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时渊序微微地睁开眼,却什么也看不见。
他感觉此时有什么人扶着自己的脊背,然后往自己嘴里送着食物。
软糯的流沙质感包裹着浓郁的肉香,可是胃口很老实,已经按捺不住馋虫,他凑上了嘴。
可等到自己饥肠辘辘想要再吃一口的时候,勺子却离得很远。
那人活似有几分坏意似的,时渊序就算伸头过去,也够不着,可紧接而来,自己被一种强有力的力度拉了回去,那力度就像蛇一样裹缠在他的手脚。
“……”时渊序一瞬便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这是禁锢他的——触手。
他随即骂道,“不给吃就不给吃。”
此时对方倒是识相,把勺子够上自己唇畔旁,可是时渊序忽然跟个疯狗似的直接嘴一横将勺子咬掉了,“再这样下去我会发疯,凭什么不能让我自由行动?”
哪怕曾经是个轻易被掌握的小绒球,但终究是驰骋江湖惯了也野惯了,平日里跑遍各个星球招兵买马,要不然就是打架斗殴,再加上怒不可遏的心一旦经历过秩序圆桌那一遭,哪里受得了这种生活?
他的家人——钟小姐,安烬,都已经……
“宝贝,晚饭为什么不好好吃呢?”这个时候,湛衾墨磁沉的声音突然响起,“真是不乖呢,明明菜肴都是我为你精心准备的,用餐顺序也跟你交代了,可还像个小孩子一样。”
时渊序牙龈都被自己咬出血,他那双下勾的眼眸就算失了神却也死死地盯着男人的方向,一只手紧紧地攥住床单,一个人倘若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已经足够毛骨悚然,可男人竟然这么轻飘飘地来了几句话,活似不懂事不听话的人是他。
就好像自己从此无处逃生,生生被拗断了翅膀。
他甚至想狠狠扇男人一巴掌,可是此时他发现自己手上已经上了镣铐,拉扯后紧接着锁链的金属撞击声,甚至连他的脚踝都上了锁,他甚至可以想象,他自己被囚在一张很大的床上。
“你!”时渊序怒睁着眼,“湛衾墨,你疯了!”
“宝贝,你哪里也不能去,外面的世界对于你来说太危险了,可惜你又太不听话。”湛衾墨的声音缓缓道,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且徐缓动听,但此时一字一句都像是在时渊序的心头上凌迟。
男人竟然理所当然将囚禁当做是保护他的手段,厚颜无耻。
“我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时渊序冷冷地说,“我可以自己吃饭,自己行动,我已经是成年人了,又不是不会自己照顾自己,对了,我为什么现在什么也看不见。”
“我说过了,现在的你已经完完整整属于我,可是要是不乖的话,可是需要一些惩罚呢。”湛衾墨轻轻地说,“好了,宝贝,是时候告诉我,你昨天看到了什么。”
时渊序慢慢平复心情,转而又佯若无事。
“我看到了很久之前,你牵着我的手放学的时候,我们经过紫荆花密布的大街,你给我买了一串糖葫芦,没了。”
湛衾墨微微一滞,半晌,才轻笑了几声。
“果然还是个小鬼头呢,竟然看到的是那么久远的场景,就这么喜欢我照顾你的时候么?”
男人的语气一下寂寥了,时渊序滞住了。
他真的很难看穿湛衾墨,哪怕他无数次自以为已经完全掌握男人的一切,可发现对方的假面摘了一层又一层。
冷清冷漠是伪装,锱铢必较是伪装,如今的病态,是否才是对方本貌。
他这几天昼夜颠倒,有的时候嗜睡,有的时候断片,但是越发想到了秩序圆桌之前的很多事情,哪怕他现在连控制自己身体的权利都没有,但是他太清楚,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没做。
对抗秩序之神,对抗该死的原罪和命运,以及,他身后还有很多人,包括他的地下组织,他的母亲、他的死党和他的小弟小妹们……
可是如今的眼前一切是什么?倘若整个世界都变成鬼城,那其他人去了哪里?
腹腔里不知道有什么酸涩疼痛的滋味涌上来,时渊序甚至头脑一阵晕厥,“湛衾墨,我究竟犯了什么错才要被你困在这?我不是那个能被你随便敷衍的小屁孩了,就算你把全世界的游乐场放到城堡里,我也不稀罕。”
“嗯,是么?可如果不是小屁孩的疏忽,现在恶鬼可是万万不能得逞的。”湛衾墨笑容倦怠,顺手把最后一勺土豆炖肉送进了怀里的男人的嘴里,可对方死死地咬住牙关,轮廓分明的脸庞明明消瘦了几分,可绷紧的时候,还是利落强悍得像只驯服不了的野狼。
“我不想吃。”
“宝贝,你整个晚上都没吃东西,这样对你的身体不好。”
时渊序嘶哑地说,“我们现在玩的究竟是什么,囚禁?惩罚?还是你干脆打断我的手脚让我再也不能行动,湛衾墨,你满意了吗?”
“我说过,一切都结束了,可你不乖。”男人硬生生地揽他进了怀,“你的衣食住行都由我来操劳,你想要什么我都愿意给你,你想去什么地方我带你去便是,宝贝,这样对你最好,不是么?”
时渊序额角青筋直跳,“这一点都不好,我现在什么都不做不了,难道我要在这个囚笼待一辈子吗?湛衾墨,我想见我母亲,想见我的同僚和死党,可就连这点都做不到,你让我好到哪里去?”
湛衾墨沉吟了一会儿,半晌声音一扬。
“原来是想家了么?”
“……”时渊序冷哼,“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的?”
随即男人突然抬手,“你们几个提前将会客厅布置一下,然后给小东西的亲友们发去邀请函,明天的午宴要好好准备,装潢和餐具都要最好的。”
“遵命!我们这就去办!”是管家和女仆纷纷响应的声音,“时公子的亲友我们都发了一遍邀请函,看看谁有空来!“
……
时渊序没料到对方答应得这么爽快,可胸口中郁结的气久久舒展不开。
在他心里,暗中窥伺一切的湛衾墨应该清楚他早已发现了这一切都不对劲,可如今突然大发慈悲让他见家人,难道男人还有什么更害怕被他察觉到的真相么?
“小东西,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再不乖乖吃饭,我就一口口喂你吃。”
时渊序胡乱吃完那碗东西,他现在脑子很乱,如今他竟然就像一个没有任何自理能力的小孩,还是被囚禁在牢笼里的小孩,男人甚至还揽着他的背一口口喂他吃,结果男人还用餐巾纸一点点地擦去他嘴角的汤汁,就像是照顾一个不能自理的孩子。
可时渊序忽然眼角落了一滴泪。
那咸腥的泪水忽然顺着鼻梁和着汤汁一起擦过唇角,本来用餐巾纸便可擦拭掉,可泪水随即怎么止也止不住,一次又一次擦过唇角,最后他忽然被男人吻着唇,顺带舔舐掉唇畔边的涎液,“宝贝,你现在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你的家人,你的朋友,你的事业,或者更大的活动范围,身体支配权……可是你还是那么难过,呵呵,真是让人无奈呢。告诉我,你这个小贪心鬼还想要什么?”
半晌,时渊序开口,语气嘶哑着。
“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对吗?”
他顿了顿,随即艰难地开口。
“什么整个世界如今都是鬼怪现世,安居乐业,什么神庭消失,其实一切都没有结束,是吗?”
“否则,你如今已经是光明正大的主了,为什么却不能让我随意行动?”
两人之间的空气一下凝滞了,就好像有冷冷的刀在空气里穿梭,只要多呼吸一口鼻腔都带痛。
可随即湛衾墨轻笑了几声,“怎么可能不是真的,我可是生生地出现在你面前呢,小东西,你也亲眼见到如今整个世界是这副模样,不信我现在可以带你出去看看。就算我是费尽心思伪造一个世界,代价也非同小可呢。”
“那你就别把我关在这里。”
“外面很危险,不管是不是我做主,总会有其他意外,所以你从头至尾都不能离开我的视野。”湛衾墨缓缓地说,“以后我们还可以从长计议,你要的自由……我可以慢慢给你。”
“然后,每天就像个废人一样被你圈养在这个地方么?湛衾墨,你知道我如果不能眼睁睁看着神庭陨落是善不罢休的,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有很多未了解的心愿……这一切要靠我去外面打拼,不断探索,我这条命,不能白白浪费在这里。”
时渊序不甘心地睁着眼睛,他就像是被困在男人怀抱里的雏鸟,没有任何自主的生存能力,他甚至看不见此时是白天还是黑夜,与自己相伴的只有男人的怀抱和对方冰冷的发丝。
“湛衾墨,倘若我还活着,那我绝对不允许秩序这么扭曲的玩意还存在在世界上……”时渊序嘶哑道,“如果任何人的命运都已经写死了,那从活在世上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已经注定了,那样该多么绝望?它的存在已经夺走了你我的希望……如果一切都改变不了,那活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义?”
可湛衾墨变本加厉地用身后的触手裹缠着他,随即对方怜爱地亲着他的鬓角,“不需要了,宝贝,秩序之神已经不在了,我们可以一辈子在一起,你也不用再冒险了……”
“你只需要好好地做你想做的事情,活下去……那些都与你无关了,宝贝,没事了,我们可以一直好好地活下去……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湛衾墨,我们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程度。”时渊序语气凉了,却又带着无尽的哀伤,他喉结滚动,就像是汹涌的情绪即将到了嘴边却又不能宣泄,“……还没结束。”
他作为秩序之神的容器,哪怕此时已经从那老贼的占据下逃离而出,可那作为容器与秩序之神力量的共振却还没有消失。
不对,如果秩序彻底消亡,那为什么这样的共振还在?
时渊序心中隐隐作痛,那么,此时他和湛衾墨的纠缠又是身处何处?这个到处尊称湛衾墨为“至高无上的主”的地方果真就是那些侍女说的全世界?
“我要离开这里,否则在这里都是浪费时间——湛衾墨,你放过我。”
可他忽然间却被湛衾墨紧紧地揽在怀里。
最后磁沉的声音竟然嘶哑无比,伴随是几滴冰冷的液体落在他的鬓间。
“不要走。”
时渊序刹那眼睫一闪。
他刹那间就那么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胸口,甚至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好像有什么微不可闻的,一向理所当然的念头,在他心里悄然碎裂。
那液体不是别的,是男人落下的泪。
“宝贝,你还是在骗我,你分明看到的不是小时候的场景,是那些东西吓坏了你让你想逃跑吧?嗯?啊,不管你看到了什么,都是管家和女仆们没有看好你,不过不要紧,你以后再也不会看到这些了……”
“宝贝,一切都结束了,没有神庭,没有秩序之神,只有你和我。”
湛衾墨冰冷的指尖摩挲着他的脊背,让他紧紧地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低沉地呢喃,“是因为你的身体被做过容器,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应激反应。没关系,宝贝,你会慢慢好起来的。”
“不过,其他管家和女仆们没看好你,这是他们的失责,而我不允许这样的问题再发生第二次。”湛衾墨此时语气淡漠了几分,“啊,甚至让我可怜的小东西学会了撒谎,那他们估计是不会有好下场了。”
时渊序阖着眼,想到门后面由审判官子弹组成的金色的海洋。
内心却还是久久无法平息的酸涩。
“湛衾墨,那些子弹……”
“唔?果然还是坦白了呢。”湛衾墨淡淡道,“你看到的不过是幻境罢了,别吓自己。”
时渊序回过神,这男人又在利用他可笑的同情心诈他。
可忽然间,室外一道惊雷惊天动地地震碎了窗。
时渊序微微颤了一颤,湛衾墨缓缓道,“无妨,只是刮风下雨罢了。”
“主——”可这个时候有什么人心急火燎地出现了。
“不过是一点小事罢了,何须大惊小怪?”
此时湛衾墨揽住时渊序的身躯,轻嗅着对方的额角,可他似乎察觉到什么似的,面容忽然十分沉冷。
时渊序没有看到,此时湛衾墨早已不是那个无可挑剔的俊美形象,实则是露出真容的恶鬼,半边脸再也隐藏不住地是森森白骨,而那极致美艳的眉眼却是森冷和冰寒,他那巨大的骨翅已经刺穿了天花板。
对方浑身上下实则沾满了血污。
湛衾墨目光一冷,最后在小东西额上亲亲一吻,“宝贝,我先走了。今天早点休息,明天和家人好好见面,玩得开心点。”
“湛衾墨,你——”
可此时时渊序紧紧抓握的人只剩下了虚空,他呆呆地摸索着爬到窗边,却被侍女拦住,“时公子不用担心,主只是临时有事。”
——
第二天中午,时渊序仍然不能恢复视力,任由着一众女仆带着他去会客厅,见他的亲友。
在无尽的黑暗当中摸索是极其绝望的,按照以往,时渊序不说破口大骂,也会心情暴躁地想要随时掀桌,可此时自己却被一只柔软细嫩的手搀住,“渊序啊,现在在这里待着是不是很闷,要不妈带你去外面逛逛?”
