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密语 “我已经无法压抑自己的情感”……
文向好不知道为什么只这短短七日之间, 都可以再次见到陈婧其,或者这就是上天给予的一种信号,警告着她不能一时心软。
毕竟十年前如这天一般, 撞入她和祝亦年之间, 之后的一切好似都不复从前。
…
“之前不是都找医生看过,说也不算不上病吗?只是一种……”张翠兰话语停顿, 思索着词汇,好一会才接上,“神经多样性!”
不知电话对面讲了什么,张翠兰忍不住放大声音:“祝爱盈!”
张翠兰不再说话, 一声挂掉电话的提示音接在后尾,成了这场压抑的争吵的结尾。
洒进小巷的月光被阳台的盆栽挡得所剩不多,衬得张翠兰仍捂着胸口喘着气的背影像墨般漆黑。
躲在门后阴影的文向好动了下脚步, 想上前去安慰张翠兰, 可看着张翠兰从未见过的沉思神色, 不知怎的始终没动,只一直藏在夹角的阴影里。
接下来祝亦年请假两天。
祝亦年企图装可怜,她从搜索引擎上学习到,装可怜可以逃避做一些不喜欢的事,所以她指了指头上的伤, 让张翠兰不要再带她去看精神科医生。
即使她坚持上学这件事又与可怜这件事相悖。
可一切据理力争在祝爱盈的一通电话后熄火。
这次张翠兰带祝亦年去的并不是公立医院,而是位于市中心的一家心理咨询室。
祝亦年自从当初国外咬了祝爱盈,被带着去医院确诊后, 便一直很惧怕再去面对。
因为每次去只是一而再地提醒她,她并不是一个正常人,连换条路走也无法接受,执念会让她变成乱咬人的疯狗。
本来祝亦年顽隅抵抗, 可祝爱盈在电话那头厉声道:“你不学会如何融入正常生活,想下一次受到伤害的是你朋友吗?”
祝亦年想起了文向好,于是最后选择屈服。
咨询中心宽敞整洁,特意打造成温馨的风格,或者是想快点回学校,祝亦年并未同之前那般抵触,甚至想要早开始早结束。
“陈医生正在开会,麻烦您在前厅等待一下。”导诊微笑着对张翠兰和祝亦年说。
祝亦年觉得内心的抗拒在等待中又逐渐升腾,连忙掏出书包里的草稿纸放在桌面。
此时咨询中心的自动门兀然一开,带起一阵对流风,草稿纸被卷到地上。
祝亦年弯着身子想要捡起来,却被别人捷足先登。顺着那只纤细的手一看,祝亦年发现对面的女孩同她一般穿着百会初中的校服。
对面的女孩显然也有些惊奇,很快地扫视一眼祝亦年,才把草稿纸还回去。
这一段小插曲在接下来紧锣密鼓的情绪和社交训练后,本应很快被祝亦年忘却。
如果不是那个女生在祝亦年结束后仍在咨询室外等着的话。
“你好。”祝亦年立刻运用刚才学到的社交技能,对着本来应该会错身而过的人打招呼。
“你好。”女孩一笑,指了指咨询室的玻璃,“里面的医生是我妈妈。”
“我认识你,其实我们之前一起上升旗台领过奖。我叫陈婧其。”女孩主动介绍。
祝亦年眨了眨眼,脑袋显然宕机,并分析不出陈婧其拦住她要做什么,急忙着要走出走廊找张翠兰。
“你不会再来了,是吧?”陈婧其看着祝亦年的背影道。
祝亦年被说中心思,立刻停下来脚步,不过仍是不敢转身去面对陈婧其。
陈婧其一笑:“其实我挺想跟你做朋友的,我们读同一所学校,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帮你练习社会化,不用来找我妈妈。”
话语已落,祝亦年的背影久久未动,可陈婧其也没有催促,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最终祝亦年还是转过身,僵硬地对陈婧其点头微笑,然后加快脚步跑走。
在估摸着不会见到祝亦年的这天,文向好选择回了趟之前的家。
前几天的争执因牵扯复杂,还是张翠兰最终选择私下调解,文强自知有些理亏,想着后几天约好的赌局,宁愿赔笔医药费息事宁人。
文强难得在白日清醒,甚至套上了封箱底的西裤衬衫,可面目精神萎靡,穿起龙袍不像太子。
听见门被推开,文强睨了一眼,看见文向好的身影旋即一哂:“哟还舍得回来呢?合着外人来坑你爸的钱,你可真够可以的!”
“我今天有重要的事,不跟你计较,死一边去!”文强伸手大力把挡在门口的文向好往旁一推,想要往外走去。
文向好被推到一旁,还未来得及站稳就先用脚跟把刚开一条缝的铁门踹合。
紧接着一阵玻璃碎裂的响声,文向好不知何时把身边的空酒瓶打破,碎痕闪着寒利的光芒。
下一刻,那光芒直往文强脖颈怼去。
文向好似疯魔一般用碎成一半的空酒瓶逼得文强直直后退,让其最后倒在木质圆桌上。
脖颈的皮肤被刺破,留下汩汩鲜血,文强大叫着,想要挣脱文向好的压制,可却不知道文向好哪来的蛮劲,偏偏怎么也挣不开。
文强面上全是惊恐,看着那双一点感情都没有的眼睛,说出的话逞强不过一会,便全是求饶:“文向好!向好……阿好……你要对你爸干什么……”
玻璃碎片未真正割开动脉,仅一些皮肤的鲜血便让文强软弱求饶,文向好看着面前那副惊恐模样,不知觉得好笑还是悲凉。
“我会再搬回来住。”文向好的声音很冷,话语顿了下后又把手中的碎酒瓶往里一分,“如果你再找祝亦年家麻烦。”
“就算坐牢,我也会用这个酒瓶杀了你。”
嘴里说着冷血的话,可文向好的嘴角兀地往上一扬。
文强向来欺软怕硬,看着文向好无一丝波澜的双眼,第一次对面前这个女儿产生恐惧,一双手止不住哆嗦着说:“好……好……我答应你,你放开我,让爸爸去陪大老板吃个饭打个牌好不好……快迟到了……”
提起打牌,文强的神色亦有些痴魔,似是被玻璃酒瓶威胁的生命也无足重要。
文向好心里不知泛起什么情绪,默默放开酒瓶,呆呆站在原地,并未去看身后踉跄逃跑的文强。
走出小巷,文向好才觉浑身已被冷汗沾湿,留下难受的黏腻。
适才不知怎么生出的勇气已完全剥离,只余下一个瘦弱的躯壳,周遭的吵闹声穿堂而过,却留不下任何一丝生气。
可目前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文向好后知后觉用湿濡的手攥紧口袋里钱,去往公交站搭乘公交去到市中心最大的商场。
两天后,祝亦年把头上的纱布拆掉再去上学。
一见祝亦年背着书包走进来,文向好便摁耐不住心中的雀跃,可刚起身到一半,想起接下来要说的话,便整个人僵住,而后才缓缓坐下。
祝亦年言笑晏晏,见到文向好很高兴,放下书包便立刻让文向好去看脑袋上愈合得很好的伤口。
文向好很仔细地拨开头发,确认裂口真的在良好愈合,才松了一口气,手伸到抽屉里,又一次抓住摆在里面的进口糖果,然后拿到祝亦年面前。
祝亦年看见糖果很开心,乌黑的双眸闪着亮光,当即便拆了一颗放进嘴里。
可刚咬一口,便听见文向好支支吾吾道:“……我找了份新兼职,接下来会搬进员工宿舍,就……不麻烦外婆和你了。”
“啊……”糖果的汁水在口腔绽开,可祝亦年第一次没心思品尝,睁大着眼道,“不麻烦,为什么要搬走?”
文向好不想让祝亦年想太多,直接把之前想好的借口说出:“是我怕麻烦,有时候要帮工到很晚,赶回去你家太累了。”
这番借口一出,祝亦年顿时哑口无言,大眼眨了眨,突然伸手放在文向好两颊,凑近很认真看文向好的眼,许久许久才放开,低声说了句好吧。
面颊的温热还未消散,可祝亦年早已转身不再看她,一副皱眉搭眼的模样明显是仍在生气。
看来进口糖果也不奏效。
文向好看不得祝亦年这副失落模样,却明白这次的决定一定要做,只能忍着心软,然后想办法再哄祝亦年开心。
可如今真的把话说完,文向好倒不知道该如何哄,离上课铃响还有几分钟,只能将眼珠缓缓转到贴近眼角,细细观察祝亦年。
祝亦年嚼糖果的动作逐渐放缓,最后连嘴角也一同拉直。文向好忍不住开口欲讲些什么,可祝亦年却贸然站起来,走到讲台上找准备上课的班主任。
然后一下课,祝亦年便急匆匆走出教室。
文向好从未见过祝亦年这副模样,立刻起身跟在后面,可步伐却不敢过大过响,生怕祝亦年发现她的行径。
祝亦年爬了两层,来到教学楼的初三部,看似带好目的地停留在其中一个班级门口。
文向好不敢走得更近,只敢站在人来人往的走廊假意发呆,看着不远处等人的祝亦年。
最后,文向好看见一个高挑清丽的女生走到祝亦年面前。
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祝亦年对着对面的女生一笑,送给对方的,正是她买给祝亦年的进口糖果。
…
如今没有糖果,她和祝亦年一同并肩着看向陈婧其,分明和十年前的情况不同,但文向好却内心忽然惴惴,以至于表情僵硬得端倪尽显。
“向好你不舒服吗?”陈婧其很敏锐地察觉到文向好的神情变化。
此话一出,祝亦年立刻看向文向好。
文向好察觉到两人的目光,一股羞赧无端铸成横亘的墙,为了止住奇怪的孤立无援,很快地移开目光,看着曼港夜色,勉强勾唇道:“没事,只是有点惊讶。”
说起来文向好与陈婧其的交集几近于无。
当初文向好偷看见祝亦年把她买的糖果递出去后,接下来一放学便再也无法与祝亦年同行。祝亦年总是行色匆匆地跟她说再见,然后一溜烟地跑了。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半个月,文向好才忍不住问祝亦年究竟去哪,而后祝亦年带着她去到楼梯口,这才第一次和陈婧其打照面。
“我也挺惊讶的。”陈婧其自然而然地接过文向好的话,又对祝亦年说,“没想到被你找到向好了。”
祝亦年摇摇头笑着说:“是我幸运,阿好恰好来曼港被我碰上。”
文向好太过紧张,来不及深究陈婧其所说的关于找的主观能动,只一心想着接下来如何应对。
陈婧其跟着一笑:“我在曼港转机,想着很久没来曼港玩了,本来都没告诉你,既然这么巧,不如一起吃个饭?”
