想拉林茉走,碍于魏微在,他得克制自己。但他的忍耐已经快要达到极限,再待下去,很难确保自己会干出什么事。因此,当逛到陶瓷展厅入口时,他强装礼貌地说了句,“我出去透透气,在一楼等你们”,之后便自顾自地离开了。


    陆砚骁一走,另外三人立马聚在一起。


    陈漆蹙起眉头:“感觉他除了刚开始纠正我,你们是夫妻之外,之后好像就也还行,没有太吃醋的样子,难不成真的只是为了纠正?”


    魏微认同地叹气:“你们都加微信了,都知音相见恨晚了,他怎么就没什么大的反应?”


    为了不露馅,逛展的时候,虽然林茉会有意和陈漆走近,但并没有全程冷落陆砚骁,偶尔会和他说说话,牵牵手,通过观察,除了最开始感觉到陆砚骁有生气的意味外,后来好像确实没什么特别的反常之处。


    现在听两人如此一说,林茉有些茫然:“可能他本来就没吃醋。”


    魏微:“看来,只能使出杀手锏了。”


    陈漆点点头,安慰林茉:“待会儿的部分我好好演,他肯定会爆发的。”


    被测试的人不在,三人自然没了逛的兴致,随意看看,便去一楼和陆砚骁汇合了。


    一楼休息区有五排木质长椅,椅子正前方是舞台,舞台大屏幕上在播放环保科普宣传片,椅子后方是一片空地,空地中央摆放着用废弃纸板做成的大型机器人,有两三米高的样子,不少人在下面打卡。


    林茉环顾四周,没看到陆砚骁的身影。


    拿起手机正准备给陆砚骁发消息,忽然,听到旁边有人窃窃私语“快看,好帅啊”,她顺着议论的人看过去,不出意外,被议论的对象正是陆砚骁。


    刚见面的时候,她就看出来了,陆砚骁今天的着装也是用心搭配过的。


    上身黑色衬衫,搭配黑色阔腿裤,带有银色金属扣的黑色腰带束身,显得一双腿又长又直,整个人透着简约矜贵又兼具利落的时尚感,既好看,又契合看展的主题。


    此时,陆砚骁正虚倚在落地玻璃前的柱子上,低头看手机。


    手机是横着的,看样子是在打游戏。


    “陆砚骁。”林茉走了过去。


    陆砚骁收起手机,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像是随口问了句:“逛好了?”


    “嗯,我们去那边休息会吧,魏微他们去买喝的了。”林茉拉着他在休息区最后一排的椅子上坐下。


    “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太好?”林茉试探性地问,“宁愿玩游戏都不跟我们逛。”


    陆砚骁侧眸看她:“你觉得我为什么心情不好?”


    他没有否认。


    林茉按捺住小欣喜,做懵懂状:“我不知道。为什么?”


    陆砚骁捏捏她的脸颊,却什么都没说。


    “为什么呀,跟我有关吗?”她不死心地追问。


    陆砚骁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她,半晌,悠悠问道:“你和你的朋友好像都很喜欢那个姓陈的。”他又顿了顿,眼神晦暗不明,“是吗?”


    林茉微微怔住,她注视着男人的双眸,猜测,他应该吃醋了吧?可是他神色冷静,甚至带着几分不屑的嘲讽,又让人一时间难以琢磨。


    她不想总是去猜,她想要确确定定的。


    林茉笑了笑,轻快道:“是挺喜欢的呀,刚才聊天,我才知道,他小的时候学了十多年美术,后来竟然考上了飞行学校,又因为父亲重病,放弃梦想,回家接手家里的陶瓷生意,没想到现在做得如火如荼,我们刚刚看的好多瓷器都是他自己画的,哦,他今天穿的那件衬衫上的山水画也是他自己画的……”


    林茉边说边观察陆砚骁的反应,余光瞥见他攥着手机的手在用力,手背上青筋暴起,她继续发力,夸张地赞叹:“真的很有才华,你不觉得吗?”


    陆砚骁冷哼一声,把头转向另一侧,沉默不语。


    林茉猫着腰移到另一侧坐下,看着他的眼睛道:“你该不会吃醋了吧?”


    “我吃他的醋,笑话。”陆


    砚骁没有再躲闪,直直地和她四目相对,伸出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咬牙道,“你看着我,有哪个地方是需要吃别人醋的?”


    “自恋。”林茉吐槽一声,推开他的手。


    等待的功夫,舞台上有了变动,大屏幕变成静止的背景图片,上面写着“环保互动挑战赛”,工作人员推上来两辆漂亮的小木车,木车上摆放着挑战赛的奖品,全是环保相关的周边产品,有帆布包、冰箱贴、漂亮的本子、艺术品小手办、工艺品等。


    “啊,我想要那个帆布包。”林茉兴奋地站起来指指舞台。


    陆砚骁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怎么赢?”


    “听陈漆说,得参加挑战赛,赢了好像就能拿奖品。”


    “交给我。”陆砚骁一副势在必得的架势。


    两人说话间,主持人已经讲起开场词:“互动挑战是为宣传环保知识,增强大家关注环保的积极性而设,每场挑战共三个环节,需要两两组队完成。我们将邀请六组观众上台参与挑战,最后获胜的前三组将获得今天的惊喜礼品,礼品有……”


    背景音乐配合主持人的声音响起,现场氛围瞬间被点燃,许多人举起手跃跃欲试。


    主持人:“想参与的观众可以朝我举手示意。”


    林茉焦急地往远处看:“魏微陈漆他们怎么还不回来?”


    “等他们做什么?”陆砚骁哼了声,举起自己的右手。


    林茉惊讶:“你要干嘛?”


    陆砚骁不置可否:“不是想要奖品?”


    林茉顿时紧张起来,她警惕地环顾四周,赶紧把男人的胳膊往下拉:“快把手放下,快点快点。”


    陆砚骁:“?”


    “今天是周末,本来人就多,在台下遇到熟人还好解释,万一我们俩一起上台,被来这里逛的同事看见怎么办?你稍微低调点。”


    林茉说着仰起脖子往远处看,终于看到陈漆的影子,她踮起脚尖朝他招手,示意他快点。陈漆抱着三瓶饮料,快步跑到跟前。


    林茉接过其中两瓶,往他身后看:“魏微呢?”


    “碰到个熟人,说等会儿过来。”


    林茉沮丧:“我还想和她一起参加挑战呢。”


    陆砚骁唇角动了动,默默挽起袖子,摩拳擦掌准备再次举手。


    却见陈漆骄傲地用大拇指指自己:“我啊,这不现成的人选?这比赛我看过好几次了,门清,保准你拿第一名。”


    “好啊,那就我们俩组队吧。”林茉和陈漆一拍即合,顺手将两瓶水塞给陆砚骁。


    陈漆也将自己的水塞给他:“兄弟,帮忙拿一下哈。”


    陆砚骁:“……”


    不等陆砚骁回复,陈漆积极朝舞台举起手,两人很快被主持人选中,并排走向舞台,主持人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整个休息区。


    “让我们有请这组选手,哇啊,郎才女貌,很是般配啊!”


    郎才女貌,很是般配?


    陆砚骁无语地冷笑了声,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手上不自觉地发狠用力,将瓶子攥得啪啪作响。愤怒、难过、抑或自嘲,说不上具体被什么情绪侵袭,但此刻,他确信,忍耐已经突破极限,再不做点什么,他会发疯。


    主持人还在继续挑选参与挑战的观众。


    林茉和陈漆绕到舞台右侧,他们需要从工作人员处领参与挑战的道具,再上台。第一环节是抢答题,道具是一只用来示意举手的塑料手掌。


    两人一人领了一只。


    一只道具由三片塑料手掌合在一起组成,前后摇晃能发出拍手的声音,林茉第一次见这种新奇的玩意,边摇边往舞台上走。


    然而,当她一脚踏上台阶时,突然一道高大的身影掠到旁边,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扯了回来,她猝不及防间脚下没踩稳,跌入那人怀里。


    身体和气息的熟悉感令她心喜,是陆砚骁。


    她仰起头,和男人四目相对。


    陆砚骁板着脸,眼里的怒意快要溢出来,唇齿间吐出冷冰冰的两个字:“回家。”


    第62章


    一个男人从另一个男人身边强行拉走一个女孩,很难不令人想到各种狗血戏码,现场一片哗然,连在选挑战观众的主持人都停下来,八卦地往这边看,围观群众甚至专门给他们让出一条道。


    躲在角落的魏微也被震惊到,她以为陆砚骁就算要爆发,最起码会在挑战赛结束之后,没想到他竟一秒都不能忍,直接打断比赛,把林茉拉走了。


    好疯狂的占有欲!


    魏微笃定,这回肯定测试成功了。


    林茉亦如此想,只是被多人围观不免让她尴尬,当下只想先逃离现场,于是,任由陆砚骁拉着自己,一直来到停车场,粗暴地将她塞进车内。


    陆砚骁将她手腕攥得很紧,松开时,白嫩的皮肤上泛起红印。


    她佯装生气地揉着手腕,埋怨道:“陆砚骁,你弄疼我了。”


    陆砚骁瞥了眼泛红的地方,眸中闪过疼惜,但又迅速将视线移开,坐进车内,目视前方暴躁地喘着气,胸前剧烈的起伏,似乎是在平息胸腔内的怒火,半晌没有说一个字。


    “你拉我出来干嘛?为什么突然要回家?”


    陆砚骁冷嗤了声,侧过头看向她。


    林茉回看他,男人双眸泛红,翻滚着骇人的寒意,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陆砚骁,不免有些胆怯,不自觉地攥紧了手心:“你怎……”


    话未说完,男人突然倾身,吻住她的唇。


    林茉惊愕地睁大眼睛,她伸手推他,却丝毫推不动,只能试图往右边退,但男人根本不给她退的机会,一只手揽住她的肩膀往自己怀里摁,另一只手扣在她后脑,霸道地将她禁锢着,让她不得不和他双唇紧贴。


    不似之前饱含爱意的吻,这次他全然不顾她的感受。


    牙冠被粗暴撬开,男人长驱直入,唇舌齿并用,在她口腔内肆虐侵占,仿佛要把她整个拆解咬碎吞下去。


    “唔,放开——”


    她被吻得快喘不过气来,手用力掐他胳膊,锤他肩膀,男人却始终不为所动。


    他好像一只暴怒的野兽,在蹂躏自己的猎物,毫无理智可言。


    林茉不确定他到底要吻到什么时候,也不确定他会不会干出更过分的事,这里是停车场,他们坐在前排,挡风玻璃毫无隐私可言,很容易就会被外面经过的人看到。


    林茉心急,在他舌尖轻咬了下。


    血腥味瞬间在口腔蔓延开,男人痛得吸了口气,林茉趁机赶紧伸手挡在唇上,隔着手掌闷闷地威胁:“你再发疯,我生气了。”


    呵。


    陆砚骁自嘲地扯了扯唇角:“我发疯?”


    “你这不是发疯是什么?”


    “把人逼疯,再质问人为什么发疯?”他转过身,重重地在方向盘上砸了下。


    声音不小,林茉被吓了一跳。


    她没有想到陆砚骁会如此生气,明明看展的时候,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她以为他不在意,还着急来着。现在看来,他可能一直在忍,忍到现在才爆发。


    林茉心头涌上酸涩感,看向那只手,将自己的手覆了上去,见对方没有反抗,她便将那只手牵住,移到自己腿上,轻轻揉捏砸过的地方。


    男人手动了下,却没有抽走,由着她动作。


    静默须臾,感觉男人的情绪似乎平息了些,林茉小心翼翼地问:“你是不是吃醋了?”


    陆砚骁语气淡淡:“他算什么东西?值得我吃醋?”


    “那你为什么生气?”


    陆砚骁抽回手:“林茉,我们是夫妻,是有协议的,你不遵守协议,在公共场合跟别的男人眉来眼去打情骂俏,我不应该生气?”


    林茉愣住。


    他的意思是,他只是因为她破坏协议而生气,就像当时面对宋越一样。如果仅仅是协议,那他们之间做的那些男女之事算什么?


    “协议这么重要吗?”她无奈地笑了下。


    “重要。”陆砚骁沉声:“既然签了就必须遵守。”


    她不死心,努力压下情


    绪,佯装绽出甜甜的笑,尽量让自己问得更直白:“你真的一点点吃醋的感觉都没有?”


    男人神色一怔,定定地望向她的眼睛。


    沉默的半分钟里,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就那样一直看着她,像是在探究什么,片刻后,轻声问道:“林茉,你是不是喜欢我?”


    “是啊,之前在飞行基地我就承认了,我喜欢你。”她笑呵呵含糊其辞地偷换概念,“你呢?喜欢我吗?”


    之前在飞行基地,她说的是喜欢他的身体,陆砚骁记得清清楚楚。


    他眼里闪过转瞬即逝的失落,自嘲般地笑了声:“我也喜欢你的身体,对你有欲望。”


    “除此之外呢?毕竟你对我那么好,我又不是傻的?仅仅是因为对我有欲望?”


