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几番试探 他对她莫名其妙的好感是从何……
闻漪脑海中仿佛响起了刺耳的警钟,如果他们之中有人知道了真相,那她留在顾家是否有危险?
思索片刻,她皱着眉头轻声道:“孩子是我个人的选择,但前尘往事已经随着孩子一笔勾销了。从今往后,只有我一个人。”
说完,她的目光缓缓掠过对面父子的神情。
顾浩森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淡淡地点了点头,像是接受了她的说法。
顾屹风这次并未追问,眉宇舒展,嘴角微微扬起,竟像如释重负。
她心中纳闷:难道知道真相的,其实是顾浩森?
那顾屹风对她莫名其妙的好感,又是从何而来?总不能是一见钟情吧?这也太荒谬了。
郁清忙接过话:“没错,养好身体,未来会有更适合你的人。”
闻漪抬头迎上顾浩森的视线,心跳如鼓,却强装镇定:“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都认定那个救我的人,是我的丈夫?”
她视线缓缓扫过父子二人:“我也救了顾叔叔,可我们之间并无瓜葛。难道我和那个落水的男子,就不能是萍水相逢吗?”
她顿了一顿,试探道,“还是说……你们之前,见过我?”
话音刚落,顾浩森微微眯起眼睛,带着新的审视。
顾屹风敛去笑容,眼神变得复杂。
闻漪的心,猛地一紧。
少年心事藏不住,他明显知道些什么。
难道……她猜错了?
是顾屹风早就见过她和郭青宇在一起?
可他们一直穿着反应堆的玩偶服,他怎么可能认出自己?
事情,正变得越来越复杂。
顾屹风匆匆扒完最后一口饭,放下筷子,解释道:“他不顾生死,也要追随你而去,这样的情谊,不是夫妻,也该是亲人。之前是我们误会了。”
闻漪怔了一下。
他的回答无懈可击。她非但没探出真相,反而被戳中了伤心处,钝痛蔓延。
你小子是懂怎么扎心的。
“那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他忽然反问,目光灼灼望着她。
闻漪:……真是给自己挖了个坑。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声音平稳:“他救我,是出于责任。如果换作是我,我也会为他,赌上性命。但我们之间,没有男女之情。”
她说得如此笃定,让人很难不信服。顾屹风紧抿的嘴唇微微松动,无声地松了口气。
可顾浩森显然不买账。
“责任?”他轻轻重复这两个字,目光再次落回闻漪身上,“什么样的责任,值得他舍命相救?”
那洞悉一切的语气,如同锋利的刀刃,瞬间划破她竭力维持的平静,她几乎要绷不住了。
顾屹风却在此刻语出惊人:“这有什么难理解的?”
“很明显,那个男的喜欢壹壹。他舍命相救,就是为了日后挟恩图报,逼壹壹以身相许。只不过……”他顿了顿,一脸庆幸地望着她,“壹壹没看上他罢了。”
顾浩森、郁清:……
老天奶,他这已经不是胳膊肘往外拐,是整条胳膊都长到别人身上去了。
闻漪:……
这内心戏,绝了。
空气陷入诡异的沉默。顾浩森夫妇对视一眼,眼中只剩生无可恋。
唯有顾屹风,沉浸在自己构建的“严谨逻辑闭环”中,对自己未来的情路充满了信心。
晚饭后,闻漪随顾屹风去客房安置。
厨房内,顾浩森正叼着烟洗碗,郁清抱臂站在一旁,压低声音道:
“依我看,你就不该把人往家里带。”
“嗯。”
“儿子高三了,绝不能因为乱七八糟的事分心。”
“哦。”
“你刚才也瞧见了,我从来没见过儿子这样……”
她想了半天,寻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顾屹风。
“色令智昏。”顾浩森好心替她总结。
“对对!”她叹了口气道,“我知道,壹壹长得好看,这是有眼睛的人都知道的事。可我没想到小风竟然……”
“那是你不了解男人。”他弹了弹烟灰,继续洗碗。
“哼,男人就只会看脸吗?”她冷冷瞪了他一眼,“难不成当年你看上我。是因为脸?”
“嗯,不然呢?”
“你!”郁清气得说不出话,“总之,现在任何事都没有儿子高考重要,我们不能把她留在家里。”
顾浩森洗碗的手一顿。
他缓缓吐出一口烟,烟雾缭绕中,他低声道:
“不行。”
“为什么?!”她没想到他拒绝地如此干脆,难以置信地问。
“她的事情,你别管。”
“这怎么行!难道你要看着小风陷进去?报恩也不是这么个报法!给她经济上的补偿就行了,没必要影响我们的正常生活,尤其不能影响小风。”
“晚了。”他语气淡淡,“臭小子已经陷进去了。”
“……”她扶了扶额,“那还不快把人送走?难道还等他们真的发生什么?”
“我告诉你,这事我第一个不同意,他们之间没有一点点可能。”
顾浩森低垂着眼眸:“你怎么知道没有可能?又不是你能说了算。”
“这个女人来路不明,连你都调查不出她的身世背景。”
“她还比小风大那么多,最关键的是,她都有过孩子了!”郁清嗓门不自觉拔高,又怕被听见,赶紧压低声音。
听到最后一句,顾浩森眸光微动:
“那又如何。感情的事,不能以常理来论。不需要合乎逻辑,也不没有规则能遵守。”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郁清震惊道。
“难道你能接受那样的女人做未来儿媳?”她话锋一转,“顾浩森,你今天很不对劲!”
“你说怎样就怎样吧。”他将洗好的碗整齐摆好,“壹壹的事,交给我来处理。”
客房内,顾屹风递给她一套自己的崭新睡衣:“没来得及给你买衣服,你先将就着穿一晚,明天商店一开门就陪你去买。”
“谢谢,能穿就行。”她毫不迟疑地接过他的衣服。
顾屹风拿了新的洗漱用品,带她去了浴室:“天气热,赶紧洗洗吧。”
他的脸微微泛红,“你有什么需要再喊我。我就在隔壁。”
“嗯。”
浴室和顾屹风的房间只有一墙之隔。
关门之后,水流声轻轻响起。
顾屹风坐在书桌前,喉结滚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开始提笔大战作业。
很快水声停了,他听见脚步声从门前经过,听见她推开客房门,随后“咔哒”一声关上。
再无动静。
那些潮湿的遐想截然而止。
顾屹风来回看了两遍试题,终于把笔一扔,这么简单的题,有什么值得做的?
不知道壹壹睡了没有。
她还有没有什么需要?
在书桌前装模作样了半天,直到十二点的钟声响起,顾屹风觉得自己有必要去上个厕所。
经过客卧门口时,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门缝,那里已经没有一丝光亮。
她应该睡了。
她就睡在那。
穿着他的衣服。
与他仅有一墙之隔。
带着难以言喻的满足感,他回屋后在床上翻来覆去,浑身燥、热,当晚便做了个生动的绮梦。
梦中他紧紧压着对方,看不清她的脸,只记得那双被雨淋湿的眼睛。
大雨过后闪着倔强的泪光,像彩虹划破他的记忆,在五光十色中看到彼此紧紧相拥的画面,真实得令人心悸。
他忍不住与她十指相扣,低头吻上她的唇。情动来势汹汹,直到从梦中回到现实,他猛地睁开眼,胸膛剧烈起伏,心脏仍在狂跳。
*
黑暗中,闻漪沉默地望着天花板,今晚她真的睡不着。
她始终没有试探出想要的答案,顾浩森和顾屹风,究竟知道了多少?
是否下一刻,死神就会找上门来。
她还能待在这里吗?
陌生的房间,陌生的世界,还有那如影随形、紧追不舍的死亡阴影,谁能泰然处之?每分每秒,她都在警惕着周围的风吹草动。
隔壁房间突然传来压抑的闷哼和克制的喘息,断断续续,却又在寂静的夜里无比清晰。
闻漪很难装作没听到,尴尬地蜷缩起来,脸颊微微发烫。
情窦初开的少年,并不善于掩饰自己的欲望,连这堵墙都挡不住他汹涌的渴望。
她百思不得其解,他怎么会喜欢一个有过身孕的神秘女人?
这人究竟怎么想的啊!
闻漪闭上眼,无声地叹息。
辗转反侧了大半夜,她终于在天快亮时睡去。
梦里,她被困在命运的牢笼里。
冰冷的江水不断灌入口鼻,她于深不见底的黑暗中,日夜等候那个义无反顾用生命成全她的灵魂。
她在床上不住地翻身。
这些天来,心中的痛苦并没有随着时间推移而淡化,在旷日持久的煎熬中,只要有片刻的脆弱,就会被无限放大,将她狠狠打回原形。
她忍不住在梦中嚎啕大哭。
*
顾屹风瞬间惊醒,心头一跳。
壹壹在哭!
他没有半分犹豫,猛地翻身下床,光脚冲进闻漪的房间,在黑暗中将她抱到了怀里。
闻漪穿着他的衣服,靠在他怀里,浑身颤抖,冷汗浸湿了长发。
她在恶梦里煎熬,而他在美梦里陶醉——她终于在他怀里。
顾屹风想唤醒她,却又怕她真的醒来,美梦就这么结束了。
怀中人呼吸凌乱,仿佛窒息,却怎么也醒不过来。他对于如何哄女孩子一窍不通,只能笨拙地搂着她,轻拍她的后背,说些不知所云的话安慰她。
这样抱了一会,内心早已地动山摇,理智摇摇欲坠。他轻易向自己投降,低头贴了贴她的额头。
忍不住,又颤抖着,浅吻了一下她带泪的眼角。
他闭了闭眼,心如擂鼓。
最后,他彻底放弃挣扎,轻轻吻上她的唇。
唇瓣相触的刹那,他蓦地清醒半分,他在发什么疯?如果壹壹此刻醒来,会不会觉得他恶心?
当他在理智和疯狂间反复横跳时,却突然听到一声清晰的梦呓:“郭青宇……”
顾屹风的美梦骤然崩塌,碎成齑粉。
他大脑一片空白,许久才反应过来她在喊谁——是那个为她跳江的男人?
他以为自己会嫉妒,会不甘心,会因爱成恨,会立刻将她推开。可情绪在心中百转千回后,他非但没松手,反而凑到她耳边,轻声哄道:
“不怕,是我,我在这。”
他居然无师自通地学会做替身,哄她入睡。
闻漪终于不再哭泣,逐渐平静下来,沉沉睡去。
晨光透过窗帘洒在屋里,闻漪睁开双眼,视线模糊地聚焦,对上顾屹风近在咫尺、微微泛红的双眼,他的手臂还横在她腰间,正温柔地望着她。
她的大脑“嗡”地一声,彻底宕机。
为什么?
谁能告诉她为什么?
他们怎么会在一张床上?!
“啊!!!”
一声短促的惊叫划破清晨的宁静。
第92章 再见故人 一道略熟悉的身影清晰地映入……
顾屹风反应极快,猛地抬手捂着闻漪的嘴,也屏住自己的呼吸,用眼神示意:屋外还有他的父母。
闻漪浑身一僵,随后慢慢冷静下来,不再挣扎。
他这才缓缓松开手,指尖在她唇边若有似无地擦过,低声道:“对不起,是我的错。”
可他那双眼中并无半点歉意。
她心中冷笑,装什么装,你那些心思都快迸我脸上了。
但寄人篱下,面上的戏,总要演一演。于是迅速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问:
“这到底怎么回事?”
“昨晚我听见你的哭声。”他微微侧过头,避开她的视线继续道,“你在做噩梦,我听见、听见你喊我的名字,所以就……”
他转过头,一脸正色,语气诚恳地道歉,“是我做得不妥。姐姐不要生我的气。”
闻漪:???
梦里喊他的名字?
……她怎么一个字都不信?
转念一想,她在绝望中喊出他的名字也并非不可能。
可她不会无意中暴露了自己和他的关系吧?想到这里,一股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
闻漪立刻起身,用力推了推他。
顾屹风顺从地起身,却屈腿坐在她身边,并没有马上下床。
闻漪疑惑地打量着他,这人怎么还不走?
现在事情有些棘手,眼前这个少年,和她未来的丈夫,是同一个人。但十几年的时光足以重塑一个人,她无法用对待“顾屹风”的方式去对待他,更不可能亲近他。
两人僵持一会,闻漪先开口问:“我……还有没有说别的?”
“没有。”顾屹风摇头。
她怀疑地看着他,却意外察觉到他逐渐发红的双眼。这是气恼还是委屈?