来的人还是钟孜楚,可惜时渊序压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嗅到对方身上的小苍兰香水味。
钟孜楚倒没问他的乖儿子为什么什么也看不见,只是一个劲地跟他聊家常。
“渊序啊,你在这么大的府邸里一个人待着,就只有管家和女仆们陪你,会不会有些寂寞?妈以后都可以随时来找你,你想吃妈做的甜品随时说。”
“妈还给你带了以前你吃的用的穿的,虽然跟了维诺萨尔领主你也什么都不缺,但妈还是带来了。”
“你这孩子,一向不谈感情,一谈就进度这么快,几乎就跟嫁出去的女儿似的,妈也来不及做好心理准备,事到如今,要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事情,都可以跟妈说,妈尽可能帮你解决。”
他还是嗯嗯啊啊,一副乖儿子的模样,“母亲你说得真对”“这里确实太闷了,妈你常逛的星球天汇应该上了新的奢侈品,要不我陪你逛逛?”“我在这待着还好,随时随地有人照顾,不愁吃不愁穿”。
就恍若秩序圆桌上发生的事情全部荡然无存,一切噩梦从未发生过。
钟孜楚还搀扶着他,“难得见你想要逛街,嗯,妈已经开了飞舰,你下楼梯的时候慢点——”
“钟小姐您就让管家们来就行,飞舰这边我们也有驾驶员,您母子俩就好好享受独处的时光。”
时渊序顺从地就像是真正的盲人,亦步亦趋地跟在母亲身后,一路还在管家和女仆的殷切注视下上了飞舰,俨然就是一个跟着母亲老老实实逛街,帮母亲老老实实拎包的乖乖少爷。
其他女仆们还殷勤地说道。
“时公子好好享受!您想买就买,这边主的黑卡已经给了您!在市区和钟小姐好好吃餐饭,跟朋友聚聚也是没问题的。”
“您的身体解禁了,可以随意走路,市中心刚好有机器人展览,您可多多逛逛!”
……
时渊序靠在飞舰上的靠椅上,手上还牵着钟孜楚的手。
他虽然唇角带笑,但内心直冷哼,好好享受,多多逛逛,可他什么都看不见,还逛个屁!
把他当傻子是吧?
飞舰起飞了,飞舰的引擎传来巨大的震动,时渊序坐了一会儿,说了俩母子俩的掏心窝子话,结果突然腾地站起身,反手将自己搀的钟孜楚来了个过肩摔!
“我是傻子还是你们都是傻子?”
果不然传来一声惨叫,可这惨叫却是鬼哭狼嚎。
“你,你怎么对样对待你母亲!你这个不孝子!亏母亲还特地带你出来逛街!你这个儿子到底什么情况哦……”
“你们这些做鬼的未免也太不敬业了,我母亲才不是这么对我的。”时渊序虽说看不见,但仍然气定神闲地站定在原处,一副谙熟于心的臭屁模样,“如今我两眼一抹黑什么都看不见,按照我母亲肯定上来就是轰轰烈烈把让我看不到的罪魁祸首暴打个三千遍,还‘跟了维诺萨尔领主你也什么都不缺’,这是什么良心被狗吃了的发言?她要是真在,直接恨不得用蛇皮包拍爆你们的主脑门,还逛街?这是哪门子母亲!”
“噢噢,做母亲的也心疼你啊——”此时“钟孜楚”仍然是一副娇贵女人的调调,“可儿子你不是傍上了个邪神吗,这没准是夫妇之间玩的情趣小把戏,做母亲的不好过问啊!况且以我的能耐,我怎么打得过堂堂邪神?”
“从来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鬼!”时渊序狠狠攥住“钟孜楚”,“另外,我母亲最讨厌的就是小苍兰调的香水——你最好给我说清楚这一切是什么回事,不然我还是有点法子制裁一只鬼的。”
大概是本身做过秩序之神的容器,对方还残存一些神力在他体内。时渊序一旦真的有几分发狠的心思,手里便会钻出几道圣光将鬼怪劈个措手不及。
此时这“钟孜楚”直接打了个趔趄,“时公子……时大人息怒啊,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你开心才这么做的,可别牵连小的我,啊啊,痛死了……我只是邪神底下打工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时渊序啧了声。
“他们对我严防死守,但是愿意留你在我身边,证明你还是个蛮重要的鬼,你到底是穆西沙还是廷达?为什么要假扮成人,真正的钟孜楚去哪里了?”
“控制时先生身体的只有维诺萨尔大人呢,时公子,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为好,日子糊糊涂涂地过着也挺有滋味,为什么一定要刨根问底呢?”这只鬼忽然叹了一口气,“时公子,现在至高神就是您心心念念的湛先生,如今整个世界都属于他的,你呼风唤雨,想要什么都要什么,唯独你曾经的亲友……不能要。”
“我只想确认他们现在如何,这一点难道也很奢侈?还是作为邪神的人就不能跟普通人接触……你告诉我,还有什么代价是我要给的?”
“时公子有这样的觉悟实在难能可贵呢,要不这样,我到时候跟主那边申请一下,没准对方格外开恩呢。”
“……我现在就要,我已经受够了这一切了。”时渊序紧紧地攥住对方,“没时间了,我要你告诉我所有真相,越快越好!”
此时,急切的声音后却是一阵令人心颤的冷笑,那声音忽然猛然间低沉了许多,磁沉悠扬如大提琴,却带着撕扯着琴弦的沙哑。俨然就是一个成年男性的嗓音,几分不羁几分调侃。
“哈哈哈哈哈……一向倔强的小东西原来也可以轻易向恶鬼低头么?”
“你少废话,到底愿不愿意!”
“现在就可以给你交代了,只是——”
“哪怕所有人都死了,时公子也要见他们么?”
时渊序的呼吸,摹地凉了几分-
作者有话说:放心,请放心,绝对是你们想不到的超圆满HE结局,而且我发誓,你们看完之后会觉得很震撼,因为,看完整本书,你们会发现全网不可能有第二个人写得出来(我敢保证)
这本书一定要看到最后你们才知道是在讲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当然,由于本腩是暗黑变态dark痛爽虐文的风格,所以可能追连载过程会有一点点不适,我也清楚拉扯或者一些情节或者一些便当会很虐,但是请不要担心,所有的伏笔、铺垫全部都圆回来,我背后是十个金主太太雪亮的十双眼睛,如果不好看或者看到最后不满意,直接爬网线找我算账即可,我一般不敢打包票,但是我敢发誓,这本书你们看完,会震撼(又画大饼了)
因为我现在是十一点到十二点更新所以不太固定,也感谢追更的小天使们,这本书野心很大你们也看到了,但是我相信我能做到,哈哈
感谢看到这里的宝子们朋友们,记得,如果看不到,就去某个地方找,后面还有几个边限,OK,不说太细
第187章
此时飞舰还在飞速地行进,窗外的景物飞也似的地变幻着,时渊序忽然喉咙被什么卡住了似的,他怔怔地看向鬼,虽然自己什么也看不见,但他恍惚可以嗅到鬼身上散发的仇怨之气。
在他醒之前,这个世界已经发生了这些天翻地覆的变化了么?
可恶……可恶!
那他那个时候在做什么,漫无边际地沉睡着,还是任由着自己成为邪神掌中的玩物,自欺欺人地虚度着一天又一天?
“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次。”时渊序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努力扶住飞舰的把手,努力镇定着表情,其实他遇到的离谱事不少,如今内心更加是百折不挠。
“哪怕所有人都死了,时公子也要见他们么?”那个鬼低笑,“还要说么?”
时渊序这下彻底不能置若罔闻,哪怕他紧绷着脸,可还是站不稳,直接一个趔趄地跌坐在地上,“不对,那些赌场的买家,那些管家……难道也是假的吗?不可能,这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人,怎么可能都死了?”
“您也可以当我是开玩笑,毕竟时公子,有的事情永远成谜才是最好的结果。”那声音竟然哂笑似的,那种作壁上观的态度让人不寒而栗。
“您和维诺萨尔领主大人如今可以长长久久相处下去,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了,这世间能走到这一步的神灵可是史无前例。我知道时公子曾经也坎坷得很,既然是个惜福的人,更应该珍稀当下的一切。”
时渊序目光凝住,可是他却迟迟没松开这只鬼的手,哪怕那根本不是母亲钟小姐的手。
“可是与其要我永远做一个自欺欺人的梦,我宁愿痛苦地活着。”
“我做不到骗自己。”
“这……”这只鬼欲言又止,“您还真是顽固呢,再怎么是梦,您不也活生生地享有这一切吗?一般人能到这一步早就安安心心跟着邪神大人好好享福了,祂如今可是全世界最大的王者哦,再也没有人敢对你怎么样了,全世界上上下下成万上亿的鬼怪供您差遣,您还要什么样的真相?”
“谈个条件吧,既然你跟我说了真相,那想要的是什么?”时渊序忽然开口道,“他应该不会让你告诉我才对。”
“而且,既然所有人都死了,那你又为什么还活着?”
忽然间,气氛凝滞了。
那磁沉悠扬的声音忽然变成了一声一声让人心头发颤的冷笑,然后是大笑。
“看来你还不是个小笨蛋,可惜邪神的任何力量都在我身上不起作用,我完全不必听他的,所以能活下来——罢了,如今你也没活下去的可能了,毕竟这个飞舰的驾驶位没人控制,十分钟以内飞舰将自动坠落,我不过是来给你做做临终关怀,让你死透前还能体验体验母爱,不过可惜还是被你拆穿了呢。”
那嗓音明明透着一种野生又凶猛的气息,偏偏还故意像对待一个小屁孩似的煞有介事地体现出关怀,刚才甚至假装成一个礼貌彬彬的鬼仆,恶趣味简直突破云霄。
“哦。”时渊序不想表露出任何绝望的神态,深怕给这个莫名其妙的“鬼”尝到半分甜头,“但是我想最后问一句——我能不能临死前再看最后一眼这个世界?”
“……”那鬼明显语噎,“你就不好奇我是谁么?”
按照这倔强小伙子的尿性,既然要死也得拼个头破血流再死,如今岁月静好似的端坐在原地,他甚至怀疑自己压根不是个东西。
“都死到临头了还管得了那么多。”时渊序此时果真有几分无赖,“如今我什么也看不见,大惊小怪又有什么意思?”
对方冷笑一声,不愧是众鬼之主唯独倾心的小东西,如今在最邪恶的恶鬼前竟然无动于衷。
不过一会儿他就极其和颜悦色了,“不过,既然已经说到这里,如果你想看,我不妨可以满足你!”
时渊序猛然感到眼前一阵眩晕,他定睛一看,飞舰四处上下是正常的样子,可窗外却是一片翻涌着无数尸体的血海!
仔细一看,血海的波涛起伏之下是歪斜的城市建筑,甚至可以看到帝国联盟第一区的中心塔!
他眼里的世界本来是碧空如洗,他坐的飞舰则徜徉在安然有序的市中心上方,可这些血腥的场景一下涌入到眼前,让自己的胃也翻江倒海。
“……这究竟是是什么!”时渊序自己悚然地退后了几步路,胸口急切地震动,就差原地干呕起来。
倘若这些场景只有纯粹的血海奔涌,还不足以惊恐到这种地步,可越细看,竟然越能看出这些被血海吞没的城市建筑是帝国联盟,市政厅,中心塔,中央公园,体育馆……甚至,他从最偏远的一角,看到了邹家的庄园!
一望无际的星球此时却被血红吞噬,冲垮的大桥散落在血海上,还有可怖的人形怪物像水蛇一样穿梭在散乱的建筑物当中,血海中竟然还飘扬着苍白的残肢。
这里根本不是众鬼安居乐业的幸福世界。
——时渊序手心已经浸透了冷汗,看到那假扮成钟小姐的人形怪物,更加是往后退了几步路。
那鬼似乎脸只是鬼影,又或者是故意带了一层迷障不让他清楚模样,但是出乎他意料的,对方身材活似精心锻造的那样有着好看的肌肉线条,修长的双腿,甚至还穿得非常优雅,活似翩翩贵族,想到这么一个货竟然扮成他母亲钟孜楚……时渊序心里翻江倒海。
“这里明明是地狱。”时渊序内心一阵恶寒,“还有你这样的变态假扮女人!”
那恶鬼桀桀桀地冷笑,“明明我的伪装一流,还有,这里可不是地狱,而是恶鬼的乐园!看呀,这个世界的人们本来就得过且过,自私自利,如今大家伙们都安静得很,再也不会有任何纷争了,没有审判官,没有监察司,更没有那个装模作样的秩序之神,还要疯子似的光明神,一切都安静得很,这样的世界就像是重新来过,不觉得很棒吗?”
“疯了。”时渊序语气一冷,看着那坍塌的居民楼和大厦,他忽然拳头攥起,然后震颤地抬起眼,“这些是成万上亿条人命,怎么会……怎么会就这么轻易地抹杀了……”
他忽然凛凛地看向了这鬼,哪怕对方确实跟个鬼似的,除了健硕修长的身躯外对方的脸甚至只是虚影,在这种离谱的场景之下,早就顾不上恐惧,“这一切是幻象是不是?好好的一个星球怎么可能会变成这个样子,你给我手机,我打个电话给星球政府,这一定是错觉……”
那鬼眯着眼笑,蛇瞳闪烁着邪恶的光,“怎么了,你既然能接受自己的湛先生是个妥妥的恶鬼,却不能相信整个世界的人已经死透死绝了么?”
