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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6章 大结局


    谢冰柔当然好得很, 她回到谢氏,那个沈婉兰也不是她对手很快悄无声息。毕竟她才是正经的谢氏血脉,旁人本不能跟谢冰柔相提并论。


    那女娘做了女官,据闻卫侯也对她十分垂青, 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 使得卫玄对她宠爱有加。


    离开了谢氏, 谢冰柔没什么悔不当初的剧本,只是越飞越高。


    哪怕姜藻人在南氏, 也能得到从京中送来讯息。


    而他这一日日,愈发显得像个真正残废了。


    有时姜藻揽镜自照, 竟觉得镜中面容说不尽的陌生, 自己仿佛并不认得。


    后来老武王作乱, 卫玄派章爵回南氏游说。


    章爵见“兄长”同意与老武王划清界限,也不觉生出了些希望,于是说自己如今要娶妻。不过哪怕南氏不愿意, 他也是定要跟谢冰柔在一起的。


    他这才知晓,谢冰柔原来私下已有一个情郎。


    他于幽暗处打量过章爵,是那样的年轻俊美,锋锐耀眼。那样的心情,就像是当初真正南璋看着姜藻时的心情, 都是那样的嫉妒——


    他的心也跟南璋越来越像了。


    也不知是自己夺了南璋的身份, 还是南璋夺了他的舍。


    谢冰柔愿意跟章爵走,他好似脸上被狠狠打了几巴掌, 说不尽的难受以及嫉恨。


    而今他终于将自己的嫉恨给说出来。


    “可你呢?”


    “谢冰柔, 我受苦时, 那你呢?你在和俊美的少年郎卿卿我我,花前月下, 甜蜜得很。”


    “你全不记得我了呀——”


    “然后我想你没有他,也不会记得我。”


    他喃喃说道:“你和我之间,也不过如此,不过如此。”


    姜藻垂下头,反倒低低笑起来:“我偏要毁去你的好日子。”


    “而且,这样的事情,本也不是第一次。”


    只不过信尾多添几笔字,就能使得章爵万劫不复。


    他看谢冰柔能不能与什么少年郎结伴同行,高兴快活。


    秦羽冲死了,谢冰柔失魂落魄快两年。那么加上一个章爵,这女娘一世人也不能够快活。


    姜藻泪水却一滴滴的滚落下来。


    他哑着嗓音说道:“你是不是喜欢我呀,跟章爵许下的好日子,不就是我们年少时那般,陪着你踏遍山山水水,验尸断狱。你人生最欢喜日子,原是我陪着你那些旧日里好时光。”


    他听着谢冰柔说道:“我只觉得,遇见你是我人生中最大的不幸。”


    姜藻深深呼吸一口气,缓缓说道:“说得也是。”


    他犹自垂着头,嗓音里也透出了哭腔:“我知道你从来不喜欢我,我也很恨你呀。可后来川中重逢,你在马车撩开车帘,我见着你时,原来我还会做梦。原来我还会心动,原来我还很爱你,原来我居然还能是一个人。”


    “冰柔,我真的很喜欢你呀!”


    这样说着,姜藻温热的泪水夺眶而出,不知不觉,他已经泪流满面。


    可与此同时,他袖中一把匕首也缓缓划入了掌心,紧紧握住。


    他设计害死秦羽冲,后又将章爵算计死,可现在谢冰柔又有了卫玄。


    卫玄却是个他动不了的人。


    那样的心机,那样的权势,姜藻只不过凝视他,便生出了无力感。


    他杀不了卫玄,也只能杀了谢冰柔了。


    姜藻抬起头,谢冰柔就看到了他脸上的泪痕。


    也许多年来习惯对谢冰柔温柔体贴,哪怕如今面对着谢冰柔生出杀意,姜藻也不自禁生出敬畏之心。


    哪怕谢冰柔是个纤弱女娘,姜藻紧紧握着匕首,竟不敢挥出去。


    有些习惯根深蒂固太久,扎入骨髓,竟似是难以挣脱。


    所以他口中说道:“我知你素来看轻我,提防我,所以你从来也不会喜欢我。我知你喜欢秦羽冲,喜欢章爵,你还会喜欢卫玄。”


    “你一定会喜欢卫玄的,一定会是他!”