文向好下意识不大想,可又深知如今并不是只有彼此的小孩过家家,曼港是祝亦年的地盘,当初她决定逗留报复,便要接受所有并不如意的意外。
三人选了太平山顶的一处西餐厅。
在祝亦年问到想吃什么时,文向好有些心不在焉地让她决定,又沉了口气,推辞着说去一趟卫生间。
摘下眼镜泼了一把凉水在脸上,文向好近视的双眼并看不大清自己的脸庞,只看见隐隐约约并不很出色的轮廓。
文向好,你为什么要这么慌?
不过一顿饭而已,两个钟的时间,这样也要怕前几天的努力功亏一篑吗?
文向好质问自己,却又不敢真的剥开自己的内心,去将说不清的情绪一看究竟。
反复深呼吸几次,文向好才平复下来,擦干脸上的水珠走出去。
重新戴上眼镜的眼如今能看清了,看清了不远处餐桌上,祝亦年和陈婧其头颈交错,正亲昵地说着悄悄话。
祝亦年趁文向好去洗手的空档,不由抓紧了摆在腿上的餐巾,凑近了些与陈婧其低声说。
“我亲了阿好。”
陈婧其瞬时睁大双眼,未来得及咽下的柠檬水卡在喉咙,惹来几声呛咳,等不及把气弄顺,便想要问祝亦年后续。
不等其开口,祝亦年已经主动凑得更近,似是向天父祷告般虔诚,语气却压得很低,只有耳语能听清。
“我觉得我已经无法压抑住自己的情感,怎么办陈医生?”——
作者有话说:祝大家乞巧节快乐呀[哈哈大笑]!
祝各位女孩们都能有一双巧手,把握住自己想要的一切[彩虹屁]!
第37章 耳夹 爱人最好,朋友也行,仇人亦可……
陈婧其很快地看了眼卫生间的方向, 确保没有文向好的身影,才坐直身子问祝亦年。
“什么时候亲的?”陈婧其仍未平复心中的惊讶,还未回到心理医生该有的专业理智。
“两天前。”祝亦年咬了下唇, 面上的神情不知是纠结还是懊恼, “我喝了她的酒,酒不正常。”
“那你为什么会再见到向好?”陈婧其知道当年两人绝交, 当年闹得很难看的两个人如今竟然亲在一起,听起来像是在讲一个魔幻故事。
“幸运。”祝亦年话语顿了顿,双手交叠,定定地看着陈婧其, 良久才眨了下眼,眸里似是荡漾着波纹,“或者是命运。”
自从张翠兰去世, 祝亦年不再接触到神神鬼鬼之类, 这是多年后, 祝亦年第一次将关于命中注定的话挂在嘴边。
祝亦年意简言骇概括情况,陈婧其听完,唇张张合合,好一会才组织好语言:“意思就是说,向好在和你绝交十年后出现, 有和你重归于好的意思,但你亲了她。”
“向好什么反应?”陈婧其问。
祝亦年把脊背靠在椅背上,双眸微垂着开始放空, 从醒后到公园同行再到看电影,细细回想文向好的模样反应。
“我试探过。”祝亦年很轻地沉了口气,“阿好她并不想提。”
“阿好说,爱情就是爱情, 不可以同友情混为一谈。”
“……你怎么试探的?”
陈婧其打量了下祝亦年的神色,虽然祝亦年经过多年训练,社交方面早已与正常人无异,但陈婧其不觉得祝亦年在面对文向好时,还能保持冷静自持。
“我带阿好看了一部Les爱情电影。”祝亦年老实回答。
“然后?”陈婧其有些意外祝亦年的选择。
在长期的情感训练中,祝亦年最不喜欢分析爱情电影里的主人公情感,因为她觉得这会耗费很多精力去分析。
但爱情这种东西往往像个没有正确答案的谜团,祝亦年往往竭尽全力也很少做到全对。
祝亦年扯起嘴角一笑,可那双眼眸却没甚光亮:“阿好很聪明,知道我有喜欢的人。”
陈婧其呼吸旋即一滞:“……然后?”
祝亦年想起文向好在情人石前对她说的话,边回想边开口时的声音有些闷:“刚刚在情人石,她说让我可以带喜欢的女生来。”
“所以向好不知道你喜欢的人是她?”陈婧其托着脸在脑海里分析一番,总算知道目前的情况。
“应该不知道。”祝亦年的视线终于从桌上那束玫瑰移开,望着陈婧其的眼眸被水晶灯映照着,比平时明亮,“我发觉我无法再藏住我的心思,我想让她知道。”
“但是。”祝亦年话锋一转。
“你怕以向好的想法,她不接受你,两个人连朋友都没得做是吗?”陈婧其将祝亦年的话补充完毕。
祝亦年沉默着点了点头,身形在服务员上前菜沙拉时稍稍一动,顶上的水晶灯跳出祝亦年的眼眸,以至于乌黑的瞳似是灯塔灭掉的夜海。
“但你仍不打算放弃是吗?”
陈婧其了解祝亦年的性子,天生的执拗是多少练习也无法规训的,因此只是如同学习到的咨询方法一般,引导祝亦年说出真正的想法。
“阿好只会在曼港七日。”祝亦年把眼眸乌黑微微垂下,手中拿起叉子,漫无目的地插着菜叶,指节忽而放松,忽而又收紧,不知意欲何为,“我不想她走。”
祝亦年讲得迂曲,第一次未对陈婧其的咨询坦诚。
陈婧其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直接顺着往下问:“那你打算表白?让向好知道你的想法?”
“我能让她知道吗?”
祝亦年兀地收紧手中的叉子,嘴角微勾起,却让人分不清究竟是人情场上的客套,亦或是对自己的几分自嘲。
“她不知道,然后做一辈子朋友,你会甘心吗?”陈婧其语气平静,却又添多一把火。
听见陈婧其这么说,祝亦年许久无话,只是很慢地眨着双眼,似要把眸里翻江倒海的思绪悉数敛埋。可旷日的斗争似乎最终落败,祝亦年最后缓缓吐出自己心中所想。
“不甘心。”
“在曼港之旅结束前,我会对阿好表白。”祝亦年终于说出自己的心底话。
陈婧其早知如此,只是提前给祝亦年打预防针:“万一失败怎么办?”
两个人之间要跨越的障碍比世间大多普通爱侣多得多。
“那我也会缠着阿好,无论以何种身份。”
爱人最好,朋友也行,仇人亦可。
总之这次文向好怎么也不能再次生活在与祝亦年无关的世界里。
所有阴暗的,不该有的想法被曝光在净是明亮吊灯的餐桌上,可祝亦年不知为何却觉得格外轻松。
嘴唇放松地往上翘,乌黑的眼被笑弯的眼皮半阖,可依旧敛着不到达目的不放手的光。
陈婧其暗暗一惊,以经验判断祝亦年如今的状态有些不大对,正想要拍一拍祝亦年的手背,可文向好不知何时已走到餐桌旁,看着两人即将触碰的手,一下子坐下。
“怎么了?”
文向好肩膀和祝亦年擦碰着,眼神摆在祝亦年捏得过分紧的手,没由来地用干得不完全的手插进空隙间,很轻地一握。
祝亦年旋即回神,偏头看着文向好,整个人很快放松下来,闪烁的眸眨了眨,张张合合的唇有些语无伦次:“……没什么。”
一副明显有秘密的模样。
文向好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没再接下一句,只低头重新铺开餐巾。
点好的菜陆续上来。
陈婧其率先打破此刻三人微小的尴尬:“向好只打算在曼港玩七天吗?”
文向好没想到陈婧其会问她,只含糊地嗯了声。
“不如在曼港旅居一段时间呢。”陈婧其放下刀叉,自然而然地跟祝亦年送了眼波,“让亦年带你再玩多几天。”
文向好看着陈婧其并未与她对视的眼神,垂头切了一刀牛排,任未完全熟透的存留的血水绽落,语气有些平淡道:“不了……还有工作要忙。”
文向好不太喜欢过生的牛排,有些兴趣缺缺地放下刀叉,准备吃些沙拉饱腹就算。
“吃我的。”祝亦年已不顾餐桌礼仪,一把抓住文向好的手腕,用手指了指自己面前这道博洛尼亚意面。
文向好觉得手腕莫名一烫,第一时间去看坐在对面的陈婧其,直到看清对方目光的玩味,没来由有些羞赧,低声对祝亦年说:“你为啥要抓着我?”
“我看你不喜欢。”祝亦年仍然一脸无辜,指节仍锢着文向好腕骨。
“我哪有不喜欢。”
文向好不知道自己心中生出的是不是作为井底之蛙的羞耻,一份牛排也吃不明白的羞耻。
于是文向好很快地主动收回手,叉起一块切好的牛排塞入嘴中。
祝亦年看着文向好时鼓时平的脸颊,终是没说什么,收回手重新用叉子卷意面。
陈婧其目光很慢地在对面两人的面目神情上逡巡,不禁生出一种兴致。
明明两个人靠着很亲密,却又似一股想要靠近但偏偏又疏离的气息在暗涌。
“要不要点热红酒?”陈婧其又出声问,“没这么单调,也不会喝得太醉,做出出格的事。”
一番话似意有所指,对面的祝亦年和文向好似各怀鬼胎般抬头。
文向好眼波流转,不经意地打量祝亦年的神色,祝亦年如今正有些紧张地望着陈婧其,眼眸带着丝丝缕缕文向好看不懂的情绪。
文向好皱了下眉,立刻伸手去碰祝亦年的手臂,阻止无声的眼神交流:“好吧,我想吃你的意面。”
祝亦年此时才收回目光,目光闪烁地看向文向好碰着自己的手,低声嗯了句。
“……”
等祝亦年将意面分了一半给文向好,陈婧其才收回目光低头。
“我的客户送了我两张游轮票。”陈婧其暗自一笑,把放在包里的票拿出来,“就在明天,我应该是没时间也没同伴一起去,不如送给你们吧。”
文向好有些意外,一下子偏头看着陈婧其,对方微微勾起嘴角,友好的笑容里看不出什么意图。
没等文向好回答,祝亦年已率先点头,向陈婧其伸手:“谢谢。”
“有条件的。”陈婧其将票递到一半又折返,“记得要按时来复诊。”
听陈婧其所说,文向好摆在那牵着两人的票上的目光一滞,很快转头去看祝亦年,然后心里生出一股迷茫。
只不过当时未开口,等饭后与陈婧其告别,文向好才忍不住问。
“她现在是你的医生?”