    陆砚骁无奈挑眉:“作为你的丈夫,我不应该对你好?”


    “好了,我知道了。”


    林茉无力地别开视线,她现在听得明明白白,陆砚骁并没有因为喜欢她而吃醋。他对她也有需求,所以做那些男女之事。因为夫妻协议,他才对她好,在他眼里,她必须也遵守夫妻协议,做他本分的妻子,而今天,她又越界了,所以,他暴怒。


    林茉颓然地垂下眼眸。


    突然感觉自己无比可笑,她竟然完全没想过,如果陆砚骁不喜欢她,今天她该怎么收场?


    她以为自己判断得八九不离十,以为陆砚骁是喜欢她的,只是她需要一个明确的表达,因此,今天来做这一系列验证。这些验证,都是基于她认为他是喜欢她的,她甚至想好了,他因为吃醋生气,她该怎么哄他。


    可结果并不是。


    结果是,他不喜欢她,也没有吃醋。


    这让她成为一个十足的恶人,从昨晚到今天的一系列举动,仿佛是在筹划、执行怎么戏弄他。


    好坏啊!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抱歉,今天让你失望,以后不会了。”她淡淡地笑了下。可是,心里还是好难过啊,她吸吸鼻子,把脸转向右侧的窗户,偷偷地揉了揉眼睛。


    身侧男人的声音再次响起:“联系方式删掉。”


    林茉诧异:“凭什么?”


    她承认今天自己目的不纯,但作为一个成年人,哪怕是真实的妻子,也有自己正常社交的权利,“他是魏微的朋友,我是欣赏他,但并没有什么朋友之外的想法。”


    “他对你图谋不轨。”陆砚骁厉声,“那个叫魏微的,最好也少来往。”


    “你说什么?”林茉以为自己听错了。


    “林茉,在你和你朋友眼里,我到底是有多差劲,一个两个全都想撮合你和别的男人?”


    陆砚骁声音沙哑,近乎控诉,“你们当我是傻的吗?人就躲在旁边,却说遇见朋友,这么想看你和别的男人组队?还是说,是你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让她们以为,可以堂而皇之给你找男人?”


    林茉怔住。


    魏微确实后来回来了,因为现场观众太多,休息区很多人是站起来的,她和陈漆在台上被挡住视线,不能及时地看清陆砚骁的反应,这才计划让魏微悄悄回来,在隐蔽处观察陆砚骁。


    没想到被他发现了。


    窘迫、难堪,以及快要将她吞噬而尽的伤心,所有情愫卷在一起,她慌了,几乎是没过脑子地甩出一句气话:“就一个协议而已,你管得未必太多了。”


    她破罐子破摔,“要是你实在受不了,那我么终止……”


    “闭嘴。”陆砚骁又在方向盘上砸了下,然后,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林茉望向窗外,男人背对着她,站在车门旁边,风将黑色衬衫吹得微微鼓起,能隐约看到他锤着肩,颓然地望向虚空的远处。


    林茉心口发紧,对刚才的口不择言既后悔,又不后悔。


    她喜欢他,怎么可能想终止协议呢?可是不终止的话,要一直这么不清不楚地在一起,然后等三年期限到了后,再分开吗?他坐怀不乱,可是,她能感知到自己在逐渐失控。


    脑子里思绪杂乱,她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过了一会儿,车门被打开,陆砚骁再次坐回驾驶位:“还要跟你朋友吃饭吗?”


    他语气平和,像是在问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林茉诧异地侧眸,发现他脸上的怒气竟退了下去,仿佛刚才的争吵完全不存在。


    “不,不吃了,回家吧。”


    “不需要发信息跟他们说一下?”


    “等会儿说。”


    “好,帮我说声抱歉。”


    林茉一愣,他态度好到和刚刚判若两人,对魏微、对陈漆的敌意荡然无存,所以,他这是在服软认错的意思吗?


    也对,他一直都是这么好,只是不喜欢她而已。


    林茉突然一下子就想通了,他还是那个跟她协议结婚的人,从来都没变过,出问题的是她,是她忘记初衷,没控制住自己,破坏了平衡,却蛮横地要求别人跟自己一样。她暗暗决定,会自己慢慢消化、慢慢调节,才不要被所谓的破感情拿捏。


    她一定要找回从前的自己,做一个眼里只有工作,不被感情裹挟的人。


    就这样,加油!


    一路上,两人相对无言。


    车辆驶入小区地下车库,陆砚骁直接开到电梯间入口处,哒一声解开车门的反锁:“你上去吧,我有点事,出去一趟。”


    “路上注意安全。”


    陆砚骁嗯了声,叮嘱她记得吃晚饭。


    回到家,林茉翻开手机,魏微的微信早就发了过来。


    魏微:【怎么样?两情相悦了没?现在什么情况?】


    好不容调整好的情绪顿时又萎了下去,眼眶发酸,视线模模糊糊,她仰起头倔强地揉了揉眼睛,深吸一口,调整好表情,给魏微发过去信息,装作无所谓。


    林茉:【他不喜欢我,不过没关系,测试之前,我就有心理准备,现在更多的是踏实了,不纠结了,翻篇了!】


    魏微:【好,翻篇了!】


    合上手机,眼泪还是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她胡乱地用手背抹掉,走进书房,打算看文献、写论文,把全部精力放在工作上。她知道,虽然短时间内很难戒断,但再给她一些时间,她一定能调整好的。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尽管每天依旧坐陆砚骁的车上下班,和陆砚骁一起吃早晚饭,但她努力克制自己,多余的话不说、多余的事不做,保持礼貌和边界感。


    在心态上渐渐变得平和,


    陆砚骁似乎也觉察出她的改变,心照不宣地不再做逾越的举动。


    两人仿佛真的退回到刚领证时的状态。


    ——只是一对为了应对家里老人,而结婚的协议夫妻,实际宛若合租的室友。


    七月中旬的一个晚上,两人在餐厅吃饭,氛围亦如最近的每一日,安安静静,只有筷子勺子不小心触到餐具时发出的轻微碰撞声。


    陆砚骁总是吃得慢条斯理,林茉则吃得较快,工作日有琴姐洗碗收拾卫生,她一般都是吃完后,把自己的碗筷杯子放进厨房的水槽,之后就上楼了。


    这天,当她正准备离开餐厅时,陆砚骁却叫住了她。


    “明晚俞科过生日,和我一起过去。”


    以妻子的身份,出席他朋友的生日聚会是她的义务,林茉了然地答应:“好,但是我不想请假,只能下班后去。”


    “嗯,下班后从公司直接过去。”


    “好。”她点了点头,麻溜地跑上楼。


    生日聚会在L酒店的顶楼会所,据说场子不小,穿上班的常


    服赴宴自然是不合适的,但穿高跟鞋上班又不方便,因此,林茉把赴宴的服装和鞋包等都提前拿到公司,准备等下班后再换上。


    早上从家出来时,陆砚骁看到她拎着个大大的纸袋子,问了嘴,她便跟他说了此事。


    下班前一分钟,林茉收拾好东西,关闭电脑,手机在这时震了下,她垂眸一扫,是陆砚骁发来的。


    陆砚骁:【你可以来楼上换衣服。】


    她本来是打算去公司卫生间换的,但毋庸置疑,卫生间是公共区域,不仅空间有限,还可能会遇到同事,免不了得多解释几句,而且她要换的是裙装,又得稍微收拾下头发、化个妆,自然去楼上更方便。


    遂回复道:【好,现在下班的同事多,稍微等一会儿。】


    陆砚骁:【不急,朋友聚会,没什么时间限制。】


    听他这么一说,林茉暂时放下心来,在工位磨蹭近二十分钟,才上了楼。


    推门而入,陆砚骁坐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看文件,听到她进来,没有抬头,只淡淡道了句:“卧室门开着。”


    林茉哦了声,抱着袋子速速走进去。


    生日宴并非特别正式的场合,只需要化淡妆,把头发稍微卷一下就行,花不了太长时间,但在换衣服时,她却被难住了。准备的是一件白色无袖连衣短裙,比较修身,拉链在背后从后颈延伸到腰处,她以前穿的时候,都是自己对着穿衣镜,很容易就能拉上去。


    可她忘了,这件办公室内的暗室里没有穿衣镜。


    暗室本身构造就有些诡异,隔音又避光,卫生间小到不符合陆砚骁的身份,因此,卫生间的镜子也是小小的一面。


    她对着镜子勾了半天,死活把拉链拉不上来。


    越着急越容易出错,就在她再次尝试时,呲啦一声,拉链夹住了头发,卡在腰往上一点的位置,上不去下不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林茉勾得两条胳膊发酸、脖子都要扭“落枕”了,还是无济于事。


    最终,她无奈地叹了口气,步伐沉重地走出暗室。


    “你忙完没?”走到办公桌前面,她轻轻问了声。


    陆砚骁抬眸:“收拾好了?”


    “还没。”她有些难为情,“可不可以拜托你帮忙?后面拉链,卡住了。”


    “过来。”陆砚骁站起,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


    “卡住头发了。”


    林茉挪到跟前,转身背对着他,将长发全都撩到前面,露出后背,好方便他拉。


    然而,当男人快要上手帮忙时,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样,自己背上的肌肤和内衣就暴露在外面了,她赶忙把两只手伸到后面,尽量按住拉链两边的布料。


    其实,陆砚骁是能看到的。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放在拉链上,小心翼翼地拆开头发,生怕让瀑布般的绢丝断掉一根。随着拉链缓缓往上,女孩腰间盈盈一握,她将头发全都撩到前面,露出白皙好看的天鹅颈。


    陆砚骁喉结滚了滚,视线不受控制般被夺目的白吸引。


    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过肌肤之亲了,欲望在这一刻快要将他吞没。


    他往前挪了挪,有种想要紧紧抱她的冲动。


    林茉安静地站着,突然感觉脖颈处拂上温热的气息,还有她熟悉的淡淡的玉米清香,她身体僵了一秒,赶忙往旁边挪开半步,转身若无其事道:“好啦?谢谢啊,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陆砚骁眼里闪过几丝不易察觉的落寞,嗓音略带低沉:“走吧。”


    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车内也没有开音乐,以前常常如此,林茉从未觉得有什么异样,现在却莫名其妙不自在起来,她索性打开手机看了一路的工作资料。


    车辆在L酒店门前停下,泊车员利索地将车开走。


    两人进入酒店大厅,陆砚骁朝她抬起右边的胳膊,她从善如流地挽住,今晚,她得和他演绎一对恩爱夫妻的模样。


    电梯到达顶楼,有关生日庆贺元素的鲜花、指示牌一直从电梯口延续到会所大门,连木门上都贴着俞科臭屁张扬的海报,会所内更是焕然一新。


    不似她上次来时的高奢酒会模样,此时,大厅内灯光明亮,被分割成几个娱乐区域:台球区、游戏机区、K歌区、棋牌区、餐饮区等。


    他们进来的时候,其他人几乎都到了,大厅内好不热闹。


    陆砚骁当初声势浩大的求婚,他们圈子的人都是知道的,只是自从林茉进入2L项目以后,工作比较忙,除了不时和他回家看望陆清晔,他很少再带她出席类似的场合,因此,很多人只知道陆砚骁结婚,却从未见过林茉本人。


    两人进来的时候,众人纷纷热络地过来打招呼,不免多瞧林茉几眼。


    陆砚骁牵着她的手介绍:“林茉,我太太。”


    林茉跟在他身边,脸上保持得体的微笑,有人问话,她就接一两句,倒也不难应付。


    两人没怎么在大厅停留,径直走进包间。


    包间里也热闹非凡,大屏幕前有人在唱歌跳舞,长茶几一端摆满开了盖的酒瓶、饮料,另一端是两个大大的果盘和一些吃食。


    俞科、苏洛昂等人正窝在沙发上打牌。


    看到陆砚骁出现,俞科夸张地跳起来:“我的陆少爷,可把你盼来了,你说你,自从结婚后,我们这娱乐活动,你是一概不参与,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陆砚骁白他一眼,没搭腔。


    林茉心知,这话是说给她听的,她装没听懂,笑吟吟把礼物地上:“俞科老师,生日快乐呀,我老公特意为你选的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是一块手表,下车前,陆砚骁交给她,让她代劳转交给寿星,代表夫妻俩一起送的,说是俞科心念念了好久的手表,可惜韶丰市一直没有货,这只是陆砚骁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的。让她送的目的再明显不过——秀恩爱。


    她信手拈来:“我老公眼光应该不会错。”


    众人吃了波狗粮,露出姨母笑,俞科本还故作嫌弃地啧了声,当将包装盒拆开,兴奋地哇了声,给了陆砚骁个拥抱,认同林茉:“你老公眼光果然不错。”


    说话间,当场脱下自己的手表,将陆砚骁送的戴上。


    俞科自我欣赏着手表,简直爱不释手。


    俞科:“林茉,我觉得,以后我得多邀请你来玩,这样,陆少爷人才会赏脸光顾,才有礼物收,你一定不要拒绝哦。”