    “你瞧你,总是会辜负我对你的情意。”


    这么说着时候,他便欲挥出手中匕首。


    可谢冰柔面上却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她面色胀红,好似喘不过气来。


    姜藻微微一怔,蓦然间也反应过来,知晓谢冰柔哮喘之疾发作了。


    她身体娇弱,又有这么个病,忽而又受了这么个刺激,知晓接连两个心爱的男子都是自己算计而死。于是乎,谢冰柔哮喘也发作了。


    每逢这个时候,谢冰柔必定要服下一颗药丸,再静心修养,方可平复。


    姜藻下意识间就要伸手给谢冰柔喂药,可那手伸了一半,顿时微微一僵。


    他收回手掌,手掌慢慢的握成了一个拳头。


    谢冰柔哆哆嗦嗦从怀中掏出了药瓶,可手一抖,那药瓶滚落在地,里面的药也洒落出来。


    她秀美面颊上便流露出几分恳求之色,颤声说道:“药!”


    可姜藻却将药瓶给踢了出去。


    谢冰柔吃力的伸出手掌,蓦然攥紧姜藻衣袖,姜藻袖里匕首哐当落在了地上,然后伸出手臂将谢冰柔给搂住。


    他面色变化,蓦然好似添了几分柔情:“你说句喜欢我,我便救你。”


    可这句话也是假的,他已然动了杀机,绝不肯让谢冰柔活下来了。谢冰柔便是说了,他也决计不信,只不是这女娘事宜从权罢了。


    更何况谢冰柔纵然发抖,唇中也没说出一字半句服软的话语。


    姜藻柔情似水的抱起她,面上生出了几分狠色,然后将谢冰柔这么一抛。


    他将谢冰柔抛出马车时甚至还在想,我不过是太过于爱她,若她在我面前求肯,我必然会不忍心软——


    然后他最甜蜜的过去,最心心念念记挂的旧梦,就这样轻巧的被她抛出了马车之外,是他终于要割舍斩断的旧日之物。从此他心中亦再无记挂,也不会因为那些嫉意而酸楚不已了。


    然后谢冰柔便从他手中脱出,他甚至听着了谢冰柔身躯落地的声音。


    想着谢冰柔发病发颤样子,姜藻禁不住泪流满面。


    他实在太多情,总是对谢冰柔狠不下心肠的。


    谢冰柔落在了缓坡之上,冬日里黑土上覆盖了一层白雪。她蜷缩身躯,护住头颈,竭力放松,尽力护着自己。


    她听着自己落地,落地后她又翻转几圈,方才定住了身躯。


    谢冰柔慢慢的试探自己身躯,确定自己无甚大事,方才慢慢爬起来。她有一些擦伤,别的也还好,却没有发病的样子。


    其实她本就没有病,她也不需要吃药,一直并没有什么哮喘之疾。


    姜藻当然会这样以为,因为自己在他面前发病了两次,都需吃了药才好。


    从一开始见面,她就在骗姜藻,就连生病之事也不过是刻意设计。


    不过姜藻哄骗自己十年,暗中又使了那么些手段,自己也没什么对不住他的。


    扮作有病有很多好处,既显自己孱弱,关键时刻还能发病吸引姜藻注意力。


    而且她早便隐隐觉得,姜藻说不定会想要杀了自己的。他又自诩有情,如果自己忽而发病自己死了,他是否也会松口气?


    关键时刻,说不定自己还能借此讨回一条命。


    就像刚刚,姜藻不就是想要杀了自己?