闻漪苦恼地揉了揉太阳穴,她管不了青春期男孩复杂的心理。
她现在自顾不暇,这世界对她来说太危险,而顾屹风近乎偏执的喜欢……
等等!
难不成,这也是清除机制的一部分?
一想到当时闻迟那双布满血丝、扭曲发红的眼睛,她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结。连闻迟都能变成索命的死神,她又怎么相信顾屹风?
她的身体,下意识地想要远离他。
*
闻漪的小动作没能逃过顾屹风的眼睛。
从她睁眼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她。
他刚才确实撒了谎,可谎言又如何,只要能撬开她的心防,让她因“喊错名字”而怀疑自己的情感,那这谎,就值得。
他静静看着她,从震惊、怀疑、到恐惧,最终下意识远离他的全部过程。
恐惧?她在害怕什么?
难道在梦中喊他的名字,是什么很恐怖的事情?
顾屹风垂下眼,掩去眸中翻涌的暗流。
今天如果换了郭青宇,她就不会害怕了,是吗?
所以,在她心里,那个用命换她活的男人,才是她真正在意的人?
想到这里,顾屹风眉峰微敛,眸光蓦地一寒。
*
闻漪正在思考如何破局,下意识偏过头,却猝不及防地对上了顾屹风的目光,怔住——
那不正常的目光……
她毛骨悚然地想:卧槽!没跑了,百分百是清除机制!
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骤然刺激到了他,怎么就目露凶光、浑身杀气?
那天闻迟发疯一般追杀她的可怕记忆,哐哐砸在她心头,牙齿都不由自主地咯咯打架。
怎么办?!
一会儿他要是动起手来,她能不能反杀?
当时她是怎么对付闻迟来着?!
大脑在极度的恐惧中飞速运转,拼凑出那天零星的记忆碎片,她只记得抱着闻迟,一个劲说软话,才勉强哄得他冷静下来。
闻漪:!
相同的机制,应对套路应该也大差不差。
懂了!为求一线生机,拼了!
她忽的凑过去,揽住顾屹风的腰,抬头亲了他的脸颊。她的唇瓣擦过他的皮肤,留下一个短暂而滚烫的印记。
顾屹风:!
亲完,闻漪松开他,细细观察他的表情:他浑身僵住,手足无措,眼睛猛地睁大,耳垂一下红了。
很好!有用!他看上去没有刚刚那么凶残了。
趁他动摇,必须乘胜追击。
闻漪接着往他跟前凑,用鼻尖轻蹭他的喉结,夹着嗓子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梦里喊你的名字吗?”
顾屹风眼角一抽,一时哑然。
闻漪观察着他的眼睛,心想他怎么没反应,是她还不够直接吗?
她鼓足勇气,直言不讳问道:“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顾屹风:……
这句话问出口的瞬间,脸有些发烫,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声音细如蚊吟:“你……喜欢我吗?”忍着强烈的羞耻感,一口气说完这些鬼话,闻漪快要晕过去了。
顾屹风听完呆住,过了半晌,才轻轻点了头。
闻漪扫了眼他的神情。
奇怪,刚才他好像冷静下来,可是现在眼睛又红红的,连呼吸声都变得粗重。
闻漪眼皮一跳。
革命尚未成功,还得继续哄。
她觉得自己此刻和青楼的姑娘没两样,无非是她们求财,而她是在求生。
闻漪故作羞涩地问他:“那你,想亲亲我吗?”
顾屹风红着眼看了她半晌,喉结上下滚动:“可、可以吗?”
她强撑着笑容,指尖轻点自己的唇:“这儿。”
顾屹风不吭声,小心翼翼地贴过来,低头吻上她的唇。他的唇珠轻轻摩挲她的唇线。在闻漪羞赧地要转过头时,他突然伸手环住她的腰,将她用力揽入怀中,加深了这个吻。
闻漪一时反应不及,牙关就这么被他撬开,一个浅吻不知怎的被青涩的顾屹风主导成缠绵的深吻。
她悄悄观察他的表情,他闭着眼,紧紧抱着她,与她呼吸交融。明明吻地十分温柔,却让她莫名感觉霸道。那种矛盾又割裂的感觉,让她也忍不住心跳加速。
这一刻,她有些分不清自己是真的在求生,还是和他一样,渴望彼此。
闻漪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就被他压入枕头,双手被紧扣在头顶。被顾屹风紧紧压着,她能清楚地感受他的欲望,毫无遮掩,长驱直入。
闻漪:?!
不对,这反应,哪里搞错了喂!
她不是在安抚死神代理,而是在撩拨一个……情动的、血气方刚的少年?!
她吓得魂飞魄散,试图纠正这个错误的打开方式。
她开始拼命挣扎起来,膝盖用力顶他:“顾屹风!不要这样!我们……”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壹壹!”郁清焦急的声音传来,“你醒了吗?我给你熬了点粥,开下门好吗?”
顾屹风:……
闻漪:……
空气凝固了一秒。
几秒后,顾屹风才极其缓慢、略带不甘地撑起身子,眼神晦暗地看了她一眼后翻身下床。
门打开的一瞬间,郁清难以置信地捂着嘴,目光扫过凌乱的床铺和闻漪苍白的脸。顾浩森面无表情地站在她身后。
“跟我走。”
门被轻轻阖上,隔绝了内外。
早餐在一家人的沉默中度过。
闻漪不知道顾屹风和他父母谈了什么,饭后,他什么也没说,直接去了学校。
她一个人在屋里,心神不宁。
不知过了多久,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壹壹,”是郁清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沉重,“我们谈谈好吗?”
*
放学后,顾屹风风驰电掣般赶回了家。
房门一开,书包随意甩在玄关,他冲屋内喊:“壹壹!”
屋里一片死寂。
人呢?
顾屹风心脏猛地一沉,冲进客卧,屋内空无一人。
床铺整洁,除了他那套睡衣,被整齐地叠好,放在床中央。
她就这样走了?连句交代都没有?
他踉跄一步,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什么都没有留下?不,她原本就什么都没有,连名字都是假的。
想到早晨发生的事,他立刻掏出手机,拨通母亲的号码:“妈,她人呢?!是不是你们把她赶走了?!”
“不是你们,还能是谁?”他的手紧紧攥着手机,“不可能!她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别人可以去找!”
他声音陡然拔高:“别自以为是插手我和她之间的事,你们……根本不知道她是谁!”
顾屹风挂了电话,暗下的屏幕,映出他眼中翻涌的情绪。
“我会找到你。”
他转身,毫不犹豫地冲进了门外沉沉的夜色里。
*
闻漪一个人走在街头,灯火憧憧,将她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她并没有被顾家“送走”,只是在顾家附近散步,想熟悉一下周边环境。
走出几个路口,喧嚣声渐起,她步入一片热闹的街区,笑声回荡在梧桐树下。街景的轮廓,在她记忆中投下模糊的影子,总觉得似曾相识。
直到她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前方那扇气派的校门上——“南阳中学”四个大字在夜灯下清晰可见。
难怪看着眼熟。
这不是她曾经回溯苗圃案的尸体记忆时,看到的那所学校吗?如果她没记错,这也是顾屹风和郭青宇共同的母校。
此刻已过放学时间,仍有三三两两的学生结伴走出校门,笑闹声在晚风中飘散。她下意识地往校门口望去,目光随意一扫——
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
在那群穿着校服的学生中,一道略熟悉的身影清晰地映入眼帘。
身形挺拔,眉眼清俊,戴着一副细黑框眼镜,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朝气——是郭青宇。
不,准确地说,是这个时空里的郭青宇。
第93章 跨维再遇 闪电像要在这个世界撕开一个……
此刻,郭青宇就站在那里,如此真实地存在着,呼吸着,和同学笑着闹着。
太多想说的话哽在喉间。心脏像被狠狠攥住,闷痛一路向上,瞬间绞紧喉咙。她身体不住地颤抖,有种莫名的冲动在血液里沸腾,下意识向前迈了一步,只想再看清一点,哪怕只是他的背影。却又在迈步前的一刻,被理智浇醒。她不该靠近,就算见面了又能怎样?
她什么都改变不了!
所有的亏欠只能被死死按捺在心底。
远处突然传来低沉的雷声,闻漪抬头发现,城市上空不知何时已经阴云密布,隐隐有风暴来袭。
她低头,发现郭青宇已经随着同学远去,她下意识想要跟上。就在脚尖微动的刹那,背后忽的伸出一只手,扣住她手腕,将她整个人狠狠拽了回来。
“唔!” 闻漪惊叫出声,身体踉跄了一步,差点失去平衡。她猛地回过头,对上一双幽深的眼眸——是顾屹风。
他呼吸急促,显然是一路狂奔而来:“你怎么会在这?”
“我……我只是……在散步。”闻漪轻声解释,下意识抽回手。
他没有松手,反而微微歪了下头,似乎带着疑惑:“你散步,散到我学校来了?”
他顿了顿,露出一抹羞赧的笑,惊喜地问道,“是来找我的吗?”
“嗯,是啊。”她勉强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一丝尴尬。
话音刚落,头顶一道闪电骤然撕裂天幕,紧随其后的雷声在头顶炸开。
闻漪心虚地缩了缩脖子。
太不给面子了吧,她又没有指天发誓,何必拿雷劈她?
滚滚雷声中,她似乎听见了顾屹风极轻地笑了一声。
他看着她的目光依旧温和,可她却只觉得那平静之下暗流汹涌,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让她渐渐喘不过气来。
是不是因为暴雨将至,气压太低的缘故。
随着他沉默的注视,闻漪的笑容逐渐僵在脸上。
一道细长的电光倏地在云层炸开,瞬间照亮了彼此的脸。顾屹风嘴角的笑容仍在,如同戴着完美的假面,而假面之下,他的眼神不再单纯清澈,只剩冷淡的疏离感和无法猜透的心思,让她一瞬间以为自己正和未来的调查局局长顾屹风对视。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平静开口:“快要下雨了,跟我回家吧,壹壹。”
紧赶慢赶,两人到家的时候,还是落了一身雨。
玄关的灯亮起,闻漪低头便看见被随意扔在地上的书包。她默不作声想,原来他是回家后,发现她不见了,便立刻出来找她。
顾屹风浑身湿透,发梢滴水,却先拉着她来到浴室门口,催促道:“去洗个热水澡,别着凉。”
等他洗完澡来到客卧,见她正坐在床边,便轻声问:
“饿吗?”
“还不饿。”她摇摇头。
“我有话对你说。”他向她伸出手,“去我屋里。”
闻漪一愣:“不能在这说吗?”
他不由分说,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径直将她带向自己的卧室。
闻漪在顾屹风的书桌前坐下,桌上堆了不少书籍和题册。她曾在他身旁陪伴过很长的一段岁月,如今终于真实地坐在了这里,感到熟悉又陌生。
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等他开口。
他俯身,一手扶着桌面,一手撑在她身侧,将她圈禁在方寸之间。
“你刚才在学校门口,是找我吗?” 他声音听不出情绪,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而闻漪却觉得他的眼神越来越像她记忆中的顾屹风。
不等她回答,他接着问,“还是在找什么人?”
闻漪震惊抬头,难道他刚才看到了什么?
窗外闪电不时撕开夜幕,白光将雨水映在彼此的脸上,像那天在狂乱的雨中对视。
“不找你,还能找谁?”她故作镇定地捋了捋头发,顺便转移话题,“你父母什么时候回来?是等他们一起吃饭吗?”
顾屹风垂眸看着她,笑了笑:“他们工作忙,很少回家。”
他正色道,“我想和你谈的,是我们之间的事。和其他人无关。”复又强调了一句,“只有你和我。没有别人。”
闻漪:“……”
“壹壹,你喜欢云湖吗?”
“嗯?”她一怔。
“我不是一定要在这里,如果你喜欢你的故乡,我可以跟你过去。”
“……”
“云渚理工学院的物理系也很好,我可以去那读书。”
“……”
“不用担心,我的成绩很好,考哪所大学都没问题。”
“……”
“如果你不是非要回云渚,我们也可以一同北上,首都云川的所有资源都是最好的,未来在云川发展也是个很好的选择。你觉得呢?”
“我觉得我没明白你的意思……”闻漪被顾屹风说得稀里糊涂,“你为什么要和我讨论这些啊?”
即便他对她有不一般的情愫,也不至于现在就义无反顾要跟她共度余生吧!