    林茉弯弯眼睛,没来得及说话,陆砚骁把俞科往里面一推,示意他腾位置,不忘白他一眼:“闲的你,没点正事。”


    “我是劳逸结合,可没耽误工作。”俞科嘴上不服气,但身体默默地往旁边挪,给陆砚骁和林茉腾出两个位置。


    陆砚骁拉着林茉的手在沙发上坐下,加入了牌局。


    玩的是德/州/扑/克,虽然有筹码,但并不赢钱,输的人得喝相应的酒。


    林茉之前没接触过,静静地看他们玩,很快摸清了规则,实则更像一个比运气和赌心理的游戏,在她看来,没什么技术含量。


    大多数人尤其是俞科,拿的什么牌,全写在脸上,只要稍微观察仔细一点,能将他摸得透透的,因此,一个劲儿输。


    陆砚骁则稳得不行,拿着最烂的牌都敢“Allin”,竟没一个人敢跟。


    林茉观察半个多小时,每轮都亲眼见证,陆砚骁手边的筹码越赢越多,一口酒都没被罚。这心态、这演技,佩服!又看了一会儿,实在没什么意思,而且,下班到现在没有吃正餐,只吃了些水果和零嘴,肚子空落落的。


    林茉仰起脖子环顾四周,发现大家都各玩各的,自由自在,她也不想再拘谨在这里,遂侧身贴在陆砚骁耳边,低声说:“我想出去透透气,顺便吃点东西。”


    陆砚骁眸光短暂地怔了下,影响了玩牌的节奏。


    其他人不约而同看过来,就目睹了小夫妻说悄悄话的样子,各个“哎呦”着起哄。


    林茉下意识坐正,用笑意掩饰尴尬。


    陆砚骁却似乎乐在其中,顺势把脸移向她,指尖在脸上点了点,让她亲的意思,众人再次起哄,叫嚷着“哎呦别再放狗粮了”,但各个睁大眼睛期待地看着。


    林茉紧抿双唇,纠结了几秒,没亲。


    她已经坚持了近一个月没有再跟他有那方面的接触了,自认为心态调整得还不错,绝对不能半途而废重蹈覆辙。


    “回家再说。”她搪塞一句,说话间站了起来,“我出去啦。”


    正要走,手腕被男人一把攥住,林茉疑惑地蹙眉,陆砚骁唇角微扬,在她手腕捏了捏:“别喝酒,别乱跑,有事打我电话。”


    林茉故作乖巧地应了声“好”。


    其他人又被喂了一波狗粮,气得摔牌。


    陆砚骁露出一脸愉悦,却在低眸间,掩起眼里的寥落——


    作者有话说:


    预告一下下,目前进入收尾,后面还有大概四五章完。


    第63章


    终于自由,林茉感觉身心都暂时得到解放,来到外面大厅,直奔靠墙的餐饮区。她简单拿了几样,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


    这时,附近传来断断续续的聊天声,林茉本无意偷听,但聊天内容似乎跟她有关。


    “骁总老婆你们看到了没?忒漂亮了,我今天第一次见,被惊艳到的程度。”


    “漂亮是漂亮,可惜,只是豪门婚姻的牺牲品唉。”


    “怎么说?”


    “你们知不知道骁总为什么快三十岁才结婚?而且啊,以前虽传言他常常换女伴,但你们仔细回想,可从来没见哪个所谓女伴真的出来发过声,又好像从来没谈过恋爱?这里面是有问题的。”


    “为什么?什么问题?快说快说。”


    林茉悄悄往旁边瞥了眼,神秘兮兮讲“内幕”的是一位妖娆的男生,追问的是另外一男一女,因中间坐着隔开的人,三人都没注意到她。


    实话说,最开始陆砚骁提议和她协议结婚的时候,她也有过好奇,故而在长梨贵宾酒店的房间,当面问他“是不是有喜欢的,但不能在一起的人”,但后来,在和陆砚骁的相处中,没觉察到这方面的迹象,她就忘记这茬了。


    现在听到有人爆料,林茉的好奇心再次被勾起来,将胳膊肘撑在吧台,用左手挡住脸,边吃东西边竖起耳朵偷听。


    男生喝了口鸡尾酒,畅谈道:“因为骁总有个喜欢了十来年的心上人。”


    “真的假的,谁啊?”


    男生耸耸肩:“骁总很多朋友都知道有这么个人,但特别亲近的朋友才知道是谁,我怎么能知道。不过,据我说知,那个女孩以前应该是在京北,也许是大学同学?”


    “为什么两个人没成啊?”


    “骁总好像是单相思。”


    “不能够吧,陆砚骁诶,单相思?”


    男生信誓旦旦:“这有什么可惊讶的?他再优秀,别人就一定得喜欢他?我知道的是,为了能经常有借口去京北找人家女孩,他啊,但凡有和京北的合作项目,哪怕不怎么挣钱,都要合作上。”


    女生点头:“这事确实是真的,我听我爸说过,说得亏生在陆家,要不然家底都要让他败光,原来是这么回事。”


    “唉,这么想想,那个林茉还挺可怜的,嫁给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


    “也不一定吧。”女生无所谓道,“要是我,我就封心所爱,反正能睡到大帅哥也不亏……”


    三人越聊越往有颜色的方向走,林茉尴尬地无地自容,赶紧吃完最后几口,正准备走,怎料一转身,碰到个熟人——林芃的偶像,那个篮球运动员李震壕。


    “林茉。”李震壕憨憨地高喊了一声。


    下秒,林茉就听到身后爆发出惊恐的一声“我靠”,紧接着是高脚凳移动的乱七八糟的杂音,刚才八卦的三人慌乱地自说自话找补。


    “哎呀,我刚开玩笑的。”


    “对对对,开玩笑的,没影的事。”


    这三人是有多怕陆砚骁?


    林茉转身对他们淡淡一笑:“没事,我什么都没听见。”


    三人感激地笑笑,往后退着速速溜走了。


    李震壕一脸莫名:“发生什么了?”


    “没事。”林茉云淡风轻地说,“他们说陆砚骁有个喜欢了十来年的女孩,可能怕我听到影响心情,其实,我一点都不在意。”


    说丝毫不在意肯定是假的,毕竟她终于找到了症结。


    只是,眼下她必须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因为她想套套李震壕的话。


    那三人和陆砚骁顶多算得上认识,说的“内幕”也可能是捕风捉影,而李震壕是陆砚骁俱乐部的球员,虽不似俞科苏洛昂关系那么近,但说不定知道些什么呢?


    李震壕块头大,思维比较直,整个人憨憨的,套他的话最容易。


    林茉继续道:“都是过去的事了,以后更重要。”


    “你这么想才是对的。”果然,李震壕很容易就跳进坑里,“谁还没点当年对吧?”


    林茉苦笑:“嗯,你说得对。”


    看来陆砚骁有个喜欢了十来年的女孩这事是真的。


    林茉自嘲地哼了声,难怪他百般拒绝陆爷爷安排的相亲,难怪和她协议结婚,难怪不喜欢她,一切的根源,是他心里一直有个念念不忘的人。


    “你见过那个女孩没?”林茉问。


    李震壕摇头:“人好像在京北,我们都没见过。”


    “叫什么名字?”


    李震壕再次摇头,惋惜道:“差点就知道了,女孩好像送给过骁总一个什么东西,东西上面有她的名字。两三年前,骁总不小心带到俱乐部,我们想抢着看来着,没抢过来。后来就再没见过那个东西了,肯定是扔了。”


    “什么东西?”


    李震壕用手比划了个小圈:“小小的,背包挂件一类的,没看清。”


    “奥。”林茉做出恍然大悟状,轻松道,“那他肯定扔了,我在家都没见过。”


    “所以,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林茉强颜欢笑地嗯了声。


    “那我过去了。”李震壕指指台球桌的方向,跑了过去。


    林茉慢半拍似地对着空气点了点头,心不在焉往前走,她得把餐具还回去。走着走着,手中蓦然一空,她以为是服务人员,道了声“谢谢”,结果一抬头,竟是陆砚骁。


    “你怎么不玩了?”林茉淡淡一笑。


    “没意思。”陆砚骁将餐具交给服务人员,温声问她,“吃好了?”


    “嗯。”


    陆砚骁朝她伸出一只手:“回家。”


    林茉迟疑,往包间的方向瞅了眼:“不等零点给俞科唱生日歌吗?”


    “刚刚提前给他唱了。”


    “你?”林茉不可置信。


    陆砚骁挑眉:“这还能有假?”


    “我们现在走的话,俞科会不会不高兴?”她总觉得不太合适,一般过生日不都得陪寿星过十二点,一起唱生日歌、吹蜡烛、吃蛋糕吗?现在才十点。


    陆砚骁直接将她的手牵起:“他高兴还来不及。”


    林茉不明所以,但明天得早起上班,能回去她自然是愿意的,便没有再说什么。


    晚上十点的韶丰市依然热闹,旅游景点附近的道路拥挤刺目。


    车辆慢慢蠕动,林茉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心神不宁。她拿起手机随意刷着朋友圈,没刷几条就看到俞科的更新,是一段视频,配文:今晚全场陆少爷买单!祝我生日快乐!


    静态小图显示,视频的内容好像跟陆砚骁有关,她顺手点开了。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林茉惊诧不已,是陆砚骁一个人在给俞科唱生日快乐歌!


    视频最后声音嘈杂,镜头晃动没有焦点,林茉将手机移到耳边,听到乱糟糟的背景音里,是俞科和陆砚骁换了个地方的对话,似乎是在包间的门口。


    俞科:“真走啊?”


    陆砚骁:“我明早得上班,谁让你生日在工作日?“


    俞科无语,“什么你?是你老婆吧?你个老婆奴,有了老婆忘了朋友。”


    “行了,闭嘴。”陆砚骁,“今晚你们随意玩,我买单。”


    俞科立马变脸,欢呼道:“好嘞,陆少爷,您走好!以后常来!”


    林茉噗嗤笑出声,她下意识转头看向陆砚骁,陆砚骁正好瞥她,眼神询问。林茉把手机给他看,“我听见你给俞科唱生日歌了。”


    陆砚骁耸耸肩没应声。


    “谢谢你啊。”


    “谢什么?”


    “因为你的献声,我可以沾光早点回家。”


    陆砚骁:“那,你是不是该有所表示?”


    “表示什么?”


    车辆再次停住,陆砚骁将头往她那侧歪了歪,用指尖点点自己右侧的脸颊,像在包间时一样的动作。


    林茉装没看懂,赶忙将身体坐正,视线往前面望去:“怎么这么堵?”


    车内陷入静默,大约半分钟后,陆砚骁沉沉搭腔:“拐过前面路口就好些。”


    林茉哦了声,侧身看向窗外,不经意间看到窗户反光映衬下男人的侧影,鼻梁高挺眉眼深邃,流畅的下颌线紧绷,整个人透着冷峻。


    她下意识地用指尖抚触玻璃上男人的倒影,莫名想起那个让他念念不忘,喜欢了十年来年的女孩子。长什么样子?性格是什么样的?做什么的?现在在京北吗?


    陆砚骁这样的人,竟然也有爱而不得,那个女孩一定很有魅力、很优秀。


    心头涌上一股悲凉,林茉暗暗叹了口气。


    直到车辆在枫林园的地下车库停下,她还未从这种情绪中抽离出来,心不在焉地下车、上电梯、出电梯、进家门、换拖鞋……一时间似乎忽略了身边的陆砚骁。


    然而,当她将鞋放进柜子时,一双手臂从后面伸过来,环在了她腰间。


    她身体一僵:“你干嘛?”


    陆砚骁没有说话,无声地抱着她,待她完全直起身后,将下巴搁在她右侧的肩膀上。


    “热。”林茉试图解开他的手。


    陆砚骁却抱得更紧了,用下巴在她颈窝处蹭了蹭:“让我抱抱。”


    他嗓音低沉沙哑,语气里透着颓然和若有似无的恳求。


    有那么一瞬间,林茉心软,她垂下双臂,任由他抱着,但男人得寸进尺,手不安分地往下滑,她一下子清醒过来,用力推下他。


    “你放开……”


    她想厉声制止,但转身望向男人的一瞬,怔在原地,未说完的话骤然卡在嗓子眼,惊愕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你——”


    陆砚骁眼眶通红,有晶莹的液体滚动,他哭了。


    “你怎么了?”


    林茉慌乱无措,进门之前明明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她从来就不擅长安慰人,别人一哭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而且还特别容易被感染,跟着一起掉眼泪。


    “发生什么事了?”她抬起手,用指腹轻轻帮他擦拭,“还是哪里不舒服?”


    陆砚骁没有回答,泪眼汪汪地望着她,再次把她拥入怀里。


    是因为刚才她不让他抱的原因吗?