    谢冰柔闭上眼,蓦然生出了几分晕眩。


    她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她和姜藻,也不过就这样了。


    少年时,结伴同行,两小无猜——


    人性这样的丑陋,也使得谢冰柔心头浮起了凉意。


    不过她很快睁开了眼,眼睛里又有了光辉。


    就像姜藻不愿意看见的那样,谢冰柔总是不会放弃,更不会失了希望的。哪怕姜藻使尽了手段,他终究不能将谢冰柔真个毁了去。


    谢冰柔在摔下马车时,心里已有了盘算了。


    那些随行暗卫被姜藻发疯所杀,虽事出突然,却必然会惊动卫玄。


    所以姜藻才挟持自己而逃,也是有把自己当作人质的意思。可未曾想大家中途交谈并不愉快,他半道也欲自己死。


    姜藻已经疯了,又或者说他已然失控,行事全然不管后果。


    她掏出了当初卫玄给自己讯号烟花,如此点燃,放去空中。


    然后谢冰柔就在原地等候。她身子骨确实弱,如今风寒落雪,谢冰柔禁不住用披风将自己裹紧些,原地轻轻跺步。


    这样的荒野之地,她又无代步工具,身子又弱。哪怕没有病,怕也很难支持。


    不过约莫一刻钟后,谢冰柔也听着些动静。


    那动静一开始不大,远得很,不过渐渐也是近了。


    她看着了玄甲卫,当然也看到了卫玄。


    卫玄自然也看到了她。


    谢冰柔头发有些乱了,裹着披风,乱糟糟的站在雪地中,鼻头也冻得微微发红。


    她面颊有些乱七八糟的泪痕,可看出谢冰柔刚刚哭过的。


    卫玄下了马,大步流星走到了谢冰柔跟前。


    他说不上什么滋味,一下子将谢冰柔搂在怀中。


    他手臂从谢冰柔后腰处直搂上肩头,紧紧将谢冰柔搂在了自己怀中。


    暗卫失联,谢冰柔身边婢子拿着令牌传讯,他一路匆匆赶来,直到窥见谢冰柔烟花传讯。


    想到这儿,卫玄将谢冰柔搂得更紧些,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冰柔能嗅到卫玄身上皮革的味道,还有金属软甲那股子的味儿,卫玄硬邦邦的硌得谢冰柔略有不自在,她被卫玄圈在大氅里倒暖和了几分。


    她还能感受到卫玄的急切。


    谢冰柔没有拒绝,她心底有一点儿异样之感,那种感觉很奇怪,说不上是什么。


    那一瞬间,谢冰柔心尖蓦然浮起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事。


    她想起姜藻说的那些话,姜三郎是那么样笃定,自己一定会喜欢上卫玄的。


    姜藻斩钉截铁,下一个一定便是卫玄。


    谢冰柔心中古怪之意愈浓。


    马车之上,姜藻手臂亦还在轻轻发抖,他浑身冰凉,只觉得自己做了此生最为可怕的一件事。


    冰柔,冰柔——


    他居然杀死冰柔了。


    姜藻在马车里泪流满面,哭得跟鬼一样,身躯也轻轻颤抖。


    他只觉得自己满手尽是血腥,谢冰柔也再也不会回来,更不会来瞧瞧自己。


    时间过得很快,又仿佛过得很慢,他微微有些恍惚,只觉得整个人都是空的。


    他仿佛浸泡在深潭里,那潭水深不见底,污浊黑暗,就连最后一丝光束也被吞没,没有一点儿光亮。


    他忽而想起了一些从前旧事。


    那时他伴着谢冰柔在川中到处走,那日他清晨,他杀了那些个山寨土匪。天亮时分,他赶回去时,谢冰柔也还正在睡。


    谢冰柔已跟他奔波好几天了,细润面颊上也不觉透出了几分倦意。


    姜藻足步悄悄的,轻轻的靠近了她。


    他小心翼翼,没去吵醒谢冰柔。他瞧着女孩儿一根根细长的眼睫毛,乌黑颜色,轻轻发颤。然后姜藻心里就升起了一份安宁——


    “冰柔,冰柔——”


    如今他忍不住呜呜的哭,泣不成声,如鬼如祟。


    他把自己手背咬得鲜血淋漓。


    姜藻忽而便想,我怎么能让冰柔这样就死了?


    死了自己看不见地方,静悄悄就没有了。


    他应该亲自动手,啊,他应该亲自动手!


    也不要用什么匕首,应用自己一双手去感受这份属于谢冰柔的死亡!


    他应慢慢收紧,感受谢冰柔咽下最后一口气。


    而在她生命濒危之际,怀着满心怨恨和不甘,可目之所及,也只有自己,只有他这个杀人凶手!


    这样谢冰柔带着怨意离去,哪怕死后有灵,必然也是满心满眼都是自己,为怨憎所束缚,再不是她和别的男子那些个柔情蜜意。


    姜藻面颊赤红,蓦然生出了几分癫狂,他厉声说道:“回去!快些给我回去!”


