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四个世界
三天之后。
凌御以最快的速度处理了一号卫星的虚空裂缝, 准备返航主星。他照例在返回之前，走进了专属小队的疏导室。
“上将。”琳娜站起身，行了个军礼, “您看起来需要一次深度梳理。”
琳娜和凌御的匹配度在80%, 虽然她和小队中的哨兵已经结合，但有这么高的匹配度, 深入梳理的效果向来很好。
琳娜本是凌御的未婚妻, 但凌御为了弟弟, 和琳娜解除了婚约。即便如此，在工作上，两人合作向来很愉快。
凌御点头, 脱下外套搭在一旁，随后在疏导椅上坐下, 闭上眼睛，“开始吧。”
琳娜在他对面坐下，握着他的手闭上眼睛，调动精神力探向凌御的精神屏障。
一切都像每一次的疏导那样, 没有什么区别。
然而, 就在琳娜的精神触手接触到屏障, 试图深入的瞬间，一股狂暴的排斥力爆发出来。
“唔。”琳娜闷哼一声, 脸色瞬间煞白。她猛地睁开眼睛, 迅速松开手后退了几步。
凌御也同时睁开了眼睛, 眉头紧皱，眼中带着些烦躁和茫然。他刚才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精神屏障的剧烈波动，是一种强烈的抗拒感。
“上将！”琳娜的声音还带着点惊魂未定，“你今天怎么回事？你的精神屏障, 刚才主动攻击我，如果不是我撤得快，精神图景就要受伤了！”
凌御愣了一下，下意识抬手捏了捏眉心。
“怎么会这样？我……”他想要解释，却发现自己找不到原因。
琳娜抱着手臂，视线在凌御身上上下一扫。
“呵。”她发出一声轻笑，带着点幸灾乐祸，“看来，你对家里那位小向导的心思，终于压不住了？或者说，你的精神图景终于开始诚实地表达对他的渴望了？”
凌御的眉头皱得更紧，冷声问：“什么意思？说清楚。”
琳娜斜靠在一旁的墙上，声音带着几分调侃。
“哨兵和向导的吸引是天生的，这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你和你家小向导的匹配度高达90%，这种匹配度就没见过多少。我们小队里的人私下里都在赌，赌你这位意志力超群的军团长，什么时候会无法忍受其他向导的不合心意。”
凌御：“刚才的事情，和他没有关系。”
琳娜挑了挑眉，摊开双手。
“信不信由你，哨兵的精神屏障，本质上就是精神图景的防御机制，也是你们内心欲望的映射。它如此激烈的排斥我，只能说明一件事。”
她走到疏导椅面前，弯腰直视凌御的眼睛，“那就是，你的潜意识已经彻底认定了他作为你唯一的疏导者，你已经开始接受来自灵魂深处的致命吸引，所以，才会本能地排斥我的精神触手。”
凌御沉默下来。琳娜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底那个刻意忽略的盒子。
这些天莫名的烦躁，那个晚上失控的占有欲，甚至不应该有的对凌辰的嫉妒，此刻都有了答案。
琳娜看着凌御变换的脸色，叹了口气，直起身体后退一步。
“不过，凌御，我听说你对家里的小向导的态度，可实在算不上好。出于曾经订过婚的情谊，我劝你一句，趁现在还有机会，赶紧弥补吧。别等到把人彻底推远了，或者被别的什么人捷足先登了，到时候有你后悔的。”
“不可能，他不会离开的。”
琳娜瞥了他一眼，也懒得再搭理这个嘴硬的哨兵，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凌御站起身，问，“琳娜，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琳娜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凌御难得流露出的无措表情，心中那点幸灾乐祸也淡了下去。
她想了想，正色道：“你把人都带回来一年多了，好吃好喝的养着，还让他负责给凌辰治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无非是把他当成专属向导，或者说，未来伴侣。”
“未来伴侣吗？”凌御发现，他一点也不排斥这个说法。
“既然认定了，就别再玩什么若即若离高高在上的把戏，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让他知道，他不是一个随时会被丢弃的工具，而是你凌御认定的伴侣。”
“名正言顺？是什么意思？”凌御低声重复，心中仿佛被投入一颗石子，泛起了层层涟漪。
琳娜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废话，当然是求婚啊，蠢货！哨兵和向导之间，还有什么比结合契约更能名正言顺的？”
“求婚？”
凌御彻底愣住，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对容昀枢产生这样的想法。
琳娜看着他那副雷劈了一样的表情，不再多说，拉开门径直离开。
疏导室内只剩下凌御一人。
他缓缓坐回椅子上，用力抹了一把脸，试图缓解内心的混乱和悸动。
原来，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被容昀枢深深吸引，他的精神图景甚至比他本人更早认定了对方。
怪不得每次黄金狮子一出现，总是会自行靠近容昀枢；怪不得，他总是不希望容昀枢的目光投向任何人。
可他之前做了什么？冷漠、控制还有伤害，这些似乎都在推开容昀枢。
所以容昀枢看向他的视线才越来越小心翼翼，说的话也越来越少……
不行。
凌御猛地睁开眼睛，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他向来是行动派，既然找到了问题，就必须离开解决。
他打开个人终端，犹豫片刻，在搜索框打下了一行字。
[如何让伴侣更有安全感？]
没过几分钟，页面跳出了数条回答。
[送礼，投其所好，尤其是高匹配度的伴侣，你的一点心意他都能感受到。]
[送房吧，一个属于你们共同的家，一起布置，这才是最安全的港湾。]
[有没有结合，没结合的话，那当然是买戒指求婚啊！你们这些哨兵，脑子里就只有匹配和结合吗？]
凌御的目光在“求婚”和“戒指”这两个词停留许久。一个清晰的念头，迅速生根发芽。
回到主星的第一时间，他要去买一枚戒指。
***
白塔是第一区最高的建筑，靠近上面的几层，空气似乎都要冰冷几分。阳光透过特殊处理过的玻璃，滤掉了刺眼的部分，只剩下柔和而明亮的光线，铺满整个空间。
容昀枢推开门，看见塞缪尔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银色的短发泛着些许冷冽的光泽。
“执政官阁下，你好。”
“容先生，请坐。”塞缪尔转身，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显得温和又疏离。
容昀枢依言在沙发上坐下，双手规矩地放在膝上。
“不用那么紧张，放松点。”
见容昀枢似乎还是无法放松，甚至连肩膀都微微颤抖，塞缪尔转身，走进一旁的小型吧台。
片刻后，他端着一个托盘回来，托盘上放着一壶花茶和一块甜点。
“吃点东西？”
塞缪尔把托盘放在容昀枢面前的矮几上，又端起甜点，送到容昀枢手中。
容昀枢有些受宠若惊，愣愣地看着手里的托盘。
那块粉色慕斯蛋糕上，点缀着几片糖渍花瓣，边缘淋着晶莹的果酱。一股带着独特果香的甜蜜气息自蛋糕上散发出来，钻进容昀枢的鼻腔。
“这是什么味道？很好闻。”
塞缪尔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紫眸中闪过一丝探究。
“这是水蜜桃的味道。”他解释道，声音温和，“你……没吃过桃子？我记得，在你原先的住处附近有一大片桃花林。那里是第一区最出名的约会地点，每天春天，桃花开得像粉色的海洋。”
“原来这就是从我房间能看到的粉色花林。”容昀枢拿着勺子，轻轻敲了敲慕斯，“它结的果实就是桃子。”
慕斯在勺子的触碰下轻轻颤动着，看起来极为诱人。
“第一区，原本叫桃花区，桃子也是第一区最为出名的特产。”塞缪尔身体微微后靠，姿态很是放松，“你到主星一年多了，竟然没吃过桃子？”
容昀枢垂下眼睛，低声应道：“嗯，凌辰小先生他……不喜欢这些甜腻的东西，不允许在家里出现。我有一次出门的时候，偷偷买了一种叫芒果的水果带回家，被他闻到了，发了好大一场脾气。从那之后，我就没买过了。”
塞缪尔静静看着他，片刻后才开口。
“在白塔，除去必要的工作时间，你拥有绝对的自由，想吃什么，想看什么风景，都可以随自己的心意。”
“嗯，谢……”