    这。


    林茉难以理解,但她暂时不敢拒绝了,任由他抱着自己。


    玄关顶上的吊灯泛着暖黄色的光,鞋柜前的空间不大,有种与世隔绝的封闭安静,林茉贴在他胸前,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心跳,似乎比正常情况下跳得更快,咚咚咚咚的声音,也一下下撞在她心上。


    许久,头顶响起男人幽幽的声音,他说:“谁生气生一个月消不了?要不,我给你朋友赔礼道歉?除了魏微,还有那个姓陈的,陈漆老师。”


    林茉诧异地愣了下。


    原来,他确实觉察到她这一个月的变化了。


    他以为她生气,是因为那日他对魏微和陈漆的态度,所以,他现在想弥补、想挽回,想跟他们赔礼道歉,甚至愿意称呼他讨厌的陈漆为陈漆老师。


    林茉心情复杂,误会其实很容易解释清,可是,结果是无解的,他不喜欢她,解释得越清,越是她一个人的笑话。


    “我没有生气了。”她强颜欢笑。


    “那亲亲我。”说话间,男人俯身想要亲她。


    林茉别过头,躲开了。


    陆砚骁神色一顿,豆大的眼泪滚下,落在她手背上:“不是说喜欢我的身体吗?现在不喜欢了?”


    林茉语塞,低眸不敢看他。


    陆砚骁在她肩头轻轻吻了下,接着,覆在她腰处的大手缓缓往下移。


    裙摆被翻起来一块,林茉觉察到不对劲,想推开,男人却用另一只手禁锢住她,手继续往里面探。


    “你自己算算,多久没让我亲了?”他声音中透着委屈、控诉。


    被触到的瞬间,林茉不由得颤了下:“你……”


    “亲都不让亲,算什么喜欢?”


    男人嗓音低沉,不停地控诉着。


    久违的贴近,让身体格外敏感,林茉咬牙坚持,偏偏那人好像精进了技巧,没多久,她就失去自控,身体软得不行。


    “陆砚骁——”


    她伸出双臂勾住他的脖子,用最后一丝理智呢喃,“去房间。”


    第64章


    清醒的沉沦,说的就是她现在的状况。


    隔天,她是在陆砚骁卧室的床上醒来的,陆砚骁已经起来出去了,昨晚散落一地的衣物不知去向,地面干净整齐,房间内飘散着淡淡的薰衣草清香。


    林茉往旁边瞅了眼,柜子上迷你加湿器中雾气缭绕,清香便是从那里散出来的。


    她懊恼地踢了几脚被子,烦乱不堪。


    一个月的坚持就因为昨晚的放纵全部白费了!林茉攥起拳头在自己脑袋上敲了几下:让你心软,让你经不住诱惑……


    她坐起来,悔得不愿面对,身上只挂了件男人的白衬衫,对,是挂,因为只系了两颗扣子,大半个肩膀都露在外面,皮肤上的红痕随处可见。自从知道她肩膀处格外敏感后,只要做那种事,每次都会落下男人的吻痕。


    林茉重重叹了口气,气呼呼地把衣服拉上来,盖住那些不忍直视的痕迹。


    “醒了?”陆砚骁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穿着睡衣懒懒地斜靠在门框上。


    林茉嗯了声,赶紧把衬衫裹紧。


    “裹什么?昨晚都看过了。”陆砚骁唇角勾着坏坏的笑,说话间往床边走来。


    林茉才不管他说什么,自顾自把扣子全都扣好。


    陆砚骁在床边坐下,倾身就要亲她,林茉一惊,身体往后倒,连忙用手遮在嘴唇上。


    陆砚骁头微微一偏,对上她的眼睛:“不到七点,上班时间尚早,要不……”说着,他两只手像是已经成为习惯般,自然而然地贴在她腿上。


    “不要。”林茉不客气地推开,骂她,“流氓。”


    陆砚骁笑得一脸享受:“你要是喜欢,流氓就留忙呗。”他按下她遮在唇上的手,凑上前在她唇上轻啄了口。


    “没刷牙。”林茉皱眉,“有口气。”


    陆砚骁又亲了下:“有口气也喜欢,再亲一下。”


    “变态。”林茉歪头躲开他,继而往旁边挪动,哧溜跳下床,顾不上穿鞋,光着脚跑出卧室直奔二楼。


    陆砚骁顺势倒在床上,抓起还残留着女孩体温的被子,放在鼻翼吸了吸,脸上的笑意无限扩大。


    回到二楼自己的卧室,林茉一头冲进洗漱间,脸上羞涩的红晕还没来得及完全散去,视线对上镜中的自己,叹了口气,喃喃自语:“真的好喜欢啊,控制不住的喜欢,可是……”


    她打开水龙头,向镜中的自己泼了把水,“可是,他有喜欢的人,不喜欢你。”


    真丢人。


    她颓丧地垂下眼眸,用凉水一遍遍往脸上浇,想让自己彻底清醒。


    片刻后,似乎真的清醒许多,思绪也基本理清了。她抬起头,望向镜中的自己,眼神坚定了几分,对着自己重重点头,像是下定某种决心,暗自说了句:“就这样吧。”


    洗漱完毕,林茉换好自己的衣服,上身着白色雪纺短袖,下身穿豆沙色的短裙,汲着拖鞋再下到一楼,陆砚骁还在卧室,房间的门敞开着。


    她在门上咚咚敲了两下。


    “进来。”声音是从衣帽间的方向传来的。


    林茉走进去,伸长脖子往衣帽间方向看,陆砚骁的确在里面换衣服,已经基本都穿好了,此时正在扣衬衫上面的扣子。


    林茉两只手端在身前,捏着自己的指尖走过去,眼神懵懵懂懂又带点鬼鬼祟祟,像只将脑袋探出洞外观察环境的小兔子。


    陆砚骁被萌得心头一软,笑着朝她勾手:“进来。”


    看他愉悦的样子,心情应该是不错,是能聊一聊的好时机。


    林茉顺从地走进衣帽间。


    “帮我挑挑袖扣。”陆砚骁往玻璃柜瞥了眼。


    林茉哦了声,仔细将他的穿着和配饰审视一番,他今天戴的手表表代是黑色的、表盘是银


    色的,那么挑选银色和黑色的袖扣都挺合适。判断完毕,林茉扶在玻璃柜上寻找,脑子里却没忘了正事。


    “陆砚骁。”她状似随意地唤了声,将挑选好的袖扣递给他。


    陆砚骁接过来,等着她后面的话:“?”


    “你,昨晚,睡得蛮好哈。”毕竟即将要说的是过于露骨的话,她斟酌着措辞,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和自若,“感觉你状态挺好的。”


    陆砚骁笑:“托你的福。”


    “你也这样觉得,那就太好了。”林茉稍稍放心,只要他认同,因为她,他昨晚也得到餍足,这话就有得聊,她鼓起勇气缓缓道,“虽然,我们是协议夫妻,但既然已经做了……做了那种事,我觉得有必要聊一聊……”


    陆砚骁从抽屉里拿出一条领带,未来得及系,动作滞住,眸中闪过若有似无的光。


    “你系你的。”


    本来就是让人难为情的话,被他这么盯着,林茉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莫名泄下去几分,她虚靠在柜子上,指尖在玻璃上无意识地轻点。


    “别紧张。”


    “谁紧张了?”林茉抬起下巴,不服气。


    “好,是我有些紧张,你继续。”陆砚骁没有拆穿她,但识趣地别开视线,不再看她,转身对着穿衣镜系领带。


    林茉放松下来,从她所站的位置,只要偏头,就能看到镜中男人的面色。


    她往里面瞥了眼,软声软语道:“你看,在那方面,你对我有冲动,我对你也有需求,所以,以后如果你想,可以跟我提,我想的话,也会视情况主动跟你提。”


    “什么?”陆砚骁手上动作顿住,转身打断她。


    “你先听我说完嘛。”已经开口,她反倒没了胆怯,必须一鼓作气,把自己想表达的先表达清楚,“大家都是成年人,各取所需,我们都不用有什么心理压力的。”


    这就是她的观点。


    在楼上洗漱间,她想了好几遍,两人是协议结婚,没有互相喜欢的感情基础,却在做协议之外的那种情事,不清不楚的。


    她不喜欢不清不楚。


    所以,为两人都找了个能逻辑自洽的理由,好让彼此都不再有心理负担。


    但不知道为什么,待她表述完,陆砚骁的脸色却变得阴沉。


    “说完了?”


    “嗯,说完了,你觉得呢?”她态度诚恳。


    陆砚骁唇角扯出一丝哂笑:“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是床伴?炮/友?”


    “不是。”林茉下意识反驳。


    床伴、炮/友,都不是什么好词。


    她不是这么想的,她之所以和他发生关系,是因为她喜欢他啊,但真实情感无法宣之于口,从陆砚骁的角度好像这样理解也没错。


    她心中酸涩,咬咬下唇口是心非道,“是这个意思。”


    “你,你就……”


    陆砚骁无语地哼了声,眉心紧紧地蹙起,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他又转过身面对着镜子,想继续系领带,但领带仿佛也在与他为难,半天系不好。


    林茉能看出他情绪不对劲,像是生气了,但不明白他为什么生气。


    “要是你觉得不妥,或者有顾虑,那我们以后不做了也行。”她带着商量的语气,往前走了几步,试图帮他的忙,“我帮你系吧。”


    陆砚骁鼻腔中发出一声冷哼,索性一把扯下领带扔在地上,闷声忍了几秒,终究是再也忍不了,转身一把攥住她的手,将人推到墙上,唇齿间挤出几个字:“你一直是这么想的?”


    双手被他抬起来扣在头顶的墙上,很是难受,明明是利好双方的理由,林茉不明白他为什么发这么大火,她生气质问:“你不是这么想的吗?”


    陆砚骁被气笑了,却没回答她的问题。


    他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狠狠地吻了上来。


    “你干什么?”后面是墙壁,自己两只手被禁锢着,林茉只能用腿去反抗,但男人比她高大强壮,只需用一只腿的膝盖抵住,她就无法动弹。


    “陆砚骁,你发什么疯!”她呜咽着发音,声音却全部被他吞了进去。


    “你放开我。”


    陆砚骁熟视无睹,疯狂而残暴地在她口中掠夺,像是发泄、像是报复,总之她感觉自己像是任他蹂躏的猎物,毫无自由可言,快要喘不过气来。


    终于,她逮着机会,用力在男人脚上踩了下,喘着粗气喝令道:“放开我。”


    陆砚骁顿了下,却压根没有放开的意思,他猛得将她抱起,走出衣帽间,将她扔在卧室的床上,然后,整个人压了下来。


    如果说刚才还有反击可能,现在根本没有一丁点机会了。


    “陆砚骁,放开我好不好?”林茉软声求饶,“待会儿得上班。”


    “不到七点,离上班还有两个多小时,来得及。”陆砚骁咬着她的脖子,戏谑着说,“你不是说让我主动提吗?我现在提得不够明显?”


    “……”


    林茉搞不懂他这突然而来的冲动,但两人已经发生过许多次,她能感觉到什么是索要,什么是发泄,现在分明就是他在暴怒地发泄。


    “你到底怎么了陆砚骁?”


    陆砚骁双眼猩红,粗暴地扯开雪纺衫的扣子:“不是说各取所需?我现在就有需求。”


    “你不是!”


    男人将头从她脖颈间抬起,高高地望着她的眼睛,帮她把额角的碎发捋到耳后,冷冷地说:“你知道什么是各取所需吗?就敢说。”


    “我……”林茉语塞,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陆砚骁哼了声,伸手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小纸盒子,又从纸盒中抽出一小包,拿到她眼前:“懂了没?”


    林茉脑袋翁得一声,终于明白他所指。


    她心跳骤然加速,怕得掉眼泪,四肢并用拼全力地反抗:“陆砚骁,你不能强迫我。”


    “是你自己说的。”陆砚骁自顾自撕开包装,“各取所需。”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永远只把我当你的男公关?鸭子?”陆砚骁自嘲地笑了下,“天下哪有这种好事?林茉,要公平,今天我们就试试绝对公平。”


    “不要,陆砚骁,我求你了。”


    “你住手!”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在卧室响起,男人脸上霎时落下红红的掌印。


    他根本舍不得的,下身的衣服还穿得整整齐齐,他怎么可能逼迫她,他只是气急了,气到快要发疯。她竟然对他一点爱意都没有,说那么狠心凉薄的话,到底为什么?还要他怎么做?


