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chapter隐秘的快乐
陆西林的堂弟在白城读高中,他堂叔今天来市里给他儿子送过冬的衣物，宋丽英搭他的顺风车，晚上约好了再一起回镇上。
涂雪微在长辈面前还是很讨巧的,宋丽英和她不过接触了会儿，就越看越喜欢。时间紧张，她没能和涂雪微多说两句话,觉得可惜,就吩咐陆西林,找个时间带她去老家走走。
陆西林嘴上“嗯嗯嗯”答应着，却没把这事放心上。宋丽英惦记着让涂雪微给她当儿媳妇，但他这个不孝子下回带给她的极有可能会是他们“分手”的坏消息。
虽然到时候免不了挨一顿骂，但他又不能强迫涂雪微喜欢自己,把这场婚姻当真。
涂雪微要送宋丽英离开,宋丽英拦着不让,说外边风大，冷,只让陆西林送。涂雪微想着他们母子俩估计还有话说，便从善如流，只送到了家门口。
下了楼,车还没到,陆西林和宋丽英站在小区门口等着。
宋丽英整了整陆西林的风衣，问：“你最近去沈家了吗？”
陆西林的神色几不可察地一凝,很快回道：“前不久才去过。”
“成渊还有你沈叔、金姨都还好吧？”
陆西林点头：“都挺好的。”
“他们家帮过我们很多,我们家房子的事,你读书上学的事，还有你爸生病那会儿，要不是有你沈叔帮忙,你爸估计还要遭不少罪。”
宋丽英抬起头，絮絮说道：“我们家欠了他们家不少人情，你有空多去走动走动，还有成渊，他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能帮就要帮，知道吗？”
这样的话陆西林这些年已经听过很多遍了，他本来已经麻木，但今时今日不知道为什么，又觉得格外刺耳。
“妈，沈家的人情要怎么样才算还清？”陆西林哑声问。
宋丽英怔住，以往陆西林从来没问过这样的问题，她反应了几秒，才开口说道：“人情往来哪里算得清楚，你爸在沈家干了那么多年，你沈叔对他、对我们家多有照顾，我们欠他们家的只会多不会少，要说还清……怕是还不清。”
陆西林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
沈家当初借给他们家买房子和给他爸治病的钱，虽然沈叔说不用还，但陆西林还是咬着牙还完了。可人情这种负债不像金钱，欠再多都有个具体的数字，又像高利贷一样会利滚利。
中国人爱讲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时间越久，背负的人情债就越重，还都还不清。
宋丽英见陆西林神色有异，担忧地看着他，问：“怎么了？是不是沈家人为难你了？”
“没有。”陆西林摇头，扯了个笑出来，说：“他们为难我干什么？”
“那你突然这么问。”
“没什么，就是……”陆西林顿了下，说：“我也帮不了他们什么忙，挺过意不去的。”
宋丽英一听是这么回事，松了口气，哂笑道：“这有什么，我们尽力而为就是了。你和成渊关系好，平时多帮帮他，也算还人情了。”
陆西林垂下眼，掩去表情，没有情绪地“嗯”了一声。
过了十分钟，陆西林的堂叔开着车来了。陆西林和堂叔寒暄了两句，看着宋丽英上车，目送他们离开后，又在小区外站了会儿才回去。
家里，涂雪微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她拿着遥控器按来按去，听到开门声，转过头看过来，问：“你妈妈走了？”
“嗯。”
“她不住下来，是不是因为我？”
“不是，她本来就定好今晚和我叔一起回镇上。”陆西林担心涂雪微多想，解释道。
涂雪微侧过身，倚靠在沙发背上，噙着一抹淡笑说：“我霸占着客卧好像不太好，不如……我和你睡一间？反正我们正在‘交往’。”
按往常，陆西林该火急火燎地跳脚了，但今天他只是疲惫地笑了下，说：“别开玩笑了涂小姐，你知道我那是权宜之计，不是真话。”
涂雪微盯着陆西林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心思一转，开口问道：“你心情不好？是因为我？你不想让你妈妈见到我？”
陆西林愣了下，很快摇头否认道：“不关你的事。”
其实是有关的，但并不是她以为的那样。陆西林不能解释，索性就全盘否认了。
“那是为什么？”涂雪微问。
“没什么，我就是累了，今天做了一个很麻烦的手术，站了一下午，腿都要废了。”陆西林说着，抬手捏了捏后颈，左右转了转脖子，一副累得不行的样子。
他一边往房间走，一边说：“我去洗个澡，你自便。”
涂雪微盯着陆西林的身影，心中思量。
她很少会对一个人起探究之心，但此时此刻，她发觉自己有种想刺穿那层膜，看穿陆西林的欲望。
……
隔天，涂雪微难得起了个早——仅仅是对她而言。
从房间里出来，陆西林已经收拾好准备出门了。他看到刚睡醒的涂雪微，显然一愣，飞快扫了眼她身上还没换下的睡衣，马上别开眼。
“你要去医院了？”涂雪微倚在门上问。