塞缪尔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唇角勾起一抹弧度，“不必道谢，你能加入白塔，我才需要谢谢你，你的能力是白塔不可或缺的珍宝。”
“啊？为什么？我，我真的这么有用吗？哪天可以开始上班？我想尽快做点事情。”
“先吃，你现在要学会，偶尔享受生活，不要总是想着别人，想着要让周围的人都好过，这样会很累的。”
系统忽然开口：[看来，你的圣母人设真的是深入人心，连塞缪尔都信了。]
容昀枢：[我故意的，一切都是为了任务，现在任务进度是多少了？]
系统：[58%，奇怪，居然又动了3%？之前明明你离开庄园都只推进了5%，刚刚怎么什么都没做就推了3%？]
[我强化人设了啊，尤其是在塞缪尔这样的重要人物面前。]
系统：[不明白，你巩固人设和推进分手任务有什么关系？]
[在这个世界观下，你觉得，有哨兵会轻易放弃高匹配的向导吗？我虽然治好了凌辰，但凌御的性格，没那么容易放弃。]
[所以？]
[这叫占据道德制高点，治疗一个哨兵，还是治疗更多哨兵实现自我价值，以“容昀枢”的圣母人设来说，自然不会同意和凌御走。]
系统：[我明白了，你接下来，甚至根本不用和凌御纠缠，反复巩固人设就行。]
[嗯，没错。]
[可根据之前的经验，一般都要主角彻底放弃，你的任务才能完成，凌御这种独占欲强的性格……]
容昀枢叹了口气。
[当然有好办法啊，圣母性格最终，会奉献自我……]
“怎么了？”
容昀枢回过神来，喃喃道：“我只是觉得，这么漂亮的蛋糕，吃了有些可惜。”
“给我吧。” 塞缪尔的声音带着些许笑意。
“啊，好。”
容昀枢毫不犹豫把慕斯蛋糕放在桌上，推向塞缪尔的方向，眼神却还黏在那块粉色的慕斯上面，很有些不舍。
塞缪尔轻轻笑了笑。那笑容仿佛冰雪初融，短暂柔和了他过于精致的五官。
他倾身向前，伸手拿过容昀枢还握在手中的银色小勺子，挖下蛋糕顶端最完美的一小块。
粉色慕斯包裹着中心一点更深的果酱，在银色勺子上显得愈发可口。
容昀枢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随即，这一勺慕斯被递到了他唇边。
“啊？”容昀枢下意识发出一个单音，有些茫然。
“我做了破坏这个艺术品的罪人，为了不辜负我的努力，尝尝？”
容昀枢迟疑几秒，还是微微低头，含住了那勺慕斯。
清甜绵密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冰凉的口感恰到好处地中和了甜腻。
“好吃。”
塞缪尔的目光停留在容昀枢唇边，微微凝滞。就在此时，他的个人终端响了起来。
他起身，把装着剩余蛋糕的碟子塞到容昀枢手中，“吃吧，我去接个通讯。”
等容昀枢将最后一点蛋糕送入口中，满足地舔了舔唇瓣时，塞缪尔走过来。
他的神情，比刚才多了几分严肃，“可以的话，你愿意现在开始工作吗？”
容昀枢愣了一下，迅速放下碟子，正襟危坐，“嗯，怎么突然这么急？”
“兰斯上将出事了，你记不记得上次的虚空孕育者，兰斯上将的精神图景，联动了整个第三军团的精神体，情况特殊，没有向导能突破他的精神屏障。”
容昀枢：“你的意思是说，兰斯上将从来没有接受过向导的梳理？”
“是。”
“他是怎么撑到今天的，居然还没有发狂？”
“现在，兰斯已经进入了深度昏迷中，他们军团的向导尝试突破他的精神屏障，反而被攻击导致受伤。”
“现在，唯一的治疗方法，只能依赖于高匹配度了。”
容昀枢问：“我和他的匹配度……很高？”
“准确来说，你和所有哨兵的匹配度都很高。”
塞缪尔转身，从桌上拿起一个文件夹递给了容昀枢，“这是你的检测报告。”
容昀枢接过文件夹，目光快速扫过大量数据和图表，最终停留在几行加粗的结论性文字上。
精神力潜力等级：S
精神体类型：特殊型（白鹿）
匹配度分析：与所有已录入哨兵样本匹配度均大于90%。
容昀枢愣了一下。
他倒是没想过这种可能性，他只以为是S级潜力的原因，才会在圣所中疏导时才会有那么惊人的效果。
[系统啊，现在看来，主角凌御和我的匹配度，算低的了，毕竟只有90%啊，真想知道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脸色是什么样子的。]
系统：[你看起来很幸灾乐祸啊？]
容昀枢：[不是，我在高兴，距离完成任务应该是更快了。毕竟，凌御对“容昀枢”莫名其妙的占有欲，很大一部分都是源自于他认为的超高匹配度。]
“鉴于兰斯上将的精神屏障对向导有攻击性，你可以拒绝此次疏导……”
“我同意。”容昀枢抬头打断了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我记得兰斯上将的第三军团，最擅长团队作战，是清理虚空生物的主力军团。他是军团的灵魂，不能失去战斗力。我会尽最大的能力，为他疏导。”
理由合情合理，充满着“容昀枢”式的奉献精神。
塞缪尔看着他，眼中满是赞许。
“好，我带你去顶层疏导室。”
第97章 第四个世界
“好, 我带你去顶层疏导室。”
容昀枢跟在塞缪尔身后，走进疏导室。
电梯门打开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走廊尽头, 是一扇厚重的门。
推开门后，便是一个巨大的疏导室。
“这里……”
塞缪尔解释道：“兰斯上将是S级哨兵, S级哨兵精神图景暴动时, 精神体可能会以原本的体型出现。”
原本的体型……
容昀枢想起第七区虚空裂缝出现时, 空中那头巨大的冰霜巨狼。这么看来，的确是需要一整层楼的空间。
“我的精神力是攻击型的，不能再进去了, 免得引起兰斯本能的反抗。”塞缪尔的脚步停了下来，“我会在一旁的观察室, 随时关注。”
“好。”
容昀枢正要转身，却又被拉住手腕。
“等等，还有一件事。”
容昀枢垂下眼睛，看到那条紫黑色的小蛇, 自行爬到了他的身上。小蛇熟门熟路地爬到容昀枢锁骨处, 留下一个小小的牙印。
“你和兰斯的匹配度在99%, ”塞缪尔停顿片刻，“以防万一。”
99%？这是什么可怕的数字。
99%实际上就是无限趋近于100%匹配度的数字了, 但只要是人, 精神图景就不可能百分百和另一个人的匹配。
“谢谢。”
疏导室的门在身后关闭, 隔绝了外界的光线。室内并不是完全的黑暗，而是笼罩在一种幽蓝的微光中。
“兰斯上将？”容昀枢的声音在空旷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没有回应。空气中只有一种低沉的嗡鸣声，那是精神图景极度不稳定时逸散出来的能量波动。
容昀枢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紧张, 向前走去。走了大概十几步，前方的幽暗空间亮起两盏巨大的蓝色“灯笼”。
不对，那不是灯笼，是眼睛，属于那头冰霜巨狼的眼睛。
它笼罩在一层蓝色的光晕之中，庞大的身躯几乎顶到了疏导室的天花板。它静静趴伏着，巨大的头颅搁在前爪上，眼睛一瞬不瞬地锁定着闯入者。
容昀枢瞬间僵在原地，觉得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S级哨兵精神体完全形态的压迫感远超想象，仅仅是目光的注视就让他感到呼吸不畅，甚至本能地开始外放精神力。
容昀枢不敢再动，只能屏气凝神，调动精神力让自己尽可能地显得无害。
时间被拉得很长，每一秒都过得艰难。
就在这时，那巨大的头颅微微动了一下。冰霜巨狼黑色的鼻头翕动，似乎在空气中捕捉着什么。
它站了起来，缓缓向容昀枢靠近。
每一步落下，容昀枢都觉得自己的心脏随即跳动一下。可他不能转身，对于狼这种生物来说，转身逃跑反而会激发它的攻击欲望。
他强迫自己站在原地，看着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
冰凉带着湿意的鼻尖，试探性地蹭了蹭容昀枢的手臂。紧接着，巨大的头颅又在他颈侧蹭了蹭，力道轻柔，像是在确认着他的气息。
容昀枢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他伸手抚上巨狼靠近鼻尖的皮毛。入手冰凉柔软，手感不错。
巨狼喉咙里发出一声哼唧声，和它巨大的体型完全不符。
它似乎很享受这种触碰，在容昀枢准备收手时，又往前一拱。
这突如其来的亲近让容昀枢重心不稳，被拱得向后踉跄几步，跌坐在地板上。好在巨狼并没有恶意，只是继续好奇地用鼻尖触碰着他。
近距离接触下，容昀枢才真切感知到巨狼的状态。
它看似平静，皮毛下肌肉的细微颤抖，呼吸间偶尔的急促喘息，以及眸子深处难以掩饰的混乱，都显示出它主人的糟糕状况。