“你休想唬我……明明前天去赌场还有那么多形形色色的人,旁边还是繁华的鬼市,难道那也是假的么?”时渊序呼吸越发乱了,他狠狠地直视着伊格,“那你呢,你也是假的吗?”
那鬼忽然唇角极其大大地上扬,露出了尖利的齿。
“看来时公子并不知道为什么穆西沙和廷达都不在了,我偏独独存在。”
“因为,我是不会被杀死的。”
“什么意思?”时渊序忽然察觉到气氛微妙地变了,变得粘稠了几分,此时他忽然腰腹被什么东西一卷,被生生挟到对方怀里,“不是之前还小玩意小玩意叫得挺欢的,怎么如今认不出本人?”
“操!”时渊序被对方突然这么狎昵地一揽,直接应激似的往后退几步,可他忽然察觉到,这缠上自己腰腹的长尾的尾勾还有三叉戟一样的爪子,还有这上面暗光色泽的奇诡鳞片,怎么有点熟悉……
此时他还被那鳞爪狠狠扣怀里,“明明你想着那男人□□的时候,我都看着,嗯,还有你弱不禁风困在虫洞里找不到东西吃,还是我带你去捕猎,如今那么陌生,真是伤感。”
时渊序顿时气血上涌,猛地推开他,“你他妈谁,给我滚!”
这他妈……
到底是什么情况?
他一直觉得那蜥蜴可恶得很,可如今看着这鬼一双血红色的蛇瞳,他突然间明白了什么似的,瞳孔骤然缩小,“这怎么可能?”
那鬼有些不悦地眯起森红色的鬼瞳,“怎么不可能?我可是在你身边待了那么久,这都看不出来么?没眼力见的小东西。”
时渊序早就觉得那个蜥蜴很可疑,谁知道如今还出现在这里?还他妈成了一个高大健壮的鬼?他越发暴怒地想要离开这里,“我要回去!”
可那鬼非但不生气,还越发嚣张地用尾巴卷着他的腹部,越发肆意地将他拢近了,甚至要揉皱在自己骨里似的,力气很大
“我是你的小宝贝伊格啊,开心点,就算你的湛先生打开了鬼门,让整个世界被生灵涂炭全部被绝望吞噬!你也不是一无所有,嘿嘿,你除了他,还有我不是么?”
“你给我闭嘴,我要把飞舰开到正常的地方去。”时渊序头皮发麻,但事到如今他也顾不上管这个不知道是鬼还是的玩意,他已经到了操纵台疯狂拨动仪表盘,幸亏他在军队里的时候开过战舰,这台客机多少还能熟练驾驭。
可他忽然身后一紧,只见冰冷寒凉的气息攀上了他的脖颈,他狠狠地偏过头,却发现伊格鬼瞳微微眯起,还故意从背后靠着他,伸出分叉的舌舔舐着他的脖颈,“可怜的小东西,已经慌成这样了么?要不要我直接把你放下飞舰看看,没准血海里面能捞捞你母亲的尸体,啊,没准还有你朋友周容戚的,你的下属,你的上司……估计都在这荤汤里泡着呢。”
忽然间,恶鬼被直接揪起衣领,时渊序胸腔剧烈地起伏,他艰难地开口,“……你告诉我这里究竟是哪里?我究竟是死了还是活着!”
“事到如今还是不肯醒来吗?我已经说了,主已经灭世了,甚至连穆西沙和廷达都不放过,这全世界的人都死透了!死绝了!”
“他不会做到这种地步。”时渊序呢喃,“我再问你最后一次。”
“可罪魁祸首正是你啊,小东西,你知道么,为了你,你的湛先生把整个世界都灭世了!——而对方仅仅只为的是挽留您能被秩序之神挤占的最后一丝魂魄!”
时渊序脑袋嗡嗡的,顿时跪坐了下来,就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他目光失神。
“我……我要回去府邸……”
“我要亲自问他……”
“不,在此之前,我要去那个房间……答案一定在那些房间里……”
“我不能听你的。”
“那房间你想知道是什么么……”伊格冷笑道,“是你的湛先生无法背负的绝望和恶念!一旦把那些东西放出来,他就会因为不堪重负而堕入深渊的……”
时渊序脑海中那金色的子弹海洋汹涌着,他忽然颓丧地靠在墙边,胸口那一块突然剧烈地疼痛。
“为了救你一人,主让整个世界陪葬,却也离深渊只有一线之隔!”伊格笑笑,“其实廷达和穆西沙早就料到主会有这么一天,只不过他们太废物了,无论如何也阻止不了,不过现在没事了,这个世界已经完蛋了!”
时渊序恍然视线有些清明,他忽然明白了,明白了湛衾墨不告而别的的那些时候,明白了男人为何总是不能在深黑的夜陪伴着他,他终于明白了,明白了男人嘴里所说的偿还。
他扶着头痛欲裂的额头,痛苦地顺着墙壁滑坠下去,疼痛地阖上了眼。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我不是说过,我可以把命都给你,为什么……你还是要……”
“湛衾墨……你原来一直在独自一人承担一切吧?”
“可惜你到这一步已经晚了,整个世界都因为你陪葬了,小东西,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的错。”伊格冷笑道,他的语气就像是宫廷的歌者声音空灵和温和,可说出去的话直直插中要害,直接扯得血肉模糊满心生疮。
“不过,你也不是一无所有,不是还有我么?”随即他笑道,声音倒是极其动听,却越听越令人感到寒凉。
仿佛这天大地大沦为尸山血海,也不过是他随意戏耍的乐园罢了,“坚强点吧,覆水难收,你的湛先生又这么在乎你,你想要得到什么都可以慢慢来,难不成你还要原来那个被秩序之神板上钉钉的破烂世界么?活着永远改不了命,和现在直接死了又有什么区别?””不……当然有区别!”时渊序痛苦地支起身躯,“还有很多人在为自己的命运挣扎,不能让他们这么就……一切还没有结束,我还可以挽回,我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那恐怕你要失望了,因为你所处于的现在才是真实,你将永远拥抱虚空,而这个世界正是你的湛先生为你创造的!你应该感到荣幸才是,这可是至高无上的混沌邪神对一个凡人最高规格的爱!”
伊格还用鬼爪轻佻地拢着他,“你根本不懂,现在这个世界美妙极了,再也没有任何秩序、任何原罪束缚人了,你可以想做任何事,不是很好么?”
时渊序却觉得天昏地暗,他忽然分辨不清自己身处何处,只知道心一直向下坠落,坠落……
按照伊格说的,如今这个世界的原因……竟然是他自己?
“……这怎么可能,这可是整整一个世界。”
他怎么……值得。
他怎么……会被男人直接用一个世界献祭?
这一切……
“对于一个邪神而言,送你一个世界算什么难事?不过……呵呵呵呵……祂也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不过来借爱你的名义来做恶,小东西,你还是醒悟得太晚,或许有朝一日,你也会被祂吞噬得一干二净,到那个时候,整个世界就只有我和祂了,说不定我也能成为新世界的神呢!啊,想到那个时候就让我心胸震颤不已……小东西,你哭什么,这个世界不是挺好的么,再也没有你讨厌的人,伤害你的人,只有一个完完整整爱你的邪神大人,对方眼中从头到尾只有你一个,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么?你说话啊!”伊格声音越发越扭曲,“我真的搞不懂你们人类,明明渴望一个人爱你们爱到疯狂,等到真的这么做了又怕得不得了,你们到底要什么?”
可此时伊格的头颅猛然碎裂,随即,身后冰冷的手缚住了自己。
“宝贝,看来还是不能让你自由活动了。”男人冷清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被吓到了,乖,跟我回去。”
“湛衾墨……”时渊序气若游丝道,“他说的……”
“嗯,祂随口胡说的你也信么?可真是好骗的小笨蛋,啊,外面的世界总是那么危险呢,果然你应该好好待在府邸里才行,总之,这个世界很好,你的亲友都在,不要怕,我会好好爱你的。”湛衾墨揽他入怀,“别想多了。”
男人声音倒是平静徐缓得很,又极其轻柔,似乎刚才只是一场小打小闹,他甚至亲昵地亲着他的额角,“宝贝,今晚想吃什么?”
沉入男人浑身的愈创木冷香,可越嗅竟然越带凛冽的血腥味,那一刻时渊序阖上眼,几乎疼痛地呢喃道。
“湛衾墨……”
“……这一切是真的么。”
“不是真的。”
“那你说这究竟是什么回事,伊格——又是谁?”时渊序忽然狠狠地抵住他,那下垂眼此时骤然如墨色幽深,“湛衾墨,没有听到你的解释前,我绝对不会和你回去。”
湛衾墨此时病态地微微抬起凤眼,血红的瞳摇曳着说不清的情绪,“宝贝,是我太宠你,才让你有随意行事的错觉?你要知道,你欠我太多。”
“你少来这一套,我已经把命都给你了,你要我怎么还都可以——我只想问你,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还是这个世界已经无可救药到只能全部消灭掉了吗?”
此时场景猛然变化,他忽然感觉一阵阴冷,只见自己的手腕上了一道冰冷的锁链,浑身也被看不到的触手紧紧地缚着,而眼前的湛衾墨肤色更为苍白,正是一副近妖更近鬼的神态。此时他那双血红的眸直勾勾地觑着他,随即他轻轻地抚上他的脖颈,“还真是大惊小怪呢,刚才祂说的一切,都是假的。”
时渊序此时唇已经发白,“湛衾墨……倘若那个鬼说的是假的,那你告诉我,那些血海是什么?是你制造的幻觉么?故意让我觉得外面的世界很危险?”
他竟然还没死心。
明明这个男人已经将他反复地囚禁,欺骗,明明亲眼所见这个世界已经变得如此扭曲而男人只可能是唯一的罪魁祸首,他竟然还在给他找补——可时渊序还是生生地保留了最后一丝希望。
“只是,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话,我宁愿我这条命从一开始就给了你。”时渊序嘶哑地说,“倘若只有这一条路才能解决掉扭曲的世界,那真的是……”
太令人绝望了。
原罪,是系在人身上无解的死结。
秩序,囚在人身上让其无处逃离的囚牢。
——却只有以死明志,才可以逃离无尽的生之地狱,呵呵,时渊序,还是你一直太天真?
“倘若是这样,我的努力,就仿佛一文不值。”时渊序轻声说,“湛衾墨,现在我的命依旧可以给你,你不必强留。”
此时湛衾墨轻凛凛地一声冷笑,可随即笑声越来越让人胆寒,“是么,目睹了这一切却打算全身而退,这就是你的选择?明明说在乎我的人是你,小东西,可一旦做到了,为什么又反悔了呢?”他冰冷的身躯靠了上来,轻嗅着他颈肩的碎发,“是我不够好么?明明我们再也分不开了呢,还是说,你觉得太孤独了?”
时渊序被紧缚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察觉到男人此时与邪神真身越来越接近,对方一向讲究体面,可如今身为人穿的笔挺衣装已经沾满血污,脸颊半边已经成了妖冶的骨。
“湛衾墨,我从来没有说你不够好,我也在乎你,我也喜欢你。”
“但如果这一切的代价就是毁灭这个世界——”
“看来你还是不够了解我对你的爱呢,宝贝。”湛衾墨竟是淡淡地笑着,“我们只有这样才能在一起,你不喜欢么?这个世界是我的,也可以是你的,只要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不会让你受到一点点伤害,你可以一辈子都幸福地生活在这,实在不行,我可以让很多鬼怪扮成你的朋友……可哪怕是这样,你也不满足么?”
冷清冷漠的男人,一向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尤其是对方的恶劣本性,更是要将他的心架在刀尖上痛苦不已才勉为其难说出一句宽慰的话。
可如今,眼前的男人竟然耿直得如此陌生。
时渊序眼神闪动——
还是原来他们所处的世界,连多说一句真心话,都要违背秩序本身?
“嗯,我说过我们来日方长——我很高兴,如今的我不必伪装了。”湛衾墨冷笑,“你那副神态,可真像是个可怜兮兮的小狗,怎么,已经习惯了太久得不到怀抱了么?明明你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可是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下我们两个。湛衾墨,究竟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时渊序此时喉咙深处传来微不可闻的啜泣,“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可忽然间湛衾墨的大手顺着他的脊背缓缓往下,“啊,我早就预料到你会这么说,看到这么一个疯子任何人都会害怕的吧?可是你已经把自己献祭给了我呢,怎么办呢?”
时渊序瞳孔颤了一颤,他的衣服悄无声息地被男人解开了,湛衾墨就这么轻佻地吻了上来,舌头痴缠着他的,“嗯,你总是要在这种时候最诚实,我不介意一直□□……”
现在的湛衾墨真的是疯极了,然而他还偏偏维持着优雅,骨节分明的指甚至娴熟地搅动着他的穴,一边蛊惑人心地在他耳畔低声说,“宝贝,放轻松别紧张,嗯?担心的话我们可以用药。”
时渊序下垂眼边一抹嫣红,他愤恨地拳打脚踢可是都被抽走了力气,“你果然是疯了,湛衾墨……明明我还在坚持着,坚持着这个世界还可以有转机……为什么你还是扛不住了……湛衾墨,你振作点……我不允许这一切就这样发生……如果唯一的解决方案是这个,你不觉得很不甘么?对惩戒一切的秩序之神,毁灭世界来说对于祂来说,反而死得太轻松了,因为祂本就不介意把所有人地狱……既然所有人都死了,那跟改不了命又有什么区别?……”
“这该死的,扭曲的世界,明明应该狠狠地被击碎,打破,推翻,毁的一干二净,但前提是所有人必须得活下去……包括你和我……这样才能亲眼见证有更好的可能……否则,这一切的意义……”
可男人压根不在乎他的呢喃,“可是宝贝,其他的人,与我何关?”