祝亦年仔细看着游轮票,并未抬起头,语气十分自然:“嗯。我只是会找学姐进行社交训练和心理疏导,阿好别担心。”
“……”
不知为何有种戳中心思的感觉,文向好下意识想说没有,可话挂在嘴边半天说不出,最后只有沉默以对。
“游轮有dress code。”祝亦年把票上的内容研究明白,指着上面的文字要文向好看。
文向好反应了一下英文单词的意思,脑海里浮现一些纸醉金迷的画面,不自觉看了眼又被她穿在身上的T恤,并不认为自己要登上这艘游轮。
“我们可去时代广场买。”
还未等文向好说出婉拒,祝亦年已为文向好拉开车门。
铜锣湾夜灯如织,一辆叮叮车摇晃铜铃,沿着轨道穿梭而过,文向好和祝亦年不得不站在路标下稍等。
在叮叮车擦身而过的片刻后,祝亦年把握住时机,手一把拉住文向好往前走。
文向好低头看着被祝亦年拉着的手腕,一时有些恍惚。
好似上次见到叮叮车时,两人还处在微妙的冷战中,祝亦年还避她如蛇蝎,可如今却主动来抓她的手腕。
文向好亦步亦趋跟在后边,从祝亦年三步并作两步的脚步再打量到若隐若现的脸庞上隐约的雀跃。
饭后的祝亦年变得比之前开心。
为什么?
因为见到陈婧其吗?
文向好微微出神着,连已经被祝亦年拉进一家高级成衣店都未有所察觉,只专心地复盘着来龙去脉,最终发现除了这个答案以外,她并想不出其他可能。
……不是有喜欢的人吗?
是陈婧其?如果是的话为什么还会愿意跟她去游轮?如果不是的话。
文向好不禁皱了皱眉,忽的身临其境般,替那位被祝亦年喜欢的人在心中泛起一股没来由的酸楚。
即使如今被牵着的人是她。
“阿好?”
祝亦年发现文向好一直在走神,本不想催促,只是一旁的销售笑吟吟地等待文向好挑选,祝亦年不得不拍了拍文向好的手背。
被很轻的力道拍了拍,此时文向好才注意到,原来祝亦年早就放开她的手。
一股隐隐的尴尬漫上文向好心头,因此不得不很快把手背在身后无端揉搓着,还未完全平复下来便跟着销售走。
“这边都是出席派对或重要场合可以穿的鸡尾酒礼服,对比传统礼服简洁而不失隆重,请问您喜欢什么风格呢?”销售向文向好介绍。
文向好对游轮派对十分陌生,想了好一会也讲不出答案,不经意望向祝亦年,发现对方也正偏着头注视着她,于是心意一动,笑着说:“你帮我挑吧,我相信你的眼光。”
贸然被文向好一点,祝亦年状似有些意外,不过却很快进入角色,转身时目光逡巡了一番,最后拿出一件月牙白的一字高领吊带中裙。
文向好很少穿完全亮色的衣服,第一反应是推拒。
可礼裙的布料柔软,文向好轻拂出去的手直接滑向祝亦年正捧着裙尾的手。
“……我合适吗?”文向好很快收回手,不禁有些露怯,真心实意转移话题。
“非常合适。”祝亦年立马点头,然后用了个比喻,“你很像波浪一样柔软。”
文向好一时怔愣,这样的形容她从未听过,有些分不清究竟是恭维还是真心,于是只能望向祝亦年那一双在此刻分外明亮的眼,只可惜却探究不出什么。
不过文向好希望那是真心,这样至少证明这趟旅程并未白费力气。
“那你也试。”
文向好不希望被这种不确定掌控,将那条裙放在臂弯,然后走了几步,选中一条黑色的无袖高叉长裙,塞入祝亦年怀中。
祝亦年立马伸出拢紧臂弯,目光在两条裙子间流转,之后并未拒绝。
祝亦年款款从试衣间走出来时,文向好的眸光不得在祝亦年修长白皙的腿上停留,意识到什么后立刻挪开目光。
怎知祝亦年却把光明正大的目光放在文向好身上更久。
“需要挑选配饰吗?”销售贴心推荐,“搭配耳饰或者项链都很好看呢。”
“试试耳饰吧。”祝亦年看着文向好耳垂道。
文向好以为祝亦年想要挑耳环,怎知祝亦年却拿起一副在她耳边比对。
“……我没有耳洞。”文向好不知祝亦年意欲何为,推开祝亦年靠得过近的手。
“我们有耳夹款呢。”销售立刻拿出另外一盒。
祝亦年立刻转过头去看销售新拿出来的耳夹,将其中一只耳环蜷在手心,另一只手已碰上文向好的耳垂。
柔软的指尖微微用力地握住文向好的耳垂,然后将已打开的耳夹对准指尖所在的位置。
“别动。”
文向好刚一挣动,祝亦年便将指尖收紧了些,其余指尖不由擦过脖颈,带来止不住的细细密密的痒。
文向好掐着自己的虎口,却发现根本止不住已然漫上耳朵的红热,因此不由皱眉。
她们没有点热红酒。
难道意面里有放酒?
在文向好漫不经心出神时,祝亦年弄了许久才收回手,笑着说:“好了。”
“不太喜欢。”文向好只瞥了一眼镜子,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句,很快摘下祝亦年细心带好的耳夹。
几乎是把敷衍放在明面。
“不如看看手链呢?”销售依旧热情不减,“这几款是七夕最新推出的情侣款,如果喜欢的话可以买来送给爱人呢。”
听完介绍,文向好立刻偏头去看祝亦年,发现祝亦年果然在看柜台里那一对手链,眼神正慢慢地比对。
与挑耳环时的不带犹豫完全不同。
想买给暗恋的人?
文向好兀的觉得耳垂又传来一股麻热,眼神瞥向那几条项链,最终在祝亦年拿起选好的项链时,冷不丁地出声。
“我也挺喜欢这条的。”——
作者有话说:来晚啦[求你了]
好像好几个读者宝宝问什么时候入V,我预计是下周入V啦,大概下周二就会开始连更,不过时间不太定,一般十点以后,之前没入是综合很多考量,总之谢谢大家支持呀[抱抱]
第38章 整蛊 “嗯,的确很软。”
“试试。”
文向好没有如愿在祝亦年脸上看到为难的表情。
祝亦年反倒十分大方, 摊开手心将原本攥在手中的手链,环住文向好手腕为其扣上。
只不过在扣住之前,文向好一下收回手腕, 没让祝亦年碰。
“不介意?”文向好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手腕, 故意为难祝亦年,“不是要送给你喜欢的人吗?”
祝亦年果然没回答, 先是低眸看着文向好腕骨分明的手,然后慢慢将双眼抬起,眸光一定,乌黑的眸定在文向好的脸庞不动。
“你为先。”祝亦年重新摊开掌心, 让手链的钻石在文向好视线里闪烁,“你是失而复得的,好朋友。”
钻石在明亮的顶灯下闪着火彩, 光亮拥进眼眸时文向好甚至觉得呼吸一滞, 可心跳加速的瞬间, 却分不清究竟是因为钻石,还是祝亦年的话。
和之前不同,好像是祝亦年第一次如此直白地将她摆在最重要的地位。
“……算了。”
听到祝亦年这么说,文向好觉得心有些闷,但仍故作轻松地扯起嘴角, 伸手把祝亦年的指节拢起,不想自己的心被祝亦年牵着走:“既然你把我当好朋友,我更不能跟你喜欢的人抢。”
祝亦年看着自己收起的指节, 低低说了句:“好。”
祝亦年没有推拒,让销售包好这一对手链。
文向好默默在一旁看着流光溢彩的手链被装入盒子,又被包成十分精致的模样,心里竟无端生出一种期待, 替她人的期待。
旁观便如此,可想而知收到礼物会有多开心呢。
文向好无声扯着嘴角,好似一副真心替祝亦年寻得真爱开心的模样。
游轮登船时间在次日上午十点,文向好前日睡得不大好,定下的两个闹钟都没听见,在离出发不到十分钟才堪堪起床。
祝亦年并未催促,如今正穿着运动套装在客厅处理工作。
文向好停住急着出去的步伐,在一片阴影里悄悄望着祝亦年,无端想起已变得依稀的梦境。
梦里虚虚实实,文向好只记得祝亦年笑盈盈地抱着自己,说着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可环抱的温度还未停留许久,文向好却发现祝亦年的胸襟变成一片暗红,原是各种怨恨从她的心迸溅而出,玷污了这个拥抱。
下一刻一个泛着暖光的幻影牵着祝亦年的手走出那片脏污,文向好并看不真切那影子的眉眼,可只稍一肖想,便能让她浑身迸溅出更多名为妒忌的污浊。
文向好不得不承认,抛开十年前的伤害来说,祝亦年依旧是个世俗意义上很好的人,不然也不会收留她这个十年不见已无任何关系的同学,甚至在她假情假意下真的重新认她为朋友。
需要内疚吗?为这几天的所作所为?
文向好收回目光,慢慢抚平睡衣上的褶皱,想起那些纷杂的情绪,又开始否定这个只余不多记忆的梦。
如果她掩饰得更好,不让祝亦年发现她的目的,那么假意和真心都是一样的。
总之七天之后一切都会结束,祝亦年得知她的真面目,不过再对这个十年不见的同学印象更差些,就如同在路上被石子绊得跌了一跤,那样不足为道的破皮,不用多久自会愈合。
若真的怨恨,以后再不走那条路便是。反正两个人两清了。
“早上好。”想明白后,文向好才对祝亦年打招呼。
几乎是话语刚启,祝亦年早已望过来,微笑着等文向好打完招呼,然后接上一句早上好。
“吃完早餐我们就换衣服吧。”祝亦年合上电脑,征询文向好的意见,“我还请了化妆师,二十分钟之后让她上来可以吗?”