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容昀枢心念一动，周身泛起柔和的白光。
圣洁的白鹿凭空出现，踏着轻盈的步伐主动走向冰霜巨狼。白鹿抬头，用鹿角轻轻碰触巨狼的鼻尖，发出温和的鸣叫。
冰霜巨狼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蓝色双眸中流露出一种近乎依赖的亲近感。
白鹿向一旁跳了几步，又回头鸣叫几声，催促巨狼跟上。
看见巨狼跟着白鹿离开，容昀枢才松了口气，站起身继续向深处走去。
巨狼离开之后，光线变得愈发昏暗，他只能靠近墙边，摸索前进。
“唔！”
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容昀枢低呼一声，整个人向前扑倒。和预想不同，他跌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中。
这是，兰斯上将？
他怎么会靠着半躺在这里？而且位置距离疏导椅这么远？难道是精神图景暴动时，自己挣扎着离开了疏导椅？
精神图景暴动的哨兵，都会被束缚在疏导椅上，避免意外事故发生。束缚带能拉动星舰的存在，他居然能够挣脱。
该说不愧是S级哨兵吗，□□都是堪比星舰的恐怖存在。
容昀枢心中感慨一句，又推了推身下的人，“兰斯上将？”
兰斯没有任何反应，呼吸沉重而紊乱，显然还深陷在精神图景的暴乱之中。
容昀枢试图起身，想要把人搬到疏导椅上去，却觉得腰间一紧。
昏迷中的兰斯，手臂如同铁箍般，将他紧紧圈在怀里。
容昀枢用力挣了挣，发现对方反而抱得更紧，只得放弃起身的打算。
算了，就这么开始疏导吧。
他调整一下姿势，闭上眼睛，精神触手小心翼翼地接触那裹挟着雷霆的精神屏障。
没想到，看起来极度危险的精神屏障，竟然没有任何排斥的意思。甚至在容昀枢的精神触手接近的瞬间，产生一股巨大的吸力，裹挟着他进入兰斯的精神图景。
兰斯的精神图景，是一片广袤的雪原。只是这片本该宁静的图景之中，却正在被暴风雪侵扰。
寒风卷起漫天雪粒，遮蔽了天空。粗壮的白桦树在狂风中发出痛苦的呻吟，枝干被厚厚的冰凌包裹，随时可能断裂。
容昀枢开始引导兰斯的精神图景回归平静，那咆哮的暴风雪也慢慢安静下来。
不行，这样的程度完全不够。
暴风雪平静下来后，容昀枢才发现兰斯的精神图景内四处都是病灶。雪原之下，并非是结实的冻土，而是无数道深不见底的黑色裂痕。
从这些黑色裂缝的数量推断，兰斯似乎把整个第三军团哨兵的病灶转移到自己的精神图景内。
怪不得，第三军团配备向导的比例是最少的，仅有的几个向导也是和军团内哨兵结了契约的专属向导。
容昀枢睁开眼睛，又听到兰斯传来痛苦的呻吟。
他犹豫片刻，轻轻靠近，感觉到兰斯没有反抗的意思，才凑过去揽住了兰斯的脖子。
像这样尽可能地身体相贴，可以让精神图景同频，消除沉疴。
容昀枢闭上眼睛，再次沉浸到兰斯的精神图景中，开始剥离那些黑色的病灶。
就在他即将清理完最后一片区域时，一股熟悉的燥热感猛地从尾椎骨窜起，席卷全身。
匹配度太高，清理太过深入，果然出现了结合热的征兆。反正有曼陀罗蛇的毒素在，不会真正引发结合热。
他不能功亏一篑。
容昀枢咬紧牙关，试图集中精神完成最后的净化。他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呼吸也变得急促。
就差一点……
他强忍着体内翻腾的欲望，精神力触手开始精准剥离最后一点顽固的黑色病灶。
就在这时，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状态的兰斯，睫毛颤抖，随即睁开了眼睛。
兰斯的意识尚未完全清明，感官却已敏锐捕捉到怀中柔软的触感，以及鼻端萦绕的那股如雪后初霁般的清冽气息。
这独特的味道，让他觉得有几分熟悉，像是在哪里闻到过之后，就牢牢印刻在感官中，记在了心上。
是那个向导，容昀枢？
兰斯混沌的思绪瞬间清醒了几分。他感觉到精神图景前所未有的宁静，那些折磨他许久的沉重枷锁完全消失。
他的五感彻底恢复正常，黑暗也无法阻拦他的视线。他感觉到怀里的人正以一种极其亲密的姿势依偎着他，身体滚烫，还在微微颤抖。
兰斯下意识要把人推开，手臂却僵在了半空。他的指尖碰触到对方紧绷的腰身，温热的触感如电流般窜过的他神经。
容昀枢在给他做深入疏导。
兰斯想起在这段时间以来，他无法控制地反复回味那短短的一次见面。
这很不礼貌，尤其他在后面调查过容昀枢，知道他是凌御的专属向导。
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本能和意识。
对了，他在陷入昏迷之前，被送到了白塔。
这里是白塔。
容昀枢出现在白塔的话，证明他是白塔的驻塔向导？如果这样，那又有什么不可以。
这个认知让兰斯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低头，看到容昀枢紧闭着眼，脸颊绯红，额发被汗水濡湿粘在皮肤上，唇瓣因忍耐而抿着，透出一种脆弱的光泽。
他在给自己做深度疏导，兰斯无法控制地涌起强烈的占有欲……
这是他的向导，是他精神图景的救赎者。
就在兰斯内心天人交战之际，容昀枢终于完成了最后的净化。
他睁开眼睛，仰头看向近在咫尺的兰斯，迷蒙的眼睛并未完全聚焦。
随后，在兰斯惊愕的目光中，容昀枢一用力，柔软的唇瓣重重印在了他的唇上。
这是一个短暂生涩的吻，甚至不能算是吻。
兰斯大脑一片空白。他明明可以轻易躲开，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那柔软的触感，滚烫的气息，瞬间点燃了他压抑许久的本能。
然而，这个吻仅仅持续了几秒钟。
容昀枢的身体一软，整个人倒了下来。
兰斯下意识收紧手臂，把昏迷的人牢牢抱在怀里。他站起身，还觉得脑中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有些晕晕乎乎的。
疏导室的灯忽然被打开，塞缪尔走进来停在兰斯面前。他的目光在容昀枢潮红未褪的脸和兰斯微怔的表情上停留一瞬，随即恢复了惯常的温和。
“把他交给我就行了。”
兰斯几乎是本能地抱着人后退了一步，手臂收得更紧，仿佛在守护着属于自己的珍宝。
塞缪尔轻轻笑了笑，眼神却冷淡且疏离。
“兰斯上将，容昀枢是白塔新入职的驻塔向导，这一次是情况紧急，所以安排他为你进行紧急疏导，现在，疏导时间到了。”
他向前一步，伸出手，姿态优雅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
“需要下一次疏导的话，请您按流程提交申请，我会进行资格审核。”
兰斯看着塞缪尔伸出的手，又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容昀枢，心中涌起些许领地受到侵犯的怒意。
但兰斯知道白塔的规则，也知道容昀枢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自己选择了白塔而非第三军团。
他深吸一口气，把怀里的人递了过去。
塞缪尔接过容昀枢，没有再看兰斯一眼，抱着人转身离开。
兰斯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疏导室，许久后才抬手，轻轻触碰着自己的下唇，眼神复杂难辨。
***
凌御走进第一区最负盛名的珠宝店。
“这位先生，欢迎光临星辰之泪。”身着制服的销售迎了上来，视线在凌御的肩章上一扫，态度变得愈发殷勤了几分，“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
凌御的目光扫过陈列柜中琳琅满目的珠宝，说：“我需要一枚求婚戒指。”
销售的笑容更加热情，忙不迭应道：“好的，请跟我到VIP室详谈，那里有更私密的空间和我们的顶级珍藏。”
凌御跟随销售进入VIP室落座。
销售点开桌面上的3D投影，一件件设计精美的戒指浮现在空中。
“这些都是我们大师级设计师的最新力作。”
凌御的目光快速掠过，眉头微微皱起。他总觉得这些戒指虽然华美，却配不上……那个人。
“有没有更特别的？独一无二的那种。”
销售立刻会意，“阁下果然眼光独到，我们确实有一枚镇店之宝，设计大师索菲女士的引退之作，名为星穹之誓。”
他点了点个人终端，一枚戒指的投影在空中缓缓旋转。
它的设计极其特别，戒面上镶嵌着一颗深邃如夜空的蓝宝石，内部仿佛有星云在缓缓旋转。
整枚戒指没有多余的装饰，却透着一种静谧的永恒感。
“就这个。”凌御几乎在看到的第一眼就确定了。