如此温和的口吻,却森然地讲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一向冷清冷漠,锱铢必较的男人,终于露出恶鬼面孔——
他只要他,无论堕入深渊还是地狱,所以其他人的性命,与男人无关。
不过是从头到尾是男人虚以委蛇,配合正义凛然的他演的一场戏,就像是医院事故那样,男人可以成为解救上千万人的慷慨医生,也可以转身选择断了歹徒最后一丝求生的愿望。
最后他终将被男人吞吃入腹,渣都不剩。
是啊,湛衾墨,你一直在装。
时渊序神色涣散地想起了很多,湛衾墨凉薄的眉眼,讥讽的唇畔,啊,对方偶尔露出的疲惫,不耐,似乎都在告诉他一件事——
他心心念念的心上人,本就是一只亟待尝尽血腥的恶鬼。
他的耐心有限,理智不多,平时那斯文有礼的人皮能演的戏码一旦演尽,便是恶鬼要露出真容之时。
如今的尸山血海,在男人眼里或许才是天堂——这里只有他和他,从此再无任何制约,连秩序都不复存在。
“湛衾墨……我不想……就这样下去……凭什么……反抗命运的人……最后只能靠醉生梦死来度日……你不觉得我们……值得一个更好的……更好的世界么……”
“呵哈,更好的世界?宝贝,现在这个世界还不够好么,从此我们再也不用管什么秩序和神庭了呢……啊,宝贝,你吸得我好紧……从此我们可以一直做下去……这样不好么……”
“湛衾墨……”
“宝贝,说你想要我,说这一切都是你想要的……不然我会一直和你做下去,你会被弄坏的……”
时渊序心头一颤,看着湛衾墨的红眸此时已经失去了焦距,对方就像是一只堕入深渊的鬼,却还有最后一丝理智。
“我想要你……湛衾墨……我也爱你。”他绝望地阖上眼,可泪水隐隐约约地从鼻尖掉落,“我爱你……湛衾墨……我爱你……”
他此时已经顾不上所谓的骨气、颜面,任凭自己失神的呢喃消散在旖旎的水声中。
湛衾墨十分受用,更是爱怜地抚着他的喉结,“啊,宝贝……我也爱你……宝贝,就让我们永远在一起……”
……
不知道多久,时渊序浑浑噩噩地起身,发现自己仍然困在大房间里。
可他只要稍微挣扎一点,就听到了锁链桄榔摩擦的声音,冰冷的锁链竟然紧紧拉扯住了自己的身躯。
男人为他擦拭了身上爱抚的痕迹,却给他加了冰冷的锁链。
“宝贝,从今往后,这个世界你只能信我一个人,任何人跟你说的任何话,你都不能信,懂么?”
临走前,湛衾墨扼起他的下颌,重重地吻着他,几乎吻得他要窒息,可时渊序随即狠狠地咬破了男人的唇,“湛衾墨……为什么事到如今……哪怕这个世界只剩下你我两人,我却连狗都不如?”
湛衾墨被咬破了唇,却只是淡漠地用修长的指尖轻轻拈去血迹,“明明是我精心照料你,只是给我的宝贝一点惩罚罢了,对了,这几天我有事需要离开,你要乖乖的,好么。”
时渊序不吭声,偏过头看向别处,眼眸接近绝望和屈辱。
“乖,回来我们重办一场盛大的婚礼,到时候会有很多人参加的,嗯?这样就能回答你这个小笨蛋‘为什么其他人都不在’的疑惑了。”男人在他额上吻了吻,随即背过身,消失在门外,“放心,回来我会放你自由,在此之前,你只要好好待在这,知道么?”
时渊序猛然一滞,隐约眸中闪着光,可随即目光却又晦暗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放心结局是非常圆满HE
现在这些情节很快就会揭晓谜底了!别担心
真的记得看天窗,这是残缺的一章
第188章
徒留下自己空落落一人,他终于克制不住胸口汹涌燃烧的怒火,咆哮道。
“可恶……”
“湛衾墨……你这个人渣!”
他声音微凉得很,接近绝望地嘶吼着他的名字。
“你为什么……就不能相信我呢?”
“为什么这一切不能我们两个人一起面对?为什么一定要一条路走到黑直到现在这样……湛衾墨,你监视着我对吧?你出来!我根本不怕把这条命给你,可你呢,如今留给我一个绝望的世界,将我永生永世困在这,你在害怕什么?”
拳头渗出了血,筋骨分明的手指甚至徒劳地用自己藏的一柄从老古董钟里面抽出来的铁发条企图撬开锁,磨掉一层又一层的死皮,可是他又想起来,囚禁他的是一个邪神。
锁链上还加了层层禁咒。
时渊序几近绝望地想到,如果那个鬼说的是真的,如果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不复存在,徒留下他和湛衾墨……
那还有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时渊序忽然间觉得头疼欲裂,虽然他是一个普通人,可毁灭一个世界意味着什么他还是清楚的,清楚自己永远只是孤身一人,清楚湛衾墨手里沾染的血污血流成河……可他要怎么做,才能改变这一切?还是一切已经覆水难收。
浑身还有着令人羞耻的痛感,他强行撑起身躯,一瘸一拐地走到其他地方,眼下房门紧缩,窗户紧闭,赤裸的脚踏在自带地暖的意国黑森林大理石和卡拉拉白大理石拼镶地板,扑面而来的就是黑金风格的奢靡质感,纯金吊灯,碧玉雕像,全息投影出的高精度星系图,天丝铺就的床榻上还散落着晶莹的星尘,旁边的乌木实心嵌贝母螺钿里的玻璃柜子里面还放着不少他喜欢的东西,什么机甲战士手办,青铜立牌,微缩武器模型。
时渊序头皮发麻,玻璃柜子里甚至还有灯带,衬得每个手办都栩栩如生。
简直是把他这种外表正经实则还喜欢收集幼稚玩意的死小孩心理拿捏的死死的。
然而这里终究只是个华丽的囚笼。
毕竟时渊序只能在床边不远的地方移动,四舍五入就是被圈养在华丽囚牢里的狗。
更不要说自己浑身戴着脚铐和手铐,狼狈无比,他想用下巴去够窗帘布,打开看看外头究竟是白天和黑天,可是连这点都做不着。
曾经一个自诩勇猛善战的上将。
曾经一个自认剽悍利落的叛逆组织老大。
跟混沌邪神比起来,又算是什么?他永远囚在他的视线中,甚至连他内心里有多少反抗他的算计都被男人咂磨清楚了,整个房间就没有一个有尖锐硬角的家具、摆件、所有的窗户都是密封的,通风管道更是容不下人。
这个时候室内安静异常,却突然传来几声让人心颤的冷笑声,紧接着,冷笑声越来越大了,“太有意思了,如今好不容易才能实现主毕生的愿望,结果竟然是你千方百计想要逃跑,实在是太有趣了!哈哈哈哈哈他想到有这么一天么,想到自己竭尽全力挽救的小东西只会感觉到绝望和窒息,原来他终究学不会爱人……”
时渊序耳朵还算灵敏,“……我没有想逃跑,还有,你还没死?”
他如果没听错,这个声音正是伪装成钟孜楚的那个鬼!自称是“伊格”的那个家伙。
时渊序甚至不敢细想倘若这货跟那个常年蛰伏在他身边的蜥蜴是同一个存在,他是不是已经被对方偷窥得一干二净。
这个时候那鬼又嘶哑又磁沉的嗓更是带着几分哂笑。
“……呵呵,竟然被你听出来了,我不是说了么?我本来就没有死亡一说,我还有成千上万个替死鬼呢,不过要是最后用完了,用小东西你的也未尝不可呢。”那声音温吞细柔,好比乱入的某个吟游诗人,说的话却又阴阳怪气,如果说廷达的话是针针扎人心肺的毒针,那么这位虚空之鬼则是悄无声息蚀骨噬心的软刺。
时渊序此时一顿,他抬眼,一股无名火从内心而起,以至于困兽也不得不张牙舞爪了起来,他望向声音的方向,“被主捏爆了头颅你都没死,你究竟是何方神圣?另一个堕神,万鬼之主,邪神?”
只听到空气中悠悠传来一声轻蔑的嗤声。
“嘁,这不是明摆着么,哪怕那么多神堕落了我也不会消失,我是这个宇宙的永恒存在,我是至高神,我是比维诺萨尔还了不起的神,否则我还会在邪神眼皮子底下跟你这么轻松地插科打诨?”伊格淡淡地说,“好了,切入正题,你也不允许自己在这里呆一辈子是么?”
他终于愿意显形了,鬼瞳仍然森森地透着红色,自己还穿着手工抛光黑漆皮短靴、深紫真丝褶皱腰封,配合肩部微收腰线高提的短尾礼服看上去就像是旧时代贵族似的,那尾摆还有些长——幸亏他身材算是性感,不然时渊序只会把他当成一个骚包的异装癖处理。
“小东西,看在你这么可怜的份上,我倒是可以和你玩玩。”
“嗯,当然可以,你想要我的什么?”时渊序懒懒地抬起眼皮,他已经看穿这个心思鬼精的鬼要不是他身上有利可图,万万不会搭理他的,“该不会是图我是‘秩序之神的容器’这一点吧?”
“果然是皮糙肉厚的小东西,我伊格压根不会把那货放在眼里——不过,我确实需要你。”
伊格哪怕脸只是鬼影,可是时渊序一阵恶寒,他看着他肆意轻佻地舔了舔唇畔,鬼瞳微微朝下睨着,随即狭长地眯起,“你忍了很久吧?嗯?”
时渊序忽然觉得浑身上下被一层猛烈的热意笼罩。
除了被囚禁在这里外,男人甚至故意让他无法排遣欲望,这样便可以趁他终于忍不住的时候再渴求对方,以此满足对方的恶趣味。
他愤恨地当场破口大骂,蹲下身不让他看到,“是他给我下的药,不是我自己有反应。”
伊格冷笑几声,“是么?你昨天在床上叫得那么性感,就真的自己一点都没感觉么?”
“不想帮我就给我滚。”时渊序直接把机甲战士手办里的长剑硬生生拗了下来,“我离开这里只是时间问题,不信你靠近我试试?”
此时伊格竟然心情很好似的,大概是惹毛一只金丝雀牢笼里的恶犬也是一件颇有成就感的事情,他就这么斜靠在大床的柱子边,“这样吧,看你这么个可怜的小东西在这里无能狂怒,我伊格也心怀不忍——我可以让你逃出这里,但是你也要满足我一个条件,那就是永远在维诺萨尔邪神,也就是你的湛先生面前消失,要是你或是你和我之间的交易被他看到了,那我可以随时随地抹杀掉你的性命,怎么样,要成交吗?”
“你不是第一个人让我在他面前消失。”时渊序艰难地开口,“我知道我拖累了他。”
他明白了,这个伊格恶劣又恶毒,但又似乎无所不能,既然对方无法被湛衾墨杀死,其能耐也远远在自己之上,他甚至可以确定此时此刻被关在这里的他也可以被对方轻而易举地夺走小命——毕竟对方几乎不死不灭。
可这样的存在竟然不会被湛衾墨抹杀掉,更可以瞒住对方的视线,他几乎有些后怕地察觉到——
对方或许不仅仅是个恶鬼。
“怎么了,犹豫了一段时间还没想好么,时间可不等人哦,一辈子待在这种地方,人会疯魔哦?”伊格邪笑。
“好,我答应你。”
时渊序忽然开口。
此时对方就像是狠狠一顿,没料到时渊序答应得那么爽快。可时渊序随即说道,“但我也有一个条件——”
对方呵呵冷笑,“你大可以说。”
“如果你中途敢耍赖,我会收回我的承诺。”时渊序冷声说,“也就是说,我会随时找你算账。”
“哈哈哈哈……说得我好像有多坏似的,,还承蒙小东西你看得起我!”此时伊格直接走上前,决定解开他的锁链,“不说废话了,我这就带你前往这个世界的出口。”
时渊序冷冷地扬眉,“你会这么懂事?”
“当然,我骗你做什么?”
然而下一秒,时渊序腹部忽然被他狠狠一卷,眼前随即一黑。
——
“你他妈果然再诈我!你根本带不了我出去!”
他忽然发现自己被钳制在对方的大腿上。
“别急小东西,我当然可以带你出去,只是在此之前你要乖乖给我-操。”伊格分叉粗糙的舌头刮过他的喉结,他的手劲恰到好处的握紧,又揉搓,时渊序愤恨地推开他,“给我滚!”
“知道么,你总是那么缺乏警惕心,否则也不至于最后把自己献祭得干干净净,不过,这就是你会被恶鬼盯上的原因。呵呵……事到如今你还没反应过来么?其实我一直想要你。”
时渊序毛骨悚然,“你是男同?还有,你就是那只蜥蜴?”
