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喝的有些多，应季雨去卫生间洗了把脸，手指摁压着洗漱台，抬头盯着镜子里自己湿漉漉的脸颊，眼睫都沾了水珠。
额头的长发也有些被打湿了，冷不丁地垂在眼旁，她捋了一下，又用洗脸巾擦着脸颊的水往包间内走。
雾城的十一月份不算很冷。
时间刚过凌晨，霓虹灯下店铺灯火通明，街道人潮涌动。
酒吧热火朝天，魔音贯耳，站在长廊都能听到吧台那传来蹦迪声。
手机响了好几次她都没去看，甚至有些烦躁地开了静音，却还是喋喋不休地在衣服口袋里震动。
应季雨面无表情打开手机，把那个没有备注的号码给拉黑了。
终于安静下来。
推开包间的门，被浓烈的烟酒味给冲击的呼吸不过来。
大概氛围够足，喝的上头不管不顾，连应季雨这种很少喝醉的人脑袋都开始晕。
就这一会儿，包间内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田卉起的头，结果第一个要选择的就是她。
“我选大冒险！”
旁边人思忖了几十秒，激动着说：“跟现场你暗恋的一个人接吻。”
话音落下，全场都在起哄。
似乎是害怕她补充，田卉拉着旁边女孩亲了一下脸颊。
女孩还在愣着，摸了摸脸颊又骂她：“恶心死了你。”
“你耍赖啊！”
“你自己没说清的，再来再来。”田卉搓着牌。
“怎么还能这样，没意思，不玩了。”
“哎呀再来一局嘛，刚才当时试试的。”
包间内的走灯一会儿红一会绿，眼花缭乱，闷的应季雨脸颊发热，手脚都有些无力，她撑着沙发坐在了旁边，还没坐稳手里就被发了一张牌。
“先说好啊，没有不想说就喝酒这一说，玩就玩别玩不起。”
旁边人翻了个白眼：“你还好意思说。”
应季雨一翻牌，借着乱跳的走灯看自己手里那张，一张3。
她沉了口气，把牌扔在茶几上，“我的，我选真心话。”
见最小的是她，整个包间都来了些兴致。
他们大学认识了四年，就没见应季雨身边有过任何异性，她甚至很少交朋友，从来独来独往的，特立独行到极致。
田卉轻咳了两声，举手说：“我来问。”
她想了想，还是问了个挺常规的问题：“你曾经有没有特别喜欢一个人，有好感也算，就算是一秒的心动也算！”
满场都有些期待，作为班长的应季雨很少参加这种集体聚会，要不是因为算是第一次毕业聚餐她也不会过来。
大学四年她忙到一下了课就见不到人，愿意当班长还是为了班主任的评优毕业拿到她作为系主任的推荐名额。
他们学校一般，一个雾城普通的本科学院，放在众多求职的大学生里基本不能看，但应季雨实习那年就被科创录取，半年通过实习转为正式员工，如今在挨着雾城的江城安稳定居。
江城，那地方不是人能呆得下去的，纸醉金迷繁华迷人眼，高耸的cbd格子从外面看着漂亮，却长夜亮着，永远有人加班加点。
应季雨愣了一下，还是说：“我高二的时候谈过一场恋爱。”
“你初恋吗？”旁人问。
几乎所有的视线都聚拢在了她身上。
应季雨却笑着摇头，不肯再说一个字。
“第二个问题了啊。”
还是第一次看到应季雨这样的表情，一瞬间也没再继续为难。
玩笑开的过分了就已经超过了让人轻松的目的。
“下一个下一个！你你你，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
聚会结束，应季雨从包间出来打车回家。
街道上湿漉漉一片，来往车辆奔流不息，店面灯光映照在水洼中亮着盈盈的水波。
绵密的雨夹杂着风刺着鼻尖，冷的一瞬间头脑清醒过来。
她前两天倒是起过自己买车的想法，毕竟方便，但江城堵车严重，开车比她自己走到地铁口坐地铁到公司要花费的时间还长，暂时放弃。
身后熙熙攘攘的，醉醺醺叫着应季雨的名字。
被一个个架着喝的走不动路的同学站在了旁边，问她打没打到车。
“下雨了，不好打车，我送你吧。”旁边王浩手里拿着一把雨伞侧头跟她说。
田卉站都站不稳了还附和着：“哎对，让王浩送你吧，反正他开了车。”
其他人大概来时就商量好了喝醉了谁带谁回家。
应季雨低头看，显示还在排队，前方等待还有一百四十人。
雾城作为经济发达的新一线城市，这些年来涌入不少外地人，人满为患，每到节假日哪里都是人，更别提下雨，打不到车也正常。
“好，那谢谢了。”
王浩撑着雨伞在应季雨头顶，地面湿漉漉的，绕过雨街走到对面停车位，往前走了几步给她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上车系着安全带的时候，车窗紧闭隔去了雨声，车内瞬间变得安静。
应季雨还开玩笑说：“不是女朋友专座了？”
王浩大学谈过一个女朋友，沸沸扬扬的，对方是个富二代影视传媒大小姐，天天来学校找王浩，每次出去有课题采访大家都自主不坐他的车。
王浩有些难为情：“就别开我玩笑了，早分手了。”
车载音乐播放了一首她没怎么听过的歌，很舒缓的很有节奏的英文歌淡化了车内的寂静的气息。
车子陷入车流，跟着一排车同样拥堵在十字路口，他又冷不丁问：“你们难道看不出来我根本不喜欢她吗？”
应季雨歪头看了他一眼，也没吭声。