“这就是我要和你讨论的事情,我们的未来。”他语气轻松的好像跟商量明天吃什么似的。
“……”
“你上次问我想学什么专业?”他继续问,“你希望我学什么?希望我去哪里?我都可以答应你。”
“但我不答应和你分开。任何事情,都不能阻挡在我们之间。”
闻漪:……
这熟悉的味道,是顾屹风,没错。
“可是专业和未来,不是该和你父母商量吗?”她试图挽救他的理智。
“我说过,这是我和你的未来,不是和他们的。所以,不要考虑他们。”他静了片刻,又补了一句,“也希望,你不要考虑别人。”
“我……”
“你问我相不相信一见钟情。”顾屹风打断她,突然提起旧事,“我原本不信这个,不相信世界上会有无缘无故的爱。现在却信了。”
“……”
“闻漪。”他忽然伸手,握住她冰冷的手,直视她的双眼,
“我知道你演得很辛苦。”
“但在我面前,没必要。”
一字一句,清晰落下,重重砸在心头,她的脑中一片空白。
窗外暴雨如注,闪电划破夜空,一道惊雷炸开,闻漪被强光和巨响惊得一颤。
就在此刻,室内因雷电跳闸,陷入一片浓稠的黑暗。
她在黑暗中眨了眨眼,内心庆幸这突如其来的停电,让她终于不必面对他的眼睛。
心在胸腔里狂跳。
原来,顾屹风什么都知道。
他在她面前所有羞涩、少年气的表现,都是演的。
唯有想要“得到她”这个目的,毫不掩饰。
顾屹风直起身,不再看她,转身走向门口,像是留给她一些冷静的时间。
“我去恢复电力。”他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顺便准备晚饭。”
闻漪仍坐在窗前,遥望整座城市被大雨吞噬,心中挂念的是顾屹风所在的时空,有没有下雨?
*
雷电交织的夜晚,顾屹风推开纪律审查委员会沉重的大门,快步走向等他的黑色越野车,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肩头。
审查结束,他自由了。发展派的反扑暂时压制了保守派,他终于能回去找她。
他在委员会里的那段日子不好过,可他不怕受罪,不怕被整死,只担心她往后一个人要怎么过。
他几乎是跑着冲进了雨幕。
坐在车上,他先联系了闻迟,才知道闻漪在他被带走后经历了那么多麻烦。
顾屹风的指节捏的咯咯作响,保守派那些混蛋对她做的事,未来他会连本带息全都讨回来。
“去归零实验室。”他吩咐。
然而,当他浑身湿透地站在徐霄毅面前时,得到的却是遗憾的回答:
“抱歉,您太太她……和郭主任已经进入过去时间线,执行历史修正计划。”
“信号中断,目前下落不明,已失踪超过72小时。”
“把我送过去找她!”
“顾局长,不可以。”徐霄毅摇头,语气公事公办:“他们已经完成历史修正,送你过去毫无意义。最好还是等他们自行回来。”
“自行回来?她怎么回来?!”顾屹风声音陡然拔高,“你们怎么把她送过去的,就给我怎么接回来!”
“对不起,我们无能为力。”
“……”
顾屹风握着方向盘,漫无目的地在空荡的街道上穿行。
雨刷已经开到最大,在挡风玻璃上疯狂来回,却仍抹不去厚重的水幕。
他不知道该去哪,没有她的家,他根本不想回去。闻漪在时间的裂隙里挣扎,他虽然手握权柄,却连她在哪都无从知晓,更遑论相救。
车子最终停在了老宅楼下。母亲还住在这里,他该回去报个平安。
最后,他拖着湿透的身体走进他的卧室,那里曾经承载着他和壹壹之间的回忆。
他颓然地坐在书桌前,无声地望着窗外大雨,玻璃上渐渐氤氲出一层薄薄的水汽。
这样的雨,让他想起和壹壹第一次跨维相遇。
他很想念她。
如果可以,他很想对她说一句“对不起”,他没有保护好她,是他没有守住承诺。
爆裂般的雷鸣声不绝于耳,像要在这个世界撕开一个裂口。又一道惊雷炸响,他下意识望向窗户,闪电一次次将漆黑的屋内映得惨白。
白光亮起的刹那,闻漪正坐在桌前,看着氤氲起雾的窗户。
电力已经恢复。但她不想开灯,任由屋内一片昏暗,闪电不时照亮屋内,又瞬间吞没。
大雨将这座城市隔绝成虚影,而她在被时空隔绝的孤岛,唯一能抓住的,只有对回去的执念,和对顾屹风的思念。
他现在还好吗?
如果时间线再次被改写,他们是否能在茫茫人海中找到彼此?
雨声永无止境,她向时空尽头眺望,只见连绵雨幕奔向无边的黑夜。
一道格外刺目的闪电骤然撕裂天际,紧随而至的雷声刺痛耳膜。
在那一瞬间的强光与能量冲击中,她心头一颤,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推了一把,她缓缓地站起来。
面前的玻璃在天河倒灌下汇成一片水痕,窗外的世界影影绰绰,光影扭曲晃动,如水面泛起的涟漪。
直觉驱使下,她抬手用指尖,在白色雾气上缓缓写下——“对不起 ”。
对不起。
为我的离开。
为我无法兑现的承诺。
为我们终究无法相守的命运。
就在她写完最后一笔,雷声未歇,又一道刺目的闪电劈下。
就在同一时刻,指尖下的玻璃似乎传来一丝微弱的、不属于她的震颤,像有股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力量,在同样的位置,顺着她的笔画,描摹了一遍她留下的那句“对不起”。
闻漪猛地缩回手。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在那笔画尽头,有另一只手,正与她隔着时空,共同完成这句“对不起”。
“对不起”
白光亮起的刹那,顾屹风眼前的玻璃上,凭空浮现出三个湿漉漉的字。那是他无比熟悉的的笔迹,像一道闪电狠狠击中他的心脏。
呼吸在这一刻凝滞。
他瞳孔骤缩,几乎是扑上前去,手指颤抖着描摹那三个字——不是幻觉!是真实存在的痕迹!是她留给他的话!
指尖冰凉,心却滚烫,泪水模糊了视线。他死死盯着那三个字,喉咙哽咽。
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顾屹风望向漆黑的窗外,瞳孔中倒映着狂暴的闪电亮如白昼,像要逆转这无边无际的黑夜。
他抬手,在她那句“对不起”的下方,一笔一划写下——“活下去”。
闪电再次撕裂黑夜,誓要将这三个字,突破时空的阻隔,送到爱人的面前。
我们一定会再见。
所以,请你一定坚持。
活下去。
第94章 她想离开 死亡也是离开这个世界的一种……
闻漪的手不受控制地抚上那新出现的字迹,指尖传来清晰的湿意。
“去”的最后一笔,似乎被倾注了全部力气,凝结的水珠沿着玻璃流下,像一道被拉长的泪痕。
而她忍了半天的眼泪,终于悄无声息地滚落。
下一道白光倏然亮起,两人同时抬头,望向潮湿的玻璃。
光影交错中,他们似乎透过玻璃,看到了彼端模糊的倒影。
一个仰头凝望,一个低头哭泣。
闻漪还想再写点什么,指尖悬在半空,却迟迟不见雷电再起。天地间骤然安静下来,窗外只剩一片漆黑,倒映出她泪流满面的脸庞。
“壹壹。”
身后传来少年清澈的嗓音,“吃饭了。”
窗外雨势渐小,顾屹风和闻漪在餐桌上相对而坐。
闻漪夹菜时,目光时不时落在顾屹风平静的脸上。她心中忐忑,不知道秘密捅破后,顾屹风会如何对待她。
但他看起来并没有任何困扰,仿佛刚才的一切不曾发生。
她扒着碗里的菜,有些食不知味。原来这几天,不过是她自以为演技到位,而他也配合着装不知道,仅此而已。
闻漪硬着头皮,问起顾屹风是怎么知道的。
他放下筷子,神色淡淡地望向她:“游轮上,那个反应堆玩偶里的人,就是你吧。”
闻漪一愣,下意识点头:“嗯……”
他垂眸道:“我去给你送药时,听见了你们说的话。”
原来是这样,闻漪点点头没再说话。
*
顾屹风见她吃得少,又默默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菜:“多吃点。”
他轻轻摩挲着筷子,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
其实,他没有说出全部的真相。早在甲板上第一次遇见她时,他们的故事已经开始。当他透过头套上的小孔看见她眼睛的瞬间,一股莫名的悸动就在血液里横冲直撞。
他像被一种奇怪的冲动支配,甚至想撕开那身碍事的玩偶服,看清她的脸。
后来他去送药,偷听到了她和那个男人的对话。
听到如此荒诞的真相时,他本该嗤之以鼻。
可事实上,他却理所当然接受,这才是唯一合理的答案。
那一刻,心底冒出一个疯狂的念头:既然她注定属于他,那就将她全数占为己有,要她永远不能离开他。
又在听到男人劝她改变主意时,愤怒地想,如果这光亮不属于他,不如亲手掐灭。这念头出现时,他猛地一惊,他刚刚竟然对她产生了强烈的杀意。
为什么?他该爱她不是吗?
爱意,不该是温暖的吗?
可他心中翻涌的,却是得不到就毁灭的杀意。
也许,爱意和杀意,真的只有一线之隔。就像幸福和痛苦,本就是一体两面。
顾屹风心想,也许那天在游轮上,失足坠落的人,不止闻漪一个。
饭后,顾屹风拉她到客厅,选了一部名为《海市蜃楼》的电影。画面亮起,老式电视机闪烁着雪花噪点,连接起两个时空的男女,试图扭转命运。
荧幕的光映在两人脸上,忽明忽暗。
当剧情推进到女主为了和爱人重聚,不得不改变时间线的桥段时,闻漪轻声开口:
“时空法则不允许‘非本源存在’。一旦我的存在被发现,就会触发清除机制,将我从这个时空彻底抹除。”
顾屹风侧头看着她问:“要怎么做,才能保护你不被抹除?”
闻漪摇头:“没有人知道这个机制是如何判定、如何执行的。我也不明白,为什么你已经知道了真相,我竟然还活得好好的。”
她叹了口气,目光黯淡,“过去……我的亲人发现了秘密,都会成为清除机制的代理人,亲手将我抹除。”
顾屹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幽深。
她接着说:“而且我必须想办法回去。留在这里……会引发时间悖论,甚至影响整个时间线。”
“那你回去之后……”他的声音有一丝焦躁,“我们呢?未来,我们还会再遇见吗?”
霎那间,眼前的画面和过去高维时空中的记忆重叠。
“那我能在未来见到你吗?”
【不能。】
那次,她是这么告诉他的吗?
为什么,如此残忍的答案要说两次。他们明明相爱,为何总是命运的安排下一次次擦肩而过?
闻漪沉默不语,心被难以名状的酸涩淹没,那句“不能”就在嘴边,却实在无法说出口。
斟酌再三,她缓缓开口,“时间线……会在我离开后重置,如果有缘,或许还能再见。”
她深深望着他的眼睛,那双眼中此刻盛满了她无法承受的执念。
“就顺其自然吧。”她补了一句,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在说服自己。
顾屹风静静听着,脸上没有激烈的情绪,只有眼底掠过一丝了然。
许久,嘴角浮现一抹极淡的弧度。
他垂下眼,指尖在沙发扶手上轻扣。
“我明白了。”
他的声音波澜不惊,闻漪心头却猛地一颤。
他继续平静地看电影,好像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不再追问,亦不再挽留。
自那天起,他们之间有什么变了。
他们仍共处一室,两个人,一日三餐,看似如常,却渐渐疏离。
顾屹风开始忙于学业,每天背着书包早出晚归,除了晚饭时间,几乎与她再无交集。
吃饭时,闻漪忍不住去留意他的神情。他执筷夹菜时,她的目光便不自觉地跟着那只手挪到他唇边,看他将菜送入口中,快速咀嚼,复又夹起下一道菜,重复同样的节奏。
好像他口中的菜,滋味是咸是淡,是好是坏,都没什么区别。
有次她凝视他太久,他忽然抬眼,嗓音清冷:“有事?”
语气里听不出情绪,却将她未出口的话尽数挡回。
“没事。”闻漪垂眸,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她也想过和他解释这一切的原因,可是说了又如何?既然已成定局,挣扎不过是徒增伤痛。不如让他在父母的陪伴下,安稳长大,拥有本该属于他的平静而幸福的人生。
未来,他还会遇到更适合他的人。这一次,不需要他苦苦等候,那些她欠他的幸福岁月,他总能在别处被温柔补全。
这段时间,闻漪独自在家时,也在绞尽脑汁想还有什么办法能离开这条时间线。
月隙山是回不去了。没有权限的人根本无法靠近,更别说她这个连身份都没有的穿越者。
而现在的时间节点上,也并没有归零实验室或类似的科研机构,能制造出时间旅行机器。
难不成要在清除机制的追杀下,生活到徐霄毅把时之锚造出来?那得等到猴年马月?可真是要了命了。
闻漪倏然一惊——命!