可是伊格已经径直用尾棘直接卷过他的腹部,有很贪婪地含着他的胸口“嗯?你反射弧真是慢得可以,我不是说我都看着你自-慰了么?蠢蠢的小东西,不过,我比他更在乎你,更爱你……啊,你也想要不是么?坐在爸爸这。”
“……”时渊序头皮发麻,他就像是看了怪物一样,一脚踢开对方,“你他妈到底是谁?别说得好像跟我很熟一样!你给我滚,去死,我是让你教我逃出去的机会,不是让你随便弄我!”
他简直羞耻到了极点,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他真的怀疑自己要被玩坏了,来到这里已经被湛衾墨操-了不知道多少次,如今还冒出了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真的想要你自己-撸,我没兴趣陪你,别以为我吃了那药就会同意,你想都别想!”他狠话就撂在这了,一副“你敢上我我就英勇就义”的模样。
“嗯?反正他现在不在,我们可以尽情做-爱。”伊格的尾棘狠狠地卷着他的腹部,一边又用尾勾更加情色地逗弄他,“我可以让你高-潮很多次,真的不要么?”
“你是个牲畜我是个人类。”时渊序没料到他还硬生生贴上来,抬腿企图踢开他的尾棘,“我-操-你全家,我要弄死你!丫的,你就是个蜥蜴!我对□□没有兴趣……”
“哎呀,原来是因为外形么?那我变成你最喜欢的湛先生的样子怎么样?”伊格很邪恶地吐了吐信子,那邪性的看不清真实面目的脸变得相当俊美,与湛衾墨别无二出,但是却是一双诡异的竖瞳,甚至还会露出男人从来不会露出的那种猖獗的邪恶笑容,“这样够帅么?嗯,再这么不听话,我就要让你给我-含了。”
“滚,我对被蜥蜴操没兴趣!”时渊序头皮发麻。
——不对,就算这世界上有很多非自然存在,可男人那副绝顶的容颜,又岂是第二个人能模仿的,哪怕是神,哪怕是鬼,时渊序也充分相信,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充分描摹出如此精妙绝伦的妖孽容颜。
“被人操就有兴趣?”可此时顶着同一张脸的伊格挑眉,“我会让你很舒服,比他还要舒服。”
“……”
时渊序脸阴沉了下来,现在真的想分分钟砍死这个说话腥臊不知羞耻的怪物,可此时对方强力摁下自己坐在他的大腿上,他惊慌失措地往后退开,“操!滚开!”
“怕什么?你都有反应了。”伊格已经牢牢钳着他紧窄的腰。
时渊序应激似得往后仰,然后狠狠扇了他一巴掌,然后连踹带咬,“滚开,我就应该这么被压在下面吗?我是男的,男的,男的!就算被他操了,我不想再被下一个男人操了……你看看我到底有没有心情在这个鬼地方做!天天被关在这,像个宠物,像条狗……可恶,为什么在下面的人是我,明明我可以把你们都□□!你知道在军队里,被压在下面的人是什么存在么?……是最弱的,哪怕你只打胜仗……”
可惜这个霸气四溢的凶猛狼犬却撼动不了这只恶鬼半分,伊格仍然是很肆意地笑。
“没事,我操-爽后就会适当放你出去的。小东西,你真的很性感,尤其是你不得不迎合我的时候,那迷离的神态就像是……”伊格舔着自己的唇,“要把你全身心都被我占有一样,就差喊我老公了。”
“操你全家,我什么时候给你上过!”时渊序破口大骂。
可他的力气难敌这个怪物——时渊序瞳孔骤然缩小,那下勾的眼角马上翻涌出生理性的眼泪,“你!”
“证明你对我有反应,我的好宝贝。”伊格很是沉溺地贴着他脸庞,“我会让你舒服得永远逃不出这里,你只能一天到晚被我-操,知道么?”
——
不管如何时渊序的镣铐和锁链解开了,他刚才甚至不省人事,但更多是因为他甚至不想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甚至企图杀了这个怪物,但是伊格从来没有让他得逞过,哪怕他在府邸的很多角落里都偷偷藏了一把利器,就在刚才他操他的时候,他甚至打算用青铜摆饰的底座拍碎对方脑袋,结果伊格直接尾棘将他卷到墙角,狠狠攻击他。
伊格啃着他的脖颈,低声说再不听话,他可以下毒。
时渊序此生此时多了第二件羞耻的事情——除了被湛衾墨上过之后,还被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上。
此时他一边怒不可遏一边又愤恨无比,哪怕以往故作倔强的脸庞此时也疲惫了几分,他现在就像是被“白嫖”了一顿,偏偏伊格心情好到直上云霄似的,总是露骨地说,“你叫-床的时候真的很性感。”“爸爸听了很开心。”“小东西,我们等会能不能再来一发,嗯?”
“只要你能死给我看,我可以接受。”时渊序此时声音很冷,“我……”
回过神来,他忽然想到,他刚才岂不是和湛衾墨之外的存在做了?
他和伊格当中必定有一人会死无葬身之地。
“放心,只有你知我知,我才是这里的至高神。”
此时到了房间外头,才知道这里还是府邸里面,可府邸里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寒风裹挟着碎冰在柱子间打着旋,外面更加是漆黑一片,只有惊雷滚滚。
时渊序一心只想出去,以至于他以前相当重视的尊严和面子竟然也能转身喂了狗。
大概这就是自由的代价。
不过他早就察觉到这个世界的天气不正常,不下雨却竟是打雷,只是他突然身后泛起冷汗——
曾经和湛衾墨那场梦也似的婚礼上,他后面失去意识的时候,做的梦也是天幕惊雷滚滚,就像是要生生劈死某个人才罢休似的。
“这样的雷在现实世界中,可象征着某些人无法偿还自己的罪孽呢。”伊格倒是心情很好,一边悠悠道。
“你说的那个地方,该不会在府邸外头?”
“小东西,你知道你为什么会随时随地被那个图腾跟着么?”对方反问他。
“我不知道。”
“答案很简单,这个世界的出口就在府邸里哦,所以主才那么害怕你到处乱跑,哪怕在府邸里也要对你严加看管,不过现在没事了,他不可能看见你!”
“这个世界?”时渊序忽而察觉到什么似的,“莫非这世上还有很多个世界?”
伊格一瞬间面容复杂幽深了几分,哪怕他的脸是鬼影,时渊序看不清楚。
可他随即抱歉地笑笑,“一种说法罢了,不需要担心。”
时渊序想过很多别的办法逃脱那个房间,或者说这栋府邸,但统统都是徒劳无功,索性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可一旦跟随着伊格,他的不安全感就越浓厚了。
……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目光狠狠一滞。
这个走廊,正是他打开那扇通往金色子弹的海洋的门的所在地。
“这里有很多房间,其中一个则是出口。”伊格轻佻地说,竟然还亲昵地大力拍了拍他肩膀,“振奋点嘛,很快就要见到曙光了,你不想看到外面的阳光和亲友么?你很快就要解脱了——当然,如果你想继续被我-操的话,我很乐意效劳。”
“……给我闭嘴。”时渊序此时忽然反应过来,伊格身上还有一种浓郁的杀气,不知道为何,他忽然觉得他相当危险。
只见伊格身后的尾巴越看越像是某种不可名状的……
那不是尾巴,而是触手!
时渊序忽然后退几步,“我不去了。”
“到这个时候反悔了?难不成是突然想明白了,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做湛先生的小宠物,小情人了么?还真是无趣呢,所以说人类都是一样的无趣,等到要全心全意付出的时候,又开始胆怯了!看看你!多么软弱而无能,你就一辈子在这里困到死吧!我是不会打算再搭理你了——”
“你在说谎。”时渊序忽然开口,“这里根本没有出口。”
“你怎么知道?”伊格扬了扬眉,“这里到底还是我比你更了解,你少在这给我装模作样,我可是了不起的恶鬼!”
时渊序缓缓地抬起头,忽然目光直直地看着他,“因为这走廊里的所有门,我都亲自打开过,没有一扇通往外面。”
就在他跌入金色海洋之前,其实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打开那层楼的所有门——因为他知道男人很快会追上他探究的脚步。
但是没有一扇门是通向外面的。
他时渊序就算是掌心中的玩物,但是突击队王牌成员的一身本领不是白费的,身体素质足以他十分钟以内把一层楼的十几个房间全部打开一遍。
“伊格,你就实话实说,你其实想杀了我,但是不想借你自己的手,而是想让我跌入某个房间里,那些房间里面藏着很多危险的存在,然后这一切就会变成是我咎由自取,是我自己任性然后不小心自寻死路的,这样这一切都跟你无关。”
“胡说八道什么,巴不得送你这个祖宗走是我最大的心愿,但杀了你对我有什么好处,我不过是巴不得你跟湛先生摆脱关系。不过都到这一步了,那我说句实话,我是他的仇人,这你就信了吧?”
“如果我说——”时渊序抬起眼,他下意识地开口,“你根本不是他的仇人,而是他的……”
原来他无法对伊格下狠心回击的原因是——对方身下的触手和气息竟然让他感到没来由地熟悉!
“你是他的……”
此时伊格忽然狞笑了一下,“没想到还是被你看穿了呢?”
时渊序忽然间看到对方身下蔓延着无限的黑暗,几乎要将他吞没。
“没错哦,我是他的本体,或者,是被维诺萨尔曾经斩断了本体……你知道么,我本就是他,可为了和你在一起,他已经无数次将我碾压,打碎,甚至恨不得杀死我呢……”
“你知道么,他为了和你在一起,无数次要戴可笑的禁锢器和锁链,他甚至要无数次把我藏匿在看不见光的阴影里,将我杀戮了无数次,可是他没有我,不过是张牙舞爪的假老虎罢了……他早已没有了本体,为了保留最后一丝可悲的人性,他把神性也扔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
忽然间,黑暗中伸出一只格外锋利的利爪紧紧扼住他的咽喉,时渊序不能呼吸。
“既然被你发现了,那正好,就让你感受感受我承受的绝望,或者说,你的湛先生所承受的绝望……”
“时渊序,我要让你跟我尝到漫无边际,永远没有尽头的痛苦,正如他无数次将我碾落成尘,让我永远不能示人那样!哈啊哈哈哈哈……”
时渊序死死地抓牢在门框边缘,“你休想……”
可终究,一股强大的漩涡将他卷了进去。
“湛衾墨……”他终于呢喃出了那个名字,可男人终究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地竟然是可怖的鬼影!
“你有没有想过,身为混沌邪神的他为什么杀不了我?还有什么存在会比神更强大吗?哈哈哈哈……没想到的吧,因为我就是他的本性,杀死我就等于杀死他自己,小东西,你自欺欺人什么呢?难道我没有对你说过……我的本体本就是一只恶鬼么……”
“我要让你尝尽我尝尽的一切痛苦,然后永远和我沉沦下来……啊,宝贝,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从某种意义来说,我才是真正的湛衾墨呢……”
……
时渊序几乎要被浓墨似的绝望淹没,他嘶哑道,“不是……你不是湛衾墨……”
“不,我是。”无边的黑暗,忽然响起一声声冷笑,“你只能看到那个人模人样的对你好的湛衾墨,你却看不见那个张牙舞爪,形如恶鬼的祂……时渊序,你敢承认你爱的人实际上是一个堕落到深渊的邪神么,不,你不敢!”
“哪怕祂已经因为你染红了利爪,可同时也变成了地狱的厉鬼,到那个时候,你还愿意接受祂么?我知道你绝对不愿意,你是个虚伪的小东西……”
“不过没关系,时渊序,在那个时候,祂已经不喜欢你了。”
“从你一次又一次地逃离祂,背叛祂之后,祂早就把好不容易生出来的心一同剥离掉了,人嘛,终究是不值得的。”
“可惜,永远没有回头路了,就让你享受尽祂为你屡遭的永远的绝望吧。”
时渊序忽然被强有力的力道狠狠地一扔,他直接跌入深渊似的下坠。
……湛衾墨,原来那个鬼就是你的本性么?
一瞬间他忽然明白了很多事情。
曾经他问道男人手上的戒指,既然不是求婚戒指,那会是什么。
“啊,那个吗?那是禁锢我的一种东西。”湛衾墨竟然迎着他的目光,神色莫测地说道,“一般情况下不能摘下来。”
曾几何时,男人曾在混沌之域轻柔地拂过困在祭坛上的自己,可下一刻,对方却狠狠地挪开鬼爪。
……是么,湛衾墨,原来这才是你的真相。
……要违背自己的本性和我相处,很痛苦吧。
……你原来,是恨着我么?
他苦涩却也释怀地笑了,眼角末梢带着辛酸的泪。
……原来,是我让你那么绝望啊。
没关系了,他悄无声息地低笑着,事到如今,他应该解恨了,反正他已经消失在他面前了,什么都不剩了。本就应该没有心的邪神应该再无牵挂和累赘了,可以安心做世界的霸主——
而他,只是那个多余的猫儿眼少年和小绒球。
从此他们两不相欠,正如他们本不应该相遇。
可时渊序本以为自己被推进房间后,就这么死去的时候,他依稀在一片黑暗中,猛然间看到了许多片段,然后一阵炫目的光袭来,再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战后的戈壁滩,鲜血,尸体。
这里是哪里?