听说过，那位大小姐想要谁怎么都能得到，有钱人最擅长威逼利诱。
“你最近怎么样？”
应季雨往后面靠着，车内开着空调，暖热扑面而来，耳畔是扫雨刷“滋滋”的声响。
酒精发酵，又开始头昏脑涨。
“还能怎么样，凑合过。”
王浩停顿了好几秒，才问：“谈对象了吗？”
应季雨笑着摇了摇头。
“不谈。”
“眼光高啊。”
应季雨又笑了。
“我能眼光高什么？就是不想被挑，所以才不想谈。”
追她的她看不上，她看上的追不上。
不对，她没看上的。
车最终停在小区楼下，王浩掌着方向盘，侧头看着她的脸，轻声问：“那要不要跟我试试？”
应季雨佯装惊恐：“别吓我，你别告诉我你暗恋我。”
王浩也跟着笑：“这不是都单着吗，充盈一下下班生活，想去好几家日料店，一个人又吃不完。”
应季雨解开安全带下车，说：“饭友还是可以的。”
王浩是今年从北城转来江城工作的，他们公司之前一整个团队都被ai替换，经应季雨内推进了同一家公司工作，他有实力也有经验，假以时日公司自然会重用。
中午应季雨偶尔会跟他一起吃饭，尝试新店的新品，总比点外卖好很多。
她工作平常挺忙，二十多岁正要拼的年纪，每天过着三点一线的普通生活，为了老板的每个case耗光脑力，不会出什么意外，也没什么起伏。
跟以前同学的关系很淡，如果不是对方热情邀请，她都不太想去参与这种劳心劳力的集体活动，还要休了年假跑来雾城。
下了车往小区内走，见王浩一直开着车灯，就回头看了他一眼，招了招手。
王浩嘴角划过一丝苦涩的笑，最终熄灯从小区离开了。
手机里还有同学田卉发来的消息。
【这下看来你真没希望了，不是我说，她心根本撬不开，我看她已经没有世俗的欲望了。】
【她高中也在雾城吗？】
【在吧，不太清楚，她很少跟我们提她以前的事儿，不过我倒是听说她妈二婚还又生了个女儿，跟她差十九岁，大学四年也没见她跟她妈打过电话，甚至她连自己生日都没记过，也没朋友送过礼物，反正她这个人，你知道的，很孤。】
又说：【但我感觉她就是表面上看上去无所谓的样子。】
……
她住的小区唯一平野区，郊区比较偏，好的是周遭环境安静，对于她这种睡眠质量极差的人来说很好。
小区是个新小区，这两年修建了很多绿化，看上去跟新小区也没差。
应季雨撑着雨伞回了小区，耷拉着脑袋点了下电梯，上楼站在门口摸包里放着的钥匙，摸了好一会才从最下面翻到。
打开门，室内一片漆黑。
她摸着门旁边的开关摁了一下，还没打开，手指就被另一双冰凉宽大的手给覆盖住。
客厅的灯没亮，一片漆黑的空间里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感觉到几近贴着她身子的颀高身体跟被掌着的手背。
下一秒又被人缓慢地交叉住手指，从后背拥抱着。
他低着下颌，垫在她肩头，把她禁锢在怀里，双手紧紧环绕着她的腰部。即便隔着一件大衣，也能感觉到她很瘦，瘦的让人心疼。
“怎么才回来。”略沙哑的声音落在耳畔，带着温热的气息，她有些不适应地偏过头去。
应季雨下车时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一点半了。
他明早六点的飞机飞回北城。
应季雨被他的渡过来的温度烫得颤栗，别过头。
“你怎么来了。”
梁宗铭用薄唇贴过去，一寸一寸亲吻她耳后的皮肤。
“好想你。”
又顿了一下说：“喝酒了。”
应季雨把人扯开，手指睁开他的桎梏打开灯，灯光很亮，整个客厅瞬间一览无余。
面前的人身上还穿着一件皱巴巴的黑色西装，定制贴身的西装衬得人肩宽腿长，大概是刚参加投标回来，手腕上还戴着他并不喜欢装饰的奢牌手表。
梁宗铭见她回了卧室，跟在身后跟了一半又反应过来，停下脚步捞出手机点了醒酒茶给她。
快送，等她洗完澡出来，梁宗铭就站在门口把手里的醒酒茶递给她。
还没递过去，就被应季雨打翻了。
他拿的纸杯，水全部洒在了那件高奢西装上，纸杯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撞到墙壁才停下。
“梁宗铭，你不觉得自己很讨人厌吗？”应季雨问。
梁宗铭任由身上的水往下滴落，也就停顿了两秒，转过身默不吭声捡起纸杯。
眼神没什么情绪落在她身上：“你喝醉了，我就当你在说醉话。”
应季雨低着头，笑了下。
“我没说醉话，你知道我酒量很好的。”
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说：“你知道你爸妈当时为什么不要你吗，如果是我，我也不想要。”
她又点了点头，往客厅走，步调很稳，一点都没有喝醉的样子，一边缓声喃喃自语说。
“嗯对，你活该。”
酒精发酵之后浑身都没什么力气，应季雨重重坐在沙发上，眼眶微红仰头看着他：“可不可以不要来找我了……”
如果不是他出现，应季雨都快要忘了自己的高中。
她甚至从来不会提起自己的高中生活，宁可那个人消逝在被遗忘的回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