    大颗大颗地眼泪滚落,滴在她脸上,和她的融为一体,滚烫而悲凉。


    陆砚骁起身,摔门走了出去。


    林茉茫然地看着天花板,剧烈的心跳还未平缓,眼泪顺着太阳穴流入发间,她随意擦了擦,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自己把问题想得肤浅了。


    她理解陆砚骁的不满,可她暂时就是做不到。


    从卧室出来的时候,陆砚骁不知去向,偌大的房子里只有她一人。


    她给琴姐发了条信息,说,今天不在家吃早饭,让琴姐不用过来了,随后,回到二楼房间重新洗漱,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开自己的车前往公司。


    在公司地下车库停好车


    ,她不自觉地往陆砚骁的车位方向看,几个车位都是空的,陆砚骁没有来公司。


    顾不上多想,她加快步伐走向电梯间入口。


    项目进入关键期,后天还得去飞行基地做地面滑行测试,这两天有许多准备工作得做,她不敢耽搁,一整天都在几个实验室之间奔走。


    晚上加班加到十点才结束。


    回到家,依旧没有陆砚骁的身影,林茉随意煮了点面条,一个人吃饭、洗碗、收拾卫生。


    她以前住的房子虽不及这套房大,但不管是锦湾小区的,还是长梨的房子,都不算小,自己一个人住了多年,怡然自得,舒心惬意,可现在,却忽然觉得房子空落落的,碗筷碰撞都能发出刺耳的回音。


    整面的落地玻璃仿佛将自己的全部暴露在风雨中,让人没有安全感。


    林茉快速收拾好卫生,返回二楼,在书房看了会儿资料,时间已过十二点。


    可陆砚骁还没有回来。


    工作的时候得全身心投入,让她无瑕想别的,但当晚上躺在床上时,却忍不住胡思乱想:不知道陆砚骁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他是不是还很生气,所以不回家,不想见到她?他现在跟谁在一起呢?会不会发生什么事了?作为他名义上的妻子,是不是问问比较好?


    乱七八糟的念头在脑子里跳来跳去,压都压不住。


    林茉再次打开床头柜上的台灯,拿起手机切到和陆砚骁的对话框,【你在哪里,今晚回家吗?】【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没发生什么事吧?】……


    打打删删,始终不能下定决心发过去。


    他想要的,她无法满足他,说再多软话又有什么意义?


    林茉最终还是放弃了,烦躁地删掉所有文字,把手机扔到一边,关上了台灯。


    她把门打开一条缝,时不时听着外面的动静,翻来覆去辗转难眠,就这样一直熬到了天亮,陆砚骁仍没有回来。


    早上,林茉浑浑噩噩地起来,给自己冲了杯最浓的咖啡,拖着疲惫的身体前往公司。


    陆砚骁的车位依旧是空的。


    进到三楼办公区,李柠欣一见到她,夸张地睁大眼睛:“师姐,你怎么了?”


    “没事啊。”林茉无力地扯出个微笑。


    “怎么没事,昨晚干嘛去了?你脸色快白得没血色了,倒是眼睛里面全是红血丝。”李柠欣关切地摸摸她额头,“哪里不舒服吗?”


    林茉摇头:“没事,昨晚失眠,没睡好。”


    李柠欣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要不,你去楼上骁总办公室补会觉,工作的事交给我们就行,赵争嵘他们组这段时间都在帮忙,我们人够的。”


    “没事,我喝了咖啡,脑子里挺清醒的,就是看起来疲惫而已。”


    李柠欣看得出她在强撑,但她了解师姐,在工作方面一旦拿定注意,很难被别人左右,遂不再坚持,握起拳头加油打气:“坚持,还有一个月外派结束,胜利在望!”


    林茉莞尔,极为配合地也握拳轻声道了句:“加油。”


    两人各自坐回自己的工位,稍作准备,马不停蹄地前往实验室。


    路过一楼自动售卖机时,从旁边经过的同事的聊天声传入林茉的耳朵。


    “苏总今天肯定不在公司,我们可以小放松一下。”


    “你确定?”


    “非常确定!刚在公司门口看到,有几个从京北来的人找他和骁总,看样子是大学同学吧,苏总开车跟他们一起出去了,说是聚一聚。”


    “那肯定是同学聚会,太好了,今天老板们都不在!”


    又是京北。


    聊天的几人已经走远,林茉却不自觉地回头望向他们,似乎是想听到更多相关的信息:京北来的人都是谁?陆砚骁真的会去吗?其中,有那个女孩吗?如果没有的话,他们聚会会提到那个女孩吗?


    ……


    “师姐?”李柠欣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怎么了?”


    林茉如梦初醒,懊恼地锤了下自己的脑袋:“没什么,走吧。”


    “好。”


    进到实验室,两人先调试设备,但李柠欣却发现,林茉双眼有瞬息的空洞,正在输入的数据也是错的,明显走神了。


    “师姐?”李柠欣戳戳她的胳膊。


    林茉连忙停手:“啊,对不起。”她赶紧把数字改好,然后,用双手在脸上拍了好几下,让自己集中精神。


    李柠欣不露声色地配合她,几分钟后,试探性地问:“师姐,你和骁总吵架了?”


    她也不是真的问,因为从师姐的状态她就能判断出来,只是要说安慰的话,总得有个由头,所以,不等林茉回答,她继续道,“师姐,你知道不?你是我长这么大,遇见过的最好的女孩子,超级漂亮、超级有能力、人也特别特别好。”


    李柠欣看着她,眼神虔诚而真挚,“我们村有个在东山庙修行的老奶奶,我们都叫她东山老太,她说过,你这样的人都是有福报的,所有发生都会有利于你,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林茉被成功逗笑,拍拍李柠欣的发顶:“那就借你们东山老太吉言啦。”


    她是从来不相信什么玄学的,但不可否认,有时候确实能起到自我安慰的效果,而且被李柠欣开解,倒是让她更加警醒。她出去用凉水洗了把脸,在之后的实际工作中,再也没有出错。


    因明天是2L样机的第一次滑行测试,整个团队都如临大敌。


    完成上午在陆氏的工作后,下午团队又赶去南天飞行基地,明天的滑行测试将在基地进行,为确保万无一失,不知不觉就在基地加班到晚上九点多。


    林茉中途出来打印资料时,放在包里的手机嗡嗡嗡地振动起来。


    她拿出来看了眼,竟是人间蒸发快两天的陆砚骁。昨天早上两人不欢而散,陆砚骁是暴怒离开的,此时,他主动打过来,林茉心头一紧,担心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她赶忙接起:“喂?”


    “喂,是陆太太吗?”电话那头是陌生男人的声音。


    林茉眼神一凛,警惕地问:“你是哪位?”


    “陆太太您好,我们这里是云庭会所,骁总喝醉了,需要您来把他接回去。”


    林茉稍微放下心来:“他没事吧?”


    “没事没事,您不用太担心,就只是喝醉了。”


    林茉彻底放下心来,没什么事就行。


    文件已经打印完毕,李柠欣刚好进来,看到她在打电话,便没有出声,默默把文件从打印机取出来,给她做口型说“我先过去”。林茉冲她点了点头,然后,对着手机话筒道,“我现不在市里,一时半会赶不过去,麻烦你帮忙照顾下他,我马上联系人去接。”


    “但是……”工作人员还没来得及说完,林茉已经着急忙慌地挂断电话。


    云庭会所里,工作人员无奈地放下手机,再次尝试扶起陆砚骁:“骁总,不能再喝了,我们送您回去。”


    “滚开。”


    陆砚骁已然酩汀大醉,胡乱甩开对方的胳膊,却在惯性下失去平衡,跌得趴在桌子上,伴随着酒瓶杯子摔在地上的碎裂声,他闷闷自语,“都滚开,我要等我老婆来接我,我老婆会来接我的……”


    “林茉,我老婆。”


    第65章


    挂断会所工作人员的电话后,林茉第一时间给王潜打过去,但其实王潜就在会所,刚刚也在听她和工作人员的通话。


    这两天老板消弭,一个人躲在这会所借酒浇愁,王潜都看在眼里,他最知道老板对林茉的感情,所以,善做主张,让工作人员联系了林茉。


    没想到林茉却不在市里。


    王潜以最快的速度了解了下,才知道明天在飞行基地有重要的测试,林茉和团队现在还在基地加班,自己若逼迫人赶回来,着实有些不近人情。


    于是,接到林茉电话后,他立刻就答应道:“我刚好在会所附近,


    现在就去接骁总,您安心工作,回来路上注意安全。”


    另一边,林茉道了谢,心无旁骛地走进会议室。


    结束所有工作,驱车回到家时,已过零点。


    家里漆黑一片,鞋柜上放着车钥匙,看样子王潜已经将陆砚骁送回来了。


    怕吵醒他,林茉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借着手电筒的光换好拖鞋,随后,轻手轻脚地移动到陆砚骁的卧室门外。她握着把手,将门轻轻推开一条缝,确认床上躺着个人,这才安心地上了二楼。


    虽然两人一个楼上,一个楼下,但知道陆砚骁人好好地在家里,她心中莫名踏实,加上昨晚一整晚没睡,躺在床上,很快便睡着了,睡得很沉、很甜,还做了个不可言说的梦。


    梦中她飘在深蓝色大海上,上半身浮出水面,下半身陷在水里,身体随着水波上下起伏,水流好像有人性似地,将她温柔护住,让她保持着舒适的平衡。


    她欢快地在水中荡漾,这时,许多小鱼缓缓朝她聚拢而来,潮湿黏腻的鱼身时不时从她腿上的肌肤擦过,越来越近、越来越多,直至完全贴上,用柔软的唇舔舐着她,酥痒的感觉直入脊椎,让她一时忘记漂浮,整个人几乎要被拉入水底,她不禁攥紧双手,叫出了声。


    她本能地想往上游,脚往下一蹬,却蹬到个坚实的物体,热的、结实的,像是人的肩膀。


    她猛得一惊,睁开眼睛,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陆砚骁,你……”


    林茉一把掀开被子,微弱光亮中,她看到男人仰起头,对她笑了下,接着,慢慢爬上来,用鼻尖轻触她的鼻尖。


    “舒服吗?”


    她闻到极重的酒气,又见男人迷瞪着双眼,分明醉意未散神志不清。


    “你什么时候上来的?”林茉双手贴着他的脸颊捧起,让他对着自己的眼睛,柔声问道,“醉成这样,怎么上来的?”


    陆砚骁摇头,满脸的委屈:“嗯,醉了,但是你都不管我,直接把我推给别人。”


    “我在南天基地,赶不回来。”林茉耐心跟他解释。


    醉醺醺的陆砚骁却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抓住她一只手放在唇上吻了下:“你是我老婆,我夜不归宿,你都不打电话问问。”


    林茉理亏,没有搭腔。


    “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强迫你。”醉得太重,男人含含糊糊地说着话,“只要你喜欢,我做什么都可以,什么都可以……”撑在她两侧的胳膊却已支撑不住,一头扎在她肩膀上,呢喃的话语更直接地传入她耳中。


    他说,“男公关就男公关吧,只要你喜欢。”


    嗓音沙哑,带着若有似无的哭腔。


    没想到两天的“冷战”,陆砚骁竟自己主动妥协了。


    林茉不由得心软加愧疚,她明明是想和他做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到最后一步就胆怯起来,像是自己给自己套上了莫名其妙的枷锁,在较着什么劲。


    要不下次再试试?


    沉默片刻,林茉像是下定决心般呼了口气,抚着男人的后背,然而,当她正准备说话时,却听到男人再次开口。


    “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了你十来年,每天都在想你,可你为什么就是捂不热呢?就不能喜欢下我呢?嗯?”


    林茉怔住。


    原来,他说的不是她!他想要给温存的人也不是她。


    而是那个他喜欢了十来年的女孩。


    林茉用尽全力将男人推开,坐起来看着他,不死心地问了遍:“你喜欢了她十年?”


    陆砚骁迷迷糊糊地点头:“嗯,比十年还要久。”


    到底什么是真的?他到底哪句话是对她说的?哪句话是对那个女孩说的?他每次跟他亲近的时候,是不是都想着别人?对她的好,又是什么意思?


    林茉捂着心口,有些分不清一切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心痛得像是快要碎掉。


    但她不敢发出声音,平复了好一会儿,走出卧室,睡在了二楼的客卧。


    *


    两天的醉生梦死,终于睡了个长觉,陆砚骁隔天中午才醒来,家里早没了林茉的身影。


    他沉思半晌,大概回忆起自己为什么会在二楼卧室,具体细节记不清,但他清楚地记得,女孩最后没有和他同睡,她出去后就没再进来。


    陆砚骁颓败地闭眼,想揍自己。


    那天,他到底是在发什么神经?一定吓坏她了。


    昨晚或许是自己神志不清没有表达准确,他得正式跟她道歉。


    陆砚骁下到一楼,以最快地速度收拾好自己,准备前往公司去找林茉。刚出门家门,手机响了,是苏洛昂打来的,他往前几步先按下电梯的下行键,接起来电。


    “骁总,出事了,你可能得来趟南天基地。”


    听筒中苏洛昂嗓音严肃,背景声音嘈杂,能隐约听见有人问“林工怎么回事?”“林工程师呢?”“林茉你赶紧看看”……


    陆砚骁脸色骤变。


    苏洛昂说,今天是2L样机的首次滑行测试,团队为此熬了好几天,没想到测试中途却出了问题,飞机失控,撞到跑道的防护网上,没有人员受伤,只是机翼和机身有不同程度的受损。


    但,林茉的状态似乎不太好。


    说罢,苏洛昂给他发来现场的拍摄视频。


    陆砚骁压根没心思点开看。


    他真该死!