“阁下好眼光！这枚星穹之誓是索菲大师的巅峰之作……”
销售正欲详细介绍这枚戒指的珍贵材质和工艺，却被直接打断。
“不用介绍了，从我账户划账，把戒指取来。”
销售眼睛一亮，依言出示付款信息，听到付款成功的提示后，起身道：“好的好的，我立刻去取过来给您。”
门才一打开，隔壁VIP室传来尖锐的争吵声。
“我就要这个！什么？隔壁的客人定了？让他给我让出来！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哥是第一军团的凌御上将！”
少年的声音满是骄纵跋扈。
凌御的眉头瞬间拧紧。
凌辰？他不是应该在疗养院吗？两个小时前还发信息说在那里等他。
凌御起身，走向隔壁VIP室，一把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凌辰正一脸怒容地站在沙发前，对着一名手足无措的店员颐指气使。看到门口出现的凌御，他脸上的愤怒立刻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被当场抓包的慌乱。
“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小时前，你发信息说在疗养院等我，解释一下？”
凌辰被凌御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梗着脖子辩解道：“我……我就是出来透透气！顺便给容昀枢买个礼物赔礼道歉，不是你总让我不要欺负他吗？”
他一指空中浮着的立体投影，正是那枚星穹之誓。
“我喜欢这个！这个好看，容昀枢那土包子收到了，肯定会感动得痛哭流涕的！”
第98章 第四个世界
在凌辰说出这句话后, 房间内的空间都肉眼可见地凝滞了。
凌御的脸色，愈发阴沉起来。他抬手捏了捏眉心，才冷声道：“这枚戒指, 是求婚戒指。凌辰, 你才十六岁。”
凌辰一脸心虚，摸了摸鼻子, 又恼羞成怒道：“我就是觉得这戒指好看, 谁规定求婚戒指只能用来求婚了, 我就觉得适合用来道歉！”
凌御没有理会他的狡辩，直接转身对销售说：“我已经付款了，去把戒指取来吧。”
“好的, 阁下，请稍等, 我立刻去取。”
销售如蒙大赦，拉着同事赶紧离开这气氛诡异的VIP室。
房间内只剩下了兄弟二人。
凌辰脸上露出一丝喜悦，“哥，你同意给我买了？”
凌御却说：“再选一个礼物, 这枚戒指, 我准备用来向容昀枢求婚。”
凌辰整个人都呆了, 脑子里嗡嗡作响。他不明白，为什么哥哥会突然想要向容昀枢求婚。
明明, 明明说好的, 哥哥说他不会被高匹配度的向导吸引, 说过最重要的永远是他。
也说过，容昀枢是给他准备的专属向导。
他猛地往后退了一步，“哥，你, 你要跟我抢容昀枢？”
凌御看着弟弟眼中翻涌的委屈和愤怒，心中又涌起一阵烦躁。他压下情绪，试图用一贯的冷静来应对。
“不是抢，他本来就是我们两人的专属向导。”
“专属向导？”凌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过你根本不在意他！你说他只是个工具，是为了给我治病才带回来的！结果你现在居然要向他求婚？你还是被高匹配的向导迷惑了对不对？”
“凌辰！”凌御低喝一声，打断弟弟失控的自控。
凌御走到凌辰面前，双手按在他略显单薄的肩膀上，试图让他冷静下来。
他能感觉到凌辰的身体在微微发抖，因为愤怒，也因为恐惧。凌辰在恐惧失去哥哥独一无二的关注和宠爱。
“看着我。”凌御低声说道，“你是我最重要的弟弟，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凌辰倔强地偏开头，眼眶微微泛红，“那你为什么会突然决定求婚？”
凌御叹了口气，耐心解释道：“我决定求婚，不是要跟你抢人，也不是被迷惑。”
他刻意不提心底那一点被琳娜点破的悸动，选择了另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
“容昀枢的潜力是S级。”凌御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一个S级潜力的向导，他的价值远远超过你的想象。”
凌辰一脸茫然，似乎没完全理解其中的关联，“那又怎么样？他不过是个垃圾星捡回来的孤儿，和求婚有什么联系？”
凌御继续解释道：“他现在看起来听话乖巧，是因为胆小，因为感恩，也因为他无处可去。”
凌辰：“他答应过会治好我的病的……”
“那等你的病治好后呢？”凌御停顿一下，“他会甘心永远被养在家里吗？或者，有其他人发现了他的价值呢？比如说，白塔。”
凌御刻意在“白塔”二字上加重了语气。他知道凌辰虽然骄纵，但不傻，明白白塔对向导意味着什么。
那是更高的地位，更大限度的自由，已经脱离他们掌控的可能。
“白塔……对，不能让白塔发现他。”凌辰心中总算是升起了一丝危机感来。
“没错，如果我们不能给他一个足够名正言顺的身份，一个让他心甘情愿留下来的理由，他随时可能离开。”
凌辰的唇抿得更紧，凌御的话的确戳中了他心中最深的恐惧。他喃喃道：“求婚的话，他会答应吗？”
“会的，容昀枢渴望拥有家人，他善良又重感情，只要我开口，他会愿意成为我们的家人的。”凌御的声音很温和，避免再次刺痛凌辰，“让他感受到重视和归属感，他才会安心留下来。凌辰，我向他求婚，给他一个伴侣的身份，这无关情爱，只是一个策略，为了你的未来，也为了我们这个家的稳定。”
凌御刻意把“伴侣”两个字说得平淡，仿佛只是一个不重要的东西。他观察着凌辰的反应，看到弟弟眼中的愤怒和委屈慢慢消失。
“可是……”凌辰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带着些不甘和别扭，“你和他结婚以后，他不是就成为了你最亲密的人？我……总有一天会被排除在外的。”
“他依然是你的专属向导。”凌御强调道，“我们的关系不会有任何改变。”
这句话，是在说服凌辰，也是在说服自己。
凌辰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他明白哥哥的理由无懈可击，他还有两年才成年，这两年内变数太多，让哥哥先和容昀枢缔结伴侣关系是最稳妥的方法。
可他心里还是堵得慌，觉得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分走了一块。
许久，凌辰才抬头，闷闷地说：“那求婚的时候，我也要在场，你不准瞒着我做这件事。”
看见凌御皱眉，他又补了一句，“他是我们的专属向导，我在场有什么不对吗？”
凌御：“可以。你再挑一个道歉礼物。”
“挑什么挑，不挑了，没心情。”凌辰起身推开门就离开，“反正，随便在外面带束花给他他就很高兴了。”
这一年来，凌辰送过容昀枢一束花，其实是在社区中学里，有人非要送给他的。
带回家的时候，凌辰随手甩给了容昀枢。后来，他看到容昀枢很珍惜地把花插到花瓶，细心养护了很久。
这一次，如果是他专门买的花，那个人应该会更高兴吧。
*
凌御二人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夕阳的余晖给庄园镀上了一层暖金色。
推开门的时候，凌御却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凌辰抬头看了眼二楼那个房间，发现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他撇了撇嘴，说：“这个土包子，都一年多了，还舍不得开灯。”
他手里捧着一束在花店里挑选许久才选出来的白色玫瑰，心里盘算着一会该用什么样的姿势把这束花扔给容昀枢。
不能显得太殷勤，就这么随手一甩，那个人应该也会受宠若惊。
凌御走进大厅，只觉得一股无人居住的气息扑面而来。明明他们才短短四五天的时间，这房子却像是空置了很久。
不对劲。
他大步走进去，沿着楼梯向二楼走去。
凌御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步踏在木质楼梯上发出的沉闷声响，都像是在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
凌辰被他反常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跟了上去，“哥？你怎么了，突然走那么快干嘛？”
凌御停在容昀枢的房门前，手搭在门把手上的时候，罕见地犹豫了片刻。
“怎么不开门啊？”凌辰的声音响起。