陆西林“嗯嗯”点头，眼睛都不敢往她那儿斜。他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说：“早餐给你……剩下了，我吃不完，丢掉也是浪费。”
涂雪微嘴角微扬，没问他以前没有她，他都是怎么处理吃不完的早餐的。
“你晚上有空吗？昨天没请成，今晚一起吃个饭。”涂雪微噙着笑说。
陆西林迟疑了下，回道：“我今晚值夜班。”
“住医院？”
“嗯。”
涂雪微遗憾道：“那就只好再找时间了。”
陆西林倒是没说不好。他拿上车钥匙，在玄关换了鞋，走之前犹豫了下，瞄了涂雪微一眼，不大习惯地说了句：“我去上班了。”
“好，路上小心。”涂雪微自然地接了一句，完全不感到别扭。
这样的对话实在太像一对夫妻了，陆西林的内心里有种隐秘的快乐和满足，这种感觉是不被允许的，所以他没敢表现出来，紧绷着脸故作淡定地离开，出了门才敢扬起嘴角笑一下。
涂雪微在陆西林走后，洗漱换衣化妆，把他“剩下”的三明治吃了，一小时后也出了门。
打车到了画廊，吴霄这个点见着涂雪微，跟看见太阳打西边出来一样，围着她“啧啧啧”了半天：“你怎么回事，转性啦，居然这么早就来了。”
涂雪微瞥他：“我下午有事要提前走，早点儿过来把工作处理了。”
吴霄问：“你下午有什么事？”
“去挑家具。”
吴霄知道涂雪微租工作室的事，因此并不惊讶，嘻嘻问道：“你一个人去挑？你老公不陪你去？”
这段时间，吴霄已经打听清楚涂雪微和陆西林结婚的缘由了，对此，他表示刺激，并且时常会以一种戏谑的口吻在涂雪微面前提起陆西林，就像现在这样，贱兮兮的。
涂雪微习惯了，语气自然地回道：“他在医院很忙。”
吴霄“唷”了声，调侃道：“小微微，你扮演起‘人妻’有模有样的，不要告诉我，你乐在其中？”
涂雪微施施然一笑：“比预想的有意思。”
吴霄一唬，要知道涂雪微是个很厌世的人，她对世上的很多东西都兴致缺缺，所以才会追求刺激。要从她嘴里得到一句“有意思”，可不是容易的事。
“看来那小子真有一套。”吴霄由衷赞叹，下一秒，他忽然记起了一件事，压低声道：“我之前不是和你说过我觉得你老公眼熟吗？现在我记起来在哪里见过他了，在gaybar！”
涂雪微看着他，八风不动，面无表情。
吴霄没得到预期的回应，不满地啧然道：“每次骗你你都不上当，没意思。”抱怨完，他才正经说道：“是在艺高。”
“艺高？”涂雪微不太相信，“你记错了吧，他不是艺术生，和我们不是一个高中。”
“我没说他是校友啊，我是在学校门口见过他。”吴霄说：“高三有段时间，我经常在校门口碰见他，他穿着国际校的校服，很扎眼，再加上嘿嘿，他长得帅，我就留意了。”
涂雪微挺意外的，问：“你不会是看错了吧？”
“不会，我还和他搭过话，他的长相没有特别大的变化，之前我是一时没记起来，昨天回高中参加了个宣讲会，就想起来了。”
涂雪微还存疑，问：“你和他搭话，说什么了？”
吴霄一手环胸，一手搭在腮边，说：“有回我吃完饭，回学校上自习，看他还在校门口张望，就好心过去问他是不是在找人，我可以帮他带个话，把人叫出来。”
“他怎么回答的？”涂雪微罕见地被勾起了好奇心。
吴霄摇摇头，回道：“他没说，只是问我校门口公告栏上张贴的荣誉榜是不是最新的。”
艺高顾名思义就是以艺术生为主的高中，在里面就读的学生大概率都是要考艺术院校的，学校就像是艺术类大学的预科班，囊括了很多艺术专业。
艺高有月度考核的传统，就像普通高中的月考，只不过考试形式不是书面的，而是依据专业的不同而定。每次考核名次靠前的学生，学校会张榜表扬，贴在校门口的公告牆上。
涂雪微学的油画，每次考核，只要参加，她都是榜上前三。
那么多年过去了，很多记忆都模糊了，更何况这种小事。吴霄极力回想道：“我说‘是’，然后他好像很失望的样子，说了谢谢就要走。”
“我问他还要不要我帮他找人，他说不用了，他想找的人不在学校里，然后就走了。之后我就再也没在学校门口看见过他。”
涂雪微蹙眉：“就这样。”
“对啊。”吴霄点点头，“我当时还纳闷呢，特地去看了看那张榜单，也没啥特别的，不知道他怎么就笃定自己想找的人不在学校。”
涂雪微思量着，猜测道：“大概他要找的人专业能力很强，不可能榜上无名，除非对方不在学校，没参加考核。”
吴霄颔首附和：“好像是这么一回事儿，你说那人会是谁？”
涂雪微没有头绪，轻轻摇了摇头。
“小微微，你说会不会就是你啊，那次你就没在榜上。”
涂雪微一怔，这才记起高考前因为家里的事，她基本上处于半辍学的状态，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去学校，自然也没有参加考核。
“还有苏弗云，她好像是因为生病，也缺席了那次的考核。你们两个常年霸榜的榜一、榜二没参加考核，我的名次可算是往前挪了两位，那可是我第一回上榜，我爸妈高兴坏了～”
吴霄说得兴起，兰花指翘上了天，完全没注意到涂雪微露出的微妙的表情。
前前后后一联想，很多事情就解释得通了。
涂雪微恍了下神，觉得自己隐约摸到了陆西林的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