他屏住呼吸,竟然看到一个男人此时来到战后的战场,那男人有着一头银发,穿着卡其色的长大衣,一张极其淡漠却绝艳的面孔,却凉薄,也淡漠。
时渊序内心隐隐一动,却又莫名其妙地暗痛了起来。
是他……
湛衾墨。
只是对方忽然看到什么似的,目光一顿。时渊序顺着他的目光,猝然呼吸凉了。
只见眼前的沙漠上,是一只浑身沾满血污,四肢僵硬的小绒球,迎面的狂风更加是不断地撩起绒毛,暴露那单薄的身体。
男人俯身,看见小绒球身下还有一件带血的衣物,拾起,刚好掉落一个名片夹,打开一看,是军官的证件。
——“812部队队长,帝国联盟四星上校”。
名片夹里是熠熠生辉的雪莲勋章,而右侧的证件照正有一个清俊青年,默然地看着镜头。
时渊序此时心猛然一坠。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时渊序本人-
作者有话说:接下来要发大招了,谢谢看到这里的小天使和宝子们
我敢保证,看下去只会治愈,说实话,一开始我没想到能写这么久的,但是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第189章
时渊序浑身的血就像凉了一截。
原来那军装和证件正是他自己的。
原来那沾了血的小绒球,就是他自己。
他什么时候在战场上……死了?
湛衾墨旁边的还隐隐约约有稀稀拉拉的人影,只见几个老兵拿着长钩子,佝偻着腰在血染的沙场上翻动着什么,一遍念叨着什么。
“星球攻防战就是这么残忍,敌人的镭射电-击-枪和高射炮一瞬间就把人的五脏肺腑震个粉碎,半点犹豫不得,据说杀伤力跟核弹在五千公里外的效果一样……”
“老大你这都懂啊,不愧是顶级军校待过的人。”
“就是因为懂啊,才心甘情愿去后勤部打杂,这辈子老子死都不上战场……他们一开始还笑我呢,说我这人没出息,胆子小,考了那么好的军校结果混成这样,可现在笑我的人坟头草都两米高了。”
“噫,你就少给自己脸上贴金,安心捡你的破烂吧……”
原来这几个披着破烂军大衣的老头担任战场拾荒人,正在搜刮战士身上的证件,回去也算给总部一个交代,男人却悄无声息地将沾着血的证件放入口袋里。
“这件军装怎么没有证件,军衔看起来不小,起码是个上校。”老头们眼力尖得很,一会儿诧异道,”这军装怎么就给脱下来了,军官是谁?怎么一个证件都没有?”
“人和证件都烧成灰了吧。”
“逗我呢,这一块的尸体都是完整的,就他例外?”老头啧道,“不过上面还有个死了的小东西,也是个倒霉鬼。”
沾满血的小绒球毫无疑问是一个死物,但品种看起来不像本星球的物种,老头们忍不住拿长镊子戳戳开,却被一个银发的高挺男人支开了。
男人就这么将带血的毛团抱入怀中,老头们哈哈大笑,“这小东西有什么好珍惜的,身上的毛做个鸡毛掸子都不够,也不能当肉吃。”
湛衾墨凉薄地抬起眸,只是不执一言。
以至于这几个老头的阴阳怪气对他而言压根无足轻重,有的时候,不言本身就足以表示蔑视,又或许,随便装成人的鬼,多说一句话都是白费心思。
可随即带头的老头眼神犀利地扫了他一眼,“你该不会是以为这小东西还能活吧?没可能的,它已经死透了死透了。”
湛衾墨微微一滞,淡漠的面容却难得沉敛了几分,“你错了。”
“俺家老太婆养了十几窝兔子,还不知道死兔子是咋样的?虽然这也不是死兔子,但还是找个焚化炉扔了吧,前年这里还有瘟疫呢,要染上了可就麻烦了……”
老头的话可真是连珠串似的地多,可过一阵子他就说不上话来了,“咳……咳……”他忽然脸色铁青,捂着嗓子,“我……发不出声音……”
“咋回事啊?给自己呛到了……你们两个有没有水……他脸都白了……”
“老家伙,说话说得太多被自己的痰卡住了吧?”旁边的同伴讥笑,“人说错话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缝!”
“奶奶的……老子哪里有痰了……你们还笑什么……”
“等等,他好像真的咽不了口水了,叫小良过来看看!这老头翻白眼了!”
然后是重重倒地的声音。
……
湛衾墨哂笑几声,却又索然无味似的把小绒球的尸体抱在怀里后,便这么扬长而去。
他的耐心有限,点到为止便无意逗留,只是这个时候又来了一批人,是一群穿着深黑军装的人。
“这一块清点完毕了,不过好像跟实际人数不符,刚好总部那边也说有一个上校失踪了。”
“据说那上校才二十岁吧,太年轻了。”
“军运会经常破纪录,作战都是S评级,总部本来今年打算提拔他做突击队队长的,没想到去的那么早。”
……
这会有人打岔了,“别说那些没用的,找人要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然怎么跟家属交代?”
“那上校没有家属,倒是不需要担心这种事……”
湛衾墨离去的身形微微一滞。
“没有家属?家里老人不在也得有个远房亲戚吧。”
“那个上校……据说小小年纪的时候就父母双亡了,毕竟母星都被毁灭了。”
话语一落,闲聊的军官都沉默了,因为这一句话,整个氛围陡然变得沉重。
年少有为早逝,母星早早淘汰,此人跟悲惨小说里的主人公似的,单拎出一条都让人没有活在世上的勇气。
“对了,那上校……还是濒危族群。”有人忽然说了一句,“据说总部一早就知道他这人活不久,所以都派他去最危险的战场,反正不是死在战场就是死在罕见病上,都好不了多少。”
“哈,总司令的儿子连体能训练都过不了,结果如今越发吹胡子瞪眼,据说这个可怜上校这一次打仗的功勋都会记在他身上!下一次他就是军委办公室主任了!”
“岂有此理……那上校也太窝囊了,这都能答应?”
“人家战场前就签了协议了,不然没人做这倒霉上校的监护人,他本人还要去医院做重大手术,没监护人的话耽误病情,这不总司令就拿捏了他么?”
“哎!想不到堂堂一个成年人还要监护人。”
“谁叫他是外星人呢?”
……
扬长而去的高挺男人停下,那暗灰色的眸本就无波无澜,可此时竟然变得万分浓郁。
纤薄的唇,忽而讥讽地勾起,“人类,比鬼怪更无情呢。””主,您孤身一人来到这种地方做什么?都是些无聊的凡人罢了。”
此时身旁出现几个黑影,那黑影作为非自然存在,不在常人面前现形,以至于军官们还在碎嘴皮子说着这个那个。
湛衾墨见到属下来了,眉毛只是轻挑,“不过是来见一个人。”
下属不是别人,正是戴着鬼面具的廷达,对方目光缓缓落在主怀里的小绒球上,“哟,主什么时候还对小动物的尸体感兴趣了,要您真喜欢,到时候召集信徒给您献祭一堆?”
湛衾墨似笑非笑,“这种祭品入不了我的法眼,罢了,回去吧。”
“能冒昧问一句么,主,到目前为止,您应该没有跟任何凡人有过交集吧?”
这个时候廷达忽然话头一拐。
“人类那种东西要是纠缠上了那可是大麻烦,搞不好还要您还好几辈子的债,您别怪下属乌鸦嘴,是主教会的大祭司刚占卜完,神神叨叨地让我对您千叮万嘱,要是没啥瓜葛,就当我这个做下属的胡说八道就行。”
湛衾墨仍然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嗯,你传讯给他们,我不会和人类有任何沾染,也不稀罕。”
旁观这一切的时渊序,就像是被雷击中一样。
虽然他已经知道死去的人是他。可原来人亲眼目睹自己的死状,第一个反应不是恐惧,也不是悲伤,而是从灵魂深处传来的战栗,紧接着战栗就会扩散成坠入冰窖的一点点渗进骨髓的寒和刺痛。
好像比现在的自己还惨点,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难受。
濒危族群本来就惨不忍睹,如今这还是被当成炮灰送到战场上送命,死后还孑然一身——时渊序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他早已被“十大原罪”锻得皮糙肉厚,既然审判官曾经对他说过“你不该活”,他就该料到——
自己本应该死去,不是么?
可是心还是会疼的,一旦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什么,便是加倍的疼痛。
许久之前在帝国附属第一医院遇到炸弹事故的时候,他曾义无反顾地要亲自解决那个犯人。
那个时候冷清冷漠的男人突然一改以往那漫不经心的神态,对方勾起嘴唇,眼底却毫无笑意。
“可惜,这世界并不像时先生想的那么简单。”
“身为濒危族群,又在战场前线上死斗,时先生,你还有多少命可以耗?或许不用我提醒你,”语气如同剜入他的心骨,“你能活到现在,本来就是奇迹。”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醒悟,就像是半夜沉沉入睡然后突然猛地惊醒。
湛衾墨,是很早之前,就看到这一幕了么?倘若他死了,如今的他又是什么情况?
此时他顺着湛衾墨的视野,发现对方竟然又打开了那个名片夹,忽然开口。
“时渊序。”
时渊序心弦猛然被紧紧揪起,就仿佛对方此时此刻呼唤的是他。
男人淡淡地说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时渊序顿然僵立在原地。
难道……
男人早已在之前认识了他?
可整个画面忽然间地动山摇,他后怕地往后退了几步路,却发现无路可退,整个沙漠都陷落了下去。
再醒来,他发现自己站在一处冰冷的宫殿中,看着王座上已经坐着一个可怖的身影,比起男人本身,王座上的更应该叫做维诺萨尔邪神本尊。
“主,这是那个死不投降的家伙,给你挟上来了,您想怎么处置都行,反正整个世界都是我们说了算。”
“他死活不愿意承认您作为至高神的地位……”
“都用了刑具了竟然还这么嘴硬,看来他的耐受力很强,实在不行就处决他吧,反正咱们屠戮的人也不少了。”
“可作为叛军老大,就这么让他死了太便宜了,他可是整整烧了整个片区的教会!”
“毕竟可是将自己冠名为‘弑神者’的疯子,出手狠厉就算了,终究也只是个凡人。”
“还不是因为主将他的弟弟杀了,那个杀人狂魔,那个吸血鬼、疯子,如今哥哥自然来找上门来报仇了!”
王座上的维诺萨尔眸光暗暗一闪。
此时的祂面容更显妖冶,半边枯骨中的眼眸是黑的眼白,红的眼瞳,而另外半边脸却完美得无可挑剔,听到这句话后,竟是觉得无比兴味。
微微仰起下巴,“带上来给我看看。”
被押上来的人早已血迹斑斑,额前的几绺栗色碎发早已混杂着血和汗黏腻在大男孩额上。被押到众鬼之主,被称为至高神的混沌邪神前,他目光却正视前方,哪怕他此时此刻狼狈得很,被两个鬼族的壮汉挟住就罢了,还生生踹得下跪。
黑色晶石的冷硬台阶上,生生磕出了两道血印。
“向现在的至高神下跪,并说你愿意全身心地信仰混沌邪神,将自己的一切交给祂——否则,就等着去死吧。”鬼怪们狞笑,“这个世界可不需要跟主唱反调的人。”
大男孩听到这句话,却是冷冷地抬起眼,那眼像狼一样凶狠似的,“我从来都不信神。”
极其幽深的下垂眼,由于神情狠厉,显得令人发怵。
“我的母星和族人就是被神扼杀的,除了我弟,我也从来都是孤身一人,没有人救得了我,只有我自己才能保护自己,才能疼爱自己——如果硬要说的话,这个世界根本不需要任何神。”
“况且,杀了我弟弟的罪魁祸首是你。”
“我死也不会……向神臣服。”
“放肆,你们两个杀完了坏人接下来就是朝邪神下手,我们主难道还要等到你们来亲自弑神?可笑,要不是主收集的魂魄已经够了,你现在早就灰飞烟灭了。”鬼怪们没料到这个大男孩到了堂堂的邪神面前还这么嘴硬,手中的长刀抬高了几分,几个鬼怪更加是交换了下眼神,准备动手,“杀了。”
大男孩话语一落,也知道自己当面渎神,他咬牙切齿地阖上了眼,似乎在准备赴死——可瞬即,迎面而来的不是冰冷的刀锋,而是嶙峋的长爪。
“有趣,我可是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倔强的人了。”
此时维诺萨尔扼住他的下巴,爪尖锋利程度不亚于刀锋,却是恰到好处地卡在离对方咽喉只有半寸的距离。
“主,他可是烧毁了您几百个教会的罪魁祸首,您可别——”
祂凤眼微微一抬,下属们顿然一惊,只好放下了屠刀。
“你的意思是,你的不幸正是因为神。倘若这世上不需要神,那你认为,这世上又该有谁来主持秩序?”祂似笑非笑地注视着他。
大男孩的下垂眼暗流涌动,他忽然自嘲似的冷笑。
“没有人该主持秩序。”
“噢?那先生的观点是,人类应该为自己做主。”维诺萨尔薄唇轻启,低沉糜丽的声线更是哂笑,“只是混沌邪神吸取的恶念,可是都来自于你们人间,倘若不是神来主持秩序,这世上或许更乱,先生要知道,人心有时候毒如蛇蝎。”
“更何况,先生要知道,秩序之下,有的存在甚至连存活都很困难,啊,想到这,我忽然忍不住觉得先生的执着真是顽固得可爱——如果你硬要对抗‘祂’,只会加速你的死亡。”
“你不懂,被秩序敲定的世界,活着就像行尸走肉一样,哪怕世界再乱又能如何……如果眼睛一睁就想起自己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听天由命……那样的感觉与死又有何区别?”