死亡也是离开这个世界的一种方式。
闻漪苦恼地揉了揉眉心,可是人都有求生的本能,好端端的谁又能甘愿赴死。
她叹了口气,抬眼看到窗外阴云笼罩,不由感慨云湖这季风气候太变幻莫测,大雨说来就来。
此刻已经临近放学,不知道顾屹风有没有带伞?
没有片刻犹豫,她抓起伞就朝他的学校匆匆赶去。
闻漪带着伞赶到南洋中学门口时,大雨并未如期而至。她望着那道熟悉的大铁门,在不远处的街角站了片刻。
门内,陆陆续续有学生走出。她觉得自己此刻像那些接孩子放学的家长,局促又多余。
耳边传来几个高中生叽叽喳喳的讨论声:
“你们听说了吗?昨天放学后,我们学校有个男生被人打了。”
“天哪?哪个班的?”
“不清楚,听说是附近小混混干的,警方已介入调查。”
“为什么被打?”
“不知道,听说打得挺严重,送医院了……”
……
她猛地攥紧手中的伞,心中一惊,南阳中学附近……还会发生这种事?
*
顾屹风走出校门的时候,身边跟着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正在和他讨论刚考完的数学题。
说是讨论,其实只有她自顾自在说。顾屹风装作安静地听着,脚步不自觉地加快,脸上没什么表情。礼貌和教养让他没有打断她,但那些数字和公式,一个字都没进他的耳朵。
就在他目光扫过街角的瞬间,他看到了闻漪,他罕见地愣了片刻,心头涌上说不清的滋味,在理清思绪前,身体已先一步朝她走去。
“你怎么来了?”
“怕要下雨,给你送伞。”闻漪冲他笑了笑。
顾屹风接过伞,垂眸道:“嗯……谢谢。”
那女生跟上来,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她是?”
这一句话,瞬间打破方才短暂的平静。
两人同时一怔。
闻漪是看着少年少女并肩走过来的,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但她能看懂少女含情脉脉的目光。
女朋友吗?
应该不是吧。他不会这么快就喜欢上别人。
可即便现在不是,未来呢?他总归会遇到喜欢的人。
她心口一抽一抽地疼,觉得自己的存在实在尴尬,明知彼此身份,却还在同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对,这不是耽误人家嘛。
要不……还是尽快搬出去吧。
闻漪乱七八糟地想着,一边随顾屹风往家走去。走出好几步,她才恍然意识到,他根本没有回答那个女生,甚至没有说一句再见。
闻漪:……
第二天傍晚六点半,窗外暮色四合,晚饭已经准备好。
顾屹风还没回来。
她皱了皱眉。以往他总是准时回来,可今天,从下午五点放学,到现在已过去一个半小时。
她看了眼手机,没有他的任何消息。
又一个小时过去,她试着给他发了条消息,却始终没有回复。
她站在窗前,望着学校的方向,天色彻底暗了下来。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天在校门口听到的对话。
如果,他遇到了什么状况呢?
她抓起手机拨通电话:“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一次,两次,三次。
她越想越慌,抓起钥匙,冲出家门。
第95章 各自成伤 她踉跄几步喉咙猛地涌上一股……
闻漪去南阳中学已是轻车熟路。此刻学生早已散尽,铁门紧闭。
门卫大叔探出头,婉拒了她入校寻找顾屹风的请求,并递给她一张信息登记表。
“按规矩,访客得留身份信息,等班主任批准才能进。”
闻漪没想到进学校竟是件如此麻烦的事,她想进去,但不想留下痕迹。
她默默转身离开,沿着学校围墙走了一段,逐渐远离门卫的视线。观察四下无人后,她仰头打量着眼前那道不高不矮的围墙,心中有了计划。
这里没有摄像头。很好。
她深吸一口气,悄悄在脚下释放了一丝力量,引力场作用下,身体瞬间轻盈。
她轻轻一跳,如羽落枝头,轻松翻过围墙,落地时甚至没发出一点声响。
动作流畅,姿态优雅。
完美。
她给自己打了10分。
就在她准备朝教学楼奔去时,余光一扫,几步外的操场上,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男孩正呆立原地,惊恐地看着她。
完犊子!
闻漪心头一沉,刚想拔腿就跑,定睛一看才发现,这个目击者竟然是——
郭青宇!
眼前的男孩和她身高相仿,看着比顾屹风小上几岁。眼睛瞪得极大,嘴巴因震惊而微微张开,唇上胡须未剃,看上去青涩中带着点天真。
闻漪站在原地,一步都迈不动了。
郭青宇终于找回声音,结结巴巴开口:“你……你要做什么?”
闻漪:……
她刚想要解释,不知哪儿飞出一颗篮球,直冲闻漪面门而去。
“咚——”一声闷响,篮球结结实实砸在闻漪鼻梁上。
“啪、啪、啪——”
篮球在地上弹跳了几下,逐渐滚远。
闻漪眼前一白,颅内满是金星乱迸,鼻腔酸胀,眼泪不受控地飙出来。
淦!
视线瞬间模糊,她连郭青宇的脸都看不清,却清晰地听见他颤抖的声音:
“阿姨,你没事吧?”
阿姨?!
你再说一遍!
她现在是比他大上几岁,可叫阿姨也太离谱了吧!
这小孩嘴真欠!她心中默默将“天真”划掉,写上了“愚蠢”二字。
“没……事。”虽然她很想装作没事,可一说话,咬牙切齿的表情更加狰狞了。
“阿姨,求你别哭了,我害怕……”郭青宇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眼神警惕。
这一句,杀伤力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谁哭了!!”闻漪真的想狠狠修理他一顿,可是渐渐发现,她确实在哭。
怪不得人家害怕。
那颗飞来的篮球,给压抑许久的心情一个出口。她终于找到合适的理由,在郭青宇面前失声痛哭。
打球的几个学生们闻声而来,纷纷上前查看,被她挥手拒绝。
郭青宇看了半天,终于慢慢靠近她,从裤兜掏出包纸巾,递给她:“阿姨,给。”
怎么还阿姨呢!
闻漪听了哭得更伤心。
直到哭得有些累了,她干脆抱膝蹲下,脸埋进臂弯里,肩膀还在微微抽动。
郭青宇默默打量了她一会,最后也蹲在她身边,抽出一张纸巾递到她眼前:
“给。”
他把纸巾往她手边轻轻一推。
闻漪指尖刚触到纸巾的边缘,忽然一顿——似有所感。
她猛地抬头。
视线穿过操场,与顾屹风的目光,撞个正着。
她心头一震,下意识地站了起来。郭青宇不明所以,也跟着站了起来。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顾屹风站在远处的阴影里。闻漪看不清他的表情。可她看见了他身旁的女生。
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是她。
昨天那个扎着马尾、和他并肩走来的女生。
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胸口剧痛。
每一次心跳都在疼,疼得视线模糊,像那天纷飞的大雨,像此刻昏暗的前方。
顾屹风沉默地看了她几秒,突然转身,先一步朝校门口走去。
闻漪终于回过神,刚想去追,却看见那个女孩已经推着自行车追了上去,自然地与他并肩而行。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疼痛,在看到他们离去的一刻,又瞬间反噬,她脚步微顿,手指慢慢蜷紧。
目送着少年倔强的背影,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追上去吗?可是她已经知道了结局,解释也是徒劳。
但心里清楚,自己的心痛是因为什么。感情并非说放下就能放下。
明明舍不得,还非要舍,明知不该喜欢,可还是喜欢。
既然她已经做了选择,那有些难受的时候,就该她自己受着。
郭青宇小心翼翼开口:“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嗯。”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校门,走到街上,沿着安静的街道一直往前走。
路灯昏黄,影子被拉得很长。走着走着,她忽然有些喘不上气来。她停下缓了缓,又走了一段儿,喉咙猛地涌上一股腥甜,她踉跄几步,走到路边的树下,刚摸到树干便呕出一口血来。
闻漪愣了一下,才想明白是刚才被篮球砸出的鼻血,倒流进了喉咙。
受过的伤难以掩饰,浓稠的血液,从一开始就在隐秘的角落堆积,直到现在终于吐出来。
吐出这口血后,情绪像是释放出来,胸口的压抑感反而轻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有些急促。闻漪抬头一看,竟然是郭青宇跑了回来,一脸惊恐:
“阿姨,你怎么吐血了!要不要叫救护车?!”
闻漪:……
***
就在闻漪遇上郭青宇的几分钟前,顾屹风从教学楼里走出,他抬头看了眼暮色,随即加快脚步匆匆朝校门赶去。
“等一等我!”行至半路,身后传来轻快的脚步声,崔子盈推着自行车小跑着追上来,“一起走吧,顺路。”
他没吭声,脚步一拐,原本只是想避开她,却在拐弯的一瞬——
突地停住了。
隔着十来米的距离,安静的操场上,路灯昏黄,映出两个并肩蹲着的身影。
闻漪低着头,肩膀微颤,脸上还带着泪痕。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蹲在她身旁,手里捏着一张纸巾,指尖几乎要触到她的脸颊。
顾屹风脚步钉在原地。
他的目光落在男生的脸上打量片刻,突然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后退一步。
是他?!
眼中的震惊迅速褪去,他的嘴角缓缓扯出一丝极淡的弧度。
耳边传来崔子盈的声音:“怎么不走了?”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操场上那两人,轻声问:“你认识他们?”
他没回答,目光仍钉在那对身影上,两人距离极近,姿态亲昵。
原来,她说的“顺其自然”,是这个意思。
嘴角的弧度逐渐扩大,带着浅浅的自嘲,指尖不由自主地掐进掌心。
顾屹风转身,朝校门走去。
直到身影即将消失在拐角,他才猛地回头看向闻漪。
她眉宇间的痛苦纠结清晰可见。刚才他心中的怨气,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阴暗的愉悦。
她在伤心。
她还在乎他。
被她撞见自己和别的女生并肩而行,会产生什么样的误会,并不难猜。
但他这次,不打算解释,先让她难受几天又何妨?
崔子盈察觉他停下,好奇地问:“那个姐姐……是你的什么人?”
顾屹风这才注意到身边还有人。他眉头微蹙:“你怎么还在这?”
崔子盈一怔,脸微微发红:“之前请教你的月考物理题,我还有些不懂,能不能再教我一下?”
顾屹风目光却越过她,落在闻漪身后的眼镜男身上,气场骤然一冷。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见那个男生吗?”
“嗯。”崔子盈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点点头。
“骑上你的车,撞飞他。”他随意道,“我就教你。”
“嗯……啊、啊?!”崔子盈猛地抬头,以为自己听岔了,震惊地看着他,连声音都变了调。
顾屹风收回目光,扬起人畜无害的笑容。
“我开玩笑的。”
崔子盈站在原地,握着自行车把手的指尖发凉,背后冒出一身冷汗。
她怎么觉得,顾屹风刚才的话,不像在开玩笑。她不敢再问,低着头推起自行车,仓促告别。
***
而此时的闻漪,正站在树下,抹去嘴角的血,她暂时不想回去面对顾屹风。
和郭青宇分开后,她独自走在学校后方那条僻静的小路上,这条路通向一片小树林。她曾在白天见过那片林子,宁静平和,很适合散心。
等她真正走入这片树林,才发现夜幕降临后的景象与白天全然不同,异常阴森,没有路灯,连月光都吝啬。
稀薄的月光被交错的枝桠,切割得支离破碎。
风穿过树隙,发出阴森的低语,偶尔传来一两声诡异的啼叫,不知是什么动物,如泣如诉,像厉鬼哭号。
她顿时觉得自己脑子有坑,才会半夜来这里。
闻漪赶紧拿出手机照明,屏幕已经自动进入节电模式,电量告急,信号微弱。她转身想逃,脚步加快朝外跑,可跑了几分钟,心就沉了下去。
每条小径都长得一模一样,像迷宫的岔口。她疾步穿梭在树丛间,踩碎地上无数落叶,却找不到迷宫的出口。
心跳开始加速,她能听到耳边剧烈的喘息声。
脚步猛地一顿,闻漪屏住呼吸。
她突然意识到——
不对!那不是她的喘息声,是另一个人的!
黑暗中,还有另一个人在呼吸。
闻漪浑身一僵,四周的黑暗渐渐变得有重量,压得她喘不过气,只剩压抑的呜咽声。
冷汗顺着脊背滑下,闻漪一动不动地听着。
前方灌木丛中,传来女人的哭声。
闻漪:!