凌御回过神来，强行压下那股荒谬的恐慌感，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患得患失了？
容昀枢那样的性格，怎么可能会自己离开。在主星住的一年多，他甚至连第一区都不算熟悉。
除了书城和圣所，他没去过其他地方。
个人终端上的记录，也没有社交记录，不认识什么朋友。他离开的话，根本无法在主星生活下去。
更何况，容昀枢是懂得感恩的人，不会不告而别。
想到这里，凌御按下门把手，推开了房门。
“喂，容昀枢！我们回来了，你……”凌辰抢先一步挤了进去，声音却戛然而止。
房间内一片漆黑，厚重的窗帘严丝合缝地拉着，隔绝了最后一丝天光。
凌辰摸索着打开了灯。
灯光亮起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整间房间干净得可怕，床铺铺得整整齐齐，桌面空空如也，仿佛从来没有人住过。
空气中弥漫着清洁剂的味道，彻底遮掩了容昀枢身上带着的那股雪后初霁般的清冽气息。
这是……
怎么回事？
凌辰脸上的不耐烦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茫然。
他环顾四周，开口时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容昀枢？人呢？躲起来了？”
凌御快步走到衣柜旁，拉开柜门，看见容昀枢所有的衣服都还挂在里面。他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长吁一口气。
衣服还在的话，应该只是出门了？他试图说服自己。
“哥，书桌上有一封信？”
凌御猛地转身，看见书桌正中央，平整地压着一方信纸。他的心瞬间沉到谷底，那点侥幸如同泡沫般破裂。
他一步步走过去，只觉得每一步都踩在自己越来越清晰的恐慌之上。
凌御停在书桌面前，伸出手，指尖碰到信纸的时候，无法抑制地轻轻颤抖了一下。
他拿起信纸，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
“凌先生：展信佳……”
凌御强迫自己快速阅读，只觉得每一个字都刺痛他的眼睛。
“……我已经找到了最合适我的去处，不必担心，希望凌御先生、凌辰先生健康喜乐，再见。”
什么意思？
什么叫更合适的去处，除了他身边，容昀枢还能有什么更合适的去处？
他们的匹配度高达90%，在数据库上，这样的匹配度也极为罕见。更何况，还有凌辰……
滔天怒火席卷全身，凌御捏着信纸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他猛地抬头，看向一旁的凌辰，“你这次在疗养院检查得结果怎么样？”
凌辰被他哥从未有过的暴怒神情吓得一哆嗦，喃喃道：“我……医生说我恢复得很好，精神图景前所未有的稳定，精神体也能自由唤出了。他信上说的是真的，我真的感觉一天比一天好……”
凌辰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带上了哭腔。他明白了，容昀枢真的治好了他，然后……
走了。
那个总是低着头，温顺得像兔子一样的人，竟然真的敢走！而且是在他已经决定接受他，他哥哥准备求婚的时候！
这么多年以来，凌御每一天都在期待凌辰的痊愈，可现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却觉得如坠冰窟。
“好，好得很！”凌御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胸口剧烈起伏。
“哥，你就没叫人看着他吗！”
凌御用力闭了闭眼睛，打开个人终端，拨通了周维的通讯。
通讯几乎是瞬间被接通。
“上将。”周维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刻板，听不出任何情绪。
“周副官！我离开时交给你的任务是什么？是保护容昀枢的安全，现在，人呢？他人呢？”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周维公事公办的回应。
“报告上将，我确保了容昀枢在我职责范围内的安全，至于他的离开，根据《联邦向导保护法》第一章 第九条，容昀枢作为成年向导，拥有完全的人身自由权，自主决定去留权。当他出于自身意愿要离开的时候，我无权阻止他前往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
凌御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头顶，太阳穴突突直跳。周维的回答滴水不漏，却像一记闪亮的耳光扇在他脸上。
“我需要细节！周维，立刻，马上！”
“是，上将。相关事件报告及行程记录，我已整理完毕。如需详细汇报，请指示时间地点，我将在明日工作时间内向您做正式汇报……”
“嘟——”
凌御直接挂断了通讯，他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翻涌着骇人的风暴。
凌辰从未见过凌御这副濒临失控的模样，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哥，他，他能去哪啊？他一个垃圾星来的土包子，在主星人生地不熟的，能……活下去吗？”
凌御用力捏紧了手中那封信，眼中满是冰冷的怒火。
“我会把他找回来的。”
***
容昀枢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回到了白塔配备的宿舍中。
白塔给驻塔向导配备的宿舍面积不算大，但温馨。
房间是暖色系的，铺着浅色木地板，同色系的木头家具。床头柜上的花瓶里还插着一束新鲜的白色小苍兰。
容昀枢眨了眨眼，只觉得身体残留着一种奇异的疲惫感，不是单纯的肌肉酸痛，更像是精神力被过度抽空后的无力。
对了。
兰斯上将。
他猛地坐起身，想起失去意识之前那一股几乎将他吞噬的燥热。
然后……
发生了什么？接下来的记忆一片空白。
系统偏偏在此时又跳出来，说了一句。
[恭喜，任务进度，60%。]
容昀枢喃喃道：[系统，我没对兰斯做些什么吧？]
系统：[放心，疏导顺利完成，兰斯上将恢复良好。你在净化结束时因为精神力透支和轻微结合热反应晕了过去，塞缪尔把你带回了宿舍。]
[轻微结合热？曼陀罗蛇的毒素没起效果吗？]
系统：[根据数据显示，毒素抑制了深度结合热的爆发，但99%的匹配度下，身体的本能反应无法完全消除，表现为昏厥前的短暂生理反应，属于可控范围内的副作用。]
容昀枢长吁一口气。
[那就好，不然在这个世界，一旦结合，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
系统问：[为什么？如果你和兰斯上将结合的话，凌御也没有理由把你抢回去吧？]
容昀枢：[你不懂，对于哨兵这种占有欲极强的生物来说，我和另一个哨兵结合，只会更加激发凌御的偏执本能，纠缠不休。]
他掀开被子下床，走到窗边。远处的城市轮廓在晨光中若隐若现，云雾缭绕。
容昀枢又发了一条信息给塞缪尔。
[早安，塞缪尔阁下，昨晚的疏导还顺利吗？兰斯上将的情况如何。]
S：[早安，一切顺利，兰斯上将恢复状况很好，已经回到了第三军团，积分稍后会打到你的个人账户。]
紧接着，他又看到了来自凌御和凌辰的数条未读信息。
凌辰：[容昀枢！你死哪去了！立刻给我滚回来！]
凌辰：[我警告你，别以为治好我就没事了！你答应过要给我当向导的！]
凌辰：[你最好是迷路了！赶紧联系我，我还能去接你回来！]
……
凌辰：[我买了花，白色的玫瑰，你不是喜欢花吗？你回来的话，我就送给你。]
凌辰：[回信息，容昀枢！]
相较于凌辰气急败坏地刷屏，凌御的信息倒是很少，只有两条。
凌御：[容昀枢，立刻回庄园，我们需要谈谈。]
凌御：[你在哪里？告诉我位置。立刻。别让我亲自来找你。]
容昀枢看了许久，没有动作，直到一条来自塞缪尔的信息跳了出来。
S：[今天是你入职白塔的第一天，上班时间为九点，不要迟到了，已经有很多哨兵申请你的基础疏导，都是来自第三军团。]
他这才回过神来，毫不犹豫地删除了那一堆的信息，并且……
删除联络人，拉黑。
第99章 第四个世界
“舒服了。”
容昀枢伸了个懒腰, 关掉了个人终端。
系统：[你怎么把两个主角删了？不会崩人设吧？]
容昀枢慢条斯理地选择确认。
[所以我才等塞缪尔发了信息给我才删除的啊。]
系统：[我不明白。]
[凌御的信息，威胁的意味很重了，只要被找回去, 绝对要被关起来的。]