    他深知林茉有多看重工作,更知道她有多怕让别人失望,可他却完全疏忽了她的项目进度,惹她生气、吓唬她,分明是在给她添乱。


    陆砚骁自责得要死,伸手狂按电梯下行键,待电梯门打开,立马冲了进去。


    当他赶到基地的时候,事故飞机已经被移到机库,众人在紧急排查事故原因。苏洛昂、林茉、基地工程师、赵争嵘带领自己团队的人,分工有秩序地忙碌着,以至于他出现半晌,现场都没有人发现。


    “骁总。”从外面进来的人惊讶地喊了声。


    机库内其他人这才望向入口的方向,除了苏洛昂,没人想到大老板会来,毕竟公司不止这一个项目,类似测试阶段的意外虽不常发生,但不至于惊动老板。


    难不成老板是来问责的?


    现场氛围瞬间变得凝重而紧张,苏洛昂先一步走了过去,和陆砚骁打招呼。


    不明所以的员工纷纷看向林茉,她是项目的甲方负责人,现在出了问题,理应由她向骁总汇报。


    刚出事时,林茉确实慌了、乱了。


    昨晚她明明确认无误的,为什么飞机会突然失控?


    她想起前天在公司实验室,自己不小心输错数据,虽然当时被李柠欣提醒,改正过来,但后来呢?这几天她状态确实不好,会不会是自己又在某个走神的瞬间漏掉了什么?


    飞机试验或试飞出事故是她每每午夜梦回最恐惧的噩梦,没想到今天真的发生了。


    研究院那边该怎么交代?


    怎么跟主任说?


    陆砚骁也会对她失望吧?


    赵争嵘一直觉得她是用不正当手段成为外派负责人,自己还想证明来着,现在这就是她证明的结果?


    一时间,铺天盖地的羞愧感快要将她吞噬,现场面对许多人的“逼问”,她像是骤然患上呼吸性碱中毒一般,浑身麻木说不出话来。


    直到苏洛昂和李柠欣将其他人支开,她安静地待了会儿,才渐渐缓过来,思绪也逐渐变得清晰,错误既已酿成,她得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


    现在,她已经完全镇定下来,异常的清醒。


    看到苏洛昂过去,她也上前,走到陆砚骁面前。


    “骁总。”她打了声招呼。


    陆砚骁眸中满是疼惜,以至于忘了旁边还有别人在,关切地问她:“没事吧?”


    林茉摇头,接着苏洛昂说了一半的话,补充汇报道:“技术人员还在检查受损状况。我们这边初步判断,可能涉及机器故障或程序问题,但目前不能完全确定,需要进一步筛查。请您再给我们点时间,我们尽快确定具体原因。”


    女


    孩公事公办的态度,让陆砚骁理智回笼,他压下情绪,嗯了声,对众人道:“辛苦。”


    有其他人在,陆砚骁不好再多停留,以免给大家压力,也没办法和林茉再说什么,但内心是前所未有的担心焦灼,于是,一整天都在基地的办公室里耗着,不时发信息问苏洛昂林茉那边怎么样了。


    晚饭、夜宵、水果、饮料,掐着点让人送了过去。


    然而,林茉仿佛忘记饥饿和困乏一样,像是一个机器人,精神高度集中在各项测试中。时间已至凌晨,听说,同事们陆陆续续去休息,她仍坚持在仪器前。


    陆砚骁不免担心,悄悄去看她。


    透过门上方的玻璃望进去,充斥着各类仪器的室内只有女孩一个人,她手里拿着文件夹,目光聚焦在文件和前面的屏幕上,一遍遍地反复核验。


    南天基地远离市区,深夜时分格外漆黑安静,女孩身影单薄,眉头紧锁,陆砚骁感觉自己仿佛能听到她轻微的叹气声。


    他手握着门把手上,想进去的冲动呼之欲出。


    “骁总?”身后有人略带迟疑地唤了一声。


    陆砚骁回头看去,是李柠欣,手里拿着刚从自动售卖机买的咖啡,三五米之外,还有正往他们走过来的赵争嵘,遂松开门把手,恢复老板该有的高冷模样。


    “路过,看看你们进展。”


    李柠欣本还想邀请陆砚骁进去陪林茉,没想到赵争嵘会再回来,赶忙恭恭敬敬地说:“排查过半了,谢谢骁总关心。”


    陆砚骁点头,扫了门内一眼,意有所指地叮嘱:“别熬太久,早点休息。”


    李柠欣会意:“好,我进去就跟林工说。”


    陆砚骁嗯了声,转身离开。


    然而,林茉并没有如他叮嘱的“早点休息”,他不敢去打扰,自己也就一直在办公室工作,似乎只有这样能有种和她并肩作战、陪伴在她身边的感觉。


    当东方天际太阳升起,员工们相继开启第二天的工作时,陆砚骁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捏着眉心扫了眼,是苏洛昂。


    “事故原因找到了,陀螺仪和主板之间的部件有松动,程序参数有些偏差,从而导致的飞机失衡。”这是林茉刚刚给苏洛昂汇报的结果,走出会议室,苏洛昂第一时间就给陆砚骁打了过来,“林茉承认有自己的倏忽,她愿意承担后果。但我个人觉得还得进一步调查,具体是在哪个环节出的问题,都经了谁的手,调查清楚后,再明确划分责任。”


    陆砚骁若有所思地嗯了声:“让她来趟我办公室。”


    苏洛昂:“好。”


    十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进。”陆砚骁应声。


    林茉推门而入,她脸色惨白,头发随意用鲨鱼夹扎在脑后,整个人透着疲惫,但眸子里却分外清明,甚至可以说是亢奋,仿佛是被根绳子强行吊着,无法松懈。


    这种感觉有多难受,他懂。


    陆砚骁心疼不已,起身没来得及说话,林茉将手里的文件夹放到他面前的桌上。


    “骁总,苏总应该跟您大概汇报过了,时间有限,这是我们这边初步整理的事故调查报告,请您过目,后续我们会尽快出改进方案。”女孩恭恭敬敬有条不紊地汇报完,问他,“您这边有什么指示?”


    陆砚骁摇头:“没有。”


    “那我先出去了。”还有许多事得做,她不想耽搁。


    怎料刚转过身,胳膊被人拽住,她神情一滞:“骁总?”


    “你现在需要休息。”陆砚骁瞅了眼办公室内的休息间,态度强硬,“去里面睡会儿。”


    林茉推下他的手,挤出一个微笑:“我不困。”


    “不困也得睡。”陆砚骁不由分说,将她往休息间的方向推,女孩没有反抗,任由他拉着自己,走到床边时,她转过身,轻微地抬了抬唇角。


    “陆砚骁。”女孩开口,嗓音低沉清冷,“我们暂时分开吧。”


    陆砚骁怔住,不确定似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分开吧。”女孩冷静到近乎冷漠,像是在诉说一件极为平常的琐事。


    “为什么?”陆砚骁心如刀绞。


    把最近发生的事全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是因为那天在环保展,对她朋友不满?是因为那天在家里强迫她?还是因为跟她冷战两天,更在测试的前一天晚上打扰到她?


    他可以道歉,发誓绝对不会再犯。


    但女孩却先开了口,她看着他说:“是我自己的原因。”


    来之前,林茉已经想得很明白,不管飞机事故最终的调查结果如何,是哪一个环节的错误,但她深知,自己这段时间确实状态不对。这一切都源于她高估了自己,她以为自己可以兼顾好工作和自己单方面的感情,事实证明她不能。


    在陆砚骁消失的那两天,她会忍不住想他,为他担心到整晚睡不着觉;会因为吃一个素未谋面女孩的醋而难过掉眼泪;更会控制不住地焦虑,如果那个女孩回来找他,他会不会离开她?……


    就像当年的父母一样,即使给了她美好的童年,可最终还是义无反顾地离她而去。


    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虽然不能确定这些扰人的心绪跟工作疏漏有没有关系,但她实在不想再深陷其中,所以,深思熟虑后,她做出这个决定。


    “我们本来就只是协议结婚,发展到现在这样,我有错在先,对不起。”


    “是不是太累了?”陆砚骁强装镇定地苦笑了下,不去接她的话,“等你休息好了再说,我去跟其他人说,给大家都放几天假。”


    不等女孩回复,他就打算离开休息室。


    “陆砚骁。”林茉叫住他,她往前走了半步,站在他前面,“我很清醒,也是认真的。”


    陆砚骁眼眶泛红,竭力的隐忍令他嗓音低沉而沙哑:“我们,就保持现在这样,不行吗?”


    “我原本也以为可以保持目前这样,但影响到工作了,我做不到。”


    原来导火索是昨天的测试事故,她固执地认为是自己导致的。


    陆砚骁既心疼又气愤:“那就是一场意外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再说,这是整个团队的工作,公司团队,基地飞行团队,基地工程师团队,大家都有分工,你没必要把原因都归咎到自己身上。”


    陆砚骁牵起她的手,乌沉的眸子里带着恳求:“林茉,工作上,谁都会犯错,没事的。”


    “但我确实状态不好,前几天做实验的时候,我差点输错数据。”


    林茉无奈地扯了扯唇角,再次道歉,“对不起。”


    “我会先搬回自己家住,外派还有不到一个月结束,等结束后我搬回长梨就好了。这段时间,得麻烦你自己应付陆爷爷和姑姑他们,他们问的话,你可以都推到我身上,说我工作忙,想先专注工作。”


    陆砚骁脸色越来越差,眼中红得吓人,但她心意已决,顿了顿,坚定道,“如果你不好应付的话,我们也可以现在就解除协议,就当离婚……”


    “好,我能应付。”陆砚骁猝然打断她,攥着她的手腕,仿佛下一秒就会掉下眼泪,他别开视线,不敢再看她,重复了遍她的话,“暂时分开。”


    “谢谢,那就这样,我先出去了。”林茉推下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向门外。


    陆砚骁转身,下意识伸手,却只抓了一把空。


    女孩态度那么坚决,分明已经规划好了一切,她甚至已经想好解除协议,可他自始至终就只有协议这一个筹码,如果连协议都没有了,他可能就真的完完全全地失去她了。


    他只能退而求地答应她。


    走出办公室,门关上的一瞬,林茉再也坚持不住,眼泪刷刷地往下掉。怎么能不心痛呢?她好爱的人啊。


    林茉深深呼了口气,扬起头,擦干净眼泪,大步地往前走。


    拐进走廊时,有个人挡在了她面前。


    她赶忙揉揉眼睛,佯装打了个哈欠:“赵总监,来找骁总?他在办公室。”


    “我来找你。”赵争嵘瞥一眼她的眼睛,很容易就能看出来是刚哭过的样子,她装没看见,把手里的电脑递给她,平静道,“不是谁疏忽导致的,事故是人为的。”


    林茉愣了下,赶紧接过电脑,按下播放键。


    电脑中是两段监控录像。


    一段发生在基地的地面控制站,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人鬼鬼祟祟溜进去,坐在操控台前,镜头拉近,能隐约看到那人在操作台前调试着什么,屏幕右上角时间显示是昨天凌晨三点十分。


    另一段发生在机库,依旧是那个身影,手里拿着工具,在样机周围徘徊,时间


    显示是昨天凌晨四点钟。


    林茉凑近屏幕,将那人的脸放大,看不清,但似曾相识。


    “是马彬彬,基地的项目经理。”赵争嵘说,“大学学的飞控专业,最早在基地技术岗,后来被调去做项目经理。”


    林茉惊愕又不解:“他为什么这么做?”


    赵争嵘耸肩:“不知道,已经报警了,警察正在赶来的路上。”


    “我去看看。”林茉着急想走,把电脑还给赵争嵘,后者却没接。


    赵争嵘犹豫几秒,说道:“一起喝点东西。”


    不是询问,而是陈述,显然赵争嵘是有话要对她说,林茉应了声“好”,边走边说:“昨晚谢谢你过来帮忙,我请你。”


    赵争嵘:“客气,本来也是我的项目。”


    两人就近来到附近的便利店,林茉停在入口处的咖啡机旁:“还是冰美式?”


    “记得这么清。”赵争嵘笑了下,往前走几步,从货架上取下两盒纯牛奶,“今天喝这个,你呢,可以喝吗?”