文向好惊讶祝亦年对游轮派对的认真程度,祝亦年许是看出来,眨了眨眼后解释:“是dress code的要求,如果你不喜欢的话……”
文向好知道祝亦年一向认真,但此刻却莫名打断祝亦年的话,把心中的试探说出口:“这个游轮派对怎么不带你喜欢的人一起去?”
“为什么呢?”祝亦年乌黑的眼眨了眨,似是明知故问,但语气又似十足诚心。
文向好竟被一时问得语塞,好一会才整理好语言,微不可察地打量着祝亦年的神色:“整装出席,很适合表白。”
“是吗?”祝亦年一笑,瞳眸被掩住一部分,望着文向好的眼神显得有些幽黑不明,“好像还没到时机,我没准备好。”
这话一出,文向好听出祝亦年真的有要表白的打算,试探成了真,反倒有些不知该如何接话的惘然。
“要怎么准备?”文向好只好随口问着,说完却忽然觉得若祝亦年真的大谈特谈,心中会无端生出烦闷。
可祝亦年只摇摇头:“还没想好。”
文向好不自觉暗松一口气,却又听到祝亦年说:“我如果想到了,你能帮我吗?”
要怎么帮?做托?还是做演练的替身?
很多问题从心中生出,文向好双唇微启想问祝亦年,可又生生止住,不想再继续这个可能会让自己变得很可笑的话题。
一个她连相貌爱好都不知的陌生人,却让她也参与进祝亦年要表达的爱意中。
文向好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不是应该自得这几天的成果,祝亦年从最初连并肩都躲避,再到连最隐私的爱意都与她表达。
很好的成果,可文向好此刻却含糊不再进一步应承祝亦年,只微微偏头看着门的方向,在门铃响的一刻,立刻说:“化妆师来了。”
祝亦年让化妆师先给文向好做妆造,自己不去换衣服,只定定坐在一旁看。
眼镜被化妆师摘走,文向好只看见模糊的一片中,祝亦年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可其面上的神情却看不清。
“……什么时候能戴上眼镜呢?”看不清会给文向好带来一种不安全感。
化妆师看出文向好的紧张,贴心道:“不如我先帮你戴上隐形眼镜?”
祝亦年将不知何时买好的隐形眼镜递给化妆师。
文向好隐约看到祝亦年的动作,掩不住讶然:“你知道我的镜片度数吗?”
“我……”祝亦年欲言又止,好一会才接上下文,“我猜的。”
“根据戴上眼镜后眼睛变化的大小。”祝亦年一本正经地解释,“你知道的,我对这些很敏感。”
这个解释挑不出瑕疵,文向好并未多想,很快专注于化妆师的指令。
只是化妆师几次三番也并未能将隐形眼镜置入文向好眼珠。
“不用紧张的。”化妆师看着文向好紧绷的身体,有些无奈一笑,“一点都不痛。”
文向好立刻点头,一些刺激性泪水从眼眶夺眶而出,可还未来得及跌落地面,就被几张贴在下颌的纸巾接住。
祝亦年不知何时凑得更近了些,手臂半伸着用纸巾捧住文向好掉落的泪,然后从下颌到脸颊再到下眼睑,连泪痕也一并抹去。
文向好一时有些心跳加速,很快接住那些纸巾,动作快得祝亦年还未来得及收手,指尖被半包在文向好掌心里。
“别紧张。”祝亦年没有立刻收回手,反倒掌心稍翻,指腹点了点文向好掌心。
很轻微的动作,却让文向好觉得掌心莫名一烫,立马收回手,含糊地嗯了声。
化妆师再次尝试,文向好眨开眼眶中的泪,睁眼时看见祝亦年的身影一动消失在她眼前,还未问出口,已感到两只温热的手摆在她的肩上。
“抬头,眼睛向上看噢。”化妆师出声指导。
一直不知道是谁的手轻轻托着文向好的下巴,指节微向上用力,让她不得不顺着那指节的力度仰着头。
眼珠同时向上看,文向好在模糊的视线中第一时间锁定似在微低着头看她的祝亦年。
“阿好,看着我。”祝亦年搭在文向好肩膀的手轻轻一拍。
文向好依旧绷直的躯体不由一激灵,被那股没来由的紧张牵引,只得一动不动仰头盯着祝亦年的脸庞。
盈着些许水光的眼加上近视,并看不真切上面的祝亦年,辨得最明晰的只有红润的唇,一张一合着,文向好想要听清,可感觉到眼瞳的异物时呼吸一滞,什么也听不清楚,只认真地盯着祝亦年的唇。
好一会才感受到肩膀那抓紧的力度,文向好才回忆起祝亦年说的是别紧张。
然后眼前一下子清晰。
文向好才意识到祝亦年原来靠得这样近,腰半倾着,几乎能看清唇上沾在纹路的水光。文向好咽了下口水,立刻移开目光,却又跟祝亦年的眼神撞上,把眸光里的自己收入眼底,一清二楚。
文向好被吓住,下意识挣扎着要起身,怎料祝亦年没反应过来,仍保持着倾身的姿态,挣扎间嘴唇差点要碰上。
所幸在咫尺间,文向好总算偏过头,没有撞上祝亦年的嘴唇。
“我看看隐形眼镜戴好没有。”祝亦年这才缓缓直起身子解释道。
祝亦年面色如常的模样一清二楚,文向好眨了眨眼,深呼吸了几下,用手掐住大腿抑制加速的心跳,很快别过眼然后哦了一声。
文向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如此兵荒马乱,明明曾经避她如蛇蝎的祝亦年都不觉适才有何不妥。
这样不对等的状态让文向好有些没来由的懊恼,以至于两人整装打扮完成,文向好都未从那恍惚回过神。
“走吧。”祝亦年站在文向好面前说。
文向好立刻抬头看着祝亦年,比平时更加光鲜曼妙的姿态让文向好不由一愣,可却很快反应过来,回以一个比祝亦年还要大的微笑,然后挽住祝亦年的手臂。
祝亦年立刻低头看了眼,可却没有躲开,神色如常地继续由文向好牵着。
陈婧其给的游轮票对应的房间是大床房,文向好想到祝亦年前几天的表现,准备装作贴心的模样:“要不我去问一下可不可以换成双床房呢?”
“你介意吗?”祝亦年没有回答文向好的问题,反倒反抛回去,“如果你介意的话,我去跟waiter说。”
此话一出,文向好不由皱眉,看着祝亦年大方盯着她的模样,心里想着不知道一开始露营时,连睡袋打湿也不愿意和她一起睡的谁。
“噢——我倒不介意。”文向好眨着眼一笑,“我是怕你喜欢的人以后介意。”
“不会的。”
祝亦年否定得非常快,以至于文向好的心中的揶揄还没能说出口。
这样近乎担保的语气让文向好霎时想到,对方与她的睚眦必报不同,应该是个非常大度的人。
“那好。”
文向好应声,走了两步坐在床榻上,稍仰着头眼波流转,然后突然伸手,如恶作剧般去拉祝亦年:“很软,你试试。”
祝亦年猝不及防,不得不攥紧文向好的手,可惜整个人仍是止不住往前栽。
所幸腿侧靠近了床榻边缘,祝亦年一个顺力而为总算坐住,只不过耳畔不由擦过文向好胸前襟,对方温热的呼吸伴着心跳声撞入耳中。
“嗯,的确很软。”还没喘好气完全坐正,祝亦年便偏过头说
文向好看着祝亦年毫无避忌的对视,眨了两下眼,抽开祝亦年握住的手,转移话题:“……走吧,去外面看看。”
“嗯。”
祝亦年并未问文向好为什么这么做,只神色如常地带着文向好穿过游轮的长廊来到主厅。
游轮上提供着豪华的自助餐,文向好随意挑了几样,偏头却发现祝亦年只选了沙拉放入盘中。
文向好收回目光看向盘子里的奶油蛋糕,心意一动,用叉子叉起一块,送到祝亦年嘴边。
白色奶油一下子沾到祝亦年涂了唇釉的嘴唇,祝亦年感受到那柔软的湿腻,下意识往后缩了下。
看到熟悉的躲闪,文向好反倒不知为何觉得自在了些,似恶作剧得逞般,对祝亦年道:“只是很想让你尝尝。”
“一会我帮你补口红呢?”文向好贴心地提出祝亦年应该会礼貌拒绝的建议。
可下一刻却看见祝亦年止住动作重新站定,抿了抿唇,舌尖舔掉唇上的奶油。
就在文向好未来得及收回的叉子前,文向好看不真切,不知道舔奶油的舌尖是否会碰到叉尖。
“好吧。”祝亦年对文向好弯起唇角,“那一会麻烦你了。”
“”
文向好没想到祝亦年会答应,看着祝亦年好一会才收回视线,不经意推脱道:“其实也不用补,还是很好看。”
“是吗?”祝亦年点了点头,并未多疑的样子,重新端起盘子,“好的。”
祝亦年神色自若的模样让文向好产生一种挫败感,可究极去想,文向好却并不知自己究竟怎样,才能占上风,赶走内心如蚂蚁走在热锅般的情绪。
是想看祝亦年依旧避之不及,还是看祝亦年重新如年少一般。
想不清,也有点怕去想清。
文向好干脆埋头吃饭。
随意吃了几样后,一位服务员出现在前厅中央笑着说:“各位贵客,午餐时间马上结束,接下来是化装舞会,诚邀各位参与!”
前厅出现了几名弦乐手,随即弹奏起华尔兹的经典乐曲。
“阿好。”祝亦年扫一眼弦乐队,唤了声文向好,“你是不是答应帮我?”
文向好一时反应不过来,好一会才后知后觉,有一种抬起石头砸脚的感觉,可却依旧应答着:“帮你什么?”
“想好怎么表白了?”文向好状似不经意补充。
祝亦年含糊地嗯了声,双眸并未看向文向好,让文向好分不清祝亦年是敷衍还是承认。
“总之,能陪我跳首华尔兹吗?”
似下定决心般,祝亦年总算看向文向好。
第39章 跳舞 你来我往的博弈
祝亦年的眼神带着殷殷希冀, 过分明亮,一汪水润照着她的身影,让文向好觉得内心的不愿一时无处遁形, 只好偏着头躲开眼神。
“我不会跳舞。”文向好用最简洁的理由婉拒, 眼梢不自觉观察着祝亦年的神色。
祝亦年默了默,唇半启欲言又止着, 似是不肯放弃,最后提议道:“我带你呢?”