系统：[可是, 按照“容昀枢”的人设，本来就胆小懦弱, 就算可能会被关起来也不会反抗啊。]
[嗯, 我知道啊。但是, 塞缪尔说有不少哨兵预约了我的疏导，圣母心的“容昀枢”当然不会放任不管。这就是一个天平，凌御凌辰两兄弟的分量确实不轻, 但在放在整个军团哨兵的另一头，却不够看了, 尤其是“容昀枢”还看到过第三军团和虚空生物的战斗……]
系统:[你果然是对的，删除几分钟过去了，我还没收到人设崩塌警告，小世界数据运转正常, 任务进度65%。]
容昀枢转身走进了浴室。洗漱过后, 他换上白塔发放的向导制服, 又细细在左胸佩戴上徽章，这才离开了宿舍。
**
走完相关手续之后, 容昀枢算是正式入职白塔。而他被分配的办公室, 竟然是在塞缪尔的办公室旁边。
他看着办公室, 有些呆愣，下意识问了一句：“是不是搞错了。”
助理说：“容先生，没有错，根据系统显示, 您被分配的办公室的确在这里。”
“可我只是个新人……”
一旁办公室的门打开了，塞缪尔走过来，“我来和他解释，你先去忙吧。”
助理依言离开，塞缪尔示意容昀枢跟他进入办公室。
容昀枢走进办公室，环视一圈，还是迟疑问道：“塞缪尔阁下，是不是搞错了，我只是个新人，这办公室的规格似乎很高……”
塞缪尔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到了办公桌后，“系统的分配，是不会出错的。”
“你的潜力等级是S，整个白塔，除了我，只有你有能力成为S级别的向导，本身就足够特殊。更何况，你在第七区虚空裂缝入侵事件中的表现，以及昨日对兰斯上将的深度疏导，都为你赢得了相当可观的积分和关注。”
容昀枢听到“第七区”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惊讶，“第七区的时候，我还没有加入白塔……”
“那时，你已经在观察名单上。”塞缪尔自然地接过话，侧首做了个极其绅士的“请”的手势，“在正式入职后，这些相应的积分自然会录入你的账户，放心，一切流程都符合规定，绝无私心。”
他的目光带着温和的鼓励，笑着说道：“来，小云朵，试试这把椅子，这是为你挑选的。”
“小，小云朵？”
塞缪尔解释道：“我看到了你填的资料，代号那一栏，你填的是云朵，对吧？”
驻塔向导的资料会公布在白塔官网上，几乎没有向导使用真名，都是自己取的代号。
容昀枢也不例外，他给自己填写的代号是“云朵”。
容昀枢依言走过去，带着几分拘谨在椅子上坐下。
椅背完美贴合他的腰线，坐垫柔软适中，他下意识放松了紧绷的肩膀。
塞缪尔并未离开，而是顺势斜倚在宽大的办公桌边缘，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感觉怎么样？”他轻声问，声音比刚才更低了几分，“如果不喜欢，或者哪里不喜欢，可以随时换掉，包括这个办公室的所有装饰。”
他停顿一下，又补充道，“这句话，是我的私心。”
容昀枢只觉得脸颊的温度有些升高。塞缪尔靠得太近了，近得他能闻到那股神秘的木质香气。
他下意识垂下眼睛，手指抓紧扶手，讷讷应了一声：“很，很好，谢谢。”
塞缪尔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没有继续逼近，而是直起身拉开距离，恢复了之前恰到好处的姿态。
“好了，说回正事。关于昨天的疏导，实际上发生了一个我也没预料到的小小意外。”
“意外？”容昀枢猛地抬头，满眼都是担忧，“是兰斯上将有什么问题吗？是不是我的疏导太激进，导致他精神图景受伤了？”
他下意识要站起来。
“放松点，小云朵。”塞缪尔抬手虚按了一下，示意他坐好，“兰斯上将的状况非常好，前所未有的好，我说的意外，是关于你。”
“我？”容昀枢愣住了。
“是的，99%的匹配度，超出了常规的范畴，在那种深度的精神交融下，曼陀罗蛇的毒素虽然依旧有效，但发挥效果的时间被显著拉长。这意味着，在毒素完全生效的短暂间隙，你的身体可能会受到超高匹配度带来的本能冲击。”
容昀枢的心猛地一跳，脸色微微发白，“本能冲击？阁下，您的意思是……我对兰斯上将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
塞缪尔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暗芒，他并不想将那个意外的吻告诉容昀枢。
他选择了一个更安全，也更模糊的说法。
“不，你做得很好，只是这种超高匹配度下的生理反应，需要更谨慎对待。为了你自身的安全，也为了避免未来可能出现的麻烦，你应该知道，哨兵和我们向导不一样，他们是一种占有欲很强的生物，发狂的时候难以控制，很麻烦……”
他刻意加重了“麻烦”二字，随后话锋一转，“所以，希望你在今后为陌生的高匹配度哨兵进行疏导时，都带上它。”
他手腕上的紫色小蛇，悄无声息地滑落下来，缠绕在指尖上。
塞缪尔对容昀枢伸出了手，小蛇沿着他的手指，落到了容昀枢的手臂上。
容昀枢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手腕一凉，低头就看见那条紫色的小蛇环绕在他手腕，抬起头吐了吐蛇信。
“这样，合适吗？我从没听说过精神体会长时间离开主人，待在另一个人身边。”
“没关系，它很喜欢你。”
说完这句，塞缪尔站直身体，“现在，我带你了解一下白塔驻塔向导的工作制度。”
他点了一下办公桌上的全息投影控制台，一个三维模型图悬浮在空中。他又轻轻一划，星系图中心亮起一个柔和的光点，标识为“白塔核心”。
塞缪尔说：“驻塔向导，首先被视为国有战略资产和公共医疗资源。这以意味着你不会隶属于任何个人、家族或者特定军团小队。你的能力属于联邦，将用以维持联邦军队的整体战斗力。
“嗯，入职之前，我查阅过相关资料。”
他再次操作，光点延伸出数条光带，连向代表不同机构的节点。
“白塔的向导资源管理部负责驻塔向导的统一管理和调度。资源部会根据联邦的整体需求、前线战况以及哨兵群体的精神污染指数进行宏观的资源调配。”
“驻塔向导的等级由专门评估部门定期考核认定，等级直接决定了你的工作内容、待遇等等方面。”
容昀枢点点头，“我知道了。”
“接下来，是哨兵方的申请机制。”
塞缪尔模拟了一个哨兵提交申请的过程。
“哨兵通过军部内部系统提交申请，需要注明自身等级、当前精神图景污染程度评估和期望申请的向导等级、时间段等信息。
系统界面快速运算，之后便演算出了匹配的向导和疏导时间段。
“这套系统的算法中，匹配度虽然重要，但不是绝对优先的考虑因素，效率至上，普惠优先。当然，疏导也是双向选择的，驻塔向导在提出合理理由后，可以拒绝为某些哨兵疏导。”
听到这里，容昀枢有几分不解，问：“合理理由是什么？”
“比如有一个向导，他有鸟类恐惧症，便可以拒绝为鸟类精神体的哨兵疏导。”塞缪尔笑了笑，“这是对双方负责的规定。此外，还有一些个人化的权限设置。”
容昀枢问：“个人化？”
“是，比如有些向导不希望和哨兵有太多接触，可以要求申请治疗的哨兵佩戴感官屏蔽设备，这些要求，只要在合理范围内，系统都会予以尊重并在匹配时作为筛选条件。你有没有需要设置的？”
“关于这个积分标价，也可以自己设定吗？”
塞缪尔微微颔首，“自然可以，这里的积分都是转到你个人账户的，白塔的管理费用，是哨兵那边另外支付的。你有权根据自身情况、服务强度等，设定相应的价格。”
“嗯，我设定为……一积分就好。”容昀枢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决。
塞缪尔愣了一下，眼眸中闪过一丝罕见的错愕。
“一积分？小云朵，你要知道，A级向导的市场价都在数百积分起。”
容昀枢眼神清澈，带着惯有的温顺表情。
“按照申请的紧急程度名单给我安排每日疏导名单就好，白塔已经为我提供了安全的住所和所需的一切，我没有太多个人消费的需求。”
他停顿片刻，继续说道：“能让更多哨兵得到疏导，我觉得这样就很好了，一积分算是一个象征吧。”
塞缪尔静静注视了他几秒钟，眼中混杂着无奈和一些更深的东西。最终，他只是轻轻敲击控制台，确认了那个“1”的输入。
“好。”他的声音恢复平稳，却多了一丝温度，“如你所愿，小云朵，你的定价已经生效。”
**
容昀枢跟在塞缪尔身后，到了一个很大的疏导室。和顶层那个空旷的特别疏导室不同，这个大型疏导室更像是一个小型礼堂。
前方是一个略高的平台，厚重的深蓝色幕布将平台与下方隔开。
塞缪尔解释道：“这一次的疏导情况毕竟特殊。第三军团这些哨兵，精神图景在长期协同作战中高度同频，精神体更是统一接受狼王指挥。兰斯上将不仅承受着自身的污染，也承载了军团内相当一部分哨兵的精神病灶。”