    “嗯,可以。”林茉点头,顺势在柜台付了款。


    两人从便利店出来,赵争嵘在外面的椅子上坐下:“喝完再回去。”


    “好。”林茉在她旁边坐下。


    “林茉,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赵争嵘将电脑放在旁边,不等她回应,就开始讲起来,“是我自己的故事。”


    “我出生在西北特别穷的一个村子,妈妈小儿麻痹残疾人,爸爸年轻的时候在工地干活,工程意外少了一只手,村里所有人、所有亲戚都劝我早早出去挣钱,养家糊口,但我爸妈支持我念书,他们说,我想念到什么时候就念到什么时候,只要他们还能动,哪怕是爬着去干活,就绝不拖累我。”


    “我自己很清楚,我人生的容错率非常低,我必须什么都做到最好,我必须去争、去拼命努力,绝不允许自己失败,我要让父母一直为我自豪。”


    赵争嵘说得异常平静,林茉却红了眼眶,伸手在她胳膊上轻轻拍了拍。


    “其实,公司和你们研究院去年就开始接洽合作了,我本来就有怨言,因为必然主控权在你们,不管是你来,还是昭希来,或者别的谁来,我都会不爽。只是刚好你来,让我有了挑刺的理由,所以,我把敌意都发泄到你身上,固执地认定你是通过歪门邪道上位,盼着你出差错,最后被踢走。”


    赵争嵘自嘲地笑了声,“冷眼旁观三个多月,我发现,你好优秀啊,不仅优秀,而且比我更拼。我‘计划’失败了,项目完完全全属于你了,我一蹶不振,觉得让父母失望了,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的能力,是我妈的一番话点醒了我。”


    “她没说不会对我失望这类的,她说的是,‘失望又能咋样,每天把别人脸色看得那么重,自己日子不过了?’林茉,我后来觉得我们有些地方挺像的,只是,你用柔软的外表,想要周全所有人、所有事,而我,浑身带刺,随时准备战斗。”


    “都挺为难自己的。”


    “所以,跟你说这么多,一方面是想正式向你道歉,另一方面也是希望你能想通,让别人失望又能咋样呢?”


    “我们终其一生,就是要摆脱他人的期待,找到真正的自己。”


    林茉愣住。


    赵争嵘:“怎么,我们不会看的是同一本书吧?”


    林茉:“好巧,是同一本。”


    “那你就更应该明白我是什么意思了。走自己的路,不被任何人和事裹挟,义无反顾。”赵争嵘拿起牛奶盒,跟她的盒子碰了下,“有时候,试着放自己一马,下次再继续努力就是了。”


    “放自己一马。”


    林茉发肺腑地笑了,说不清道不明,这个跟她算不上太熟的女孩,浅显的说法突然就让她豁然开朗,她也跟她碰了碰牛奶盒,“谢谢。”


    “待会儿了解完情况,就回家睡觉,放心,天塌不下来。”


    林茉重重地点头:“好,放自己一马。”


    “警察可能到了,我们过去吧。”赵争嵘起身,走的时候,故作神秘地碰了下她胳膊,“对了,还有件事。”


    林茉:“什么?”


    “我早就知道你和骁总的关系。”


    “!”


    林茉惊讶道:“什么时候?怎么知道的?”


    “几个月前,你一个人去医院看眼睛,我那天也眼睛不舒服,刚好跟你碰上,挂的号排在你后面。”


    林茉想了想,那天医生说得散瞳,让她叫人来陪,她给林芃打电话后,在候诊区等了许久陆砚骁才来的,也就是说,赵争嵘也等了很久。


    赵争嵘:“当时看你一个人,眼睛看不清可怜兮兮的,听见你打电话找人来,就想等你弟弟来再走,没想到最后等来了骁总。”


    林茉诧异:“那他……”


    “骁总看到我了,专门打电话给我,拜托我保密,让我在公司装不知道。”刚刚看到林茉从陆砚骁办公室出来哭过的样子,赵争嵘有意开导安慰她,“我当时都惊呆了,那是骁总诶,感觉他好爱好爱你哦。”


    林茉尴尬地抬了抬唇角:“是吗?”


    赵争嵘坚定:“是。”——


    作者有话说:文中引用:“我们终此一生,就是要摆脱他人的期待,找到真正的自己。”来自小说《无声告白》/英文版《EverythingINeverToldYou》


    第66章


    马彬彬早已被基地安保控制住,警察来的时候,众人都在办公楼的会议室外面等着,陆砚骁、苏洛昂等领导层也赶到现场,协助警方的调查。


    很快,众人知道了事故的前因后果。


    上次临时试飞的事在基地闹得挺大,林茉和团队结束在基地的工作后,宋越因自己和马彬彬在对接方面的失误而自责,他不想全团队被基地人员诟病,因此,一回到公司,就将“开会迟到”“临时试飞”的始末如实汇报给了苏洛昂和基地领导层。


    宋越和马彬彬都被全公司点名批评,并扣除部分奖金。


    宋越被罚得甘之如饴,负罪感减少。


    马彬彬则不然,他本就是因犯错,被调离技术岗,去当项目经理,之后也屡被投诉,好在都是顶多被怼几句,没掀起什么浪花。他本以为林茉人好,这次也能让他平稳度过,没想到最后却被全公司批评。尽管宋越跟他强调是自己主动找领导认的错,但马彬彬执拗地将恨意全都安在林茉头上,反正他也干不下去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报复她解解气。


    他在基地这几年也不是白混的,对各项措施了如指掌,很容易就搞到权限,谋划了好几天。只是他失策了,他以为自己事后将监控删干净,再换成假视频替换,就能万无一失,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原视频被技术人员又给恢复了。


    “被你们抓到,算我倒霉,你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呗。”马彬彬死皮赖脸。


    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高大的身影像风一样掠过,直奔马彬彬而去,揪住他的衣领一拳就打了上去:“欠抽的东西,老子成全你!”


    “骁总!”


    “陆砚骁!”


    众人一惊,赶忙上去拉陆砚骁。


    警察还在现场,这家伙发什么疯,林茉也上前拦住他,手在他胳膊上安抚般按了按,陆砚骁这才松开,暴戾地踢了一脚马彬彬坐的椅子。


    “废什么话,说说你具体做了什么?”


    谁要听他那些龌龊的犯罪理由,当务之急是需要他交代具体都做了什么,以便团队有效调整后续的工作。


    苏洛昂面带笑意跟警察解释,警察表示理解,对陆砚骁的行为,当没看见,让马彬彬老实交代。


    马彬彬无力狡辩,坦白了一切。


    警察将马彬彬带走,等待他的将是法律的制裁,陆砚骁现场跟苏洛昂和基地负责人交代了几句,让他们该问责问责,该整改整改,全公司通报:“再有这种事情,相关人全都滚蛋!”


    两人领了批评,立马出去安排工作。


    林茉和赵争嵘相视一眼,也准备出去,陆砚骁叫住她:“林茉。”


    赵争嵘识趣地先一步遁走,出去之前贴心地关上了会议室的门。


    会议室只剩林茉和陆砚骁两人。


    陆砚骁轻咳一声,有些无措地扯了下唇角,像个犯错的孩子在面对着老师:“事情已经弄清楚了,跟你没有关系。”


    他语态轻松,看向林茉时目光灼灼,似乎满含期待在等着她回心转意。


    事情都弄清楚了,不是她的原因,她应该……不,她肯定会回心转意的。


    林茉仰起头,冲他微微一笑:“嗯,那,我先回


    去了。”说完,从他身边经过,开门走了出去,没有一丝停留。


    就算弄清了事故的真正原因,就算在赵争嵘的开导下,她面对工作上的失败坦然了些,但她和陆砚骁之间的问题不在于此。


    而在于他并不喜欢她,这一点她改变不了。


    回到市里,林茉先去枫林园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虽然暂时分开,但协议还在,该装的样子能装到什么程度算什么程度,因此,她只收出来一行李箱的东西,拎回自己锦湾小区的房子。


    李柠欣没有多问,就像她们原本就合住在一起,她只是出了几天差刚回来而已,李柠欣积极地帮她整理主卧的卫生。


    两人一起住有个伴,林茉少了先前自己一个人在家的空旷感和孤独感。


    之后的时间里,偶尔会在公司遇到陆砚骁,也和他开过几次大会,两人都保持着克己的疏离,像是普通朋友、同事一般。


    陆爷爷和姑姑隔几天会联系她,他们都知道了飞机事故的事,不会过多询问其他,只是日常关心她,让她多注意身体,等忙完有空再回老宅吃饭。自己这边的家人本就不生活在一起,父母鞭长莫及,很好应对,只有爷爷一次次叮嘱她,不用每周都来疗养院。


    生活、工作都稳步推进。


    一切似乎都在以她签订结婚协议之初的愿景呈现着。


    转眼时间来到八月中旬,外派提前结束。


    办理离职手续这天,天空乌云密布,有下暴雨的趋势。


    林茉办完交接,没有立刻离开公司,如第一天来时一样,她去园区的咖啡厅买了些饮品,请同事们喝,感谢大家近六个月的关照,之后,又上到十层跟苏洛昂道了别。


    总裁办公室的门紧闭着,没有看到陆砚骁的身影。


    林茉内心难掩失落,佯装不经意间问苏洛昂:“他在办公室没?”


    “骁总?他今天没来公司。”


    虽然没人敢直接问陆砚骁,但但凡关系近一点,傻子都能看出来,近来私下里,陆砚骁浑身上下透着一副活人微死感,再结合林茉连他在不在公司都不知道,苏洛昂有理由怀疑,两人可能是在冷战,甚至已经许久没沟通过。


    作为局外人他们不好参与,但举手之劳的事还是可以捎带一下的。


    因此,把林茉送到电梯口时,苏洛昂顺嘴一提,“要不,你跟骁总说一声,他作为老板,可能都不知道甲方外派结束了。”


    “好。”林茉点了点头。


    上电梯后,斟酌着措辞,给陆砚骁发过去信息。


    林茉:【今天我外派就结束了,刚在公司办理完交接。】


    林茉:【本来我打算明天回长梨,正好赶上单位放高温假,所以,会再在市里待几天,下周再回去。跟你统一下口径,以免家人问起。】


    两人现在毕竟还有协议在,有义务互通彼此大的动向。


    犹豫几秒,她又发过去一条:【这段时间,谢谢你的关照。】


    下到地库,坐上驾驶位,林茉扫了眼手机,陆砚骁没有回复她,她系好安全带,将车开出地库。外面狂风大作,乌云厚厚地盖在天幕上,下午两点左右,却暗得像是傍晚,天空不时响起巨雷,闪电宛若捆绑野兽的银链,骇人地甩向大地。


    整个城市有种世界末日即将到来的可怖感。


    林茉绕小路加快车速,紧赶慢赶,终于在暴雨来临前两分钟进到小区地库。


    从公司收拾回来的东西有些多,放了满满一纸箱子,停好车,她肩膀上背着帆布包,双手抱着纸箱子,上了楼。推门而入,习惯性地唤了声“柠欣”,无人应答,她才反应过来,因看天气预报今天有暴雨,她便让李柠欣和刘俊提前一天办理的手续。


    李柠欣昨天下午就搬走了。


    现在房子里只有她一人,黑漆漆的。


    她打开玄关的灯,把箱子放在鞋柜上,换好拖鞋,走进客厅,失神般站了好半天,意识到自己没有开客厅的灯,但又懒得去开,干脆懒懒地坐进沙发里。


    窗外暴雨如注,闪电伴随着雷声巨响,一瞬又一瞬地照亮室内。


    林茉靠在沙发背上,拿起手机,快一个小时过去,陆砚骁还没回她的微信。


    这段时间,她总是强迫自己不去想他,每天被工作填满,好像就真的不会再想了,她以为随着时间流逝,喜欢会慢慢淡化,但现在突然闲下来,她又想起了他。


    回长梨应该就好了吧?


    嗡嗡——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林茉欣喜,赶忙拿起,却不是期盼的人,竟是极少联系的陆斯简。


    她连忙接起:“喂,简哥?”


    “林茉,你在家没?”陆斯简语气中有几分着急。


    “在。”


    “砚骁呢,在不在家?”


    林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两人说岔了,陆斯简可能以为她还在枫林园的房子里。


    不确定陆砚骁有没有跟家人说两人现在是分开住的状态,林茉不敢露馅,只能硬着头皮道:“我没注意,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反正房子那么大,有时候没注意对方在不在家好像也说得过去。


    “我在外地,电话联系不上他,有些担心,可以拜托你帮忙找下他吗?”