不会是撞鬼了吧!
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动弹不得,脚就像被钉在了原地。
就在这时,黑暗中传来一声布料撕裂的“刺啦”声,伴随着女人断断续续的抽泣声,闻漪的血液瞬间冻结。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
闻漪迅速冷静下来,悄悄靠近前方的灌木丛。就在她即将看清那片黑暗时,一双手突然从背后伸出,死死捂住她的嘴,将她狠狠拽到一棵粗壮的树后!
第96章 危险逼近 谢谢你们。还有,我打算搬出……
“别出声!”
耳边传来一声极轻的低喝。
闻漪:??!
她猛地偏头,借着树影间漏下的一缕暗淡月光,看清了那张戴着眼镜的脸——
是郭青宇!
心跳漏了一拍。
等等,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难道是跟着她进来的?
那她岂不是把郭青宇也拖进了危险之中?
闻漪心头一紧,忍不住自责,下意识压低声音:“你怎么在这?快走!这里危险!”
“我知道。”他声音平静回答。
黑暗中,她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她呼吸急促,他……却异常平稳。
片刻后,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压得极低,几乎只剩气音:
“阿姨,你来得挺及时……”
闻漪怔住。
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他不是偶然出现的?
郭青宇微微侧头,目光越过她,锁定前方灌木丛的方向。
不对劲。
他的语气,和刚才在学校里天真愚蠢的模样截然不同,冷静得不像个高中生。
一种诡异的感觉悄然爬上心头——他的出现并非巧合。
而他来这儿的目的,显然……也不是为了她。
“你……你早就知道会有人在这?”她声音微颤。
他没有立刻回答,两人背贴树干,呼吸压得极低。
郭青宇沉默了一瞬,用唇语说:“报警。”
闻漪点头,迅速掏出手机,屏幕亮起,又瞬间熄灭:无信号。郭青宇也试了试,同样无果。
这片小树林像被世界遗忘的角落,不仅没有任何监控,连信号都无法抵达。
两人立刻交换了眼神,无需言语,默契已定——先离开,再求救。
他们缓缓后退,可就在这时——
“咔嚓。”
一根枯枝在闻漪脚下断裂,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前方灌木丛的动静骤然停住。
她在一片寂静中听见自己心跳声,紧张、窒息。
糟了!
被发现了!
黑暗中,沉重的脚步响起,踩碎满地枯叶,不知将落在何处。恐惧袭上心头,凶手是来追杀他们吗?
闻漪的心跳几乎停滞,连呼吸都屏住。
她不能再连累任何人了——尤其是郭青宇。
“跑!”她一把拽住他的手腕,转身就要冲出去。
可下一秒,郭青宇竟猛地甩开她的手!
她愕然回头,震惊地望着他打开手机手电筒,光束如利刃出鞘,刺破黑暗。
他竟冲向了那片灌木丛!
闻漪的心几乎要跳出胸膛,这傻孩子是疯了吗?!
手电筒的光在树影间疯狂来回。
终于,光束定格,照亮了那个男人的脸。
在那一瞬间,闻漪看清了。
郭青宇也看清了。
男人抬手挡光,下一秒转身朝林子深处奔去,身影迅速隐入黑暗中。
闻漪跌坐在地,手心全是冷汗。
她看着郭青宇缓缓走回来,手机光熄灭,脸上看不出情绪。
“你……你干什么?!”她声音发抖,“你想死吗?!”
郭青宇没回答,低头问她:“阿姨,和我一起报案去吗?”
闻漪一怔,刚想点头。随即想到自己现在的情况,最终摇了摇头:“……我不能去。”
郭青宇轻轻“嗯”了一声,也没追问。
“受害者昏过去了,我先出去报警。”他转身要走,又停下回头对她道,“你快走吧。”
她望着他的背影,神情复杂,最终什么也没说。
闻漪到家时,已是深夜。
门开的瞬间,顾屹风看见她灰头土脸、神色凝重的样子,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客厅,她径直朝客房走去。
他站在原地,终于没忍住,淡声问了句:“吃饭了吗?”
“没。”
说完,客厅中一时有些沉默。
片刻后,两人同时开口——
“你……”
“我先回屋了。”
“要不要再吃点什么?”他追问。
“不了。”闻漪摇摇头,“我不饿。”
“……”顾屹风看着她,没说话。
她忽然停下,回头看了他几秒,又重复了句;“不用麻烦了,我回屋了。”
顾屹风没再挽留。
“壹壹。”他跟到客卧门口,放低姿态,轻声解释,“今天因为物理竞赛的事,回来晚了。以后不用等我吃饭,你自己先吃。”
“嗯。”她的手在门把手上微顿,却没有回头,只轻轻应了他一声。
顾屹风没再说话,目送她进屋,心底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愉悦潜滋暗长。
闻漪每天都在网上关注着案件的后续。
郭青宇行动很快。几天后,本地新闻推送一条消息:警方根据目击者线索,抓获涉嫌强女干未遂的嫌疑人耿某。
她看到这个姓氏的时候,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耿某、强女干案……过去的记忆慢慢苏醒,一个名字在她心中呼之欲出——耿俊。
她想起来了,那是苗圃三尸案的死者之一!她曾回溯过那个死者的记忆。
顾屹风后来曾和她提过,死者是一个有前科的惯犯,曾多次强女干杀害女性,却总因证据不足逃脱法律制裁。
原来,那天晚上的嫌犯就是他。
她盯着屏幕,心跳微乱。她还记得在原来的时间线上,是郭青宇杀了他,手段颇为残忍。
为什么?他对耿俊怎会有那样强烈的恨意?
究竟是为报私仇,还是为民除害?
她望着窗外学校的方向,夜色慢慢降临,万家灯火渐次亮起。
高中时期的郭青宇,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可未来他真的会提刀走向黑暗吗?
当初因为证据不足,那这一次呢?如今有目击证人,还有被害人的证词和DNA证据,耿俊会不会被定罪?
闻漪拿起手机,点开和郭青宇的聊天框。那是小树林分别前,他默默留给她的联系方式。
她没说话,只发了一个“大拇指”表情。
***
学校里,顾屹风提前交了考卷,掐着饭点前回了家。他估摸着今天早归,闻漪应该还没吃晚饭。
他已经很多天没和她一起吃饭了。
上回那句“不用等我,你自己先吃。”本是客气,也带着点试探。可自那之后,她真的没有再等过他。他倒不介意她躲着自己,之前的误会还没说开,她闹别扭不正说明她在乎他?
他非但不恼,反而泛起一丝隐秘的愉悦。
可这几天,她总是魂不守舍的样子,脸色也不好,他又有些后悔之前故意让她误会,甚至有些心疼。他迫切地想要把话说开,别再让她心里难受了。
顾屹风推开门的瞬间,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闻漪正在准备晚饭。
她听见动静,惊讶回头:“今天这么早?”
“嗯。提前交了卷。”
“哦。”
“吃饭了吗?”
“刚要吃。”
“一起吧。”
“……”
她刚端起一盘菜,顾屹风已经快步上前,顺势从她手中接过,状似随意地打量了她一眼,皱眉道:“这几天没一起吃饭,你看起来怎么瘦了?没好好吃饭?”
闻漪没说话,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挪,和他拉开了点距离。
两人坐下后,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微妙。
顾屹风想开口,又不知从何说起。终于,他先打破沉默:“壹壹,上回你看到的那个女生,只是来问我物理题的,你不要误会。”
他刚想把崔子盈和他的关系再解释清楚,却被闻漪打断:
“高三还是要好好学习。”
她并没有怀疑他的话,更没有在意那个女生是谁,反而语重心长地叮嘱他。
顾屹风:……
他眼角狠狠一抽,这和他期待的反应完全不同。
“壹壹……”他刚要再说,却见闻漪低头看了眼手机。
下一秒,她神色骤变,连筷子都放了下来。
“怎么了?”
“我……不饿。”闻漪放下碗站了起来,冲他点头,“你吃吧。”
顾屹风也随着她起身,绕过桌子挡在她身前,目光紧锁她:“连和我吃饭都不愿意了?”
他原本以为今晚是破冰的契机,正想着怎么把人哄回来,又听闻漪突然正色道:
“我一直想谢谢你们家对我的照顾。”
“虽然我救了你父亲,但你们为我做的,并非义务。除了一句谢谢,我也没有别的能说……”她顿了顿,继续道,
“总之,谢谢你们。还有,我打算搬出去了。”
顾屹风闻言整个人愣住,脑中一片空白,连想说的话都忘了。
“搬出去?”他听见自己重复着她的话。
闻漪没说自己要去哪儿,只淡淡道了句:“不必担心,我能处理好。”
顾屹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猛地拉住她的手,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慌乱。
“为什么?”
“我住在这里,毕竟不合适。”她轻轻抽回手,“你好好学习,我不想打扰你。”
他看着她把手抽走,茫然无措地望着她的双眼,喃喃重复:“为什么,我已经解释了,我和她没关系,为什么……”
“你多保重。”
***
闻漪知道他会难以接受这个决定,可是她必须快刀斩乱麻。她说完转身往客卧走去。
她的手紧攥着手机,屏幕上是郭青宇刚刚发来的消息:
“阿姨,他被放出来了。”
“事情,还没完。”
短短两行字,让她差点握不住手机。
耿俊被释放了?怎么可能?
她关上房门,手指颤抖着打字:
“为什么?”
几秒后,回复跳出:
“现场提取的生物样本DNA与耿俊不一致。”
闻漪心口像被重锤击中。
这不可能!
他们明明看见了他的脸,他就是那个实施犯罪的人。DNA怎么会不一致?会不会是哪里搞错了?
她死死盯着屏幕,指尖发冷。
法律没能制裁他,反而将他毫发无损地送回了街头。
而更可怕的是——郭青宇是案件的目击证人。
那天晚上,他们看清耿俊的同时,他也看清了郭青宇和自己的脸。
他若想报复,第一个找的就是他们。
她不能把顾屹风牵扯进来,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郭青宇陷入危险。
第97章 以身入局 他将闻漪像拖猎物般拖向林子……
次日清晨,晨光熹微。
坐在床边,闻漪垂眸看了看床上的一小袋行李。
她的东西不多。
她其实哪有什么行李,这些都是顾屹风执意买给她的。她当时没拒绝,现在想来,或许是一种默许的贪恋。如今带走,无非是留个念想。
临走一刻,她忍不住想念他。
昨晚关门那一刻,她没回头。可她知道,他有多么不舍。她何尝不想再和他多待一些时间,可惜终难如愿。
她有预感,耿俊一定不会轻易罢手。
闻漪折腾一天,终于在临近黄昏时安顿下临时住处。正在收拾屋子时,她的手机屏幕骤然亮起,跳出一条新消息:
“阿姨,我在学校后的林子等你。有事当面说。”
——郭青宇
闻漪皱眉。
郭青宇约她见面?约在那片林子见面?
怎么看,都像陷阱。
她盯着那行字,指尖轻轻摩挲着手机边缘,眼神从最初的警惕,渐渐沉为一片幽深,嘴角扬起一抹浅笑。
他急了。
刚好,她也不想等了。
她没有回复消息,而是转身直奔学校。临走前,她不忘带上把折叠小刀。
闻漪赶到学校门口时,放学人潮开始向外涌动,三三两两的学生说笑着走过。她站在梧桐树下的隐蔽处,目光扫过每一个穿校服的身影。
待人潮散尽,她依然没有等到郭青宇出现。
看来十有八九是被带走了。
闻漪正欲离开,余光中一个扎着长马尾的女生朝她快步走来。深蓝色校服裙摆微扬,眉眼清秀,神情却紧绷着,像只受惊的小鸟。
她战战兢兢地在闻漪面前停下,低声开口:“阿姨,你是……来找郭青宇的吗?”
闻漪:……
怎么又是阿姨!
女生迅速环顾四周,压低声音:“我叫姚小雨。郭青宇让我来找你。”
闻漪眸光微动。
姚小雨?
是谁?她认识吗?
“他人呢?”闻漪静静看着她表演。
“他不敢回家。”姚小雨声音微颤,“从昨天起,他就说有人在校外盯他。”
闻漪也配合她演了起来,故作惊讶道:“他为什么会告诉你?”