    他还嫌别人不够快,夺了马,匆匆掠上。


    风从他耳边轻轻吹过,这时候他方才觉得自己不是个残废,不是那个行将就木了无生趣的南璋。


    杀人的恶意在姜藻身躯之中催动,那竟使得他生出了一种淋漓的活力。


    他柔情似水的想,冰柔没有死吧?她定也是还活着吧!


    谢冰柔绝不能那样就死了,要死也需得死在自己手里。


    风如此轻拂而过,好似掠动缕缕低语。


    他转过山坡,踏马上了高地,还未蜿蜒而下,却将低处情形一览无遗。


    然后他便瞧着卫玄搂住了谢冰柔。


    他蓦然脑子轰然一炸!


    他已隐隐觉出了什么不对之处,手掌轻轻发抖,也许谢冰柔发病也是一个计策,而姜藻终于识破了这个计策。


    姜藻如泼了一盆凉水,从头冷到底。


    他蓦然闭上了眼睛,恶狠狠想,冰柔,冰柔,从始至终,你都没有一丁点儿喜欢我呀。


    这样想着时,他已娴熟从马鞍处解下了弓箭,这样搭箭上弦,遥遥对准。


    姜藻心里也冷丝丝的笑,他想我虽扮了许久残废,但到底也是弓马娴熟,武技超群,亲手杀过许多人的。


    他从来也不比那些世家公子差多少。


    如今姜藻只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他的箭尖对准了卫玄,他本可试着杀卫玄,那自然有莫大诱惑力。


    那卫侯已是大胤的擎天巨柱,杀之便天下大乱,弱小的女帝未曾气候,各地的藩王犹有些散兵残部。这天下打乱,他这个狼狈不堪的姜三郎说不准还有一丝喘息之机。


    可姜藻的箭尖终究移动寸许,又对准了谢冰柔。他知自己只有一击之机,他选择让谢冰柔死。


    因为哪怕卫玄死了,谢冰柔也不会守一生一世。


    她一定还会有别人的!


    既然如此,倒不若自己折了她这朵花,花枝残败,那才最不能继续绽放。


    就以他这岌岌可危之残躯,以他穷途末路之怨恨,摘走谢冰柔这灿烂明媚生命。


    冰柔啊,你在我心中始终是最要紧的。


    然后姜藻就射出了这一箭。


    那一箭射出,划过了空气,发出了尖锐刺耳破空之音。


    那箭尖穿过了大氅,刺破皮革,穿破软甲,最终刺入血肉之中。


    关键时刻,卫玄抱着谢冰柔小转了半圈。


    以身为盾,以此挡之。


    一击不中,在场玄甲卫已然反应过来,纷纷取出了盾牌,以此相护


    且立即有人加以追击,欲捕刺客。


    姜藻仿佛怔了一下,蓦然勒马回奔,也是匆匆逃离。


    卫玄感觉怀中的谢冰柔身躯在轻轻发抖,蓦然手臂将谢冰柔搂得更紧些,贴过去在谢冰柔耳边低低说道:“我没有事。”


    他说:“别怕。”


    可血已从伤处开始渗出来,还有受伤后熟悉的锐痛。


    谢冰柔确实也在怕,她也不知晓自己为什么会怕,身子也禁不住发抖。她想起当年,自己提着一把小刀刺入了卫玄的小腹。


    那时候卫玄也紧紧的抱着她,就像现在这样紧。


    现在她的身躯就在卫玄臂弯里发抖。


    卫玄不必这样的,所谓谋者无心,智者也不应坠入爱河,这世间还有许多事情对于卫玄很重要。


    若卫玄毫无破绽,那他必然是无敌之人。


    他本就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那个梦及那个梦以外皆是如此,哪怕他双腿尽废,他也当是这个世界之主宰。


    如今谢冰柔小半张脸靠着卫玄的肩膀,她能看到那白羽箭尾,就生在卫玄肩膀之上。


    雪越下越大,这样的荒芜之地,远处青山如淡墨般萧索,天空阴沉沉的一片。


    她沙哑的低低说道:“你不必这样的。”


    她只轻轻说了这么一句,却有许多未尽之意。


    可卫玄却懂得谢冰柔未说出口的未尽之意。


    于是卫玄这样回答她:“若是那样,人生也未免太过于无趣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