    林茉内心生出几丝怪异感,但并没有多想。


    她看了眼阳台外的暴风骤雨,交通可想而知有多糟,从这里过去枫林园,最少得二十分钟,她只能现编理由来拖延时间:“好,不过简哥你得稍微等下哈,我刚下到地库,准备去物业取点东西。”


    “行,不着急。”


    挂断电话,林茉赶忙拿起钥匙下楼,坐上车内的驾驶位,她又给陆砚骁打过去电话,响了很多遍,无人接听。


    她启动车辆,出了地库。


    交通比预想得还要差,天空灰暗,朦胧雨幕笼罩下的主干道长红一片,暴雨像小石子似地砸在车身上,狂风仿佛要把车给掀翻,各个车辆都小心翼翼地龟爬。


    林茉焦急地用指尖点在方向盘上,不时瞅瞅手机上的时间。


    用时三十五分钟,终于赶到枫林园。


    进家门后,林茉在楼下楼上各个房间转了一圈,却没有看到陆砚骁的影子。她停在楼下客厅,给陆斯简拨过去电话。


    “你去楼下书房看看。”陆斯简道。


    “我去看过了……”


    林茉有所疑惑,但还是又去了一趟书房。书房是个套间,里间主要用于放置物品,有柜子、书架,外间偏工作间,桌上摆放着电脑、平板等。


    林茉仔细观察一圈,告诉陆斯简:“没人。”


    陆砚骁是个成年人,不在家可能在别的地方,不知道为何陆斯简言语中透着担心。


    林茉有些犯嘀咕,建议道:“我找俞科他们问……”


    “书房里间靠北的书架。”陆斯简打断她,“模型后面有个按钮,你按一下。”


    林茉半信半疑,挪开书架上的机器人模型,后面果真有个黑色的按钮,她试探性地按下,然后,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书架开始往旁边移动,渐渐漏出后面的墙面,墙面上有一扇隐藏的暗门。


    陆斯简的声音从听筒中传来:“密码应该和入户门一样。”


    林茉内心隐隐生出不安,这暗门不免让她想到公司十层,陆砚骁办公室那间。她在里面待过几次,总觉得不太合乎常理,但当时只以为办公室条件有限,只能那样设置,但在这么大的家里也有这么一间,必然有别的隐


    情。


    林茉抬起手,指尖在输入密码时莫名发虚。


    “嘀——”密码正确。


    她缓缓推开门,探脑袋先往里面看了看,房间内光线极暗,只有门口的落地灯散发出微弱的橙光,比公司那间稍大一些,但构造似乎差不多,陈列简单,没有任何的窗户,好像也做了隔音处理。


    “陆砚骁?”林茉轻唤着往里面走。


    先是卧室,环顾一圈,没人,接着,转向洗漱间的方向,门是合上的。林茉伸手轻轻推开一条缝隙,里面没有开灯,外间的橙光透过门缝斜进去一道。


    里面发出窸窣声。


    林茉手顿住,轻声道:“陆砚骁,你在里面吗?”


    没有回应。


    内心的不安感越发加重,犹豫几秒,她索性伸手一推,将门完全推开。下瞬,入眼的画面,却让她惊愕地愣在原地。


    只见陆砚骁靠坐在洗漱台和墙壁间的夹角,一条腿曲起,另一条寥落地伸开,头垂得很下,碎发遮住他的面容,两只手紧紧地攥成拳抵在额前,整个人控制不住般颤抖。


    “找到没?”手机中传来陆斯简的声音。


    “他在。”林茉失神地应了声,挂断电话,小心翼翼地走过去,“陆砚骁?”


    她正想靠近他,这时,外面突然传来震天的响雷声,与此同时,眼前的陆砚骁剧烈地颤抖,将头捂得更紧,身体往后用力地贴着墙。


    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反应。


    林茉心底猛得一沉,赶忙跑出去关上暗室的门,又快速进来,她蹲下身,试图握陆砚骁的手,但对方处于完全失智惊恐的状态,拳死死攥住,不肯松。


    “陆砚骁,是我,林茉。”林茉柔声道。


    虽然做了隔音,但雷声巨大并不能完全隔绝,外面每一次震响,陆砚骁都会不受控地退缩,他甚至不敢睁开眼睛,头始终低着。


    林茉尝试好几次,对方都没有好转,她便不再勉强,往前挪了挪,抬起双手用掌心贴在他耳朵上,好帮他隔绝雷声,隔绝恐惧。


    “别怕,我陪着你。”她轻声细雨地安抚,“什么都不用怕,没事的,没事的。”


    陆砚骁身体突然僵了下,似乎感知到她的声音。


    林茉窥见端倪,继续重复说着:“没事的,有我陪着你,什么都不用怕,不怕的,嗯。”


    在她一句句安抚下,陆砚骁的情绪果真逐渐缓解,片刻后,他慢慢抬起头,深邃的眼眸里透着迷茫,像是确认般凝视着她。


    “我是林茉,认出没?”


    陆砚骁没有回应,像是受了极大委屈的小孩子,唇线一抿豆大的眼泪顺着脸颊滚落,然后,紧紧地抱住了她,仿佛抱着失而复得的宝物。


    林茉伸手在他后背轻抚:“躺床上去好不好,这里地上凉。”


    男人抱着她不为所动。


    林茉耐心地哄他:“这里地方太小,窝得我腿都快麻了,回床上躺着,好不好?我陪着你。”


    男人趴在她肩膀上点了点头。


    把人从洗漱间哄出来,林茉稍稍松了口气。她将被子揭开一角,陆砚骁顺从地躺了进去,进去后主动往里面挪,给外面挪出宽松的位置,朝她伸出双臂。林茉便也躺了进去。


    房间里常年开着恒温恒湿的系统,并不热。


    待她躺下后,陆砚骁将被子盖好,枕在她手臂上,往她颈窝里蹭,像是在寻找庇护的弱小动物,无助、软弱,勾起人前所未有的保护欲。


    林茉将他抱在怀里,一只手在他背上轻拍、抚触。


    渐渐地,男人的情绪平稳下来,只在雷声响起时,会有轻微的紧张,随着雷声减少,他的鼻息趋于稳定,陷入睡眠。


    林茉仔细聆听外面的声响,直至十几分钟没有再听见雷声,她估摸着雷电已经过去了,这才放松下来,也是这时,她猛得反应过来一个问题:怎,怎么就睡到一起了?


    “他生病了,我只是在照顾病人而已。”她说服自己。


    确认男人已睡沉,林茉小心翼翼抽开胳膊,起身正准备下床,突然手腕触到一个硬物,硌得她疼了下。她垂眸看去,是一个拳头大小的飞机模型,木头雕刻制作的工艺,看起来像是被当做挂件用的小玩具,机身上方有个穿绳的小孔。


    怕陆砚骁再不小心硌到,林茉将模型拿起来,打算放到床头柜上,但就在要放下时,眼神蓦地一顿,视线聚焦在模型上,越看越觉得眼熟。


    遂把模型拿近,上下左右地来回审视:战斗机、几十年前的机型,出自航空集团,爷爷当年参与过相关工作。


    “!”


    电光石火间,林茉倏然记起:这不是小时候爷爷给她做的模型吗?!


    她快速翻到机翼下放,果然看到“LM”两个字母。


    是六岁那年,爷爷亲手为她制作的生日礼物,她一直当挂件挂在书包上来着,隔年父母闹离婚,爷爷逼着他们带她去京北旅游,回来时才发现挂件丢了,书包上只留有一截挂绳。


    林茉看向模型系绳的小孔,现在是完好的,但明显有修复过的痕迹。


    所以,当年她的模型被陆砚骁捡到了?


    他什么时候捡到的?算起来,他保留着它已经快二十年了,刚刚一直被他攥在掌心,很珍视很依赖的样子。


    林茉摩挲着模型,一时间思绪烦乱,好多的地方都想不通。


    暴雨已停,雷声、闪电都偃旗息鼓,陆砚骁应该没什么事了。林茉帮他掖好被角,拿起手机和木质模型踮着脚尖轻声走出暗间。


    她给陆斯简拨过去了电话。


    来之前就觉察到几分诡异,现在基本可以肯定,陆斯简知道陆砚骁有对雷雨天的PTSD,知道他人在家里的暗室,很有可能也知道她和陆砚骁现在是分居的状态,他是故意找借口让她过来的。所以,明知道陆砚骁症状发作,却耐着着急担心,中途三十多分钟都没有催她。


    为什么呢?


    为什么必须让她来?


    为什么把陆砚骁的隐私揭开给她看?


    陆砚骁又为什么拿着她儿时遗失的模型?


    林茉有太多疑惑,干脆单刀直入地问:“简哥,你故意让我来的?”


    “嗯。”陆斯简没有否认,坦诚道,“我不在外地。”


    “为什么?”


    “因为只有你能安抚得了他,这么多年,他每次症状发作的时候,都靠你的飞机模型捱


    过来的,他找了你很多年。”


    林茉:“找我?”


    “嗯,准确地说,是从高中毕业那年开始,找了你十来年。”


    林茉惊愕到怀疑。


    怎么可能呢?在今年之前,她完全不认识陆砚骁啊!


    “你认识他,只是时间太久,你忘记了。”陆斯简语气笃定,接着,告诉了她陆砚骁掩藏多年的秘密。


    九岁那年,父母陪陆砚骁前往京北参加钢琴大赛,比赛当天电闪雷鸣狂风大作,他们出发得晚了些,三人都有些着急。陆砚骁坐在后排,拿着谱子盲弹练习,怎料不小心把谱子落到前面,父亲侧身帮他捡,车祸就是在那个时候发生的。


    天气状况太遭,事故路段车辆都飞速开过,等了许久,才有一辆车停下来对他们施救。母亲拼命吊着最后一口气,让人先把小陆砚骁救出去。


    救他们的是一对中年夫妻,暴雨倾盆,大雨冲刷在脸上,大人都难以支撑,况且是小孩子。好在小陆砚骁被母亲护着,奇迹般没有受重伤,只是有些擦伤,中年夫妻把小陆砚骁从事故车辆救出来后,赶紧抱进自己的车内。


    小陆砚骁躺在后排,还未从巨大的惊恐中缓解过来,整个人处于完全失魂的状态,生理性地发抖、掉眼泪。这时,车上有个小女孩靠近她,给了他安慰,对他说,“别怕,我在这里陪着你。”


    “你说的小女孩,是我?”随着陆斯简的讲述,林茉隐约记了起来。


    记忆中,父母陪她去京北旅游的时候,确实遇到过一起车祸,救了一个小男孩,可惜小男孩的父母在车祸中双双殒命。他们一家三口跟着救护车到医院,一直陪在小男孩身边,直到小男孩的家人从外地赶来,他们才离开。


    “对,就是你。”陆斯简继续


    跟她讲述。


    爷爷赶到医院悲伤过度,晕了两天,姑姑和姑父想要好好感谢他们一家三口的,但她父母怎么好意思给刚失去至亲的人添麻烦,连告别都没有,就悄悄离开了。所以,陆家人最后连他们姓谁名谁都不知道,只听跟救护车的护士说,一家三口里的爸爸是医生。


    小陆砚骁在病房的地板上捡到那只她遗落的飞机模型,想还给她,却找不到她的踪影。


    正是这场车祸,陆砚骁患上创伤应激障碍,而那只模型成了他发作时唯一的慰藉,因为,攥着它,总能让他想起最无助时,她说的那句话,就好像她还陪在他身边。


    她说:“别怕,我在这里陪着你。”


    那时候,年纪太小,加上陆砚骁之后的好几年,都沉浸在失去父母的悲痛和自责中,他没有刻意去寻找她,但期盼着能再相遇。


    直到有一年暑假,陆砚骁在京北市再次遇见了她。


    陆斯简说:“那年暑假,砚骁和我在京北城西一家餐厅吃饭,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餐厅旁边是一座公园,景色很美,他看向窗外时,注意到了你,你当时正在公园的草坪上飞无人机。不是买的那种,是自制的。”


    林茉回忆起来,她上学期间不止一次去京北,按照陆斯简说的时间推算,好像对得上:“我应该是去京北参加无人机比赛。”


    “砚骁一开始没完全认出你,只是觉得似曾相识,他当时跟我说‘好像在哪里见过,心里有怪怪的感觉’,然后,就看入了神。”


    陆斯简笑,“可能是小时候的记忆深刻地烙印他在心底,让他对你天然的好感,虽然那小子嘴硬不肯承认,但分明就是一见钟情。他隔着窗户看了你许久,直到你碰到熟人,朝远处喊了声,他一下子就认出你,记起你就是当年那个女孩。”


    神奇的缘分让陆砚骁惊喜不已!


    他从包里拿出模型,发疯似地追了出去,但公园和餐厅之间隔着围墙,需要绕大半圈才能到公园入口,当陆砚骁跑到草坪处时,她早走得没影了。


    “后来,他就开始想尽办法找你,去京北念书,做医疗人工智能,做无人机,不顾盈不盈利和京北的医院、企业开展这两方面的合作,都是希望有机会能遇见你。”


    “他以为我生活在京北?以为我爸爸是京北的医生?”


    陆斯简嗯了声:“抱歉,今天欺骗了你,是因为我刚刚得知,你们之间似乎有误会,所以……”


    林茉忍着眼泪摇头:“谢谢你,简哥。”


    挂断电话,眼泪再也控制不住,这一刻,她终于理清,原来传言中陆砚骁喜欢了许多许多年的人就是她,而她还在吃一个莫须有的醋。


    回想过往相处的点点滴滴,她一次次惹他生气,一次次将他推开,但他每次都自我疗愈好,再重新奔向她,从未想过放弃。


    原来,她被他如此坚定地深爱着。


    之所以难以直白地将爱宣之于口,是因为他也有脆弱的一面,这脆弱的因子让他胆怯,甚至让他自卑,他怕她嫌弃,怕她万一不要他了,所以,不敢主动向她表达。


    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


    林茉看向书房的方向,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唇角含笑眼神无比坚定:从现在起,她不会再放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