文向好此时终于回头重新看向祝亦年。
好像昨日太平山顶那顿饭后,祝亦年变得更为直接,之前她一看就厌的社交面具渐渐崩裂, 向她袒露出喜闻乐见的信任和依靠。
可文向好细细回想着,并不知道让祝亦年改变的关键节点在何处。
陈婧其吗?
文向好想起祝亦年和陈婧其背着自己的交头接耳,不禁皱了下眉。
这让文向好想起过去, 文向好和陈婧其似乎有很多不为她所知的交往。
“愿不愿意呢?”祝亦年看见文向好在走神, 深吸了口气, 难得伸手去拍了拍文向好的手腕。
文向好端量着祝亦年有些不依不饶的模样,某些关卡蓦的一通,一时不由哂笑。
只是因为那位三番四次提及的心上人吧。
意外得知的爱意,比十年前的那点情分重得多,能瞬间让已经决裂的人都愿意站同一条战线, 毕竟共同秘密能团结天然的同盟。
文向好忽的想起几日前祝亦年醉酒时的那个吻,同样也可看作一个秘密,甚至只有她知道, 并且永远不见天日的秘密。
但这个秘密同祝亦年的暗恋不同,应该只会让祝亦年觉得惊悚,反而推开她一跑了之。
“好啊。”
文向好勾起嘴角,向前一步主动揽过祝亦年的腰, 另一只手与祝亦年十指交叠:“那你教我吧。”
降E大调舞曲悠然长扬,文向好的心跳却全然不符节奏,一下又一下逸过三拍,让文向好的手不得不揽紧祝亦年的后腰,抢回些掌握主动权的自在。
可两人前胸真的因姿态紧贴时,文向好反而生出一股退缩,十指相扣的手不自觉蜷着,一个不注意脚步全然乱却,踩了祝亦年好几脚。
“没关系,慢慢来。”祝亦年不去看脚下,只望着文向好,语气里似带着有些掩不住的笑意。
好像只有她一个在兵荒马乱。
文向好沉了口气,低眸看着在祝亦年带领下逐渐变得有些章法的舞步,反而在将要后退一步时,兀地抬脚向前,迎着祝亦年的脚踩上去。
耳畔果然听到祝亦年刻意压低的轻呼,可祝亦年却没责怪,只反客为主抱紧文向好的腰,稍用点力,把人往一旁旋去。
文向好始料未及,看着在眼前放大的地板,明明在腰后那只手揽得那样紧,可下意识还是攀紧祝亦年的臂弯。
“你没教过我还能这样跳。”文向好推卸责任,把心跳加速怪罪在祝亦年身上。
“是吗?”
祝亦年眨着一双澄澈的眼,似是对这番指责懵懂不知,继而欲言又止,红唇被轻轻抿起,多了些水润的光。可一双眼在阖上睁开,彼此走位换了圈时,变得比适才晦暗。
“那我再教你些新舞步好吗?”
华尔兹舞曲到尽头,乐手奏起自由探戈,比适才激昂得多的音乐响在两人耳畔。
祝亦年未同文向好说明,就收紧放在文向好背上的手,两个前进步把文向好逼得猝不及防,却又忽然带着人一个转圈。
一股眩晕从文向好脑海中生出,让其一时分不清眼前明亮的究竟是顶上的水晶灯还是祝亦年的双眼。
文向好不知为何觉得有些气恼祝亦年的自作主张,学着祝亦年的样子,也一个倾身逼近,揽住人旋转。
可偷师得不到家,劣拙的舞步带不动祝亦年,却让文向好的鼻尖碰到祝亦年的脸颊。
淡淡的脂粉气涌入鼻尖,把鼻息的呼吸都变得厚重起来,仿似是因为过近的距离把两人之前的空气变得粘稠,又仿似因为这没完没了你来我回的博弈。
心跳又在怦怦乱撞,文向好皱眉一个转头,想拉开与祝亦年的距离,夺回主动权,可余光见到不远处两个身影,一下子愣住,掌心就这样一直摆在祝亦年臂弯,脚步也大乱。
祝亦年低眸很快扫了眼文向好完全乱掉的脚步,将人揽紧,然后又旋转半圈,站到文向好适才出神看向远处的位置。
然后顺着视线,看见一对同样在跳舞的男女。
祝亦年先把目光看向被男人揽在怀里笑吟吟的女生,一条礼裙被她穿得极尽暴露,让人忍不住皱眉。
收回视线,祝亦年又看向那位男性,更是獐头鼠目不值得停留目光。
祝亦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看着仍在走神放空的文向好,好一会才开口问:“在看什么?”
听见祝亦年的声音,文向好才恍然回神,迎上那双全然注视她的双眼,糊弄的话语挂在嘴边,可张口时却不知为何,只笑着和盘托出:“那个人,就是骗我的导游。”
摆在前几日,文向好绝不会将这种事告诉祝亦年。这样糟糕的事只会让人耻笑,笑她原来过得这般差。
可今日不知怎的,文向好就这样大刺刺告诉祝亦年。
只是想在所剩不多的日子里,将自己摆在弱势,再进一步博取祝亦年的同情,再以退为进,再次证明给自己看,报复的计划仍被她主导。
祝亦年果然沉默,连舞步也停下,一时两人成为大堂里最为突兀的一对。
“怎么?”文向好勾了下嘴角,却发现自己摆不出弱势,反而在自嘲,“没见过骗子吧。”
“报警了吗?”
“没。”
祝亦年似是疑惑不解,歪着头盯着文向好扯起的嘴角,又无声望着文向好的眼眸。
探究的目光让文向好不禁喉头一滚,在原本能打哈哈过去的时刻,忽然讲起听似无关的事:“那个骗子跟我的姨妈是合作伙伴。我姨妈是个小学毕业的家庭主妇,肚子里怀着第四个孩子,因为生不出男孩时常被夫家打骂。”
说完这番没来由的话,文向好都觉得自己有些可笑。
明明自顾不暇,却非有着多此一举的同情心。这般从未对别人讲过的内心,就这样兀自讲过祝亦年听。
文向好也不知道为何要这么做。
或许是祝亦年的身份正正好,知道她过去,决裂得过久,将要再也不见。
“我去问他要回你的钱。”祝亦年直接拉起文向好的手腕向那对纠缠的人走去。
知文向好被她的动作弄得怔愣,祝亦年停下脚步,转过身同文向好说话,语气如同此刻蹁跹的裙摆一样柔软:“你就当是我莽撞,是我想要为你出头。”
祝亦年一句话,完全是告诉文向好,就算以后有谁怪罪,文向好也可尽数推到她身上。
文向好一时什么话也说不出,由祝亦年牵到骗子导游林子峰面前。
“你好,请还钱。”祝亦年拉开被林子峰搂在怀里的女生,对林子峰颇有礼貌道。
林子峰显然懵了,狐疑地打量着祝亦年,直至看见祝亦年身后的文向好,才恍然大悟,随之一副无赖相:“钱啊?你报警啊。”
“连十月怀胎的姨妈一起抓去啊。”林子峰忽的嗤笑一声,“卡里三万块都没有,还不够我赌一回,要不是那个女人连奶粉钱都没有,求我出手合作,我都不屑于拿你的钱。”
林子峰一番话把文向好踩到泥底,如此身无分文,连骗子也不屑于骗。
“你应该感谢我才对,你的证件都给回你的姨妈咯。钱也是她拿大头,我只不过拿个辛苦费而已。”林子峰大言不惭道。
身边的女郎也跟着咯咯嘲笑。
文向好面无表情地听着,早已接受自己的平庸,这些话伤不及她分毫。只是文向好却不想早已挣开那个泥潭的祝亦年,此刻再与她同站在一起,接受无端的轻视。
于是文向好拉着祝亦年走。
一切的一切她都想这七天结束后,自己再去亲自解决。
“你平时赌什么?”可祝亦年却手腕一转,不让文向好拉她走,突然开口问林子峰。
林子峰一愣,随之笑得更阴邪,目光轻佻地自上而下打量祝亦年:“怎么?你想同我赌啊?你配吗?”
“别到时候输得哭天喊地啊靓妹!”林子峰故意拖长着难听的语调,身边的陪酒女跟着一起嗤笑。
游轮上有荷官,任意游客一旦开台约定金额,可以找荷官作证,无论输赢均有证据,难以作抵赖。
“是有点兴趣。”祝亦年对林子峰点头,可只让林子峰越发笑得猖狂。
“你没有必要掺和这件事。”文向好皱眉,立刻在祝亦年耳畔低语,“他一看就是个老手。”
自小浸在那种环境,文向好见过形形色色的许多赌徒,一看林子峰便知道是自诩有些手段极其自傲且卑劣的那一类赌徒。
文向好不愿祝亦年为了她沾上这种人。
祝亦年旋即转头,脸颊几乎要擦文向好的嘴唇而过:“有必要,我要帮你。”
“你不当我是朋友吗?”祝亦年看出文向好的犹豫,深吸一口气才开口。
朋友二字一出,年少时的话语好似穿过岁月重重撞入心头,文向好所有话语霎时都被哽住,只余一双发颤的眼眸,细细描摹着祝亦年此刻带着执拗的眼。
林子峰看出对面两人的隐隐对峙,故意拔高声音嘲讽催促:“桥牌会不会玩?赌不赌啊?这种东西你一个女人会吗?不过你跟我赌什么都是输!就别再这里不自量力凑热闹了!”
“那就赌桥牌。”祝亦年很轻一笑,不再顾忌阻拦,直接对林子峰说,“一局定胜负,赌三百万。”
比三万块翻上一百倍的数目,就这样让祝亦年轻而易举地作为赌注。
只因为帮文向好出头——
作者有话说:明天入V啦,感谢大家支持[抱抱]!
大家也可以看看我的预收专栏有没有感兴趣的呀[求你了]很想尝试写全糖甜文来着[求你了]
第40章 牌局 双膝夹住其原本欲退回的脚腕……
祝亦年的声音不大, 可四周蓦的为此一静,连面对的林子峰都震惊到一时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大声嗤笑道:“三百万?你是不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啊?你拿得出来吗?”