“当然有区别。”维诺萨尔邪笑,“我肯定会给我的子民活下去的甜头,你要什么,名利还是地位,还是别人的仰慕……还是什么人对你的爱,我大可以实现。这可与普通人苟且一生截然不同呢,想想看,有多少人终其一生都实现不了自己的愿望呢?”
“人这种东西……在你们眼里应该是很贱的一种存在吧,像是蚂蚁一样可以轻易被碾碎,不管是生是死都无所谓,可是也有很多蚂蚁像我一样,哪怕被命运折磨得疯疯癫癫,却还是想要改变什么,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活到最后……给了这些又能如何,终究只是‘秩序’之下的提线木偶罢。”
大男孩缓缓地垂下眼帘,咽喉里竟然发出了几声破碎的笑声,他此时此刻还是十七岁的年龄,却生得极其冷锐的眉目,那是浸透了无数次的绝望,自然而然抹不去的煞气,“不过,只要我能改变一点点自己的命运,我就相当于战胜了秩序,战胜了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神……那些甜头,我压根就不需要。”
“那么,先生如愿了么?”维诺萨尔淡漠地挑了眉。
堂堂的混沌邪神,众鬼之主本没有这样的闲心询问一个蝼蚁的想法,可莫名其妙的,祂极其有耐心。
大概是再也没有人像大男孩一样,垂死之前还这么冷这么傲。
一只骄傲的狼犬。
“当然没有……”大男孩眉目紧锁,就像压抑着极其的痛苦,“……我只不过,比那些一早就认命的蚂蚁多撑了一会儿,但实质上,我什么都没有改变。”
“我的亲人都死去了,唯一相依为命的弟弟……呵呵,就算他会被秩序杀死,在此之前你也亲手了断了他的性命……我很累,好像要燃烧自己才能活得一点点慰藉……可是我已经挣扎不下去了……”
“看来先生志向远大,哪怕是亲眼见到了邪神上位,整个世界生灵涂炭的时候也不甘心。”
“怎么可能放心……”大男孩此时目光疲惫至极,但却语气相当嚣张,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倔,“如今这世上还存在着至高神,人们终究还是没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如果不是我快死了,说不定我下一步来杀的人就是你。”
旁边的鬼众和门徒瞬间露出锋利的獠牙,此人放肆!
维诺萨尔竟然笑出了声,带到王座前的不乏有曾经意气风发的王公贵爵,也有战无不胜的勇士,但只要在祂的威压下通通只能束手就擒。
他却唯独是意外。
“我很好奇……你要如何杀了我?”祂半是威胁半是调笑似的靠近他耳畔,“就凭你烧毁了一个片区的混沌教会么?”
“……”大男孩顿住了,随即幽幽地笑道,“你觉得,我会把计划告诉你?”
明明只是二十岁不到的大男孩,可他浑身笼罩在一层极其危险和野蛮的气息中,就像是扔在狼窝里生长的动物,眉眼和气质都剑拔弩张得很。
可此时维诺萨尔低笑了一阵,随即揽近他,随即语气悠悠道。
“先生可是叛军组织的老大,自然筹划得滴水不漏,只是我很好奇,先生既然有这番雄心壮志,为何还要在那个片区独留唯一一座混沌教堂?”高高在上的鬼主本不稀罕与凡人周旋,可大男孩那炽烈的剑拔弩张的傲慢,竟然灼烧着恶鬼一颗贪婪的心,以往的恶鬼太容易得逞,魂、心、信仰……种种都手到擒来,可是大男孩横眉冷竖的态度,就恍若将他的一切置若罔闻。
以至于他忽然有种渴望——
他要看到他心甘情愿屈服在他座下。
“难道这座教堂对你的计划也有着无可替代的意义么?可它可是无恶不赦的混沌邪神名下的教堂呢?就这么放任自如没关系么?”维诺萨尔继续悠悠道,口吻越加蛊惑似的,“我不觉得,叛逆组织的老大会犯这么明显的错误。”
血红的鬼瞳,就这么紧紧地盯着那双下勾的眸,眼神带着力量,他就像恶鬼亟待舔舐他伤疤的血。
“……”大男孩垂下眼睫。
他终究太青涩,十七岁的心哪怕沧桑,也斗不过一只老谋深算的鬼。
随即,男人得偿所愿似的从那沉默中食髓知味,凉薄的唇微微露出诡笑,“或许,我们之间本该是另一种关系?”
“毕竟,你信我,不是么?”-
作者有话说:最高能的地方还没来到,也快了,到时候看完了全文记得发表感想,这篇文到现在为止的评论还不如我在互联网发点垃圾小视频的流量多
后面的高能会非常高能(再次强调结局超级圆满,一般人没这个能耐写这种书)
我发誓,后面值回票价
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天使和宝贝们,看到这里足矣[红心][红心][红心][红心]
——
第190章
可大男孩牙关绷紧,瘦削的脸颊更是线条坚硬了几分。平心而论,这个年纪的同龄人都是一副愣头愣脑的模样,就算满腹牢骚也总是有所期待的——但大男孩的眉目深重得就像是已经淌过世间最滚烫的血和泪。
“我说过我不信神。”
“怎么,如今还挣扎么?要是解释得好,我可以饶你一命。”维诺萨尔松开了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我不介意你撒谎。”
恶鬼就像是循到了够他舔舐的血腥味,如此蛊惑似的想引诱大男孩坦诚那隐秘的渴求,那祂必然会甘之如饴,甚至大发慈悲。
“还是你比我想得要色厉内茬,内心寻求一个可靠的依赖?无妨,如果你真的需要,我不介意给你,当然,凡事都讲究代价。”
尽管维诺萨尔心知他如此慷慨已与神格不符,但是祂向来贪婪,便习惯自己索要更多。
既然索要更多,便自然愿意大发慈悲给予。
“没时间了。”大男孩忽然开口,“能不能……最后答应我一个请求……”
此时在场的众鬼都惊异了。
这个倔强的男青年竟然敢当场要求他们的邪神大人帮他做事?
“主,他简直是活腻了,当面顶撞您还讨价还价,属下这就帮您解决掉这个不要脸的——”为首的门徒已经抽出长矛,锃亮的尖端直指对方背脊。
维诺萨尔此时却眉目微扬,“无妨,让他说吧。”
“我听说,神明不受时空的限制,站在世界的尽头……如果……如果你看到十年前的那个我……能不能稍微让他过得快乐一点。大男孩喘息着说道,“他只是个孤儿……从小到大都没什么人照顾他……就带他偶尔吃点好吃的,玩点好玩的……”
“这样的甜头,已经够他治愈一辈子了……或许……他想开了……就不会做我这样的叛军老大……好好过一辈子……”
“顺便…… ”
“不要杀我弟……他是个疯子,但是他比我可怜……他不吃人,会死……”
维诺萨尔骤然一顿。
“你究竟是什么人,凭什么这么命令我们的主!”鬼众们已经磨刀霍霍极不耐烦了,“光是偿还你的罪孽就足以你永不得超生了……”
“你弟是人间的恶魔,你如此包庇他,却没想到他要靠杀人才能活下去……你弟注定和你一样是孤煞命!”
谈到孤煞命仨字,此时奄奄一息的大男孩却格外倔强地抬起脸,一双弯钩似的眼从所未有的悍利和冷锐。
“倘若风平浪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便能安然地活着,谁稀罕做这些事?我俩是孤煞命,这天下最不值一提的贱种,实验计划的试验品,可你们这些可笑的鬼别忘了——我们亦是人类唯一的希望。”
“人类为了自己的安生把我们两个交给神庭,后面神庭把我们囚禁关押,人类又怨我们不能成为新世界的神为他们主持公道,呵,你们有与他们何异?你们生前各种怨恨着改不了命,死后带着怨念成了鬼,你们一边憎恨命运,却又一边瞧不起被命运折磨的人,所以你们永远改不了命。”
“推翻秩序的人就算鼓起一腔热血又能如何?这个世界不值得他拯救。”
“真的是狂妄极了,你们只是人造半神,就凭你们也想做到许多神明做不到的事情,如果秩序想这么容易推翻就推翻,那还至于众神陨落么?”鬼属下狞笑道。
此时生猛的大男孩,也就是时渊序忽而眼神垂落了几分,
“不废话了,你究竟答不答应。我已经没有时间……再去跟你们争这些了……
维诺萨尔玩味地觑着锐利凶悍的男青年此时却又要不得不被层层捆绑上来,那是被他俘虏的猎物。
但是倘若圣选计划其中一个传闻是真,眼前的大男孩也有另一种可能——
他是被他碾下神坛的半神。
“我这样的恶鬼,帮人做事是要偿还的……不过,我对你很有兴趣,或者——”男人薄削好看的唇畔就这么轻轻地开合,“你做我的玩物,我大可以慢慢地让你尽兴,嗯,仅仅是实现小时候的愿望么?可你又是为何笃定,我会如此慷慨?”
众鬼之主,混沌邪神,无心之人,偏偏生着一张极其妖孽的艳丽面容,但又极邪那凤眸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下垂的眸,就仿佛敲骨吸髓一样要将大男孩骄傲的外壳,自尊的脊梁剥离得干干净净。
“你求我,我就答应你。”
虚以委蛇地让他乖乖就范,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
忽然间,大男孩目光一狠,他忽而往后靠去,径直让锋利的长矛从后往前将他刺去。本就伤痕累累的身躯,更加是被鲜血瞬间染红。
“主,这人疯了!他竟然!我们可什么都没做——”
“主,他自杀!他连命都不要,下属可不敢擅自——”
维诺萨尔那冷白的脸被热腾腾的血染红半边,他血红的瞳孔一缩。
祂跟前的清俊男青年,全身被血浸透后,那修长硬朗的身躯有着极其力量感的身形和腰线,每一寸都曾涌动着男人最热烈的血,可如今再也无法涌动了起来。
男青年脱力般往后倒去,猛然间,维诺萨尔径直伸出鬼爪揽住了对方。
维诺萨尔轻声呢喃,“呵,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倔强?”
鲜血淋漓之下,大男孩竟然释怀似地苦笑,那双下勾似的的眼眸如此澄澈纯净以至于他直视着人的时候,仍然透着一种锐利。
那是不屈的。
那是倔强的。
那是从未低头的,属于孤勇者的骄矜。
“这个什么都改变不了的世界,本就不值得我驻足……”
“我更不指望……你能实现我的愿望……”
此时维诺萨尔那幽淡的神态竟然骤然变得幽深晦暗,“啊,是因为我本就是无心之人,所以你从来不指望?那为何你又要开口?”
祂那鬼爪已经捂住时渊序的胸口,可血一涌再涌,如何都也止不住,哪怕用上邪神的混沌邪力,大男孩的胸腔就像是被拼命拧出所有血和脏器的毛巾不断地渗出血。
“我这人,本来就得到的很少……所以才什么都不指望……”大男孩此时眯着眼,语气越发嘶哑,“我稀罕你帮我实现愿望?你搞错了……我刚才……那是……确定……你确实没有心…但我是傻子……才会求你……做这种……”
维诺萨尔此时鬼爪紧紧摁着他的胸膛,他极少有过情绪被他人动摇的时刻,可此时,他没料到这个看似脆弱的大男孩反将他一军。
“一个长久得不到糖的孩子知道靠摇尾乞怜也能如愿,所以,你只能假装你从不期待,这样愿望落空便能挺直腰板说‘我不在乎’。”可惜他却更残忍,薄唇吐露摄人心魄的笑意,“我不信。”
“如果我说,我偏偏就想听你说一句真话,你又该如何回应?”维诺萨尔鬼爪揽他紧了几分,“倘若让我不能尽兴,我大可以让你沦为我的玩物,生死由我来定,尊严甚至碾落成尘,嗯,这也可以接受么?”