容昀枢点头，“昨天给兰斯上将治疗的时候，我也发现了。”
“嗯，昨天的治疗是核心，今天的疏导是后续的维护，确保整个军团精神网的稳定。”
容昀枢点头，道：“我明白了，给第三军团的哨兵做疏导，同时也能让兰斯上将的疏导效果更好。”
“也可以这么理解。”塞缪尔把他带到中间的椅子前，“你可以待在这里进行非接触式疏导，前方的幕布能隔绝视觉干扰，需要的话，你也可以升起来，这个按钮。”
塞缪尔按了一下椅子上的一个按钮。
幕布升起半米高，露出下方大厅的景象。数十名穿着银白制服的第三军团哨兵，正坐在疏导椅上。他们闭着眼睛，神情肃穆，周身弥漫着一种铁血军团特有的纪律感。
“虽然是非接触式。”塞缪尔指了指扶手上一个红色按钮，“但如果发生任何意外，比如群体精神波动失控，按下这个紧急按钮，房间内会瞬间释放高浓度的精神安定气体，强制让所有哨兵进入深度镇静状态。”
“嗯，好，我记住了。”
“那么，开始吧。我在外面等你。”塞缪尔转身，离开了疏导室。
容昀枢坐上椅子，闭上眼睛，精神触手分成无数细丝，探向各哨兵的精神图景。
才一接触，他就发现这片由众多精神图景交织而成的“网络”如此熟悉。每一位哨兵的精神图景都是一片雪原，雪原之中，散发着阴冷混乱的气息。
正是昨日兰斯精神图景暴动时，在第三军团所有哨兵的精神图景中留下的痕迹。
这就是第三军团共享精神网络所承担的代价吗？
容昀枢开始梳理那些混乱的精神图景，难度不大，但数量着实太多。他正想睁开眼睛，中场休息片刻，却忽然感觉到一股带着亲昵的精神力涌入。
既然这样，索性一鼓作气，他继续疏导，不知过了多久，总算是让所有的雪原都恢复宁静。
呼——
如此大规模的疏导，还是有些吃力，不过他自己也受益不少，精神力似乎已经隐隐有了突破屏障的迹象。
容昀枢睁开眼睛，准备起身活动一下僵硬的四肢。然而，视线所及却不是天花板，而是一片毛茸茸的白色海洋。
一双蓝色的剔透双眸正静静地注视着他，冰霜巨狼用身体把他圈在中央。
那双剔透的蓝色眼眸正静静注视着他，里面盛满了温柔和守护的意味。
它的体型比昨天小了许多，但也有两三米高，但胸腹处蓬松厚实的白色长毛足以完全覆盖住容昀枢。
“你……怎么来了？”容昀枢轻声问了一句。
狼王见他醒来，似乎特别高兴，低头轻轻舔了一下容昀枢颈侧。
精神体的舔舐，带来的只有如同雪原上的冷冽气息，甚至还带着精神层面的安抚，瞬间驱散了容昀枢的疲惫。
这熟悉的感觉，刚才那股突如其来的精神力来自于这只狼王？
容昀枢忍不住看着巨狼温顺的眼睛，忍不住伸出手，试探性地抚上它颈侧厚实的皮毛。
触感冰凉顺滑，如同上好的丝绸一般。
狼王喉咙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哼唧声，微微侧头，主动将更柔软的耳后区域蹭向容昀枢的掌心。
容昀枢的心软得一塌糊涂，指尖在冰凉的皮毛间抚摸，一人一狼，竟是显得格外温馨。
嘶——
冰冷带着强烈警告意味的嘶鸣，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一道紫色光芒闪过，容昀枢手腕上的曼陀罗蛇竟然自行滑到地面上。
眨眼间，一条数米长的巨蛇出现，它的竖瞳死死锁定着冰霜巨狼，蛇信吞吐间，发出警告的“嘶嘶”声。
这是……要打起来了？不好。
容昀枢顾不上太多，跳下椅子就冲过去一把拉开了门。
“塞缪尔阁下，不好了……”
他的声音却戛然而止。走廊上，气氛同样是剑拔弩张。
塞缪尔和兰斯，正隔着几步距离对峙着。
“抱歉，兰斯上将，里面的疏导正在进行，任何人都不允许进去打扰他。”
兰斯眉头微皱，沉声说道：“我只是感觉到，他似乎需要我的帮助。”
“帮助？”塞缪尔冷声说道，“他和你，不过是白塔制度下的工作交流，您把积分结算完毕就可以，不需要做多余的事情。”
容昀枢拉开门的举动，正好打断两人的对话。
他们一起转身，看了过来。
容昀枢指了指身后。
“里面，你们的精神体，好像要打起来了，快阻止它们吧……”
第100章 第四个世界
两股强大的力量在狭小的空间内碰撞摩擦, 空气仿佛凝固了，无形的精神风暴在酝酿。
厚重的屏蔽装置隔绝了大部分能量逸散，疏导室内的哨兵才没有被这狂暴的碰撞惊醒。
狼王喉间滚出充满威胁的咆哮, 冰蓝色的眼眸中温柔褪去, 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和领地受到侵犯的暴怒。
曼陀罗蛇颈部的皮褶如同双翼般展开，露出下方鲜红的警告色, 一股毒雾萦绕在它的身体周围, 显得十分危险。
明明是一个是哨兵的精神体, 一个是向导的精神体，却如同水火不容的敌人一般，疯狂想置对方于死地。
“有没有什么办法阻止……”
容昀枢转身, 却看见身后两人丝毫没有要召回的意思，仿佛在纵容着这场对峙。
对了。
精神体本身就是哨兵或者向导精神力的具象化, 算是代表着他们的潜意识。
难道这两人其实有什么过节？
容昀枢还没想明白，就见塞缪尔走了过来，低声问了一句。
“怎么样，疏导完了？速度这么快, 看来用不了多久, 你就可以发挥全部潜力, 成为真正的S级向导。”
容昀枢没有回答，又回头看了一眼疏导室。
塞缪尔：“不用担心, 它们都是精神体, 不会完全失控。”
容昀枢这才放心下来, “嗯，我本来是需要中场休息的，它，嗯, 兰斯上将的精神体突然出现，似乎给我提供了精神力补给，所以才完成得那么快。”
听到这里的时候，兰斯急步走了过来，似乎想要解释狼王的异状。然而，就在他即将靠近容昀枢的时候，塞缪尔身形微动，看似不经意的用肩膀拦住了他的去路。
哨兵的天赋在于身体强健，即便塞缪尔身高和兰斯不相上下，依旧被这力道撞得后退几步，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呼。
“唔……”
容昀枢一急，上前一步扶住塞缪尔，“你还好吧？”
“没关系。”塞缪尔拍了拍容昀枢的手背，“哨兵果然是粗鲁的存在，小云朵你和他们相处的时候可得小心一点。”
容昀枢看向兰斯，语气中带着一丝恳求。
“兰斯上将，能麻烦您先把狼王收回精神图景吗？里面的哨兵还在恢复中，再对峙下去，能量波动可能会影响到疏导效果。”
兰斯的目光在塞缪尔脸上停留了一瞬，满是审视。但他的视线回到容昀枢身上时，那份锐利又变成一种复杂的情绪。
有关切，有歉意，甚至还有一丝他自己也没察觉到的柔软。
对于哨兵来说，在对峙中强行收回精神体相当于主动认输，这是违反本能的。
可他无法拒绝这个要求。
兰斯强行把冰霜巨狼收回了精神图景，接着解释了一句。
“很抱歉，容昀枢先生。因为第三军团的精神图景是连通的，共享一个精神网络，它不听命令跑了出去，我这才来找它的，是不是冒犯你了？”
曼陀罗蛇见巨狼消失，也恢复成细小的状态，回到了塞缪尔的手腕上。
容昀枢摇了摇头，“兰斯上将，其实我应该感谢它，后面的疏导强度很大，是它主动给我提供了额外的精神力支持，我才能顺利完成。”
兰斯愣住了。
容昀枢没有接受过系统化的向导教育，自然不知道，哨兵和向导共用精神力的情况只存在于结合后的伴侣。
可他的精神体，怎么会突然主动跑出来，还顺利把精神力分享给了容昀枢？
容昀枢见兰斯愣在原地，许久没有说话，觉得还是需要确认冰霜巨狼的异状是否会给兰斯造成负担。
他试探性地问道：“兰斯上将，我能……看一下你的精神图景吗？”
这个要求其实有些冒昧，在不需要疏导的场合，贸然进入另一个人精神图景是很冒犯的举动。
出乎意料的是，兰斯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把手伸了过来。
容昀枢微微一怔。
他本来只打算用精神力触手感知一下，现在对方那么主动的话，接触式可以看得更清楚。
他握住兰斯的手，闭上眼睛。
广袤无垠的雪原清晰展现出来，宁静深邃，并没有其他异样。雪原之下的黑色裂痕悉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坚实充满生机的冻土。
刚才巨狼对他的反哺，并未对兰斯的精神图景造成任何负担，反而像是一种精神体在满足状态下的自然回馈。
容昀枢睁开眼睛，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微笑：“谢谢。我刚才粗略检查了一下，你的精神图景很稳定，刚才的异常情况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疏导已经全部完成，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等等。”兰斯开口道，“容昀枢先生，可以添加一个个人联系方式吗？关于后续可能需要的疏导反馈，或者其他事务，方便联系。”
