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认知颠覆了时郁脑海中的想法。
    他以为的少年闻祀仇恨、可怜,却不知道他是用这种眼神窥伺着他,在他从未注视的角落里。
    “为什么……”
    梦境中的闻祀嗓音介于少年和成熟之间,慵懒微哑,他轻声地呢喃着为什么,却没有人给他答案。
    “是我的血不好喝吗?”
    “为什么不让我成为您的血仆呢……”
    “为什么不想初拥我呢?”
    不是说,喜欢小狗吗。
    闻祀的发梢略长,遮盖住了他的额头,也掩饰住了他痴迷不舍的目光。
    他的眼神丝毫不愿从时郁的身上挪开。
    他在苦恼,在疑惑,像是小狗渴望得到主人的喜爱和夸赞,又无从下手。
    好想和您一直在一起。
    以最亲密的关系。
    主人。
    ……
    像是深渊见了底,梦境破碎。
    时郁再睁眼,入目就是身下呼吸平稳的男人,一张成熟放大的俊脸与他靠近,而他正以一只小蝙蝠的形态,窝在闻祀的肩膀上。
    入梦的时候,他还会挪动身体吗……时郁有些奇怪。
    还是闻祀睡觉时动的,他跟着滑下来了。
    闻祀长大了,身量挺拔,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就自成一种气场,冷漠且不可靠近。
    从前脸上都带着伤的少年,终究是在这几千年完成了他的蜕变。
    他不会再露出小狗一样的可怜表情。
    梦境的内容根据梦主人的心境出现,今夜的两场梦境,却都是几千年前的古堡,都围绕着他。
    仿佛梦的主人不是闻祀,而是时郁。
    今夜没有星点,幕布似的夜空,照不进古堡一丝光。
    时郁此刻与闻祀靠的很近,小蝙蝠只要歪头就可以贴到他的脸。
    就入梦的目的来说,今晚的梦境毫无收获,是谁害他沉睡,他没用查出任何的蛛丝马迹。
    但是……
    时郁歪着脑袋,放轻了呼吸靠向闻祀,没忍住多看了会,眸光中有些困惑。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闻祀曾经是这样的。
    听兰隐的描述只能知道大概,但真正的瞧见了又是一回事。
    好听话的小狗,虽然有些叛逆的小心思。
    与现在的闻祀很不一样,几千年里小狗也长了牙,不听话了呀。
    时郁该走了,他得早点溜回自己的卧室。
    他悄悄地从闻祀的肩膀上划下,还未走出几步,窗外的声响便落了下来。
    是早有预兆的,时郁刚从自己卧室的窗户飞出来,就感觉今晚的风呼呼的吓人,黑压压的一片笼罩在夜幕。
    这不,在他想要离开时,屋外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细微的雨滴刚落下,不过片刻,瓢泼大雨便带着势如破竹的气势砸在了窗沿。
    还要走吗……
    沉睡了数年,时郁太久没有使用翅膀了,刚才只是稍大的风,就吹的他东倒西歪。
    加上这场雨的话,更不用说。
    热意突然贴上了他的身后,时郁吓得一激灵,圆圆的眼睛睁大了,憋了半天才转头。
    正对上闻祀放大的面容。
    他只是睡觉时辗转了方向,手臂不巧落在了他的小翅膀上,也没有压住他。
    只是贴在了一起。
    还好,闻祀没有被吵醒的迹象。
    时郁暗暗松了口气。
    屋外的雨势不可阻挡,砸在室外的泥土里,必然是雨水混着泥土,陷成一个个泥坑。
    假如他没有成功飞回卧室,反倒不凑巧地落下去,掉在了哪个脏污的泥坑里,小蝙蝠的浑身都会湿透。
    泥水会把他小小的一只尽数吞没,淋成一只落汤蝠。
    汤的底料是污泥,加料是一只小蝙蝠。
    雪白的掉进去,脏兮兮的出来。
    时郁思索了一番,就着眼前的位置坐了下去,翅膀被他裹到了身体前边,挡住了他的整个脑袋。
    小蝙蝠状态的话,他本能地习惯这样睡觉。
    把自己的小脑袋笼罩在翅膀底下,会很有安全感。
    只是后背还是露在外边。
    不过今晚不同。
    在这个席卷着凉意的雨夜,宽阔的热源主动贴在了他的身后,让人心安。
    雨下得声势浩大,仿佛是想在这寂静的夜里洗去什么。
    或许是对久别重逢人的执念。
    但它清楚,雨点冲刷不去的。
    留下的,是崭新的念想。
    小蝙蝠陷入了美梦。
    他不知道,有人在这黑暗里暗暗窥伺,明晃晃的视线里满是他。
    闻祀漆黑的眸里是餍足的笑,他的手臂正贴在小蝙蝠的后背,像是小狗贪恋不舍的姿态。
    怎么会这么乖呢?