“你不敢应吗?”祝亦年无甚表情, 唯有眨眼时的睫毛在轻动, 像是掠过冬日冰封海面的海鸥展翅。
“有什么不敢?”林子峰猛然推开一旁的陪酒女郎,慢慢走到祝亦年面前, 伸出手指,几近要点上。
文向好一把抓住林子峰那只准备碰到的手指,捏得很紧,以至于整只手都在颤抖。
林子峰立刻痛呼着甩开文向好的手, 两人的争执立刻引起周边人的低声交谈,一些人甚至停下舞步围在周围。
“但我还要加码!如果你们输了,我不仅要三百万, 还要你们脱下你们所有首饰和裙子, 给我滚出邮轮!”林子峰捂着手指阴狠地说。
“那就试试看。”文向好沉着一口气抑住怒火, 咬着牙关站到祝亦年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林子峰。
游轮有专门的棋牌室,荷官此刻已肃立一旁等待开始。
林子峰洋洋洒洒在公证簿上签下名字,揽着陪酒女亲一口,然后才斜眼嗤笑道:“现在认输我还来得及, 乖乖送上钱,再同我上床,我倒可以酌情减个一百万。”
林子峰的污言秽语萦绕在耳畔, 可文向好此刻已无暇顾及,神情凝重,有些后悔适才的冲动,还拖祝亦年一同下水。
“我只知道桥牌的基本规则, 这事与你无关,如果我输了。”文向好说及此呼吸一滞,慢慢沉一口气,抢过祝亦年手中的笔,签下自己的名字,“我会自己给三百万。”
“我说过。”祝亦年握住文向好抓笔的手,身子倾得很低,几乎是仰视着文向好,“我们是朋友,说好共进退的,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趁着文向好还反应不过来时,祝亦年立刻拿过笔,在文向好的名字旁签下自己的名字。
“再给我讲一次桥牌的规则呢。”文向好看着纸上并排的两个名字,默了一会,望着祝亦年明亮的眼眸说。
祝亦年抿着唇愣住,在文向好注视下才慢慢开口。
祝亦年的语速轻而快,指尖时不时无意在桌面轻点,一如多年前傍晚放学后在餐桌上一齐做作业,祝亦年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同她讲解数学题一般。
文向好不由一怔愣,望着祝亦年的认真的神情,吐出的几个字节在耳畔变得模糊。意识到后,文向好只能掐着大腿督促自己回神,继续听祝亦年讲解。
荷官早在四方牌桌旁等候四人就位。
林子峰见到还在熟悉规则的两人,大笑得捂起肚子,抬腿踢着桌子催荷官开始。
时间完全来不及,文向好看着祝亦年的嘴唇默念,可盯着时间久后又忽的板着脸偏过头:“算了,我只能记这么多。”
此话一出,祝亦年停下不再说,眨了眨眼,转身走向方桌,可就要起身时,似鼓起勇气般吸一口气,又重新转身,低头握了下文向好的拇指。
“暗号。”祝亦年轻握了下后马上放开,“我会一直做你后盾。”
各方就位,开始叫牌。
叫牌作为桥牌关键一环,如果彼此配合得好,在出牌时就能获得绝对优势。
文向好垂眸看着手中的牌,缓缓扫过所有牌的花色及数字。
很普通的一手牌。
甚至黑桃缺门,如果做墩时对家抓着这个花色不放,在叫牌的不停翻倍后,赢下基本墩数的可能都堪忧。
文向好心绪不稳,很快抬眸看了眼坐在正对面的祝亦年,而祝亦年此刻心有灵犀般恰好回望,一双葡萄眼乌亮,眸光粼粼,如微风泛过的湖面。
目光那样沉浸,似是早已读懂她的不安。
文向好收回目光沉了口气,很快对荷官率先开始叫牌:“红心一。”
用最富有的花色作一个开场,同时也是给祝亦年讯号,她拥有什么,可以给祝亦年什么底气。
坐在北家的陪酒女郎常年混迹牌场,熟稔地争叫牌:“黑桃一。”
压力轮到祝亦年身上。
祝亦年先看向文向好,而后才用指尖轻轻划过手中所有牌,默然回想着文向好的一举一动。
只不过两人叫牌,祝亦年就已经把各自的花色牌数估摸得七七八八。
按照她从前的玩法,桥牌只不过是个纯粹的数字游戏,是人前难得的休息地,不需要同社交般顾忌人情,只要庄抢在手,她都能赢。
实质的赢能胜过百回人情往来。
可今日祝亦年忽然才明白,这不是一个人的游戏,博弈的不只是数点,亦有人心。
祝亦年再次抬眸看向文向好,对方身躯微微前倾着,双臂护在前方,一张脸绷紧着,眼神似在放空,又似在逼迫自己不要紧张。
“两草花。”
祝亦年开声叫牌,最终放弃原有的策略,采取合作,用这张牌告诉文向好手中牌的长套和点力。
林子峰是牌场老手,这么一出便知道文向好和祝亦年的不占优处,在局况有利的情况下,咄咄逼人地喊出三黑桃,迅速挤压文向好的叫牌空间。
庄家一旦被林子峰抢到手,主动权就如失手城池,林子峰对赢面唾手可得。
文向好的喉头缓缓一滚,盯着手中的牌。
她想做祝亦年的明手,将牌桌上的进退大权全数交给对方,那么庄家要势在必得。
可此刻前狼后虎,文向好早在没有退路的人生养成谨慎的个性,不知该如何进退才尽善尽美。
就在思索之际,文向好忽觉牌桌下的脚腕被轻轻一碰。突出的腕骨被柔软温热的肌肤摩挲,似在安抚,又似挑逗。
文向好迅速抬眼看向祝亦年,却发觉祝亦年的注意力只在牌上。
垂下的眸认真盯着牌,甚至能看见半阖的眼皮上映着的细微红血管,像水下静止的树枝,与牌桌下出格的动作南辕北辙。
下意识的羞赧让文向好头脑一热,似有掩饰慌张,又似早胸有成竹,直接喊出原本犹豫的选择:“四方块。”
陪酒女郎的神情变得有些微妙,挑着眉喊过,看祝亦年的选择。
祝亦年不知为何低头很轻一笑,平静地喊出四红心。
林子峰不知祝亦年搞什么名堂,只继续加码数滚数,把约胜局越喊越高。
六红心。六黑桃。
林子峰和对面的女郎相识,又纷纷将目光聚焦祝亦年身上,几乎是胜券在握的模样,等着祝亦年喊过,双手奉上庄家位置。
“七无将。”
祝亦年声音淡淡,双手交叠着将脊背靠在椅背上。
叫牌以最高点作为结束,祝亦年成为庄家,在场的所有人哗然。
七无将,意味着将接下来的十三轮,每一次都必须是四张牌中花色点数最大的牌。而且不持有任何一张压过其他一头的将牌,没有任何行差踏差后的庇护。
这是一轮毫无退路的博弈。
霎时观牌的人望向祝亦年的目光,或打量,或轻蔑,或贪婪,或嗤笑,为她的轻狂无知。
林子峰咧嘴嗤笑:“你这个半桶水真的是在自寻死路!”
面对种种投来的目光,祝亦年似浑然不知,此刻抬眸定定看着面前的文向好,右手的指节轻轻地拢在左手拇指上。
是牌局开始前的约定,也是十年前的约定。
隔着一张牌桌长度的距离,文向好与祝亦年对视,周遭喧嚣,但文向好恍若未闻,心跳一下又一下催促着,继而指节不自觉也跟祝亦年一样,缓缓罩住左手的拇指。
“开始。”荷官开口,对着文向好一请,“请明手展示手中的牌。”
周遭的声音弱下来,只余一些窃窃私语。
顶灯倾洒而下,文向好低头看着手中的牌。崭新的牌面反透着有些刺目的光,可文向好不由屏住呼吸,连皱眉都忘却,只很慢地将手腕一反,身体微微前倾,把一切都交之祝亦年。
十三轮开始。一轮一轮,一步一步,绝无后路。
首先出牌的是祝亦年右手边的陪酒女。
适才一来一回的叫牌,很多掩不住的弱势早已暴露无遗,因此女郎有些轻佻地勾了勾红唇,出了黑桃Q。
一张来势汹汹的牌。
“你脖子上的项链好漂亮,我真的很喜欢。”女郎对文向好莞尔,目光似有若无地打量其脖颈上的珍珠项链,“不过马上应该是我的了。”
其中的挑衅自傲,不言而喻。
文向好脖颈那条项链,是在时代广场挑首饰时,祝亦年非要文向好戴上的。
祝亦年的眼神瞥过女郎不肯抽离的贪婪目光,收回目光时眼皮半阖,眸光一下暗下来,指尖滑过手中的牌。
黑桃A作为强牌,可以瞬间结束这一轮。
但祝亦年沉了口气,却没这么做,指尖一推,出了一张小花色的黑桃牌。
林子峰望了眼文向好面前的牌,眼珠转了转,嗤笑一声,随手出了张黑桃六:“留牌?有十三轮,留得住吗?”