可这头凶猛的少年郎,此时狠狠地挪开他的鬼爪,果然,他的眼神更是含恨——男人的挑衅就是让他的尊严被刀尖凌迟。
可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他竟然唇角出现一抹有些苦涩的笑。
“行啊,那我就告诉你一句真话——”
只见男孩忽而带有几分疲惫地靠近他几分。
“那座教堂……”
“是因为我曾经相信过。”
维诺萨尔刹那胸腔一震颤,就仿佛有什么不可名状的情绪涌入。
可随即轮廓分明的俊秀男青年,那个曾在人间,甚至在神庭呼风唤雨的反叛军老大,此时阖上了眼,一滴清泪从眼角划过。
“可我终于知道……”
“这世界上……”
“能爱我自己的……”
“终究……只有我一人……”
语气是生生的苍凉和孤寂。
然后,对方就再也没有任何声息了。
“……”
维诺萨尔看着怀中的男青年。
邪神饶是不会对任何人的死亡有丝毫心理波动,多少有名望的君主、将士、反对者鲜血淋漓地死在祂跟前,祂都可以一笑置之。
可为什么……
维诺萨尔忽然感觉胸口间万分疼痛,那疼痛就像是牵连至五脏肺腑越发剧烈,而倒下的男青年气息渐渐凉了,身躯渐渐冰冷,那个顽强不屈的灵魂再也不在热血奔涌的身躯,而是就此消弭了。
献祭的魂法以往只用于复活神灵,如今却又出现在了维诺萨尔的掌心里,天际蔓延无边的血色鸢尾和梵文,这是动用魂法后的邪神法相。
“没用的,他在遇到您之前就吃了毒药,已经没有生还的希望了。”旁边的门徒说道,“对于一个这样狠厉的家伙来说,当面跟您求饶就跟去死没什么区别吧?不过您放心,最棘手的一个存在已经解决了,从此您领导的世界将长久稳定下去……”
“主,倘若他真的信仰过您,就不会将您的教会都毁于一旦!他从很早就开始端掉全世界大大小小的教会了,还灭掉了所有神龛和教团。幸亏他是个凡人,不然也是个混世魔王……”
可此时维诺萨尔捂住半边脸,祂忽而发现有很多陌生的片段和情绪纷纷涌入脑海中。
“我听说真正的神灵不是高高在上,而是在大地底下注视人间……”
“就算你听不到也没关系……我只是觉得,一个人在深渊应该很孤独,没关系,我也很孤独……或许有人说说话也是好的……”
“我听过一个传说,曾经有个邪神行为诡秘,无法让人看到真面目,以人的邪恶为生,可那样的存在却收留了所有没有去向的鬼众……”
“那是不是证明,你其实……也有心?”
……
荒废的神龛,无人问津的破碎神像前,曾经长跪着一个稚嫩的少年,对方长着一双猫儿眼,总是穿着一套废旧军用大衣,可他的神态却那么认真,努力用自己的破布衣服蹭掉红苹果上的灰尘,然后放在贡台上。
“对不起……我就这点贡品…我太废了,被他们抢了一半的东西……下次我再来。”
“我知道这世上……唯一有人能改变秩序……那就是你。”
“……我希望,我能好好活到退役……”
“……我希望,人间从此没有灾厄。”
“我希望……”
“你也能……”
“不再孤独。”
……
可维诺萨尔捂住胸口,祂那双凉薄的红瞳此时竟然流下了血泪。
冷漠至极,甚至作壁上观唯恐天下不乱的恶鬼本性,速来看到人死,人绝望,人癫狂,发自内心地喜悦。
如今更是应该会心一笑,他太渴求世人的绝望,浓到极致便是佳酿。
可为什么他觉得……
此刻世间竟然再无值得他驻足之处?
此刻世间竟然形如地狱,明明他便是地狱的业火,便是地狱的恶鬼,可为什么,他坐卧难安,甚至焦灼癫狂。
就像本不存在的心却生生长了出来,又一瞬间被剜走了一部分。
“……还真是……可笑呢。”祂半是自嘲半是无奈道,“我还是第一次……因为一个凡人所动容。”
“主,很快您就要召开敬神仪式了,其他门徒都已经就位了,这世上的所有灵魂都要为您成为至高神而献祭给您,本来就不允许有任何多余的活人。””我们将在神庭恭候您的再次进化,迎接这个世界的新生。”
形如恶鬼却又如神舐的众鬼之主此时却是站起身。
“恐怕,我不会在此驻留了。”
满座恶鬼和门徒们浑身一颤,随即纷纷重重跪倒在地。
“主,如今您已经是世界的至高神了,再也没有其他地方值得您驻足,我们众鬼将永生永世效忠着您,多少混沌教徒等了这一天多久,您千万别想不开……”
“可我忽然觉得这一切索然无味了,怎么办呢?”
祂竟然是无奈地哂笑,可下一秒,王座上的高大鬼影忽而化成虚影,渐渐像星尘碎屑一样消匿了!
座下所有恶鬼和门徒瞬间大恸,“快点把主找回来!否则天下就要大乱了!”
“祂竟然连至高神的位置都置之不理,这不行,这是多少门徒和信徒们翘首以盼多少年才唤来的功绩……”
“疯了……疯了……如今众神陨落才是常理,祂竟然将偌大的权力置之不理……混沌邪神倘若连至高神王座都弃之不理,祂要贪的,岂不是……”
“岂不是要比倾覆人间更为可怖……罪过……罪过啊……”
在旁边看着的时渊序,已经僵硬在原地不能动弹。
那个死去的男青年就算一身狼藉,可就算化成灰了他都能认得一清二楚。
准确的来说,这是另一个世界的他。
甚至比现在的他还小几岁,可是饱经沧桑的程度却显得那大男孩比他还老成,还疲惫——那副宁死不屈的模样比如今的他还要苦大仇深,想必吃的苦已经超出他想象之外。
就像是从来没有见过光的人,跋涉久了眼神就会退化,甚至自觉闭起眼,认为光是传说,而世间注定冰冷和晦暗。
可他更没想到,湛衾墨……在此之前已然是能称霸世界的众鬼之主。
他从来没想过他们俩竟然在另一个世界曾以这种方式相见,形如死敌。
倘若安烬有许多和他之间不存在的回忆,那他如今确认了,不是可笑的纯属虚构,而恰恰是,那些确实发生过——
发生在另一个世界,又或者说,另一些世界。
时渊序内心许久平静不下来。
他甚至怀疑自己得了失心疯,才会觉得男人放弃王座的原因是自己。
可是,这是为什么?
是因为他时渊序死得那样惨烈吗?还是他时渊序实在是像条倔驴如此铁骨铮铮让人汗颜?冷清冷漠的男人,断然是从来不会因为任何怜悯和愧疚就如此慷慨。
时渊序想要细想下去,却见一切场景就像是沙尘一样散落成碎片,再也寻不到踪迹。他被沙尘似的碎片迎面冲击,只好掩住脸。
紧接着,整个眼前骤然变成了浩瀚的星河似的,没有天地,只有星辰般的光在长河中涌动。
时渊序心想自己不能继续在这里飘荡下去,可他只能飘在星河旁边,只能靠近那星河,却不想脑海中顿时涌入了万千思绪和陌生的片段。
……
这一次,似乎又是另一个世界。
喧杂的地下城时不时传来鸣笛声,古旧的铁路运输着武器。
就像是一个底下城区,有人已经在和同伴们讨论部署,还有人已经商量到时候跨年的时候要不要带家人破个费去发达城区看看烟花,但是一想到连公民身份都没有的他们连城区入口都迈不进去,各个便又只好讪讪地不提了。
“如今又过了一年了啊,唉,从逃难以来就一直在贫民窟里待着,孩子生了很久的病都治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头……”
“规则是神庭和联盟政府定的,你要是敢坐牢就试试,去年监察司刚带走了我们一批兄弟姐妹,下场……都不必说了……”
“可落后城区的空气都不好,很多人都生病了,而且孩子们上不了学,咱们再不想办法反抗,这不是耽误一辈子了吗!”
……
明明年关在即,可此时许多人的眉目却紧锁。
对于他们这样从外星球逃难过来的人,早就没有了母星作为依傍,不仅如此,很多人身上还有着罕见疾病。
此时,一处基地。
“四爷,这才三天,我们收缴的武器就够一个连的,还有一些是从其他星球走私来的先进武器,黑市的人还在四处悬赏我们同伙呢。”
“无所谓,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干,大不了逃到下一个星球。”那声音轻挑得很,“当然,我更倾向于‘清理’现场。”
然后便是众人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紧接着,却是慵懒淡然的回应,“怕什么,你们都跟我这么久了,也该知道‘猎鹰’和‘墓冢’两边的人都玩不过我们。”
满是雾霭的灰暗酒馆中,几百双眼睛纷纷注视一个气质格外桀骜的男人,对方却懒懒地倚靠在粗犷的沙发上,此时轻佻地夹起一根烟,几个面目不善的大姐大哥们却争先恐后地递上了火,半晌,蓝色的火照亮了男青年的眉目。
这个男人比刚才的大男孩年纪大很多——时渊序估摸不起到底是男人还是老男人。
只见对方轮廓更加瘦削硬朗,栗色头发甚至染成了深黑色,不驯地往各个方向上翘着,一双黑眼睛在幽火的衬托下格外的亮,一边轻轻地突出烟雾,缓缓道,“明天下午,我们袭击会场,顺便把那一批神庭的人全部做掉。”
他脸上有一道伤疤,让他那张俊脸总有种看不清晰的感觉,更不要说他总是坐在暗处。
可这样的人却又是所有人视觉的中心,只见他修长的手指在身前那个全息模拟地图上划动,男人已经划好了几个路线,众人纷纷屏息看着。
“对了,这次神庭也有我们的内应。”随即,他缓缓地说,“以往我们都是大意行事,但毕竟到了年关,为了照顾大家伙们,还是得上一层双保险,这个,就当我送你们的新年礼物,事成之后,我请大家去酒吧再任意饮。”
身旁有几个娇美的女孩儿还咯咯地笑,尽管男人并没有主动揽着他们,但女人们争宠着给他捶背倒酒,其中一个格外娇美的亲昵地拢着他的头,“四爷,您可真是侠肝义胆,做着那么骇人的事情,可心里一点都没放下大伙,我和小雪都说啊……您如果不混道上,一定也是个好丈夫。”
男人桀骜地笑,却垂下眸,鸦羽似的眼睫簌簌抖动,“我这种人,注定不能成家立业。”
娇美的女孩们此时见到男人一瞬露出的落寞,忙安慰道,“怎么不能成家立业,多少女孩都对您……”
“我的命,注定不可能和任何人相伴。”此时男人轻轻从嘴里呼出一口烟,轮廓分明的脸渐渐藏匿在白烟里,“我弟是被我克死的。”
“我和他从小到大相依为命,我们互相扶持才勉强到了十六岁,结果有一天,我因为生病他没办法必须只能送我去医院,可是我们没有公民身份呢,没有钱,没有医生愿意救我们……”
“我弟弟抱着我在街头哭嚎,我得的是罕见病,只要呼吸多一秒都有可能有上千万个细胞发生癌变,可是究竟有多少人会看我们一眼呢?后面我没有了意识……”
“起来后,我就在医院里了,医生说我没事,可是还带了一件东西。”
“那东西四四方方,很沉,我一开始没反应过来是什么……”
“等我反应过来,我已经疯了,我甚至差点被送到精神病院……”
“里面,有我弟弟的一截烧不完的髋骨。”
……
此时众人眼睛里都闪动着泪光,刚才娇笑的女孩儿甚至悄无声息地擦了擦眼角。
“他联系了器官移植还有濒危族群系做生化实验的人……因为我们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我们的身体……”
可随即男人竟然又摁灭了烟,他从头到尾虽然语气悲怆,可是下一秒,他调侃似的说,“好了,不说了,到时候我还得去祭拜他——对了,阿拉丹星里面有一座今年刚修缮的全球大型公园,那里将放一宿的全息烟花,所有人都能坐在浮空画舫里面看着星河和烟花交融在一起,那里的座位都被我包了,直达传输舰我也包了,你们到点去就行,别忘了到时候给你们四爷拍照。”
那本来阴郁灰暗的气氛骤然又被什么点亮,大伙们眼眸又生出希冀。
阿拉丹星是公民才能前往的发达星球,那里珍奇玩意特多,世界最美奇观就占了三样,每年多少富豪名人都乐滋滋地乘坐跃迁飞船去那度假——
他们这些没有公民身份,长期在下城区的人,新年却能去一个这么高级的地方。
生生开了眼见了世界,就像是胸腔里满溢了无尽的暖。
“难怪您这么淡定,原来一切都安排好了,这下就算没有公民身份不怕了。”有小弟颤颤巍巍地说,活似受到了巨大的恩赐般,“不过默默问一句,老大您竟然在监察司都有内应,这人就不怕……”
“都在我计划之中。”男青年面容那一瞬有几分不耐,但随即缓和了几分,“放心,这世上没有白给的午餐,你们老大是给了真金白银交换来的。”
所有人眼神亮晶晶地,“老大!以后我们一定会更加卖力地给您干活,好好完成任务,好好孝敬您……”
男青年嫌弃地啧了一声,“别给我整这套,好好干才对得起我!”
其他人似乎意识到什么似的,“那我们现在确定航线和军火库存,确保到时候万无一失!不要拖四爷的后腿!”
“快滚,别等我后悔了。”男人已经没心思再多说什么,冷冷地掏出手帕擦拭着手里的枪管。那些下属们马上一溜烟跑了,带着七七八八的图纸和作战工具。
时渊序怔愣在原地,那男人凶悍利落地就像是狼王,此时手臂却有着劲瘦的线条,眉眼间和气息见都有一种暗暗的凶煞感,对方此时扶着枪慢慢擦拭,地下室通风窗渗出的几丝冷光慢慢地顺着枪管,游离到了对方的手上,再渐渐到了对方的脸上——
等等。
那手臂隐隐泛出的金属光泽,原来对方的左手竟然是一只机械臂!
时渊序忽然感觉浑身的血都冻住了。
可最重要的不是这个——
机械臂上拿着一个锈迹斑斑的马口铁盒,然后从里面拨开一块薄荷糖,放进了嘴中。
这个凶煞气息的反叛老大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作者有话说:放心,这跟后面的高能比,就是开胃小菜,腩老师还在发力
看起来好像懂了但是还没完全懂,不用担心,后面都会看懂的
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天使宝贝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