他的理由听起来很官方，冰蓝色的眼眸中流露出的期待却难以遮掩。
容昀枢眨了眨眼睛，习惯性地看向塞缪尔。
塞缪尔正垂眸，轻轻抚摸着手腕上的小蛇。他沉默片刻，才抬起眼帘说：“这是你的自由，白塔尊重每一位驻塔向导的个人意愿。”
容昀枢点了点头，“好。”
加完好友之后，容昀枢才和塞缪尔一起离开。
直到两人进入电梯，塞缪尔才再次开口，“你对兰斯似乎有些特别？”
“阁下，我不会做违反规定的事，关注兰斯上将是因为他的精神图景连通整个第三军团，只需要定时掌握他的情况，就能维护整个第三军团的战力稳定。”
塞缪尔看他一板一眼的模样，失笑道：“你适应角色很快。好了，先回去休息吧，你今天的疏导任务已经完成了。”
“好的。”
***
军部。第一军团军团长办公室。
凌御坐在办公桌前，虚拟屏幕的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颚线。他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才点开了那个熟悉的联络人。
[容昀枢，回信息。]
这是凌御在发现容昀枢离开后，发的第三条消息。
他忍耐了一整天，强迫自己冷静。他一遍遍告诉自己，容昀枢胆小没见过世面，无处可去，不可能真的离开，也许只是闹脾气，很快就会回来。
凌御想给容昀枢一点自由，让他放松一天，之后再把人带回庄园。
现在，差不多是时间了。
屏幕上，红色叹号跳了出来。
[对不起，您不是他的好友，无法发送信息。]
不是好友？
凌御下意识直接打了一个通讯过去。
“对不起，对方已将你加入黑名单。”
电话无法接通。
凌御挂断，个人通讯又响起来了。
“容……”
“哥！你让我这一天都不准再联系容昀枢的，刚才已经过了你规定的24小时，我打通讯过去，他居然拉黑我……”
“这件事，我会解决的。”
第一次，凌御没有耐心听完凌辰的抱怨，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垂下眼睛，沉默许久。
“冷静，必须找到他。”凌御低声自语，随后深吸一口气，拨通了设备科的专线。
通讯很快接通。
“设备科，请讲。”
“我是第一军团的凌御，我要调阅五日内，第一区特定路线所有公共监控录像以及部分私人监控接入点数据。路线范围，从我的私人庄园到中央书城……
“凌御上将，调阅第一区核心区域，尤其是涉及私人监控接入点的数据，需要高级别授权或符合《紧急事态法》规定，您有相关授权文件吗？”
没有，但根据军部特殊贡献积分条例，我累积的积分足够兑换一次S级信息调阅权限，我现在申请使用该权限。”
“明白，正在核实您的积分状态，确认有效，S级调阅权限已临时激活，有效期24小时，数据流将接入您的个人终端加密频道，请注意查收。”
“明白。”
凌御切断通讯，目光紧紧盯着虚拟屏幕。很快，一个加密数据流窗口弹出。
他需要一张容昀枢的照片，作为人脸识别的模板。
凌御点开相册，手指快速滑动。
他翻了许久，却发现自己的个人终端没有储存任何容昀枢的照片。明明心里能很清晰勾勒出他的五官，却没有一张照片。
他记得，在今年凌辰生日的时候，还特地请了摄像记录。
凌御打开凌辰生日宴会的文件夹，依旧没有找到任何一张容昀枢的照片。对了，当初有容昀枢的照片，只是凌辰吵着删掉了。
他打开另一个文件夹，里面是容昀枢从垃圾星带回来的身份证明和体检报告，才从体检报告的附件中找到了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少年穿着发白的旧衣服，头发有些凌乱，眼神怯生生的。
凌御看着这张照片，心脏像是被刺了一下。这张照片，竟然是他唯一拥有的关于容昀枢影像记录。
他甚至没有一张在庄园里生活的照片，仿佛从未留下任何痕迹。
照片输入后，人脸识别系统很快还原出了容昀枢离开的路线。
画面定格在他走上黑色浮空车的一幕，浮空车上绘制着白塔的徽记。
“白塔……”
凌御脸色阴沉，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了这句话。他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必须了解容昀枢离开之前发生了什么，又是怎样联系上白塔的。
追溯到数天以前，唯一的异样只有圣所的实践课程，还有之前容昀枢给凌辰进行的接触式疏导。
难道是因为那次的禁闭，才坚定了容昀枢离开的决心？
凌御顾不上太多，直接起身，去了白塔。
**
白塔顶层，执政官办公室。
凌御站在塞缪尔办公桌前，高大的身躯绷得像是拉满的弓。他周身散发着压抑的怒意，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塞缪尔却姿态闲适，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他手腕上那条紫色小蛇安静地盘绕着，竖瞳却精准锁定凌御，带着无机质的冰冷。
“凌御上将，如此急切的造访，有何贵干？”
凌御没有寒暄，开门见山道：“关于我的向导容昀枢，他被你带走藏起来了。”
“你的向导？”塞缪尔微微挑眉，“据我所知，白塔的数据库中，并未登记凌御上将与任何向导存在法定结合关系，你的向导这个说法，恐怕不太严谨。”
“塞缪尔！”凌御的耐心彻底耗尽，他向前一步，双手撑在桌面上，“别跟我玩文字游戏，我说的是容昀枢，他从我的庄园消失，是白塔的人带走了他！”
塞缪尔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反而向后靠进椅背，姿态更加放松。
他抬手，指尖在控制面板上一点。
光幕在两人之间展开，展示出一份电子文件。
《白塔驻塔向导入职申请表》的签名处，容昀枢三个字和他的指纹清晰可见。
“凌御上将，请注意你的措辞。容昀枢先生自愿提交申请，并通过白塔审核，正式入职成为驻塔向导。一切流程，完全符合《向导保护法》和白塔的相关规定。”
他的指尖划过光幕，调出详细信息。
申请理由：寻求更广阔的平台，为更多哨兵提供疏导服务，实现个人价值。
“看清楚了，凌御上将。”塞缪尔目光锐利，直接看向凌御，“这是他本人的意愿表达，选择加入白塔，为联邦服务，而不是成为个人或者家族的私有物，白塔尊重并保护每一位向导的自主选择权。”
凌御的眼神，却落在入职申请的时间上。
时间正是容昀枢第一次给凌辰进行接触式疏导的那天。那天……
他把容昀枢关了起来，又强行引发了结合热，所以他才下定决心递交了入职申请吗？
凌御的手指微微颤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情绪。
“好，就算他自愿入职，那么，我现在申请容昀枢给我进行精神疏导。作为联邦上将，我有权享受白塔的向导服务。”
塞缪尔脸上的冷意稍缓，恢复成公式化的平静。
“当然可以，请您在系统上提交申请，注明您的需求、等级和当前精神图景评估报告，系统根据优先级和匹配度进行自动排期。”
“排期？我记得付出高额积分，是可以指定向导的？”
“很抱歉，出于容昀枢向导的自身意愿，他的疏导积分是一积分，任何哨兵都可以申请他的疏导。这意味着申请他疏导的哨兵数量极其庞大，系统会优先处理精神图景污染程度高的申请。”
塞缪尔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继续说道：“根据您目前外显的精神波动状态，以及您过往从未在白塔寻求疏导的记录来看，您的精神图景状况评估非常平稳，远未达到需要紧急干预的程度。”
“恐怕，您需要等待的时间会相当漫长。”说完这句话，塞缪尔起身，扣好外套的扣子，“接下来，我还有会议，如果没有其他公务，请恕我失陪。”
凌御离开白塔的时候，整个人还如同处在梦境中一般。
他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回头看了一眼，白塔高耸入云。
此时的他，和容昀枢之间的距离竟这么远。他连想要见一面，都如此艰难。
他的个人终端响了起来。
“哥，你找到容昀枢了对不对，见到他了吧？怎么样，有没有跟他说结婚的事？他听到肯定很高兴吧。对了，我让人准备了些他喜欢吃的菜，回来的时候，他肯定就不会生气了。”
凌御：“没有，我找到他了，但他已经入职白塔，想要见到他……只能系统匹配。”
“什么意思？”
“我会先给你办理中央军校的预备班入学手续，你在军校内，可以拿到积分，然后去申请容昀枢的疏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