“阿好。”祝亦年不给林子峰一个眼神,唤了文向好一声,“出黑桃K。”
文向好相信祝亦年的判断。此手一出,为点数最大,赢下第一墩。
虽掌握下一轮出牌主动权,可明手的牌一览无余,唯一一张黑桃牌在第一轮便被出掉,如果接下来稍有不慎,被南北两家捉住,一轮便能万劫不复。
分明应该要内心打鼓的时刻,祝亦年却觉得自己分外沉静。
看着对面用眼神无声询问如何出牌的文向好,仿佛回到桃木巷那张只摊有作业的旧饭桌。
文向好犹犹豫豫才做完一道数学大题,将试卷推到她面前要她看。
那里没有剑拔弩张,没有如今让人汗毛竖起的冷气,唯有剩夏里转得很慢的电风扇,吹着祝亦年一遍又一遍,絮絮叨叨的讲题声。
她可以在文向好面前毫无伪装,肆无忌惮讲着不加修饰的话或问着天马行空的问题,在桃木巷那个家里,她不需要做世俗意义上八面玲珑的祝亦年,亦可以获得外婆和文向好的喜欢。
顶张,做长套,步步紧逼,撕开南北家的配合,在转圜中化守为攻,一步步打得祝亦年越兴奋。
她喜欢文向好回应她的每个信号。
或者是指尖轻点桌面,或者是微微颔首,或者是睁大着双眼以表询问。
一个个细微的动作都在清晰告诉祝亦年,今时今日和过去十年不同,她又可以不再是孤军奋战。
而且她不会再犯十年前的错误,因为不解不懂而自封,错手将文向好推出她的世界。
牌局过半。
文向好看向显然已经沉在出牌的祝亦年,迅速地扫了一旁有些鬼祟的林子峰一眼,微微蹙眉。
林子峰每次出牌前都会用左手指节无意识地在桌沿敲两下,几乎没有声音的动作,对面的陪酒女却好似总能捕捉到,然后原本停留在其中一张牌面的手一顿,忽然转去拿另外一张牌。
这样的交流几乎微不可查,但文向好过去见过太多这种赌场老千。
小则违规透牌,大则直接换牌。
文向好觉得祝亦年一定没有见过这种肮脏手段,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一旦让林子峰得逞,这会让祝亦年所有的策略都付诸东流。
文向好思索了番,尝试绷直着脚,在无人能见的黑暗处,伸到牌桌对面。
裸Ⅰ露的脚背绷直着,似盲人摸象般擦过祝亦年因裙子不规则开叉而无遮掩的大腿和膝盖,温热的肌肤紧紧相贴,似嫌不够,文向好的脚背又似羽毛般上下晃着。
祝亦年一下子抬头,双目有些晦暗不明地定在文向好面庞,却没躲开文向好的动作。
看见祝亦年望向自己,文向好的眼眸闪过一丝被回应的喜色,然后眼眸往旁一转,让祝亦年注意林子峰的动作。
怎知祝亦年这时倒似完全不解,眼瞳一动不动地看着文向好愈发生动的面色,似周遭都是虚无,不值得注意也不会注意。
林子峰出牌完毕,错过一轮提醒。
文向好皱着眉知道只能另找机会,脊背放松下来,连同绷直的脚尖也准备一同收回。
怎知祝亦年却一个收拢,直接用双膝夹住文向好原本欲退回的脚腕。
“阿好。”祝亦年唤了声,声音比平时喑哑了些,膝盖微微出力夹紧文向好的脚腕,“要出牌了。”
文向好后知后觉自己走神得过分,连脊背也出了细微的汗,经祝亦年提醒,终是回过神来,颤抖着眼睫敛住适才睁大的眼,迟疑的指尖两次三番才拿对牌。
等那张牌被推出,祝亦年才松开对文向好脚腕的禁锢。
冷静。沉着。
文向好很快收回脚腕,把内心的慌张归为祝亦年读不懂她的信号,又一次掐住自己的大腿,让疼痛提醒自己不要再慌张。
最后一轮。
林子峰的动作比前几轮动作还要大,文向好实在忍不住,直接出声讽刺:“林生手抖得这么厉害,是想要作弊吗?”
林子峰动作一僵,一下子恼羞成怒:“你少胡说八道!是你在作弊吧!我都看见你和你的庄家眼神不对劲好几次了!”
“你敢不敢掀开你的衣袖让大家看看?”文向好立刻点破林子峰。
围观人群开始窃窃私语。林子峰额角渗出冷汗,下意识护住袖口。这个动作更加重了众人的怀疑。
荷官察觉不对,面色严肃地走向林子峰:“林先生,请配合检查。”
可却查不出任何用来作弊的牌。
林子峰如释重负般对荷官礼貌感谢,又用一双邪佞的眼看向皱着眉的文向好。
文向好很聪明,能够看破他的换牌暗号,但始终嫩了些,猜得破暗号却猜不准换牌时机。
牌局重新开始,轮到林子峰出牌。
林子峰大刺刺地亮出手中最后一张牌:“黑桃A,认输吧。”
无将约定下,没有任何一张牌的花色和点数比黑桃A大。
周遭顿时响起了然的讨论,已经开始为这将要失去三百万和身上礼服的祝亦年和文向好惋惜。
“输的是你吧。”祝亦年的声音清亮,穿破乌合之众的吵闹,“因为黑桃A在我这里。”
祝亦年手腕一翻,出掉从第一轮便保留的黑桃A。
两张一模一样的黑桃A出现在牌桌。
众人哗然,这样说明必有一个玩家的黑桃A是假的。
荷官上前检查,可两张扑克牌无论从切割角度、色泽还有光泽都几乎一模一样,分不清孰真孰假。
而后出牌的祝亦年显然落入劣势。
林子峰得意于自己的千术,上下打量着祝亦年,语气里尽是恶心的暧昧:“是现在脱,还是你想到我房间里……”
祝亦年拿过荷官手上的牌,翻到背面:“你的是假的。”
“这个邮轮上用的扑克牌是专门定制,牌背上的菱格共有二十行,每行交错,但均有十八个菱格。”
祝亦年平静开口,然后把假牌放在林子峰面前:“你的牌每行只有十六个菱格。”
此话一出,林子峰顿时汗流浃背,欲抢过祝亦年手中的牌,可祝亦年眼疾手快,把牌交回给荷官。
荷官立刻仔细对比,发现确实如此。
这样细微的差别往常人根本发现不了,林子峰常年混迹赌场,也自以为天衣无缝。
怎知碰上的是祝亦年。
从小就对秩序和数字极为敏感的祝亦年。
“是你输了。”
祝亦年不再顾林子峰,重新将真正的黑桃A摆在文向好面前。
彼时如同推上绝路的无将定约,此刻成了保护伞,没有任何一张牌能够比黑桃A更大。
林子峰任何叫嚣都没用,至此胜负已分。
祝亦年花了十年的时间才学会有所保留,才学会切割过去的自己,可此刻却忽然觉得,或许过去的她也可以保护文向好。
在场所有人惊呼,窃窃细语和还未来得及响亮的掌声此起彼伏。
林子峰目眦尽裂,白着一张脸,抖动的眼珠看着面前的牌,两只空空如也的手止不住颤抖,却是咬着牙一下站起来,一下掀翻所有的牌。
“不可能……不可能!”林子峰嘴里不停念叨。
扇动在空中的扑克牌如同飞刀一般,文向好刚松口气,还没来得及露出笑,就一下子站起来,一把推开似要疯魔般要倾在祝亦年面前的林子峰。
“你想干什么!”文向好吼着林子峰。
林子峰跌倒在地,仰视着怒目而视的文向好,呆了一会,立刻变成跪趴的姿势,如刍狗一般爬到文向好脚边,讨好道:“我求你……我求你……”
“看在我和你姨妈是同学的份上,您大人有大量,能不能就当一场游戏?”
林子峰匍匐着谄笑,仿似刚刚叫嚣着下赌局的人不是他一般。
见文向好毫无反应,又转个方向想去扯祝亦年的裙摆求饶。
祝亦年还没有所动作,文向好已一个跨步拦在祝亦年面前,鞋尖稍提,往林子峰的肩膀处狠狠一踢:“愿赌服输,赔我朋友三百万。”
“向阿好磕头认错。”祝亦年兀自开口,嘴角勾成最礼貌的弧度,好似只是在说一件平常事,“一个响头减十万。”
林子峰愣了一下,咬着牙忍怒的脸扭曲起来,恶狠狠地盯着文向好,终是低下头颅,重重地磕在地板。
“我错了……我错了……”
一声又一声闷响砸在文向好心里。
文向好看见林子峰敛去猖狂,只能向她低头的模样,不由想起文强,想起过去很多伤害过她的人。
这么多年,她都未曾听过一句道歉。
文向好总以为自己不需要,可真正听到这不知是真心亦或假意的道歉,心中如同万般潮水涌来,淹没了所有感官。
这是祝亦年为她挣来的。
文向好紧握着忍不住颤抖的手,在内心决堤之前,扭头不再看林子峰,忽然拉着祝亦年离去。
一场闹剧不看也罢,何必要因此浪费光阴?
文向好从未觉得时针好似转得这般快,快到游轮外的长廊只是经历一场赌局,就从阳光晒得甲板透白,到漫天晚霞业已融入摇摇晃晃的海水,一下又一下想要给予船身拥抱。
海边的晚风比市区热烈,在耳畔呼呼作响,吹开牌局上的燥热,让文向好绷紧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不用力的手腕被祝亦年不轻不重地牵着。
有那么一瞬想要此刻永远。可时针真的转得很快,快得文向好生出一些捕捉不到任何的心焦。
文向好在甲板站定,松开祝亦年的手,望着远方海平线处慢慢敛入的残阳,急着想要说些什么,转头看着祝亦年的面庞,却只是生涩地称赞:“你好厉害,真的赢了。”
“我们很厉害,真的赢了。”祝亦年纠正。
祝亦年看出文向好正止不住地发颤,连面目也似忍着千思万绪,忍不住上前拍了拍其肩膀,有些无措地说:“别怕,我们真的赢了。”
与适才在牌桌上大杀四方的模样大相径庭。
“给你。”祝亦年伸出另外一只手,展开掌心,向文向好露出一个筹码,“是你算出南北方的牌,争做明手,我才有必须要做庄的信念。”
圆圆的筹码在夕阳下泛着金光,让文向好有些恍然,不说一句已伸手拿过,转身面对海面,将那一枚筹码与夕阳重合。
双眼似要被天光刺痛,文向好很快收回手,不再看手心的筹码。
“你知道的,我不会打。”文向好不想把话讲得太暧昧,故作一笑,“将牌毫无保留交给你,你才能赢得定约。”
毫无保留。
祝亦年看着文向好的笑容,在听到这四个字时莫名觉得头脑一热,仿似刚刚推开最后一张黑桃A,宣告胜利时的热血又重新迸进四肢百骸。
一颗心都被无心而说的四个字所煽动,祝亦年觉得自己越发清晰,勤恳学了十年的对他人保留余地才是最好的社交距离统统忘在脑后。
很想很想毫无保留,让自己的心同十年前第一次拍文向好的肩背,递出那颗糖果一样,有着毫无顾忌的勇敢。
想,便做。
祝亦年沉默的目光似敛入太多火红的晚霞,文向好觉得自己被那沉默一烫,以至开口的声音有些颤抖:“为什么,要拿三百万帮我?”