“因为我们……是好朋友。”姚小雨低头,“只有我知道他在哪里。”
闻漪捏了捏下巴,正色道:“那你应该去报警,而不是找我。”
姚小雨一怔,随即摇头解释道:“警察说,没有切实证据,他们无法介入。”
风掠过耳际,闻漪一时沉默。想起耿俊无论如何,总能逃脱法律制裁,这事靠警察可能还真不好解决。她斟酌了几秒,终于开口:“带我去。”
姚小雨松了口气,转身带路。
昏黄路灯下,空旷的马路上零星停着几辆车。两人一前一后往远处走去,步履匆匆,闻漪望着那道纤细的背影融进暮色,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她?
就在她们经过一辆白色面包车之际,车侧滑门突然“哗啦”一声猛地拉开。
闻漪下意识转过头——漆黑车厢里,男人歪坐着,咧嘴一笑,食指竖在唇前,做了个“嘘”的手势。
正是耿俊。
闻漪没有惊叫,没有后退。她回头冷冷扫了姚小雨一眼,示意她别乱来。随即转头直视耿俊:“他人呢?”
耿俊一愣,随即狞笑:“放心,很快送你们见面。”
他刚要动手抓人。
“别动手,我跟你走。”她猛地后退一步,抬手制止,“我自己上车。”
她从容地上车,踏踏实实坐定在角落里,看着微微怔愣的两人,不耐烦地敲敲车窗玻璃:“还走不走了?快啊!”
耿俊朝姚小雨递了个眼色,让她迅速离开。他“砰”一声关上车门,拿出准备好的绳子:“识相点。”绳索捆来时,她没挣扎,任手腕和双腿都被死死捆住,好在藏身上的小刀没有被发现。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早在那个姚小雨找上门来的那一刻,她就明白这是个局。可是郭青宇在他们手上,她不能不来。
车很快启动,颠簸前行。闻漪对于要去哪里并不在意,去个偏僻的地方更好,等她救下郭青宇这个猪队友后,处理尸体也方便一些,利人利己嘛。
被绑着双手很不舒服,闻漪试着挣扎了一下,纹丝不动。
就在这时,就听见前方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要找你可真不容易。”
她抬头,透过昏暗的光线,看见正在驾车的耿俊。
后视镜里,映出他那张八字眉、三角眼的狰狞面孔,目光恶毒,胡子拉碴,在明明灭灭的路灯下,更显诡异。
她懒得同死人废话。
耿俊盯着镜中的她,见她神色平静,没有丝毫慌乱,忍不住再度开口:“你不问我抓你做什么吗?”
闻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人话真多。说实话,第一个绑架她的人是怎样的下场,说出来都怕吓死他。
但是她还是很配合地抬头,敷衍道:“啊,那你准备怎么处理我呢?”
耿俊听出她的揶揄,随即哈哈大笑:“小贱人,胆子不小啊!等会可别哭着求我。”
车停稳后,门“哗啦”拉开,耿俊伸手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粗暴地将她从车上拖了下来。
闻漪疼地倒抽一口凉气,被迫仰着头踉跄前行。
手电筒的光在黑暗中照出一条泥泞的小路,看不清前方是什么。闻漪微微侧头想要看清环境,可光线太差,只能依稀看出两旁是高耸的大树。虫鸣窸窣,树影婆娑。
两人踩着落叶,跨过野草,一路走向林子深处。
闻漪忽然觉得,这地方,像极了那个埋着三具尸体的废弃苗圃。是巧合?还是必然?正胡思乱想,前方脚步一停。
手电筒光束一转,照向一棵大树下。郭青宇被绑在树干上,低着头,额角有血痕。
听见动静,他缓缓抬头,和闻漪目光相接。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冲他轻轻眨了下眼,他瞳孔一缩,眸光微动,很快又恢复玩世不恭的模样。
他扯了扯嘴角,声音有些沙哑:
“哟,阿姨。”
闻漪冷笑,死到临头还嘴欠。
“臭小子,还喘气儿呢。”
“……你还没来,我怎么敢死。”
“好说,黄泉路上有你相伴,我走得不孤单。”
耿俊在旁冷笑一声,竟还有闲心八卦:“你俩什么关系?”
见他们不吭声,耿俊也没功夫废话,将闻漪并排绑在那棵树上,拿起地上的铁锹开始挖坑,一下下砸进泥土,坑越挖越深,看着非常专业。管杀还管埋,服务确实很到位。
闻漪看着那坑,忽然笑了。她记得在最初的时间线上,耿俊也是被杀了之后后埋在坑里。那时,死的是他。而埋他的人,是郭青宇。他死前还曾遭受过暴力伤害。她始终想不明白,郭青宇和他能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要这样报复他?
她侧过头,悄悄打量身旁的少年,难不成是为了姚小雨?
那他的眼光可真烂。为了这样的人脏了手,不值当。
如果她现在解决耿俊,那郭青宇未来就不用亲手杀人,他能干净地活下去。
想到这里,她看向郭青宇的目光都带了一丝慈祥——臭小子,快谢谢阿姨,你的福气在后头。
郭青宇察觉她的视线,只觉得莫名其妙,喉结滚动,目光颤了颤:“……阿姨,你别乱来啊。”
闻漪没理他,收回目光,望向正在挥铲的耿俊,眼神像在看一具尸体。
而这样的眼神,刚好被挖完坑的耿俊尽收眼底。
他把铁锹插在土边,擦了擦手,走到她身边蹲下,捏住她下巴,逼她抬头:
“你一点都不怕我?”
闻漪嘴角扬起一丝冷笑,不怒也不惧。
轻蔑的眼神深深刺激到了耿俊,他眯起眼睛,面部表情逐渐扭曲。
“你挺能耐啊……那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
他一把拽起她,绳子未解,像拖猎物般将她拖向林子深处。就在她被拽起的一瞬间,一把小刀轻轻扔在郭青宇脚边。
郭青宇猛地抬头,疯狂挣扎,绳子深深勒进手:“你要干什么?!”他的声音撕裂夜色,“有什么冲我来!别碰她!”
闻漪被胁迫着朝前走,脚步踉跄,却不喊不叫,像主动跟他走。走出几步后,她忽然回头冲他使了个眼色:
“逃。”
脚下枯枝遍地,踩上去“咔嚓”作响,一根斜刺而出的断枝尖端刮破她的裙角,腿上顿时鲜血直流。
郭青宇目眦欲裂,手中紧紧攥着那把小刀,身体不住地颤抖。
***
卧室书桌前,顾屹风安静地坐着,作业堆在一旁,迟迟未动。
窗外,天空中有夜航的飞机驶过,引擎的轰鸣声合着晚风进入屋里,由远及近,又渐渐消散。
屋里太静了,他抬手将窗户开大了些,冷风扑面,吹得桌角试卷微微颤动,却吹不散心头那股滞涩。
闻漪离开已经一天,她走的时候,出于少年人的自尊心,他没有低头挽留。意识深处,他不相信他们会真的分开。他还以为只要误会解开,他们就能重新在一起。直到现在,梦醒成空,他久违地流泪了。
突然,空气轻微震颤。
书桌上方的光线开始扭曲,像水中倒影被无形的手搅动。一圈圈涟漪自虚空中漾开,泛着幽蓝微光,像被某种频率的共振撕开了时空裂缝。
他猛地抬头,瞳孔微缩——涟漪中心,竟有一张纸条缓缓浮现,无声坠落在桌面上,像从另一个时空中跌落。
他僵坐原地,心跳如鼓。良久,才伸手拾起。
待看清纸条的字后,他呼吸一滞。这字迹……是他的,但这张纸条,却不是他写的。
同样的笔锋走向,同样的顿笔习惯,只是更沉稳老练。
他猛地抬头,那片涟漪已悄然消散,仿佛从未存在。可纸条还在掌心,真实地属于这个时空。
顾屹风死死盯着那行字,喉结剧烈滚动,眼中震惊未褪,下一秒,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
他夺门而出,奔跑中,他拨通电话,声音嘶哑却清晰:
“爸……壹壹出事了!快带人来!”
第98章 是他来了 闻漪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
手电光划破黑暗,耿俊将闻漪拖至树林深处,一把将她推倒在地,蹲下来看着她。
闻漪的相貌让人一见就很难忘记。
此刻她被捆绑着,发丝凌乱,肩头微露,像个任人鱼肉的落难美人。
耿俊近距离欣赏着她身上的每一处细节,明明外表柔弱,那张清冷的脸似笑非笑,下巴微扬,静静回视着他,竟无半分惧色。
男人喉结滚动,狞笑两声后手指粗暴地掐住她下巴。他眼中燃着施虐的快意,另一只手猛地扯向她衣领。
就在他指尖触到她衣领的刹那——
闻漪抬眸,眼神骤冷。
她没有挣扎,也没有说话,反而嘴角一扬,眼中杀意毕露。
下一秒,空气仿佛凝滞。
她什么都没做,只是静静看着他。可他的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击中,“咚”一声闷响,狠狠砸进泥地!他瞳孔暴睁,四肢拼命挣扎,身上似有千钧重压,连呼吸都被剥夺,喉咙中只能发出“嗬嗬”的气声。
死寂的黑暗中,传来“咯咯咯”可怖的骨骼错位声。男人的手脚和脖颈被扭成诡异角度,双眼充血,鼻腔、耳道、嘴角开始渗出血丝。
他想喊,喊不出;想逃,动不了。
这根本不是人能办到的事!
闻漪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男人。
“后悔吗?”
这一刻,她把什么时空法则都抛在脑后,只想凭异能,将恶人彻底碾入泥中,最好魂飞魄散,永世不得翻身。
可就在这瞬间,她心头猛然察觉一丝异样。
体内那股无比熟悉的力量,像潮水般迅速退去,骤然消失。
彻底消失,毫无预兆。
她瞳孔一缩,指尖微颤,尝试着再度凝聚力量。
失败。
再试一次。
依旧失败。
“这……不可能……”她低声喃喃,方才冷酷的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茫然。
怎么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装逼失败,危!
还没等她想明白,地上的耿俊却在这空档,猛地喘过一口气,胸口剧烈起伏,咳出一口血。他趴在地上,不明所以,却缓缓抬起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她,眼中重燃凶光。
他挣扎着撑起身体,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话音未落,暴起扑向僵立原地的她。
闻漪猛地回神,仓促后退格挡,却被耿俊粗暴地抓住小臂,猛地扯了一把,摔倒在地,手掌和小臂在粗粝的地上擦过, 磨出一大片血痕。
“嘶……”
不等她爬起,耿俊已经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死死按在地上,脸贴着脸,鼻息喷在她脸上:
“装神弄鬼是吧?看我不弄死你个小贱人!”
闻漪挣扎着,踢踹着,奋力想要挣脱,脸都憋红了却动弹不得,被男人拽住头发用力拉扯。
可男女之别,力量悬殊,点滴不破。失去异能的她,根本无法和穷凶极恶的歹徒对抗。
男人松开她的头发,手已探向她的上衣,粗暴地一掀,寒意瞬间顺着裸露的皮肤袭来。
闻漪眼看身上的衣服快要被脱去,恐惧将她紧紧包围,心中一阵绝望,冷静的面具终于碎裂,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她几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偏头,朝着男人的手背狠狠咬下去。
鲜血迸出。
“贱人!”耿俊痛呼一声,钳制的手稍稍松动。闻漪趁机猛地推开他,借力翻滚,挣脱他的禁锢后爬了起来。
跑!
闻漪在黑暗中踉跄前行。
枯枝刮破手臂,杂草割伤脚踝,她全然不顾,只凭着本能亡命狂奔。
月光暗淡,看不清前路,身后脚步声如影随形,并且越来越近。
她不知道出口在哪,也记不清自己跑了多久,绕过一棵又一棵不怀好意的大树,双腿早已麻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铁锈味。
这条路怎么没有尽头?
她边跑边想,仿佛整片树林都在合谋将她困住。
她被一截横生的树枝绊倒,膝盖重重磕地。刚忍痛撑起身体,衣领骤然被扯住。
闻漪的反抗彻底激怒了身后的男人,他不顾手上鲜血淋漓的伤口,狠狠将她拽起往树上用力掼去。
“咚——”一声闷响,她整个人重重撞在树干上,眼前一黑,耳朵嗡鸣,背部传来尖锐疼痛,像被什么扎进皮肉。
千钧一发之际,她本能抬臂护住头部,没有撞出个头破血流来,但五脏六腑都震得疼痛难忍,跌倒在地上脑中昏沉,半天都站不起来。
“让你跑!”
耿俊喘着粗气,眼中狠戾和杀意交织。他再度伸出手,正要把她从地上拎起来时——
“住手!”