    摇摇晃晃踏进了他的狩猎范围。
    *
    【殿下,您终于回来了。】
    兰隐精力有限,跟随时郁去到闻祀的卧室没一会就掉线了。
    再次出现已是早晨,此刻粉色小光球两眼汪汪地看着时郁。
    【tvt***】
    昨天的梦境兰隐才跟着进去,没一会就被排斥出去了,真正的观赏者只有时郁。
    他们的最初目的是本着对闻祀的怀疑,入梦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知道兰隐想问什么,时郁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昨天入梦的时候没什么收获,我们可能得找别的办法去查这个事情。”
    兰隐沉沉地点头,他的表情严肃起来。
    【o.o】
    沉吟片刻,兰隐找到重点:“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尽快恢复宝宝的实力。”
    “嗯,我准备跟着闻祀去往人鱼族看看。”
    时郁还想说什么,突然顿住了,他看向门外,“有人来了。”
    “咚咚——”
    时郁飞快扒拉了下头顶的发,才走过去开门。
    “管家先生。”
    格尔向时郁行了个礼,“公爵请您收拾一下,准备和他一起出门。”
    时郁想了想,按捺下喜悦的心情,面色平淡问:“是和人鱼族王的请求有关?”
    “应该是这样。”格尔的眼神看出了时郁的喜悦,他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将手中的托盘递给时郁:“这是公爵给您准备的衣物。”
    人类,你还是不要太沦陷了。
    在格尔看来,人类是被当做了替身。
    格尔也不明白闻祀的想法,居然真的要带着一个血仆去人鱼族。
    兰隐交给时郁的衣服是一件白色的衬衫,绸缎面料的,贴在皮肤上没有丝毫的不适。
    时郁对于衣物的要求很高,他的皮肤细嫩,面料稍微粗糙一点就会很不舒服,截止到现在他贴肤的面料都是极柔软的。
    衬衫的长度往下遮盖住半个臀,在腰部的位置有刺绣模样的装饰,时郁下楼的时候一直在看,觉得眼熟。
    是一朵玫瑰,被深红的线绣成,妖冶的姿态从衬衫的下摆蔓延至腰上,像是要把他缠绕捆缚住。
    本该是清纯的白色,陡然染上了鲜艳的秾丽。
    直到见到闻祀,时郁才明白这个设计。
    这几天的见面,闻祀总是穿着西装,此刻见到白衬衫倒是有点眼前一亮。
    玫瑰刺绣设计,原来是综合了两件衣服的,他衣摆的玫瑰根茎以及枝叶花朵没有绣完,完美地连接在了闻祀的衣服上。
    还有一点不同,闻祀的白衬衫是长尖领,纽扣一直扣到了喉结的下方,而他的衣领是标准的圆领,露出一点锁骨的形状。
    明明是相似的衣服,穿在他们两人的身上,却是完全不同的效果。
    又同样的,让人不想转移视线。
    时郁的视线盯得有些久。
    “早。”闻祀没有闪躲,而是定定地将目光迎上去,坦坦荡荡地任他打量。
    时郁也道:“早安。”
    闻祀:“衣服很漂亮。”
    “人呢?”时郁看着他,半认真地问:“人不漂亮吗?”
    从前,每天的早晨,管家兰隐的第一句的问候一定是夸赞,时郁被夸的次数实在太多了。
    因此,他的话也没有其他意思。是很直白的,不带其他内涵的,享受对方的夸赞。
    “漂亮。”闻祀果断给出了答案,视线如同蛇信缓缓地略过时郁的每一寸,目光深深。闻祀不带任何吹捧色彩,眼睛里倒映着他,笑着说:“人更漂亮。”
    时郁的嘴角轻扬,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该出发了。
    有闻祀陪着,一路上畅通无阻。
    马车宽敞结实,时郁坐进去后一点也不觉得拥挤,坐垫想来是极好的软垫。
    内部的空间很大,中间还放了一张四四方方的桌,桌上放的都是人类近来最时兴的零嘴。
    闻祀与他相对而坐,除了路上对方闲不住的投喂,他们一路无话。
    马车行过颠簸的小道,很快进入了熙熙攘攘的集市,周边是过往人流吵闹的喧嚣。
    马车最终停在了最热闹的一处。
    很明显,这里不是血族生活的地方。
    他们来到了人类的国度。
    准确的说,是其中血猎们集聚的地盘。
    “下车吧。”
    时郁跟着闻祀下车,才发现车夫已经离开了,只剩下他们在这个地方。
    集市上到处都是商贩的吆喝声,还有很多推着流动铺子的小贩穿梭其中,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时郁挺喜欢凑热闹。
    前边许多人窝在一起,把中间的一个场子围成了一圈,人头攒动地拥堵着,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不时传出几声高昂的叫好声,很远就可以听到。
    时郁有些好奇,他问:“这是在干什么?”
    “挑战台。”闻祀看出时郁眼底的跃跃欲试,拉着他的手往前:“我们走近去看看。”
    时郁正想去凑个热闹,答的轻快:“好啊。”
    但是……为什么要拉着他的手走呢?
    时郁只是看了被拉住的手一眼,就被周围的喝彩声吸再次引住了。
    不过,拉手还是有作用的。
    至少人群里各自的推搡和他毫无关系,闻祀挡在前面,替他隔绝开人流,没有让人撞到他,很轻松地带他走到了前排的中心地方,靠着挑战台。
    ——一个绝佳的观看位。
    一眼看过去,是一群肌肉格外发达的壮汉,他们光着上身。黝黑的皮肤,粗壮的手臂,站成一排一排的。
    看着很唬人。
    时郁:“……”
    这是……举重比赛?
    兰隐也不懂:【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