“我只是想帮你出气。”祝亦年脱口而出。
文向好不由哑言,眼珠在祝亦年逐渐暗下去的面庞上转得很慢,最后又定在那双很亮的黑眸上。
文向好不知自己面上是什么表情,只知道眼前的祝亦年双眸渐渐睁大,似是看到骇人的事,不过又很快神色如常,多加一句解释。
“你以前也一样,帮过我出头。”祝亦年笑着讲,把豪掷三百万作赌局的行为解释成跨越十年的回报。
听到解释,文向好很快低下头,在差点掩不住的慌乱中细细回想着祝亦年的话,然后把筹码紧握在手心,忽然有些没来由的失落,低低嗯了一声。
确实,她也帮祝亦年出过一次头。
那是文向好搬出祝亦年家不久后。
文向好又找多了份便利店的兼职,老板娘人很好,同意文向好在每天便利店关门后睡在摆放货物的仓库。
凌晨时分躺在隔间那张窄窄的木板床上,只有阴湿陈旧的空气包裹着文向好,文向好翻了个身,好一会才在黑暗中睁开眼。
她骗了张翠兰,也骗了祝亦年。
但自己窝在这一张小木板床上是最好的选择。不用回到有文强的那个逼仄旧楼,也不用给桃木巷的乌托邦带来任何过于僭越的麻烦。
这是她未能独当一面时最好的选择。
或许是木板床过于狭小,文向好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可把脊背完全摊平,一切却毫无改变。
或许是眼前的黑暗过于压迫,让文向好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开灯会浪费电费,因此文向好又闭上眼,试图想象些闪烁的东西。可思来想去,只有祝亦年递给陈婧其的,亮晶晶的糖。
那个女生叫陈婧其,祝亦年亲口向她介绍的。
高挑清丽,家境良好,成绩优秀。文向好当时完全挑不出任何一个缺点,来让祝亦年遵守根本不存在的二人定约。
毕竟没有哪条规定说明祝亦年只能有文向好这唯一的朋友,只有文向好这个唯一的朋友也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文向好仍在痴心妄想,就算她的世界充满打工,但在不断奔波的时间里偶尔停下,也能有一片只为她打开的世界。
如此想着,文向好总算在做了个好梦。
好梦终归是梦,文向好的时间不断压缩,一节节不能说话的课堂已是能够和祝亦年相处的最长时间。
在她必须要去打工的时间里,祝亦年总是与陈婧其同行。
文向好心中泛起几分酸涩,却知道自己没有任何立场让祝亦年不去接触其他朋友。
因为这是张翠兰和她都更愿意看到的,祝亦年正在成为一个“正常人”,去接纳更多正常的世界,而不是只为她这片脏污之地停留。
文向好也告诫自己不再去想,给祝亦年空间,直到某天收到祝亦年的纸条。
「阿好,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做朋友,你很久没跟我和外婆吃饭。」
数学课上,祝亦年突然将纸条递给文向好。
祝亦年把纸条放在文向好手上后,课也不听,只直勾勾等着文向好写下回复。
「当然不是!只是我需要去打工。」
文向好写下最后两个字时有些惘然。
打工打工打工,不知道祝亦年见到这一如既往的理由,会不会觉得厌烦。
祝亦年将纸条上文向好的字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才把歪斜向文向好的身子摆正,继续听课。
下午最后一堂课上完,祝亦年又歪斜着身子盯着快速收拾东西赶去饭店兼职的文向好,盯了许久也不说话,可明明是一副支支吾吾的模样。
“怎么了?”文向好早偷瞄祝亦年许久,终是忍不住问。
祝亦年听见文向好的询问,支吾的模样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灿烂的笑容:“阿好,外婆让我去收钱,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原来是有求于她。
文向好觉得原本已经干瘪的内心好似一下子因为这个求助而充盈。
不是求助于陈婧其,而是求助于她。她在祝亦年心中仍有不可替代的用武之地。
文向好下意识看了眼时钟:“几点呢?”
“七点!”祝亦年看着有戏,此时才开始收拾背包,语气里掩不住的兴奋,“在元雅路352号!”
文向好原本打算陪祝亦年,可听见时间后整个人定住,没再说答应的话。
七点的她应该出现在饭点后厨的洗碗槽前。
元雅路352号更是与打工的饭店南辕北辙。
祝亦年收拾到一半,余光扫过文向好仍在看时钟的姿态,动作一下子停住,很慢地眨了眨眼,似是程序出了错的机器一般。
“阿好是要去打工了吗?”祝亦年很仔细地打量文向好的脸色,然后小心翼翼问。
这是分明的事实,可文向好却迟迟点不下头。
祝亦年瞬间一副非常丧气的神情,可又很快重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似是打气一般:“没事的!我自己可以!”
看着祝亦年为自己打气的模样,文向好似被阳光照得枯萎的阴暗角落的苔藓,脑海里不禁浮现陈婧其的模样。
阳光、纯真、完全不用为五斗米折腰,在最好的年纪有着学生气的模样。
文向好低低嗯了声,背起早已收拾好的书包,却没先行走开,只是对祝亦年说:“我可以送你去公交站。”
可祝亦年倒是立刻推拒,双手轻轻推着文向好的肩头,扯起嘴角道:“没事,这本来就是外婆给我的考验。”
说完祝亦年便小跑着逃窜到公交站。
文向好把张翠兰为何这么做猜得大致。元雅路那带是旧城区,小路纵横交错,要找到元雅路352号少不了要与问路。
张翠兰想锻炼一下祝亦年,可文向好却不大放心,沉默思索一番,还是决定看着祝亦年找到路再去兼职。
大不了再花点钱打车赶回去饭店好了。
文向好悄悄跟在后面,在不远处看着祝亦年等公交的身影。
祝亦年看似有些紧张,手中的纸条看了又看,时不时又用眼神左右瞟周遭的人,一副有些无所适从的模样。
公交来了,文向好看着祝亦年挤进公交的后排,在门快关上前才匆匆上车,在人挤人间躲起来。
到元雅路附近下车,祝亦年拿着纸条犹犹豫豫地往前走,在巷子的分岔路停下,却是没向任何人问路,只独自仔细打量门牌号。
文向好正想出现帮祝亦年找路,祝亦年已鼓起勇气,拉住一个过路的大妈,已问清楚元雅路352号在何处。
见祝亦年顺利找到路要到钱,文向好放下心来,打算先一步离开小巷。
祝亦年拿到钱后,将钱放在背包的隔层里,可还未走出小巷拐角,就被三个混混堵住前路。
“哟!百中的?”为首的混混上下打量了下祝亦年,“来这里得交保护费知不知道?”
祝亦年不予理会,只抓紧背包带,想要撞开那三个混混的围堵。
“□□听不懂人话啊?”其中一个黄毛混混立刻扯住祝亦年的背包,把人甩在地上。
祝亦年看着面前几个嚣张的混混,想同以往那般发作。可音节哽在喉咙,祝亦年想起这段时间进行的社交训练。
每次的冲动都会让她和周围人付出代价,无论是咬了妈妈还是文强。
如此想着,祝亦年终是忍了下来,将包里的钱拿给混混,以后再想办法。
混混拿到钱还不满意,看着一旁的祝亦年,想要动手动脚:“你的书包鞋子可不便宜,就这点钱?再不拿出来我就搜身了!”
文向好在巷口迟迟等不到祝亦年出来,暗觉不对,立刻跑回小巷,却发现祝亦年已被三个混混堵在墙角。
文向好顾不得其他,直接冲上去一脚踢上为首的黄毛混混。
黄毛混混被踢得发懵,还是一旁的混混反应过来,扯住文向好的头发,扇了一巴掌上去:“你个贱人是谁啊?懂不懂规矩啊?才几斤几两就学人出头!”
文向好被一巴掌几乎扇倒在地,却在快摔倒时直接把书包脱下,一把砸到混混的头上。
“阿年快走。”文向好眼疾手快拿回混混掉落在地的钱,塞给祝亦年,忍着黑矇对祝亦年说。
下一刻已无暇顾忌其他,三个混混已围剿上来拳打脚踢,文向好凭着本能还手,死死捏紧拳头往上砸。
此处是小巷分岔处,比外面要隐秘些,纵使外面人来人往,可鲜少人知道小巷里面正在进行一场打斗。
祝亦年睁大眼看着几个混混,想要冲上去,可又马上刹住脚步,立刻转身走出巷,捏住拳头迫使自己冷静,去找刚刚路过小摊见到的警察。
“警察来了!”
祝亦年不管不顾地拉着还在吃面的警察往小巷里冲。
几个混混闻言立刻停手,看着赶来的警察和祝亦年,起身就要跑。
文向好不管浑身的疼痛,一个转身拖住黄毛混混的腿。
“别跑啊!”警察见情形立刻冲上去抓住几个混混,“又是你们几个!聚众斗殴知道什么罪吗?”
几个伙计也冲来帮忙制服混混,小巷外的居民听到动静,也纷纷围过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越来越多人涌过来看热闹,警察不得不维持秩序:“诶诶诶!大家不要在这里看热闹啊!已经妨碍办公了!”
“这位女士!”警察拍了拍其中一个伫在原地不往后退的女人,“都说了不要靠近这里,你怎么不听呢?还带着两小孩呢,不要让小孩看到打架知道吗?”
那个女人仍没有后退,一张脸上尽是恍然,低声唤了声警官,又对警官指了指文向好。
“她是我女儿。”
文向好闻言立刻抬头,看着面前牵着一儿一女的女人——
作者有话说:宝宝们我做了个超级笨蛋的事情[爆哭]只敢在这里悄咪破防[爆哭]原本一直苟着没入V是想努努力去一个对我来说超级好的榜单,好不容易攒够却发现自己忙得晕头转向忘了申榜[爆哭]直接失去了可能是这本书最大的曝光和被读者们看见的机会[爆哭]可能这就是命里无时莫强求吧(躺)-
顺便解释一下桥牌[化了]
桥牌是四人扑克游戏,分坐南北、东西两对搭档。通过叫牌确定定约(目标赢墩数及将牌花色),每一局四人轮流出牌,牌数或花色最大的人赢,相当于赢下一墩。
叫牌是桥牌很关键的一环,双方轮流叫牌,约定赢墩数,这章里面七无将的意思就是必须要赢下十三局,一局都不能牌比对家小,是最难完成的定约。
打牌的描写可能很无聊[求你了]大家可以挑挑拣拣看好年两人的互动[求你了]接下来会在进行时里插叙讲完剩下的回忆,情节不多,这几天会爆更,希望大家不要被劝退,谢谢大家支持[爆哭]