突然有人喝止住他的动作。
耿俊动作一僵,猛地回头。
闻漪也下意识抬头眺望,心中感到一丝庆幸。
难道是郭青宇折回来救她?
远处,一道身影正冲破夜色狂奔而来,身形逐渐清晰。
不是郭青宇。
是顾屹风。
怎么会是他?
闻漪瘫坐在地上,脑袋嗡嗡作响,一半是撞的,一半是气的。
他究竟是怎么找到这来的?不好好在家写作业,大半夜跑进树林里,是嫌命太长还是作业太简单?
这下好了,她精心策划的“反杀强女干犯”的剧本,虽然过程中出现了一点小意外,但现在彻底乱了!她又气又急,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顾屹风,你他妈来凑什么热闹?!
至少报警啊!叫你爸也行啊!单枪匹马就敢往犯罪现场冲?你当自己是动作片男主吗?
顾屹风没有说一个字,已欺身而上,侧身低肩,一记肘击精准击中耿俊的腹部,紧接着一个下劈砸在他后颈!男人闷哼一声,被迅疾而至的攻击打趴在地上。
不知道是耿俊误判他的实力而轻敌,还是顾屹风的速度实在太快,形势瞬间逆转。
闻漪:!
她原本以为顾屹风是来送死的,一个每天读书的高中生怎么可能打得过耿俊这种混过街头的恶徒?
可眼前这一幕,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他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每一击都精准、狠厉,耿俊连反击的余地都没有,只有被动挨揍的份。
耿俊刚挣扎着要起,顾屹风立刻送上一套连招:拧臂、锁喉、膝撞,动作如行云流水,四两拨千斤,轻松将他摁倒在地,毫无还手之力。
震撼!
太震撼了!
这真的是一个高中生的战斗力吗?
你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顾屹风背对着她,月光勾勒出少年挺拔而充满力量的轮廓,肩背的肌肉因用力而微微隆起,随着呼吸起伏。校服被撑得紧贴脊背,透出常年训练的强大力量,他像一柄终于出鞘的剑,锋芒毕露。
直到此刻,他才微微侧头,望向她的眼睛里重新浮起她熟悉的目光,温柔、克制,却又深不见底,在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涌动。可激烈的情绪,再如何压抑,也会外放出来,被人真切地感受到。
她与他目光交缠,心跳逐渐失序。
树林外,警笛声由远及近。闻漪猛地回头,远远看见红蓝光在林间树影上急促闪烁。
警察来了。
反杀耿俊的计划彻底失败,只能寄希望于这次将他送进监狱。
顾屹风没等警察赶到,抬腿狠狠踹向耿俊后颈,将他彻底踹晕。随后迅速起身,将闻漪从地上扶起,动作小心翼翼。
“刚才有没有受伤?”他借着月光仔细打量她。
“没事。”她摇头。
“能走吗?”
她咬牙点头,强撑着站直,后背传来一阵刺痛。闻漪皱眉,只当是撞树时的擦伤,没多在意。
“你怎么找到我的?”她喘着气,试图转移注意力。
顾屹风没回答,只是抬手,替她整理好凌乱的衣服,指尖拂过她发间树叶。
“先离开这儿。”他说,“我父亲马上赶到,现场交给他们。”
闻漪点点头,她的身份必须隐藏,不能出现在警方记录里。
顾屹风伸手揽住她腰侧,带着她从另一侧悄然撤离。
她抬头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忽然意识到他虽然年龄不大,但已经足够高大挺拔,像一堵高墙将她和这片兵荒马乱的世界彻底隔开。
一种久违的安全感涌上心头,她笑着依偎进他怀里,可刚一动,牵动伤口,忍不住轻哼出声。
顾屹风立刻察觉,一把扶住她,眉头微蹙:“你受伤了?”
“没事,就是刚才撞了一下。”她勉强笑了笑。
顾屹风带她回了家。
门关上的瞬间,纷纷扰扰的一切都被隔绝在外。
他扶她在床沿坐下,翻出医药箱,替她处理手上的擦伤。
“可能有点疼,忍一忍。”他说,手上动作却极轻。
闻漪靠在床头,才发现冷汗浸透后背,意识开始漂浮,也许是劫后余生太过疲惫,但她不想打破这份宁静。
“顾屹风。”她看着他低垂的睫毛,忍不住再次问,“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手顿了顿,没抬头:“我不能说。”
“为什么?”
“说了,也许你就消失了。”他终于抬眼,目光中带着她看不懂的焦灼,“我不想你走。”
她心头一震。
“留下来。”他声音低哑,“求你……别走好吗?”
下一刻,顾屹风就将她抱到怀里,低下头去吻她。他的怀抱很紧,紧到她挣脱不开,仿佛这样就能将她永远留下。
闻漪也启唇迎合,他心中一热,将她抱得更紧。
就在这时,她忽然闷哼一声,身体一软,嘴角溢出鲜血。
顾屹风猛地僵住:“壹壹?”
“还有哪里痛?”他声音发抖,一把掀开她的衣服,终于在背后找到一处不起眼的伤口,周围皮肤已泛青紫,内出血的征兆。
他颤抖着触到她后背,指尖沾满温热的血。
“怎么会这样?!”
闻漪靠在他臂弯,呼吸微弱,意识开始模糊。
“对不起……”她抬手,想碰他脸,却无力垂下。
“别说话!”他抱起她就往门口冲,“我们现在去医院——”
话音未落,她已经缓缓闭上眼。
第99章 高维之问 手从他掌心滑落,垂下,再也……
顾屹风浑身一震,迅速将她放下,微微颤抖的手捧起她的脸。
“壹壹?”
“壹壹!说话!!”
闻漪紧闭着双眼,没有回应。
心脏像被利刃狠狠划过,瞬间鲜血淋漓。
“坚持一下!”染血的手在身上疯狂摸索,终于摸到手机,“我现在就喊救护车。”
“你会没事的!”
手机屏幕亮起——
“正在拨号……”
“信号丢失,嘟嘟嘟——”
“无法连接。”
他重拨数次,屏幕挣扎着闪烁几下,最终黑屏。
怎么会这样?
顾屹风怔愣地看着手机,终于开始理解她曾提过的清除机制。是来自更高维度的打击,在阻止她活下去的机会。
他眸光冰冷,猛地将手机砸向墙壁,转身将昏迷的闻漪横抱而起,脚步踉跄地冲向屋外。
鲜血不断从背后渗出,很快浸透他的双手。她的身体在湿滑而颤抖的手中拼命往下坠,几次险些脱手。
视线被汗水和慌乱模糊。
从卧室到屋外电梯短短几十米,顾屹风抱着她撞翻茶几、磕到门框,险些摔倒,一路上都在披荆斩棘。
楼道里,电梯迟迟不到。他盯着楼层数字,一动不动。
冷笑一声,他转身冲向楼梯,以此生最疯狂的速度向楼下飞奔。
闻漪柔软的身体紧靠在他胸口,微弱的心跳透过衣料传来,一息相连,却像随时会断。
手臂越来越酸,他努力将人往上掂了掂。
楼梯间的感应灯,忽明忽灭,就像他即将要面对的人生:光明与黑暗,只在她是否活着之间。
昏暗中,最后一段台阶,他踏空了。
顾屹风整个人向前扑倒,却在千钧一发之际扭转身体,背部承受撞击,将她牢牢护在怀里。
“壹壹!”他声音嘶哑,“你怎么样 !”
猛烈的撞击让闻漪一个激灵,从昏迷中转醒,她睫毛轻颤,缓缓睁眼,竟看见他在哭。
那一瞬,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她的意识反而清醒了。
她快要死了。
从江中被救起的那一刻,她逃避了许多天,就是想逃避这一刻,却还是等到这一刻。
她努力扯出一丝笑容,轻声道:“不要去医院……”
“我怕去医院。求你,好吗?“
顾屹风脑中轰然一响,在某个记不清的梦里,她也曾说着同样的话。
那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医院救不回我……”她慢慢抬手,去摸他的脸。
顾屹风转头避开,冷睨了她一眼:“你就这样选择放弃?如果你能活下去呢?”
一句话搁下,他咬牙站起,将她重新抱在怀中。
“我能救回你一次,就能有第二次,第三次……”
“别强求……”闻漪看他这样钻牛角尖,反而开口宽慰他道,“是清除机制要将我从这个时空抹除……不是真的死了。”
虽然不是她的错,但还是觉得对不住他,到最后还是要留他一个人。
“你给我闭嘴。”顾屹风眉眼焦灼,语气不复温柔,“别跟我说放弃。”
“壹壹,如果你选择放弃生命,我陪你就是。”
闻漪怔怔看着他,他什么意思?难道要殉情不成?
她不敢再说话,也不敢让泪流下,只能用尽全力撑起身体——她的唇,轻抵在他的唇上。
“……带我回家好么。”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
“我只想跟你回去。”
“……”
“我死也要死在你身边。”
“求你,好吗?”
每一个字,都像魔咒,将他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最后一点时间……只想你陪着我……”
他抬头深吸一口气,却没有看她。半晌,才冷冷开口:
“你总有办法拿捏我。”
他将她放下,改为背着。她沉默地将手环上他的肩,头靠在他颈侧。
在明明灭灭的灯光中,他们一步一步,回到原点。
回到卧室,闻漪被轻轻放在床上,尚未回神,便被狠狠拽进他怀里。
屋内只剩交错的呼吸声和放肆的唇舌交缠声。
她的脑中一片空白。
他蹂躏般的动作,没有温柔,只剩贪婪的汲取。强势的占有让她几乎承受不住,手不由得紧紧攥住他的衣领。
背后的伤,已经痛到麻木。可她却能感同身受他的痛。
一吻终歇,他额头抵着她的。
闻漪努力聚焦模糊的视线,指尖轻轻在他脸上摩挲,深深看了他一眼。
她不知道被抹除后会怎样,是彻底消散,还是在某个时空醒来?
下一个时空里,还会不会有他?
可至少在此刻,能再见到他,在他怀中离开,还有什么遗憾?
她早已习惯分离,只是还没学会如何与他告别。
闻漪还想说话,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她拉过顾屹风的手,提起力气,想在他掌心写字。
指尖微微颤抖,一笔又一笔……连自己也辨不出写了什么。
顾屹风默默等着她。
挣扎半天,她转了转眼珠,勉强在他掌心画下一个爱心。
他像明白了她的意思,笑了一下,随即反握住她的手,一笔一划,也同样留下一个爱心。
温柔的吻印在她的眉间、唇上。最后将两颗心,连同他们故事的结局,一起合进掌心。他笑意渐深,抬手替她理了理发丝,在看清她没有血色的脸后,猛地抬起头,用力抿紧嘴唇,压抑着紊乱的呼吸。
闻漪觉得越来越冷,灵魂像在一点点抽离。她靠在他怀里,慢慢阖上眼睛。手从他掌心滑落,垂下,摇曳在空气中。
然后,再也不动。
他的笑容凝固在嘴角。
他抱着逐渐冰冷的身体,脸色静如止水。
低头,还能闻到她发间的香气,她真的不在了?
不可能。
手指搭上她的脉搏,片刻后,猛地收回手。
心跳骤然加速,一股剧痛从胸腔蔓延开,他抬手捂住胸口。
痛到极致,心中只剩下无以名状的恨。
他想恨她的,可试过才发现,他做不到。
屋内的空气突然像被某种外力挤压,空间开始扭曲。顾屹风感觉到一阵难言的心悸,心脏像被攥紧,双眼布满血丝,视野边缘逐渐模糊,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落。
在这扭曲的静止里,眼前闪过支离破碎的过往。
夏日冰淇淋的甜香记忆,紫藤花下无人知晓的低语,漫天红叶中的拼死守护,青山深处的生死相随,人海尽头的次次擦肩……
那些从未见过的画面终于给出一句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开始相信,他和她之间的故事并没有结束,他们会在未来相遇。
心中的惊惧和恨意逐渐消散。
他紧搂着她,慢慢失去意识,怀里的尸体消失了。
顾屹风再醒来时天光正亮,他动了动脖子,落枕了,有点疼。
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穿着校服,正趴在教室课桌上。
他还觉得有些纳闷儿,怎么就睡着了?
阳光从窗户洒进来,粉笔灰在光柱中飞扬。
同桌推了他一下:“喂,睡着了?下课了。”
他愣住了。
他仿佛刚做了一个真实的梦,梦里时光如河,所爱之人,比肩而行,生死相随。
可是梦醒来,心中有什么已随波逐流而去,只剩指尖划过掌心,残留的体温。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
“放学,回家。”
*
无边无际的虚空中,没有方向,没有重力,只有千万条悬浮的光锥无限延伸。
每一条光锥都是一条时间线,映着人类短暂而不平凡的一生。
无数时间线交织成巨大的立方体矩阵,静静流转,如呼吸般明灭。
闻漪漂浮其中,意识缓缓聚拢。
她又回来了。
她想回去,想回到他身边,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浩瀚的时空中,聆听寂静的声音。
“咚——咚——”
一个声音,绕过耳膜,直接在她的意识中产生。
一下一下,像心跳,像生命律动,像岁月流淌,在亘古不变的时间长河里,产生了一丝变数。
她浑身一震,猛地转身:“谁?!”
虚空沉默以对。
她咬牙再问:“你是谁?!放我回去!”
下一秒,流光涌动,无数璀璨光点向她汇聚而来,一道修长身影渐渐在她面前凝聚——郭青宇。
是记忆中的模样,连那副黑框眼镜都分毫不差。
“阿姨,你来了。”
闻漪后退一步。
虽然外形分毫不差,但是眼神空寂,说话声音也不似真人,像一具完美的人偶。
“你不是他,你究竟是谁?!”
身影淡去,流光再聚——顾屹风站在她面前,微笑道:“壹壹,你终于来了。”
闻漪眼眶一热,可她紧咬住牙关:“别再装神弄鬼。敢不敢出来面对我。”
“好。”
非男非女的清冷声音再次响起,不像一个人类的嗓音,像千万个声音层层叠加,同时低语。
这到底是什么?
身影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数泛着五彩幽光的微粒在虚空中缓缓旋转、聚合、流动。
闻漪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地说不出话,她无法准确形容出自己看到了什么,只觉得眼前的景象美得不可思议,像深海中的发光浮游生物群,也像微观世界中的藻类,亿万细胞做着无规律运动,形成了生命的流动。
“你……是什么?”她过了很久,才寻回自己的声音。
“你是第一个,听见我们的人。”那和音再次响起。
“你们……是来自高维时空的生命吗?”
“是。”
闻漪声音发紧:“为什么?为什么要把我留在这里?你们要做什么?”
“是你选择我们。”
话音落下的瞬间,流光重新凝聚,化作另一个闻漪。
两人面对面,像在进行一场关于自我的对话。
“我们在维度之外,等待一个能听见我们的灵魂。”
“我不明白。”
“我们的世界,和你的世界,正在融合。”拟态闻漪向她伸出手,“而你,是那个桥梁。”
她迟疑了一下,缓缓抬起手。
指尖相触的刹那,拟态人的指尖立刻崩解,化作无数光点飘散。
“我们无法直接干涉你们的世界。”
“但有了你,我们终于可以融合。”
“她”继续道,“你不只是人类。”
“你也是我们。”
闻漪猛地抽回手,捂住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不可能!我当然是人类,我从出生那天起,就是人类!”
“闻漪”沉默片刻,抬起手指向她的胸口:“你的身体里,同时活着‘我们’,这是你力量的来源。”
第100章 异能秘密 唯有同频心跳才能点燃新世界……
闻漪猛地后退一步,指尖死死扣住胸口,仿佛那里有着某种正在蠕动的东西。
现实如重锤在心中砸落,轰然一声之后,心中只剩荒芜。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皮肤、血液、骨骼——都不再属于自己。这个念头让她感到困惑、迷茫、毛骨悚然。
“你们……在我身体里放了什么?”她的声音颤抖,几乎听不清自己在说什么,“是你们的细胞?基因?还是……某种高维寄生虫?”
“我们从未入侵。”拟态闻漪开口,声音里没有一丝情绪,”十七亿年前,当你们的祖先还在海洋中游动时,我们就已将‘种子’渗入维度缝隙。”
闻漪呼吸一滞。
十七亿年前……那不是生命刚诞生的时期吗?
原来它们早已存在。
“所以……你们改造了人类?”她艰难开口。
“不是改造。”
“是播种。”
“我们无法直接降临三维世界,只能把‘意识原型’封存在你们的基因长河中。”
“等待种子发芽。”
封存……在基因里?
闻漪忽然想起闻氏族人和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异能人士。
呵……
她在心中冷笑,哪有什么天赋异禀,异能血脉。
只不过是种子,发了芽。那些五花八门的异能,原来是种子开出了五彩斑斓的花。
“那我能不要这份能力吗?”她哑声问,“可以把你们……从我身体里剥离吗?”
“剥离?”拟态人微微歪头,“不,我们早已和你的基因融合。”
“融合?!”闻漪怔愣地重复,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她”抬起手,虚空中无数微粒凝聚成一副画面——当年七岁的闻漪从悬崖坠落,那一刻,血脉中的力量开始鼓噪,与天地共鸣,幽蓝色虫洞张开的瞬间,撕开了维度的壁垒,打开封锁了十七亿年的时空大门。
“那是……”闻漪一震,“我初次觉醒能力的时候!”
“是。”那声音依旧冰冷,却意外地带着赞许的味道,“在那一年,你唤醒了沉睡在血脉中的‘我们’。”
“从那一刻起,你,不再是人类个体。你是第一个,与我们完美‘融合’的生命。”
“而你之后每一次使用能力,都在加速基因重组,进一步加深融合。”
“为何要剥离?”拟态人凝视着她,“你已经是未来本身。”
闻漪猛地后退一步,这个事实让她感到彻骨的寒意。原来她每次使用能力……都是在……加深融合?
她忽然想起刚下山那次,闻迟曾对她说过:“记住,天赋只是天赋,固守本心,你方能是你。”
又想起父亲临走前告诉她:“你以为你在掌控命运,其实……命运早已在蚕食你。”
……当初她无法理解这些话,如今看来,他们早就察觉到了是吗!
“融合……”她低声自言自语,忽然话锋一转,“所以你们等了十七亿年,就只等到我一个合格的‘容器’?”
她抬眼,嘴角扬起讥讽的弧度,“建议你们回去改改播种策略,这成功率,说出去都丢高维文明的脸。”
拟态人一愣,单机十七亿年,吃了没被嘴遁过的亏。
但它的学习模块已在运转,刚要开口回应,却被闻漪打断。
“那个……”闻漪嫌弃地挥挥手,“麻烦你换个样子,看着我自己的脸说话,有点膈应。”
拟态人的动作戛然而止。
它僵硬地扯了扯嘴唇,下一秒,人影化为无数光点散开,凝聚成一个缓缓旋转的幽蓝光团,亿万微粒如深海浮游般流动。
那非人的合音再次响起:
“这样,好了吗?”
闻漪默默看了光团一眼,没说话。
她心中诧异,它竟然轻易答应了她的要求。她在脑中复盘了刚才的对话,隐约感觉到这个高智慧生命体对她的言行……异常宽容。
没有一丝威胁,没有半分强制,哪怕她质疑、抗拒、甚至嘲讽,它也未曾施压。
为什么?
她忍不住猜测,也许他们等了十几亿年,才等到一个完美容器,其珍贵程度,堪比九十岁老头的老来得子,那叫一个捧在手里怕摔,含在嘴里怕化。
既然如此,她作为这个容器本身,也是唯一变量,应该还有与他们谈判和抗衡的资格。
她不想做什么新人类,不想成为什么“未来本身”。
她只想拿回对自己身体的掌控权,和人类未来的选择权。
一个微弱却锋利的念头,如微光划破黑暗。她缓缓抬头,目光落在那旋转的幽蓝光团上,声音不再颤抖,反而带着一丝困惑:“既然我们已经融合……那我如果死了,会怎么样?”
光团微顿,仿佛出现了片刻延迟。
“我们,不会让你死去。”光团继续缓缓流动,“不止是你,任何一个融合者,我们都不会轻易放弃。”
闻漪垂下眼,在心中点点头,可以。那就是有了免死金牌了。
稍顿,她忽然换了个方向,面上略显不安道:“可是我这人很笨,如果自己作死怎么办?”
光团沉默几秒后微微波动:“我们无法干预你的意识。”
闻漪反而心头一松,言下之意,你蠢是你的事,他们不负责。至少……灵魂还是她自己的。
光团的语气带着一丝无奈:“哪怕你真的把自己作死,我们也会逆转你的生命熵流,将你从死亡边缘拉回。”
闻漪:……连死的自由都没有,看样子鱼死网破的计划不可行。
她深吸一口气,抛出最关键的试探:
“你们到底要我做什么?”
光团缓缓旋转,像在权衡是否该透露更多。
终于,那声音再次响起:
“你是桥梁。而桥梁的终点,不是你一个人的融合。”
“是一个新世界的诞生。”
她呼吸一滞,立刻追问道:“新世界……怎么诞生?”
“通过你。”
光流凝聚,虚空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婴儿轮廓。
“你若完全融合,将成为第一个‘完整体’。而由你孕育的后代,将天生具备跨维度感知。
人类将进入“后融合时代”,三维世界与高维世界的界限,将彻底模糊。”
闻漪静静看着那光影中的孩子,忽然笑了。
她心中了然,他们要的不只是融合。
是繁衍。
她不等回应,又往前一步继续道:“那你们把我困在这里,切断我和现实的联系,我怎么融合?怎么给你们……生孩子?”
“我们……已经为你准备好未来。”光团缓缓流动,“你 ,准备好了吗?”
闻漪闭上双眼,不屑回答。她倒要看看,他们为她“准备”的,究竟是什么。
在意识即将沉入回归通道的刹那,光团最后一次脉动,一道低语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唯有同频的心跳,才能点燃新世界的火种。”
“我们会在高维时空中注视着你。”
然后,一切归寂。
她的意识,从容地沉入一片温润的黑暗之中。
*
闻漪再睁眼时,鼻尖萦绕着熟悉的甜香。
是桂花,秋已至。
她的大脑空白了几秒,才意识到那是她庭院里那株老桂树的味道。
这里是……月隙山?
闻漪猛地坐起身,窗外鸟鸣清越,晨光透过窗帘洒在床沿,她正坐在那张熟悉的紫檀木床上。
心口一热,她真的回家了!
闻漪内心无比雀跃,甚至顾不上换衣服,翻身下床,赤脚朝屋外跑去。
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去见父亲母亲。
脚步在门口一顿,她冷静下来……等等,这是哪一年?
她立刻折返,跑回梳妆台前。镜中映出她的脸,岁月不改,仍是二十出头的模样。
从踏出月隙山的那一天起,她在无数个时间点上来回奔波,她的年龄并没有改变,可眉眼沉静,唇线微冷,像被岁月打磨过。
她站在镜前,指尖抚上心口。她的身上终究有什么变了。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
秋意正浓,桂花甜香浮动,两旁树影婆娑,闻漪踏着青石小径向主庭走去,这个时间,父亲通常会在那里处理族中事务。
可当她走过第一道月洞门,迎面走来的族人竟停下脚步,向她微微躬身行礼:
“家主早。”
她一怔,下意识点头回礼。
家主?她?
她刚想追问,那人已经低头快步离去。
她继续前行,心中泛起一丝异样。他们以往对她,可不是这样的啊。
闻漪刚踏入主庭,一位年迈的执事已等候多时,见她到来,立刻扬声:
“家主已到,诸位,会议开始吧。”
庭内原本低声交谈的十余人立刻安静下来,等待闻漪发话。
长桌之上,不是族中长老,就是各支系管事——掌财政、管异能事务、负责与政府外联、资源调度,全是闻氏的掌权者。
闻漪莫名其妙地被按坐在了上首,面前是一堆文件:
《2xxx年度月隙山预算报告》《2xxx年度异能研究报告》《2xxx年度月隙山收支报表》《北境资源调配方案》
她看得两眼发直,这些都是什么啊?
她连自己什么时候成了家主都还没搞明白,就要批预算?她现在只想掀桌逃跑好不好!
她低头装模作样翻了翻文件,随即瞳孔地震——
看不懂。
一个字都看不懂。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满堂目光已齐刷刷望来。
她艰难地笑了一下。
不能露怯。
“家主?”执事指尖轻点那份预算报告,轻声提醒,“异能研究部门申请追加预算,用于‘高维共振模拟’项目。是批,还是减少非必要研究开支?”
高维共振?
“不行,研究费用决不能减!”闻漪一口否决。
开玩笑,她还要和高维智慧体斗法,最好把全族预算都砸进去!
执事微微皱眉,语气带着一丝无奈:“那……我们只能从你的婚仪专项支出里调拨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委屈你了。”
闻漪下意识点头,随即猛地抬头:
“婚仪?谁的婚仪?”
满堂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再度落在她身上,带着微妙的错愕。
“自然是……你和闻迟的婚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